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蔡廉明來說,每一天也是恩典。他由從事科網到投身青年工作,及至成為媒體工作者,每一段路都非他所預計得到,從他的故事,你會發現彷彿有雙無形的手在牽引他,領他翱翔在藍天之上。他從沒想到上帝竟會這樣用他,透過他的工作喚起年青人獨立思考、關心社會。究竟他是如何成長,並走到今天這地步?
快樂而有空間的童年
我有個快樂的童年,我和弟弟不單有父母滿滿的愛,他們還給予我們成長的空間,讓我們決定自己要走的路。兒時家住沙田,外面有球場。每逢考試,母親會叫我們去踏單車、踢足球,玩夠了才溫習。有一次,母親對我說:「太陽快下山了,還不快快去踢波?」自小父母沒有逼我們讀書,反而鼓勵我們去玩,因此我們有很多時間玩耍,但我們亦很自覺,成績算是中規中矩。
小時候,要是誰生日,我們會舉行「生日盃」,邀請朋友在家門前的草地比賽,贏了真的會有獎盃。小時候父親在醫院工作,一星期有幾天不在家吃飯;但我明白他無論做甚麼事都是完全投入,在家也不例外,他會花時間陪伴我們成長,無論他有多忙,他一定會陪伴我們參加崇拜,講聖經故事給我們聽,參與每星期一次的家庭聚會,還有的是帶我們走遍全港的公園和海灘。除了游泳,我們會去政府大球場「睇波踢波」,到我們長大一點,父親當起球證來,因此我們的成長是充滿歡樂的。
可能你會驚訝父母對我的絕對信任。有一次,我們一家去澳門,到了碼頭,母親才發現沒有帶我的護照,我主動提議自行回家取證件,之後再跟他們在澳門會合。當時我只得十一、二歲,回家拿了證件去碼頭,才發現船票已售罄,正徬徨之際,見到有人在炒「黃牛票」,我便過去問價,並買了船票,對方見我手上所有金錢已「進貢」了給他,他倒很有「良心」地退回二十元給我,好讓我過去澳門,可乘計程車找父母。事後母親說她因為未有陪我回家取證件,她很後悔,但我卻非常感激父母對我的信任。
小時候,我們有段時間隨父親一同前往加拿大的溫尼伯(Winnipeg),它是世上最冷的大城市之一,每年十一月中至翌年三月,平均溫度在攝氏零度以下,晚上氣溫可低至攝氏負四十度。父親在此進修輔導及神學,這是他屬靈成長的地方,畢業後他回港辦雜誌,我們又隨他回來。
跨越三代的親情
弟弟感覺父親的要求較嚴格,對他管束較多,但我感受到的父親形象卻不是這樣,可能因為我們兩兄弟的性格不同。在我十三歲之後,父親就與我訂立了一個協議:從今以後,他不會打我,就是打手掌也不會,因為猶太人十三歲就進入成人禮,十三歲正代表孩子進入青春期成長的階段。我敬重父親,支持他,因他不用強權管治我們。因此當我成為父親,兒子十三歲時,我也是這樣與他協議。
我們中學畢業後,父親「半刻意」安排我們到溫尼伯讀大學,因那裡有我們熟悉的教會朋友。所以溫尼伯不僅成為父親屬靈成長的地方,也成為我學會怎樣去經歷神的地方,對我的成長來說確實是非常重要。選科方面,父親放手讓我們自己決定,這很不容易,到我做了父親,發覺要忍住不多干預孩子的意見,原來很困難。
我的兒子今年十八歲,明年升讀大學,我們對他無限支持。至於我,卻是後來才知在我出國讀書的日子,父母立志每天為我們祈禱,我很感動,原來他們天天在背後守護著我們。但當時我正值青春期,卻覺得母親很煩。其實,我的母親很懂得關心人。她為了具體鼓勵孫兒多讀中文書,竟對孫兒說:「你用心看書,每看完一本中文書,我就給你五十元。」今天母親已回天家,有時我會很想念她。從來沒有人教你怎樣作父親,而我主要是從父母身上學習得來的。
我們一家人關係非常密切,父親跟三個孫兒的關係非常好,兒子小時候,爺爺會蹲在地上和他玩;兒子生日,他總能夠找到兒子喜歡的「心頭好」送給他,那時父親跟人家說他最忙的是湊孫,彷彿孫兒是他的心肝寶貝,無其他事比與孫兒玩來得重要。兒子十歲時,就道出誰最遷就他:「爺爺嫲嫲乜都得,阿爸有時得有時唔得,阿媽就乜都唔得。」
第一個十年:投身網絡媒體
中學畢業後,我計劃先讀生物學,之後再報讀醫科,因為加拿大規定要讀完第一個學位才可讀醫,弟弟則選讀輔導。有誰料到,結果我沒有讀醫科,而是轉了讀電影;讀完我又不是立即加入電影業,而是轉了去做網絡媒體行業,並且一做就十年。
為何會有這個人生轉向呢?有一年暑假,我從加拿大回港,有機會在突破影音中心做暑期實習,令我對媒體、電視及電影製作大開眼界,發現大眾傳媒的影響力很大,於是我決定主修電影。記得當時我問父親意見,他叫我祈禱,最終我去了美國一所基督教大學(Regent University)主修電視電影製作。1995年,我碩士畢業,但我沒有入行,而是去了從事當時新興的網絡媒體行業。事後我跟父親說笑,說他行醫五年才轉行,但我卻未讀醫已轉讀媒體。只是我也從沒想到,十年工作之後,我的生命出現重大的變化,帶來人生第二個轉向。
一個腫瘤帶來的改變
2004年底,我突然暴瘦,最初以為是源於甲狀腺問題而要服藥控制,及後驗血才發現是荷爾蒙異常所致。我看的內分泌專科醫生奇妙地發現我左眼出現盲點,原來腦下垂體有個像乒乓球般大的良性腫瘤,壓著視覺神經,要立即動手術,我得聞噩耗,很擔心,因為我一直都很健康,從未進過醫院。幸有好友及家人為我祈禱,當時我結婚不久,兒子才兩、三歲。第二晚我約了教會牧師來家吃飯,本是洽談青少年事工,他得悉我的情況後,便為我的病祈禱,我立時感受到出人意外的平安。
想不到由我知道腦內有腫瘤到做手術,只是短短一個星期。父親很緊張,手術前他領我祈禱,我深深感受到他對我的愛。入手術室,父親再一次為我祈禱。及後我從母親口中知道,父親寧願做手術的是他自己,因他不想我受苦。聽說他邀請了很多人為我祈禱。其實,人家沒義務要為我祈禱,只因父親對人關懷,遇上服侍的機構有同事的父母入院,他定必前往探望,並為他們祈禱,所以現在他的兒子有需要,大家也樂意代禱。
這次是在鼻的位置進行的微創手術,不用開腦,做了八小時,父親在外等候得心急如焚,久久未見我出來,他幾乎要衝入手術室找我。之後進行磁力共振檢查,醫生說腫瘤未完全清除,要再做一次。我知道手術有難度,腫瘤貼近血管,醫生說手術最多只可做三次,但我的內心很平安,並決定立刻做。我只知將手術交給主,然後和太太祈禱:賞賜由主,收取由主,求主讓我有平安的心度過難關。結果第二次手術又做了八小時,醫生事後複述:做的時候,腫瘤跌下來,就清除了。手術後,我留醫一個月,休養三個月,並加上二十多次電療,只是左眼的視力始終未能回復當初。及後每半年驗血一次,定期看內分泌專科醫生,每日吃荷爾蒙補充劑,每年定期照磁力共振,監察身體的狀況。
面對腫瘤復發的打擊
兩年前醫生對我說:你腦內腫瘤的殘餘部分有增大跡象,如果增大至某程度就要做手術。我突然覺得時間倒流至最初知道有腫瘤時,擔心自己最終會失明。記得有一次在夫婦營的活動中,我們夫婦二人輪流蒙眼,到我蒙眼時,我很害怕。當晚太太為我祈禱,不是求主醫好我的病,只是將我的生命交給主,求主給我生命去服侍,過去我經歷了十三年的恩典,神若許可,可否多給我幾個十三年去服侍主?按醫學常識,這病會復發;即使面對不好的事,我仍要學習信靠神,相信神在我身上的工作和供應,這是個信心的考驗。面對患難不斷,我怎樣繼續走下去才是重點。當人經歷第一次病患得癒,還未來得及消化;有誰想到十多年後,正當你每天如常生活,有一天舊病卻復發,其打擊當然比之前更大。
然而當我讀聖經,看見以色列人經歷一次又一次的患難,但神繼續賜恩典,神的信實和同在是可以肯定的。以色列人經歷被擄在外七十年,國破家亡,聖殿沒有了,但他們終能復國,在人看來是不可能的。因此縱然有困難,只要相信神仍同在,祂的百姓仍可經歷神滿滿的恩典。
第二個十年:以媒體實踐信仰
病患是人生另一種恩典,它令我更清楚聽到神的呼召。我因病辭去做了十年的工作而去讀神學,思考如何整合大學所學到的和數碼媒體的工作經驗,好能為上帝做事。
2008年神學畢業,碰上四川地震,我有兩年時間在四川跟學生進行災後輔導。後因有同工離職,我便加入突破從事媒體工作,自神學畢業後,轉眼又另一個十年。除了希望透過工作服侍年青人外,也希望跟父親學習,我看見他處事認真,對神的敏感和對人的關懷,還有跑到各地方服侍的全情投入,都令我非常佩服。我感恩可以透過媒體接觸年青人及社會,原來我用了兩個十年尋找個人的召命,接著的十年是用以實踐神的呼召:以媒體實踐信仰,服侍年青人。
數年前,我從十五歲的兒子身上見到這一代年青人追求公平公義,這是每個年代年青人的特質,他們需要社會給予信任、關心和發聲的機會。我希望培育年青人有自己的信仰價值去改變世界。其後我構思拍攝電影,導演是「八十後」和「九十後」的年青人,期望透過電影探討我們的社會、我們的未來。年青人有判斷力和獨立思考能力,他們覺得我們的信仰不夠落地,未能回應他們的真實處境,因此我們要思考怎樣提高他們的興趣去探求信仰。從前我以培訓青年領袖和僕人領袖為主,今天我希望年青人擁抱夢想,活出生命的熱情,找到個人的召命。當年青人問我:我可以為社會做些甚麼?我會說:你要作黑暗中的光,求真又求善,帶著行公義、好憐憫、存謙卑的精神去做。我們不是單講好聽的話,而是要講真實的事。電影作為一個媒體,不是要提供答案或方案,而是要適切地描述社會實況,讓人有反思和討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