醫病同心:藉著福音傳遞愛

  自1990年醫科畢業後,我一直在公立醫院工作,其後取得急症科專科院士的資格並轉往現時的醫院的急症室工作。我自小家貧,四歲時父親因交通意外離世,母親獨力將我撫養成人,我靠著努力成功地考進醫學院。本來自己對醫科興趣不大,但順應母親再三要求攻讀醫科,最終順利成為一位醫生。畢業後,因對一般病房工作興趣不大,所以選擇在急症室工作。

  我作見習醫生初期,認識了當時的女朋友(現在我的妻子),她帶領我認識耶穌,並後來受浸歸主。往後我經歷幾個重大的難關,包括考試、經濟、工作及健康的問題,但藉著祈禱信靠主,神賜我出人意外的平安、各樣的祝福和恩典,慢慢感受到神的信實。2012年,因著工作性質的改變,需要在急症病房工作,我有較多時間和病人相處,嘗試在適當時候與他們分享福音。初時最大的心理關口是想到眾同事會怎樣看?但想起聖經提到「福音本是神的大能」,於是鼓起勇氣,向一位心靈有需要的病人分享信仰。這些年來,大約曾與數百位病人或家屬分享過信仰。當中不少人有情緒問題或甚至自殺念頭;但藉著福音,他們可以從新找到盼望,更願意參加教會聚會,甚至受浸歸主。

  最近一次巡房,我有機會接觸幾位青年病人。其中一位二十多歲的少女,她本身在性別認同上十分困擾;她和家人的相處也不理想。原本精神科醫生需要她進入精神病院作進一步治療,但她並不願意。我完成所有醫療程序後,詢問她有沒有興趣談談信仰,她表示願意,最後更決志信主。其後她的母親出現,原來這位女士在年青時也是一位基督徒,只是後來生活艱難,更與丈夫離異,沒有再上教會。母親最後帶女兒回家,亦願意和女兒一起上教會。就在這時,對面床另一位大約二十多歲的女病人也表示,她和家中幾代親人也是基督徒,她自小上教會,但信仰上一直浮浮沈沈,這次因為感情問題而入院。我和她談起來,其間她更流下淚來。她答應我,出院後會重拾信仰生活,包括上教會及與別人分享福音。

  不知不覺間,原來我所作的也感動了一些在旁的醫護同事,有的本身是基督徒,但已沒有再上教會。他們被神的愛感動,參加了部門的團契小組及再上教會,神的愛就是這麼偉大及長闊高深!「他既然愛世間屬自己的人,就愛他們到底。」 (約翰福音13:1下)

  有人曾經問我:「甚麼驅使你在忙碌的工作中,仍願意與病人分享信仰呢?」我相信是神的愛首先感動我,「我們愛,因為神先愛我們」。在這個漸漸缺乏溝通和關心的世代,很多病人真正需要的,不單是藥物治療,還有福音。我也深信作為一個醫治者,如果不明白生命真正的意義,怎會有動力為病人花上更多時間去延續他們的生命呢?何況生命根本不是在人的手裡,而是掌握在神的手裡。願各位醫護同事能夠齊心努力,攜手在醫院內將祝福帶給更多有需要的病人。

醫病同心:足見心情

  我很感恩可以成為足病診療師。每天回到醫院,我在診症室與病人見面,幫助他們減輕足部不適,走路更穩定,又或者協助他們傷口癒合,保存雙腳免於截肢。在幫助病人時,我得到很大的滿足感。

  每位病人和家屬前來到診,我讓他們學習怎樣照顧雙腳,也同時從他們身上學習如何有效溝通,以及有關人生的課題:恐懼,忍耐,改變和愛等等。

面對恐懼

  有一位四十多歲的病人,腳趾趾甲生了幾個黑點,有待診斷是否皮膚癌,他被這消息嚇壞了。

  他初次來到足病診療部時,一臉害怕,手腳震抖,兩個膝蓋都破損流血。他說:「我每天跑步,從未試過跌倒,自從聽到醫生說我腳甲的黑色點可能是癌症,我就開始寢食不安,體重下降,跑步都無氣力,所以跌倒了。」

  作為足病診療師,除了細心聆聽病人、了解病歷和進行檢查外,就是向病人解釋症狀出現的可能原因。他腳甲的黑點有可能是由於不為意的創傷而引起的甲底出血形成的,如果黑點隨著時間慢慢退出來,就不是癌症。當他聽到他腳甲的情況有機會是其他較輕微的問題,他就鬆一口氣了。既然他不希望抽甲底組織化驗,我就建議他先觀察幾星期,再回來覆診看看腳甲變化。

  四星期後,再次見到這病人時,他氣定神閒地告訴我,腳甲上的黑點已經慢慢跟著趾甲退出來了。他的胃口、睡眠質素、體重、心情等等也慢慢回復正常。

  有時候,傷害身心靈的是對病症的心情,而不是病症本身。將心照顧得好,身體都會更健康舒適。來足病診療部求診的病人,除了因為意外受傷、內科疾病或生物力學而引起的各類足部問題外,還有一部分是因為性格、心理狀況而引起的足部問題,這些人更需要的是心理與靈性上的照顧和調適。

心急的人

  有些病人每次前來覆診也是很趕急的,腳步快而重。經常處於急忙的狀態,自然也較為緊張。他/她們的足部問題通常與肌肉勞損、退化性關節炎、足底筋膜炎、足底生厚繭、腳甲重覆性創傷有關。他們需要的,除了一般的足部治療外,更需要提升覺察力,留意自己的緊張狀態,並適時提醒自己放鬆,放慢腳步,讓身體在最適合自己的速度中生活,這樣他們才可走得更遠。

能耐的人

  有些病人,他們腳痛已有一段長時間才去看醫生。我發現腳痛越久,就需要越長時間讓身體回復原本健康舒適的狀態。這可能是因為他們的身體和心理都慢慢適應了痛楚,已經忘記了舒適的身體是怎樣的。要回復舒適,這些病人需要花更多耐性和努力去接受治療,並調節生活方式配合康復。他們的情況提醒我「病向淺中醫」的重要。

  希望在往後的日子,我能夠越來越容易看到每位病人在病痛背後的內在狀態(例如心情,價值觀等等),如何影響他們的身體狀況和照顧身體的方式,從而協助他們學會照顧自己——每個獨特的自己。

醫病同心:能祝福人的舌頭

  上一次在《關心》撰文,是剛剛入職不久的時候,分享了一位樂天知命的病人故事。幾年後的今天,希望分享在前線工作中的一點體悟和信仰反思。

  經收過一位病人的感謝信。病人是一位患上類風濕關節炎的女士,因她的關節都變了形,常常疼痛不堪。那天她來到急症室,看的也正是關節痛。可是,她對撲熱息痛、鴉片類止痛藥以至非類固醇消炎止痛藥都一律過敏;換句話說,她的痛實在是無藥可治,急症室也不能幫到甚麼。當我抱歉地告訴她,醫院有的止痛藥她都不能用時,她輕聲的回答說:「我知道」。這句「我知道」,實在比痛楚的叫喊聲更為震撼!她在極痛之下,已經走投無路。她來找醫生,為的並不是止痛的藥,而是希望獲得能夠與病痛同行的勇氣和力量。

  在急症室,看一位病人平均只有短短幾分鐘。作為醫者,我對這位自知「來急症室其實都沒有用」的病人,可以做的就是在有限的時間內,盡力為她檢查,並排除類風濕關節炎以外的症狀,然後就是讓她抒發感受,多跟她攀談幾句,多給她鼓勵,讓她覺得醫生雖然不能給她處方藥物,但仍是百分之百關心她的處境,願意分擔她的難受,見她一拐一拐離開急症室的時候,臉上露出一點笑容。

  這次跟病人的相遇,讓我上了寶貴的一課,除了感受到溫柔言語的力量,更體會醫生的得著並不比病人少。聖經中的箴言說:「良言如同蜂房,使心覺甘甜,使骨得醫治。 」又說「溫良的舌,是生命樹。」心裡再思,若然那天我把病人「自知來急症室都沒有用」解讀為「濫用急症」,不由分說就對病人說:「你知道來這裡沒用,你還來幹嗎?」這對病人就像一把利劍,又或似在傷口灑鹽,對病人的身、心非但沒有半點好處,更可能帶來不堪設想的後果!

  想深一層,舌頭往往是禍端所在;我們往往容易口舌太快,尤其在壓力大的工作環境下,同事之間、醫患之間都容易產生磨擦,甚至有人會忍不住借鋒利的言語來宣洩自己的負面情緒,殃及無辜。難怪聖經教導我們:「你們各人要快快的聽,慢慢的說,慢慢的動怒,因為人的怒氣並不成就神的義。」

  另外我們也必須躲避是非謠言。「是非」常常源自自我中心地對人的論斷,加鹽加醋,以訛傳訛,終變成害人的暗箭。聖經又說:「因為你們怎樣論斷人,也必怎樣被論斷;你們用甚麼量器量給人,也必用甚麼量器量給你們。為甚麼看見你弟兄眼中有剌,卻不想自己眼中有梁木呢?」在人際關係中,若先站在對方的處境去想,又願意審視自己的盲點,往往誤會就可避免。

  在行醫路上,自己仍有很多需要學習的地方;也許醫者盡了力也未必能使病得癒,只是我們不可失掉那顆祝福病人的心!

醫病同心:總叫我看見恩典

  癌症的治療日新月異,每年都有很多新藥面世,令到很多癌症病患者得以延長壽命。但是,仍有一部份的癌症病人,病情不能由現有的藥物控制,身體逐漸衰弱,身心靈受到折磨。面對這樣的情況,身為腫瘤科醫生的我,總會覺得有一些挫敗感,因為我所學到的知識沒法治癒病人。但另一方面,當初我選擇腫瘤科的其中一個原因,就是希望陪伴病人走生命中的最後一程,並且減少他們的痛苦。

  最近有一位年過九十歲的伯伯獨自回來覆診,之前我還記得他有兒子相伴,身體情況也不太差。這次看見他,精神差了,他自己也說身體很弱,很想找個地方躺下離開,又不想麻煩家人。我心裡想,伯伯除了有一點貧血之外,其實情況也不是那麼壞,但眼見他孤獨一人,走路又不太穩,又聯絡不到他的兒子,唯有先安排他住進病房觀察,但另一方面也覺為難,因為病房已超收病人。在病房內,同事很用心地照顧伯伯,又給他輸了血。第二天當我去到病房,剛巧他的兒子前來探望,伯伯精神也好了許多,伯伯看見我,面上露出喜悅的表情。我跟他兒子討論過治療的計劃後,伯伯也很安心地回家,我心裡實在很感恩。

  另一位比較年輕的病人,因著比較棘手的痛症,這兩年來我常有機會見到他。他患有肺癌,兩年多前已分別用電療和化療控制了肺部的腫瘤。可是好景不常,他的癌細胞擴散至盆腔的位置,用了不同的化療藥物,加上多次的電療,雖然病情受控制了一段時間,但後來腫瘤增大,令他感到異常的痛楚。我們痛症紓緩科的醫護人員,用了不同的止痛方法,嘗試減輕他的痛楚,盡量讓他可以在家裡過著有質素的生活。他有很愛錫他的媽媽及妹妹,雖然日夜要全力照顧他,幫助他清潔、上洗手間,但每次她們陪著他回來覆診時,一點怨言也沒有。我實在很欣賞他的家人甘心樂意的付出,特別是他媽媽,為兒子的病擔憂頻撲,擔子實在很重。終於有一天,這位年青病人的病情急轉直下,也沒法不住進醫院。

  痛楚沒有了,換來卻是喘氣,沒法安睡,見到他痛苦萬分,家人在旁憂心忡忡。我心中知道情況不妙,每天早晚到病房看看,嘗試調校藥物,希望令他可以舒適一點。藥物終於可以令他稍為平靜下來,卻又開始有點意識模糊。有時候他所說的,似乎反映他心裡有很多不安,我一直反覆想著應該要怎樣令他心裡有平安。有一天便問他的媽媽,兒子有沒有信仰。他媽媽說,之前一直很想兒子信耶穌,但他沒有接受,終於在前一天請了一位牧師來,問過他的心事,他表示願意信耶穌,並且在床邊接受了水禮。我真的不敢相信,神的恩典是何等奇妙!終於他可安靜地睡著,再過一兩天之後,天父便接他回天家了。

  工作依然繁忙,身體雖然疲倦,但在歲月如飛的日子裡,總看見恩典,叫我可以繼續下去。

醫病同心:盼望為他們付出多一點

  在護士行列工作了二十多年,大多與癌症病人接觸。每一個病人的故事都給我留下無比的鼓勵和生命的意義 ……。

  記得我曾接觸過一位中年男病人,他白手興家,建立了一個美滿的家庭,又與妻兒生活得快樂。不幸的是他患上胰臟癌,經歷了多次手術,身體也一天比一天的瘦弱。當他的病情進入晚期後,要一直留在醫院裡,夜闌人靜時,他瑟縮一角在哭。當時我年紀輕,但很想上前安慰他,雖不懂說甚麼,只說了一句「神愛你」,並為他祈禱。他的哭泣聲在瞬間停止,並回了我一句「謝謝」。

  之後我曾數次探望他,深深體會到太太和兒子對他的愛,這份親情實在多麼的寶貴,並非金錢所能買的。我還依稀記得他臨終時,帶著微笑與家人說再見,並感恩他們的陪伴,這也成為他和家人最美的回憶。而我也從那天起由外科部門轉往腫瘤科工作,因我希望能多了解和認識癌症病人的內心世界和需要;盼望在護理過程中能為他們付出多一點,那怕只是一杯水、片刻的陪伴和安慰!

  記得當我初來到腫瘤科病房工作時,遇到一位女病人,她的病情已踏入第四期胃癌。她樣子消瘦,痛楚不斷地煎熬她,她甚而撲向我來痛哭。原來她的痛還不止於身體,她渴求有親人陪伴,期望丈夫和兒女的探望。可是她訴說丈夫離棄她,女兒又不明白她,那時我只能擁抱著她,給了她一個依靠的角落,然後安排約見家屬,表達病人的心願。我扮演著中間人的角色,期望讓家人盡量明白病人的心情。最終病人都能夠在家人、丈夫陪同下離世,當中體會到有愛和原諒。這個經歷使我更加肯定在腫瘤科病房工作的意義。

  雖然隨著工作一天比一天的忙碌,愛心有時也會不自覺的溜走。但感謝神在這幾年間,又藉著不同的人和事在我內心再次燃起了對病人的愛。當我有更多機會接觸接受紓緩治療的病人,更深入了解他們的背景和聆聽他們的內心感受,就更能明白癌症病人的內心世界。那一幕幕的哀傷、痛苦的呻吟、無助的眼神和絕望的呼求,都在癌症病人的生命中重複出現。紓緩治療除了幫助患者減輕身體疼痛,更是要替他們紓解內心的不安,尋找共融方法,讓病人及家屬都能勇敢面對死亡。

  能夠陪伴病人走過人生最後的一段,心裡滿是感恩。而事實上,護士對病人的幫助還不及病人給我們對生命的教導。因為透過接觸病人,與他們一起度過的每分每秒,都能啟發我們對人生有正確的看法和對生命的尊重。

醫病同心:久遺了的老師

  在某個當值的晚上,於休息時段無意中翻閱了一本放在護士站的書冊。這本書由二十多位醫生撰寫,分別記載了二十多個病人的故事,打從目錄看起,不期然被一篇題為〈守護天使〉的文章所吸引,故事講述一位患有脊髓神經病變的女病人。

  這位女病人年幼時爸爸過世,媽媽再婚,從小她就要照顧同母異父的弟妹們;但她從來沒有半點怨言,而且奮發向上,後來成為了一位社工。當她滿以為走在美好的人生路上,怎料在40多歲時突然患上脊髓神經病變,甚至工作時曾因暈倒被送往醫院的深切治療部,原來她的四肢已失去了活動能力。在深切治療部熬過了三個月,她的病情漸有好轉,卻要像小孩子一樣從新學習進食、走路,然後再轉往內科病房繼續治療。還以為雨過天晴,豈料在康復後的數年間,病情又再轉差,反覆進出醫院,文章的筆者就是在這位病人進出內科病房時所認識她的。

  筆者一再讚揚這位女病人對家人的愛與付出,其實她又豈只是家中的天使,她也是我生命中的一位朋友,更是學習的對象。當年正是我在深切治療部護理她的,記得由她昏迷不省,需要用儀器幫助呼吸,到漸漸康復可以用喉部造口自行呼吸,手腳繼而可以自行活動,就在照顧她三個多月的期間,我們成為了朋友。她在治療的過程中,常常透過書寫和我們同事交談;經歷三個月艱苦的治療日子,她的病情算是大致穩定下來了,可以回到崗位繼續工作。出院後她也有電聯我們一班深切治療部的同事,可惜她的病情也隨著時間再次逐漸惡化。

  雖然有一段日子曾和她失去了聯絡,但想不到就在我要轉職到另一間醫院工作前的某個下午,一位內科病房的男護士到深切治療部找我,通知我內科有一位病人想見我,下班後我便到了女內科見這位病人,原來正是她。見面後我得知她的身體情況一直惡化,下肢亦失去了活動能力,不能走路;不過,令我訝異和欣賞的,是她仍然面帶笑容與我傾談,告訴我近幾年已無法照顧自己,需要長期入住療養院,雖然明白自己的病情只會越來越差,但她不以自己的長期病況為苦,反而向我數算值得感恩的事。我從沒有在她口中聽到任何的抱怨,就像我初次認識她一樣,她還為我將要轉到新環境工作而禱告。雖然那次是我和她最後的會面,以後再也聯繫不上,但她臉上的笑容卻深深印在我的腦海裡,她那份病而不苦的情操至今仍然感動和鼓舞著我。

  在護理的生涯中,病人給予我很多的鼓勵,每每感受到他們長期面對疾病的勇氣與堅毅。回想過去,能陪伴病人走過他們人生艱苦的歲月,使我獲益良多。雖然難免有所感觸,但感恩那個當值的晚上讓我重遇這位久遺了的老師,讓我留下美好的回憶。

醫病同心:只有幾亳升的愛

  新生嬰兒科護士,最常面對的困難乃是工作量繁重。照顧需要深切治療的嬰兒,壓力並不單單是照顧插滿喉管的嬰兒,還有充滿焦慮、擔憂、內疚及無助的家長。要在忙得透不過氣的工作環境下,再處理受到哺乳困難所困擾的母親又談何容易?嬰兒不在母親身邊,要維持乳汁分泌是一件極不容易的事。母親往往會因為乳汁分泌不足而感到內疚,甚至陷入求助無門,卻仍堅持苦苦努力地去嘗試的困境之中。曾經見過許多母親,乳房上佈滿了手指擠壓的瘀痕,忍受了許多痛楚,只為了要多擠出少量的乳汁,去支援在醫院裡與死神搏鬥的愛兒。

  隨著社會進步和資訊發達,科研證實了母乳對嬰兒的好處。尤其是降低早產兒腸胃道的併發症,增加了存活的機會。數年前轉為母乳哺育護士,專職鼓勵及指導住院嬰兒母親如何在嬰兒住院時及出院後持續餵哺母乳。我慶幸能站在這些勇敢努力媽媽的背後,成為她們的支援,陪伴她們走過擔憂焦慮的低谷,常為能有這個任務和專業發揮而感恩。

  可惜不是每一個媽媽都可以用母乳哺養嬰兒。曾經遇過一個確診癌症末期的媽媽,誕下了一個不足月的嬰兒,產後母子身體都極為虛弱,母親近乎不可能有乳汁分泌。但這對夫婦主動尋找指導哺乳的護士。經查核病歷及用藥情況後確認情況適合餵哺母乳。媽媽在協助下竟然可以擠出少量母乳,但我們知道這數毫升的母乳已經是她的極限,亦代表了媽媽毫無保留的愛。這少量的乳汁由父親以幼細的針筒,緩緩注入那瘦弱的早產嬰兒口腔之內,幼兒口部輕輕蠕動,細嚐母愛的味道。

  數星期後母親終於逝世,嬰兒仍未出院。在病房同事特別安排下,由護士護送這位不足月的嬰兒在殮房門口送別媽媽。而母親渴望以母乳哺育嬰兒的遺願由同期懷孕的摯友延續。這位好朋友生產後開始接受指導,以增加乳汁分泌,使足夠同時哺養兩個嬰兒,更讓失去母親的嬰兒重享肌膚親密的哺餵。

  這故事至今仍然感動我,母親懷孕後才知道自己患癌,卻勇敢地堅持留下腹中的小生命,並以少量的乳汁作為離開人間前給孩子最後的禮物。雖然改變不了母嬰分離的事實,卻完全展現了毫無保留的母愛。而閨密以母乳助養嬰兒,延續好友未完的心願,更見證了摯友之間深厚的支援與無私的愛。這對父母都是基督徒,對突然改變的生命沒有埋怨,只努力去做好保護孩子的使命,對生命依然滿懷信心和希望。我曾和他們一起祈禱,感謝天父賜下考驗。他們順服、不放棄的態度實在令人動容,也使我的工作及事奉經歷得更豐盛。

醫病同心:只管一一記念

雖然我的工作範疇是成人精神科,但其中老人家為數不少。照顧長者的確需要耐性,不過她們往往反過來給自己不少鼓勵和動力。

特別記得那位認識了十年,已八十多歲的環婆婆。她一副北方人的骨架子,稀疏的銀白短髮,總是笑咪咪的像個小孩子一樣討人歡喜。她每次見到我都會環抱著我的手臂,然後向我介紹這位院友有甚麼難處,那位院友需要怎樣的幫忙。若說到別人不堪的事情,她就會放低聲量給我打個眼色。她說活到這把年紀才算懂得人情世故。這樣可愛的老人家是怎麼住進精神病院呢?原來這位獨居婆婆,平時自己照顧自己卓卓有餘,可是入院前個多月因跌倒受傷,行動有困難,生活就出了問題。有次她去見老人科醫生,訴說生活艱難,說到傷心處就求醫生給她安樂死。因她有自殺的念頭,於是被送到精神科急症病房,我們亦因此結緣了。

住院幾天之後,環婆婆漸漸回復了生活的鬥志,還主動去開解院友。見她活潑開朗,醫生本想安排她入住院舍以便有長遠的照顧,但環婆婆卻說自己鄉間還有女兒和孫子,只因住院而中斷了通訊。那個年代打長途電話並不方便,幾經轉折才聯繫上她的女兒,可以安排環婆婆回鄉養老,也算是個大團圓結局了。出院前,環婆婆要了一幀我和她的合照,說會把在醫院的經歷告訴她的兒孫,每天都要為我們和其他院友祈禱。原來她在這兒還認識了主耶穌。她的生命力和笑咪咪的臉,總溫暖著我並鼓勵我繼續努力為病人服務。

我又想起另一位七十多歲滿腔憤怒的玉婆婆,她是因為企圖跳樓而被送入醫院的。初來的時候事事不滿,整天都用粗言穢語駡人,高挑的身材又孔武有力,難怪大家都戲稱她「打遍天下」。

我明白到她需要多一點被關注和接納,每天都特地叫她早晨,端上飯餐茶點,又送上問候。一段時間之後終於把話匣子打開了,才知道玉婆婆素有積蓄,但兒子向她借錢做生意,拿了錢就幾個月都杳無音訊。本來兒子答應代她交房租的,卻失了蹤影,房署又因她欠租而通知收樓。一念之間,她以尋死來宣洩憤怒。

後來婆婆不再做「噴火龍」,卻開始每事問。她追問何時可以出院?如何可以保住居所?兒子知道她住院嗎等等?看到玉婆婆頭腦清晰,我們便慢慢向她解釋精神健康條例和她所關注的權利,又分析她仍擁有的資源、環境狀況和解決問題的方法,她明白之餘還能為自己作出有建設性的假設和計劃,我們也放心多了。

玉婆婆出院的時候要了病房電話,她仍不時打電話給我訴說生活的點滴。有時說股票賺到些少錢足夠飲茶,有時說獨居的寂寞,每次我都說會為她代禱。有一回我說病房太多病人忙得吃不消,她竟反過來說為我代禱。後來她的兒子再次回家向她借錢,之後又失蹤了,但她再沒有從前的激動,還說可以再見兒子已是福氣,還要為他禱告,求天父好好照顧他。她的回應再次提醒我,天父是滿有慈愛又垂聽禱告,只管把她們的需要一一記念。

醫病同心:喜出望外的康復

  記得大約十年前,我遇見一位二、三十歲的男病人,由於他的心肺都幾乎失去功能,需要等候捐贈者給他一個正常的心和肺。心裡不期然為他擔憂,因為以我入行多年的經驗,能夠成功的個案實在是微乎其微呢!

  他的主診醫生要求他每星期也要到醫院接受帶氧及強化運動治療。由於他的心肺功能差,需要靠氧氣機提供氧氣才能維持身體足夠的氧分,出入也要用輪椅代步。幫他推動輪椅的是他年老的媽媽,不論天氣有多壞,媽媽都會推他到醫院接受治療。過了一年多,我們都建立了友情,除了是他的治療師外,我還是他的支持者。不論我的工作有多忙,我也會安排一連串的運動給他;而他不論身體有多疲勞,都只會要求有點休息時間,最後也會完成所有運動。雖然大家都很努力,只是仍看不到治療的終點。

  某天上午,我接到他姐姐的電話,從她飲泣的聲音中我得知捐贈者已經出現,而他已準備接受手術。當時我變得啞口無言,心裡十分驚訝,就和他的家人一樣,擔心他不會捱過這關,更懷疑手術是會否成功?但更大的感受是他面臨重大的手術前,還記得與我的約會。可惜我知道自己不能為他做甚麼,十分難過。我無意中看到寫在運動室枱面上的金句:「應當一無掛慮,只要凡事藉著禱告、祈求,和感謝,將你們所要的告訴神。 」(腓立比書4:6)這節經文提醒了我要為他祈禱,要把這位不幸的年輕人交託給神,希望神會醫治他。

  由那天開始,我決定要默默的為他祈禱。我每天也會打聽他的消息,終於傳來他手術成功的好消息,但還需留院接受一段很漫長的治療。過了大半年,護士通知我,他已經康復出院。不久他還到醫院探望我們。

  他手術成功,我已十分感恩,更喜出望外的是他不再需要媽媽為他推輪椅,也不再需要氧氣機給他供應氧氣。在我眼前的是一位活動自如,充滿信心的青年人。看著他,簡直不敢相信這是事實!雖然我知道他的康復實有賴很多醫務人員的努力,但我也要十分感謝神,因我相信只有祂才有這大能,成就了我們覺得沒有可能的事。這次的經歷使我了解到雖然自己可以做的十分有限,但我的責任就是凡事全力以付及全心交託,因我相信神必會為我及我的病人有最好的安排。

醫病同心:感謝她的信任

  「陳醫師,我唔想做化療,淨係睇中醫得唔得呀?」陳女士問。

  陳女士是一個鼻咽癌患者,初次診症時見她頸部淋巴結腫大,看東西時有重影,左側眼睛不能外展活動。從這些症狀可以知道腫瘤已經轉移到淋巴,並且壓迫外展神經,不配合西醫治療的話,情況並不樂觀。因著我有參與醫管局中西醫協作先導計劃(癌症紓緩治療),又明白到中西醫治療各有所長,於是向陳女士解釋這其實是對她合適的治療。可惜陳女士極為懼怕化療的副作用,即使多番耐心解釋也未能減輕她的憂慮。

  事實上,好些癌症病人求診中醫時也抱有這種「絕不化療」的決心,作為醫護人員,當然會按照醫學倫理的「自主性」 (autonomy)原則尊重病人意願,並解釋有關決定的後果,但這是否等於責任已完成?

  陳女士在接受了數次中藥治療後感覺精神好轉,經過數次診症和交談後,她對癌症治療的疑慮也逐漸減少。有感彼此間已建立了一份互信,因此再嘗試老調重彈,跟她約法三章。

  「陳女士,見你精神了,我都好開心,但仍然擔心你的病。假如病情有變,要配合西醫治療啊!」我說。陳女士沒有起初的強烈抗拒,回應說:「到時再算吧!」雖然她仍然沒有接納我認為最適合的治療,但我仍希望能給她支持和陪伴。如是者,又為陳女士治療了三個月。

  「望向右邊。 」我說,當我看到陳女士的右眼不能外展活動,便知道腫瘤增大了,也影響了另一側的外展神經。於是我收下平日的笑容,認真地向她講明病情,陳女士終於同意再與家人討論接受放化療。心裡不禁感恩,因為在尊重病人的自主性之外,我知道醫者更需要與病人同行,不離不棄。陳女士的回應讓我知道同行和等待並沒有徒然,就像我所相信的天父一樣,祂總不撇下祂的兒女,並且耐心地等待著他們回家。

  放化療期間,陳女士所懼怕的副作用都有出現,即使有止嘔藥幫助,噁心的感覺和食慾欠佳仍然對她造成很大的困擾。作為醫師,除了替她處方中藥減輕副作用外,也繼續鼓勵她堅持完成療程。又如是者,一面放化療,一面服中藥,大約半年後陳女士完成了西醫療程,右眼活動回復正常,左眼視力也大有改善,頸部的淋巴腫塊亦消退了。她說很感謝我,其實我更感謝她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