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心分享:楊恩典

十分感恩能夠在《關心》分享我的生命故事!我的名字叫楊恩典,現居於台灣高雄。我不是甚麼名人,只是一個平凡的媽媽,並且用畫作為生。不過特別的是我不能用手,而是要用我的腳來畫。也許你是第一次聽我的故事,那就由我的出生說起…

被遺棄的小生命

  我出生時沒有暖暖的被窩,也沒有舒服的小床,更沒有母親的襁褓,我只是一個在菜市場的豬肉枱上被人發現的棄嬰。相信當年路人打開我的被子時,都會十分愕然,因為我的雙腳長短不一,但更「特別」的是我少了一雙手臂。這些特徵正好解釋了為甚麼連臍帶還未甩掉,我已被親生父母遺棄。好心人把我送到派出所,繼而被送到醫院裡檢查。相信醫生們也有為這殘缺的小生命而難過,但他們似乎有更強的好奇心,打算若最終沒有人領養我,便會等待這脆弱的小生命結束之後,把它解剖研究,製成標本作教學用途。

  其實我的生存條件的確大不樂觀,而且即使可以奇蹟地活著,長大後也得有人照顧。試問連摯親都放棄的,有誰會願意來接過這個「包袱」?難怪當時好心人曾接觸的育幼院,都只能抱歉地說無能為力而拒絕收養我。後來有一位曾經在六龜山地育幼院服務過的警員,他想起牧師院長和太太都很有愛心,於是即管打電話一試。沒想到奇蹟果然出現了!楊牧師爽快的說:「別人不要的我要,別人不收的我收。」他的回應不但給了我一線生機,更讓這殘缺的小生命可以在充滿愛的環境中成長。

作在我身上的愛

  楊牧師夫婦有四個親生兒女,但他們同時在育幼院收養近一百個無依小孩。楊爸爸是一個十分樂觀又容易滿足的人,他更是有求必助。凡人家請他幫忙的,他都會想盡辦法去幫,就算吃了虧他也不會埋怨和計較。「交朋友、養小孩、傳福音」是他始終如一的人生使命。他對人對事的價值觀,都是從神而非從人的標準和計算而來,所以在他的眼中每個人都是「好的」。原來能夠去愛,必須先從我們牢固的價值觀跳出來。若「可愛」才是被人喜歡的條件,像我這樣一個有缺陷的棄嬰,相信我永遠也不會被選上。

  楊媽媽對我的照顧就更無微不至。由於我的雙腳長短不一,右腳的腳板更近乎沒有弧度,因而無法平放在地面;加上少了雙手,平衡感較差,所以學走路對我來說是十分困難的事。我要學像跳芭蕾舞般踮著腳尖,再將身體貼著牆作依靠,慢慢的踏出一步又一步。因為媽媽知道我容易跌倒,所以常常提醒其他小朋友和我玩耍時要特別小心。也許我先天不足,小時候十分容易生病,常會發高燒,鼻水長流。媽媽為了讓我可以暢順地呼吸,甚至試過用口幫我吸啜鼻涕。即使現在我已為人母,說實在的我也做不到。若說母愛是偉大的,那麼她在我這個收養的孩子身上所作的,更是超越了一般的母愛。

為何不是恩典?

  其實爸爸媽媽對育幼院的每個孩子都視如己出、愛護有加,而且從小就告訴我們愛是從神而來,教導我們要為著天父所賜的感恩,並且要懂得與人分享。這個教導深藏在我的心裡,也成了我人生的座右銘。不過,雖然知道天父愛我,但當我漸漸懂性,看到自己和其他人有不同,我是多麼渴望天父能夠賜我雙手。記得那次我問媽媽我的雙手會否有一天長出來,媽媽沒有回答會或不會,她卻抱著我祈禱,並對我說天父雖然沒有給我雙手,但祂卻給了最愛我的爸爸媽媽,還有哥哥姊姊來照顧我。當我真的做不到或沒辦法時,他們都會幫助我。若遇上人也解決不了的事情,禱告祈求天父,祂必會給我出路。

  回想楊爸爸當年給我取名「恩典」實在很有意思呢!也許有人會說,生來沒有手,又有殘缺,有甚麼恩典可言?記得爸爸是這樣解釋的:「就是因為沒有手,很多事情不用自己做,別人都會幫助你,為何不是恩典?」他不是說我不用為我的人生奮鬥,只是他深信天父明白我行的路會比其他人更崎嶇,所以必會派更多天使來幫助我。如今回望走過的歲月,我更親身體會了生命中所經歷的都是多而又多的恩典。其實,由第一天被接到育幼院已是奇異恩典的開始。

沒有手卻還有腳

  爸爸說得一點也沒錯,我不能因為有缺陷就逃避人生。但我的確需要比別人付出更大的努力,而且要克服很多心理障礙。認識我的人看見我竟然能夠以腳代手來處理大部分的日常起居,包括化妝、穿襪子,甚至把腳放在枱上拿起餐具用餐,他們都說我很棒。其實這些都是小時候十分艱辛地鍛煉出來的,而且要多謝已故的蔣經國總統。聽爸爸說,原來蔣爺爺還在當行政院長時已巡視過育幼院,並且幫忙修葺唯一可以通往育幼院的吊橋。而他第三次到訪育幼院那年,我剛好三歲。記得慈祥的蔣爺爺由媽媽懷中抱起我時,我竟然炫耀著我的特徵,對他說我沒有雙手。蔣爺爺卻對我說:「雖然沒有手,但你還有腳,一樣可以做很多事。 」這幾句話從此改變了我對腳的看法。

  我開始學習用腳吃飯、洗臉、刷牙,甚至寫字,並透過彈鋼琴來訓練腳趾的力度和靈活性。聽來已經不容易,實際上也真的不容易,需要不斷的練習,不怕困難,失敗了再試又再試,直至可以做到為止。從小到大,別人簡單就能學會的生活瑣事,我卻要花上更多時間和心思才能完成。不過,艱辛的學習卻把我的毅力和意志也磨練出來,更培養了我的耐性和專注力。

  不過由於長期使用左腳,引致下脊椎嚴重側彎,右腳也開始萎縮,幾乎無法直立。就在十三歲那年,我在蔣爺爺的幫助下,去了台北的醫院作脊椎矯正手術。這是人生中經歷最大最難的一次手術。醫生需要先在我的額頭及後腦鑽四個洞,以鐵箍固定,再於左右膝蓋各打兩個洞,以鋼釘穿過固定膝蓋骨,然後每隻腳上面吊著30磅重的沙包作牽引。整整的一個月,我就這樣忍受著身體的折騰,不論是酸、痛、麻、癢的感覺,我都無可奈何,一來全身不能動,二來我根本沒有手,即使流汗也無法擦拭。

  手術前後共住了兩個月醫院,媽媽身在六龜,又要照顧其他孩子,當然不能經常來陪伴我。心裡不禁泛起了莫名的孤單感,並想起自己的親人,到底他們是否知道親生女兒受了很多苦?他們為何不能在身旁給我一點支持?這個體會讓我明白人在病患之中是多麼需要有人關心、安慰和鼓勵。天父真的愛我,祂安排了一位基督徒心理醫師來開解我,並鼓勵我不要注視生命中的失去與遺憾,卻要定睛天父在我身上所作的美意。沒錯,基督徒就是要從苦難中學習轉化,否則我們永遠都只會看到不幸的一面,卻看不到苦難背後的祝福。

人生第一個畫展

  育幼院的孩子們長大後都會自力更生,或到工廠工作,或在公司上班。那麼以我的條件又可以做甚麼呢?當認真考慮自己未來的人生路,想起兒時為了訓練腳的力量,十分用心學寫書法,加上從小就愛塗鴉,爸媽見我對繪畫有興趣,便鼓勵我學畫。他們對每個孩子總是鼓勵、鼓勵再鼓勵。從第一天起我就知道爸媽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出於美好的動機,所以我努力嘗試作畫,而六龜山地的風景正好為我提供了美麗的題材。

  不過爸媽和我也知道,要畫藝精湛一點還得拜師學藝。十八歲那年,我不但終於離開六龜山,更是離開高雄,隻身去到台北。自小在鄉下長大的我,來到一個陌生的大城市,實在感到徬徨。尤其是台北的車很多,每次過馬路都是極大的挑戰。由於我怕跌倒,只能慢慢的過。但每次過到一半,綠燈已變了紅燈,我便唯有站在馬路中央,看著來往的車輛穿梭,耳邊盡是車子呼嘯而過的聲音。心裡默默禱告,希望最終能安全行到對面。其實能有這勇氣到台北去學畫和生活,也是因著爸媽對我的鼓勵,及我對自己的承諾,就是要畫一朵牡丹送給爸爸。孩子們有夢,也得有父母的支持,如此大的動力就可以勝過恐懼。

  還記得學畫的第一個考驗就是要按老師家的門鈴。適合一般人常規的高度,對我來說已是太高,我唯有用嘴咬著筆,好不容易地終於按到門鈴。老師和同學們都很友善,沒有令我感到絲毫壓力,只是當看到老師用右手作畫,而我卻只能用左腳,心裡明白必定要比別人更用心、更努力,才能以腳代手,畫出有一樣水準的畫作。年多後我竟然有機會開人生第一個畫展,實在高興不已,只是沒有人買我的畫,直到最後一天終於賣出了一幅,真的鼓舞!後來才知道真正的買主是楊爸爸,因他不想我放棄,所以偷偷找人買我的畫。他的用心良苦又豈只這一次?當年動大手術還在醫院時,某一天,口足畫藝協會的會長前來探望並鼓勵我作畫,原來也是爸爸的悉心安排。

  沒有楊爸爸和楊媽媽,就不會有今天的恩典。雖然現在我已有自己的家庭和兒女,但都常常掛念六龜這個家,並會將義賣畫作和出版而得的版稅捐給育幼院,讓他們繼續有經費照顧和培育像我一樣失去父母的小孩。楊爸爸幾年前在睡夢中安息主懷,享壽104歲。他的第二個兒子放下多年在美國牧養教會的事奉,回到六龜山繼承父親的心願,延續愛的服侍,實在是一幅多麼美麗的圖畫。

那雙看不見的手

  我像其他女孩子一樣,都期待能夠戀愛和結婚。我曾經有過相戀的對象,但可惜往往都是過不了對方父母那一關,因為娶媳婦總希望她能打理家庭、照顧孩子,這個考慮我也十分理解。就在2000年透過一個誤會的電話,我和丈夫相識,後來彼此相愛,最後他決定要帶我去見他的父母。為了表示我倆的決心,我還主動提出在他的家住一個星期,好證明我可以照顧自己。終於我們都在雙方家人的祝福聲中共諧連理。兩個人,一雙手,共建幸福的家,在神實在沒有難成的事。

  記得我初為人母,看著幼小的生命,想念到一些重症的嬰兒,沒人哺乳。我決定捐出乳汁,並得到其他愛心媽媽的響應,一起幫助有需要的孩子們,體驗施比受更為有福。由出生開始我便得到別人的幫助,所以更明白能夠與人分享其實是一種福氣。感謝天父讓我體會單用畫筆也不足以繪出生命的美好,我要更用心去體會生命的價值,又與人分享生命的美好,讓更多人熱愛生命、珍惜生命。曾有不少買我畫的人,說我的畫帶有生命力,這不僅是對我很大的鼓勵,更給我很好的提醒。

  曾有人問我,現在的楊恩典滿有幸福,但不是每個人都可以苦盡甘來。很多人仍然在不幸和痛苦中掙扎,真的能有出路嗎?說實在的,我倒也不認為有人會用被遺棄和沒有雙手,來換取更大的祝福。但我實在感恩,因為雖然我沒有雙手,天父卻用了祂那雙我看不見的手在我身上作了美事。這雙手撫慰了我的心靈、扶持我行過人生不同的階段。天父十分願意用祂慈愛的雙手擁抱每個兒女,只要我們願意由祂領路,祂豐盛的慈愛與恩典都必與我們同在。

真心分享:蘇金妹

大家可能對我不太認識,因為我實在是個小人物中的小人物。有人客氣的說我是「輪椅上的天使」,實在不敢當呢!我常說自己做在別人身上的都只是小恩小惠,更沒想過要得甚麼獎賞或回報。所以當2010年知道自己獲選為「十大感動人物」時,實在有點喜出望外。更感動的是,當晚上台領獎時,很多嘉賓都一一站起來,為我這個坐在輪椅上接近五十年的老人家鼓掌。

飄浮與貧窮的童年

  五、六歲時我們一家人由中山來港。爸爸是個漁夫,來港後在大埔三門仔落腳,並繼續以捕魚為生。但海盜經常在晚上出沒,而且十分猖獗,會到我們的船旁搶略財物。爸爸為了生計,更是為了一家大小的安全,便遷到沙頭角定居。雖然那裡沒有海盜,但因打魚設備十分簡陋,即使爸爸如何努力,一整天沒停手,最後都只能打到幾條小魚。

  當年吃不飽已是習以為常,只是間中也會抱怨。記得有一次晚飯吃粥,我投訴為甚麼粥沒有味道,其實因為當天魚穫太小,沒有魚可以放粥,也因為我們實在窮得連買鹽的錢也沒有,爸爸聽後便叫我去拿一碗海水調味。我知道爸爸不是要懲罰我,只怪自己還是個無知的小孩,未能體會爸爸養家的艱辛。當年我們的物資極之缺乏,衣服都縫補得好像「萬國旗」,冬天尤其難熬,因為衣物根本不足以禦寒。幸有慈善團體送來衣服,卻發現原來沒有裙子,最後只好選了一套西裝。雖然衣不稱身,我卻一點沒有介意,心裡反而十分感激有善心人送暖。我常說這一代的孩子真幸福,大多不愁衣食,物質豐裕,但往往得來太易的就不懂珍惜,甚至浪費。

  那個年代小孩子都不一定有書讀,即使有也是男的優先,我們這水上人家當然更不例外。哥哥和弟弟都可以上學去,我卻要留在艇上作爸爸的小助手。很多時我都要半夜起床,跟隨爸爸出海,因為趁其他船家還在睡覺,我們才可以有多點魚穫。除了幫爸爸打魚,我還要做家務,從早到晚都在勞動,幾乎沒有休息時間。不過,我心裡沒有半點怨言,反而因自己對家庭有所供貢獻而感到滿足,而且爸爸都常在人前稱讚我是他的好助手,對我來說已是很大的肯定。現在的孩子都有書讀,父母更會悉心照顧,不過有時太過嬌生慣養反而令他們變得脆弱,壓力一來就受不了。這一代做父母可真不易,需要更有智慧去培養孩子的抗逆力和獨立
能力。

一次意外改變了我一生

  六七年香港經歷了暴動,但因為我們都是在船上生活,當年戒嚴反而對我們沒有甚麼影響。不過,這一年我卻經歷了人生最大的風暴!難得有一天不用打魚,我便和弟弟在沙頭角碼頭玩捉迷藏,卻不慎墮海並撞穿了左邊的頭臚,同時也跌傷了腰骨。由於頭破血流,要到診所縫針,還記得當年醫生沒有用麻醉藥,便直接替我縫針,痛得實在要命,我卻只能咬緊牙關。不過,十日後已經可以拆線,我又變回龍精虎猛。當我以為身體已回復正常時,怎料腰骨突然很痛,媽媽以為傷患未有好好處理,於是帶我去看跌打醫生。不過,即使敷了生草藥,又塗了跌打藥酒,腰痛仍然沒有好轉。

  某天徬晚,腰骨又突然赤痛,我便獨自坐在船尾吃飯。聽見父母在船頭的對話之後,心靈有如巨浪翻騰。父母打算撮合哥哥和心上人,原本是一件喜事,但媽媽卻說要隨水上人家的鄉俗,把我嫁入未來嫂嫂的家作交換。那時自己只得十五歲,雖說那個年代大多早婚,但豈不是早了一點?而更大的原因是我不想嫁給對方。我認為婚姻是關乎終生幸福,應該給我自由的選擇,而不是被人擺布和盲目奉行傳統。雖然由小到大我都聽從父母,但這次決心不會盲從,並且決定若真的迫嫁就跳海自盡。原來天父不單鍛煉了我自小刻苦,更有果敢的性格。只是想不到這種堅強的性格不單用來拒絕出嫁,而是面對人生一個更大更難的考驗。

  過了幾天我發現自己站不起來,父母嘗試扶我都不行。看見爸爸那失望和迷茫的表情,像告訴我他的女兒再也不能站起來了,而他也就從此失去了一個好幫手。其實爸爸是很疼愛我的,往後他每次到醫院探我都是帶著無奈與淚水。那天,救護車把我從船上送去醫院,之後我就從此告別船屋了。到了醫院,還記得醫生很冷靜地說要替我開刀做手術,不過聲明可能有後遺症,其實是預告了我餘下的人生都不能再走路。這個噩耗實在很難消化,記憶中自己哭過無數次,還幸年紀尚輕,不懂想得太遠,反而學會苦中作樂,和院友一起打發時間。醫生和護士都對我很好,或許我也算長得可愛,他們都來逗我開心。兩個月後轉到另一間醫院療養,那一站住了很久,尤其難受的是要適應那用來拉直身體的腰封,終日痛得叫苦連天。肉體和心靈都十分低落,甚或感到餘下的人生都沒有甚麼希望!

從苦難中經驗祝福

  人在無助時都會尋求人力以外的方法,所以當年媽媽為我求來很多符水。雖然符水又黑又苦,但她一片苦心,即使我知道沒有效用,也把它們喝下。直到某天有一位信耶穌的姐姐前來探訪,她一臉喜樂又十分友善,對我說天父爸爸很愛我,我可以向祂傾訴,將心裡的重擔和想望都告訴祂。之後她就帶領我祈禱,我就懷著單純的信心開始和天父爸爸傾偈。很奇妙,祈禱之後,我的心情大為開朗,並且感到天父爸爸會給我力量解決困難,並且一定會看顧我的。記得我當下就把之前不願吃的飯餸都吃光了,而且晚上一覺就睡到天亮,整個人好像輕省多了。

  或者有人會認為這只是心理作用,但假如平安和喜樂真的是從天父而來,那麼相信祂又有甚麼壞處?當年在醫院漫長的日子裡,家人都不能常常來探望我,即使最愛我的爸爸也只能間中前來,總不能廿四小時陪伴。但我可以隨時向天父祈禱,把心中所想的都向祂陳明。日復日,年復年,我發現天父真的賜我聰明、加我信心、給我保護。至於我有否向祂祈求神蹟,可以再次走路?答案當然是有的,但我漸漸明白到天父沒有叫我可以行走,並不等於祂不愛我,祂反而給我別的禮物。

  記得在療養期間,物理治療師常常鼓勵我做運動。雖然她實在是為我好,但那個用地心吸力拉直腰骨的動作真的太難,我一再逃避甚而幾乎要放棄。謝謝她再三的鞭策,幫我超越最艱難的關口,之後她又鼓勵我繼續操練運動,沒想過自己進步神速,尤其是射箭和標槍。 1968年她替我報名參加香港輪椅運動會,我在三個項目取得金牌,同時奪得全場女子組冠軍銀杯。五年後,我又有機會到紐西蘭參加傷殘人士運動會選拔賽。你看天父爸爸給我的恩典和賞賜是多麼的豐富!我們當然希望在人生中得的多、失的少,因為我們都會覺得失去猶如一種咒詛;但我的體會卻是從苦難中也可以經驗祝福,尤其當我回望天父在不同階段都預備了幫助我的天使,就更加明白何謂化妝的祝福。

成為天父的小僕人

  廿一歲那年,我輾轉又到了另一間復康院,當年青春少艾,加上性格開朗,院友們都十分喜歡我,男院友都稱呼我「公主」並獻上殷勤呢!不過,我沒有把終身大事放在首位,不是因為怕負累人,而是我真的希望可以有更多時間和空間去幫助別人。住院時經常和病友傾偈,最開心的不單是可以開解他們,更可和他們分享天父爸爸的愛和恩典,讓他們也可以親身經歷從神而來的力量,積極面對病苦。也許天父爸爸知道我的性格,也使用我不幸的經歷,讓我成為祂的一個小僕人,祝福那些經歷病患苦痛的人。

  後來復康院來了一位對我百般刁難的主任,最後還把我趕出院。但透過那位鼓勵我去紐西蘭參賽的外籍物理治療師,我認識了一位英籍士兵約翰叔叔,他對我很好,甚至提議我可以做她的養女,但最後我選擇到「可愛忠實之家」去做義工。這是一所由外籍人士開設的院舍,照顧的大部分都是嚴重痙攣的小朋友。他們猶如「植物人」,所以需要我們貼身的照顧。記得我餵他們吃奶時,經常都會被噴到臉上,但我沒有怕,更沒有惱,反而感到小朋友們都很可愛,因為知道天父愛小孩。回想這種服侍真有用,訓練我不怕臭、不怕髒,不怕尷尬,讓我日後照顧成年病人時也不會怕。

  雖說是義工,但那裡提供了我住的和吃的,還有每月180元的傷殘津貼,對我來說已經足夠。其實我最希望的就是父母不用擔心我,所以我選擇過自立的生活,更想一嚐自力更生的滋味。我曾在庇護工場、電子廠和電鍍廠工作,並終於在1989年交了人生第一次稅,也是唯一的一次。收到稅單真的感覺良好,因為覺得自己終於對社會有點貢獻,所以那張稅單至今還有保存,作為留念。現今的香港生活指數高,生活確實有點迫人,有不少人常常埋怨和歸咎於貧富懸殊,這些現象都是真實的,不過若與從前相比,現在的資源還是豐足得多呢。在貧苦中活過來的我更明白知足和感恩的重要,更知道不要與人比較,只要好好發揮所有的就不會缺乏了。若我常常認為上天或別人虧欠自己,相信我不會有動力去幫助別人。

生命的互動和激勵

  曾有人問我何來認識那麼多病人,答案很簡單,因為我也是經常進出醫院!話說1990年我入院做了幾次手術,住院期間又認識了不少病人,而且剛巧過中秋節,天父知道我愛吃月餅,就感動了不同的人送我月餅,結果共吃了14個;更意想不到的是天父又為我預備了一個很好的公屋單位,不單自己住,在需要時更成為一個祝福別人的地方。

  多年的經驗讓我知道如何更適切地去幫助別人。有時要去到醫院,有時要去到家裡探望,甚至把有需要照顧的人接回我家。我沒有學問,知識十分有限,但天父總讓我知道如何配合別人的需要來照顧他們。祂更賜我智慧,讓我懂得向病人或家人說合宜的話。我發現原來只要存著純正助人的心,吸收經驗,即使不一定滿分,也不會不合格。有時人往往因為怕愛心被人利用或濫用,便索性不去幫人,這實在是很可惜的。因為每經一事其實都會長一智,我今年已是64歲,豈不也是在終身學習嗎?

  我從小沒有機會入學,想不到2010年有機會到女青年會學習中文,我很珍惜這六年的學習,雖然不太會寫,但也學會讀不少字。誰說年紀是最大的障礙,最重要還是心境。也許就是我這股毅力和樂於與人分享的性格,終於在2015年底得到有心人幫助,出版了自己的書。我再三閱讀,回味的不只是自己的人生點滴,而是其中有六十多位朋友寫下對我的感受和鼓勵。相比我曾經得到的義工獎項,這些生命的互動和激勵才是最值得我珍而重之。我更盼望這本書能夠鼓勵更多在生命低谷中的朋友,可以重燃對人生的希望。就如我最喜歡的金句:「在指望中要喜樂,在患難中要忍耐,禱告要恆切。」

  「施比受更為有福」,我常說自己有一碗飯就把半碗給別人。我相信很多人都比我幸福,能力亦遠勝於我。只要願意,其實每一個人都可以成為一個感染生命、感動人心的人物。

真心分享:辛尼哥哥

「天空海闊任鳥飛,小小天地跳飛機,大眾一齊唱首歌,開開心心真有趣…」

也許你還記得這首兒歌,又或似曾相識,甚或完全不懂。這是當年我主持兒童電視節目「跳飛機」的主題曲,由那時起大家就叫我「辛尼哥哥」(我的中文原名是黃汝燊)。這個稱號是沿用我的英文名字 (Sunny) 的發音而演變出來的,意思是「陽光」。我常提醒自己要像太陽一樣,發光發熱,更要有積極的心態和勇氣去面對自己人生要走的路。因為只要面向陽光,就不會看到自己的陰影!即使現在已由哥哥變成伯伯了,但認識我的人仍然稱呼我「辛尼哥哥」。這個稱呼不但十分親切,更成了我的註冊商標。別誤會我在自我吹噓,也不要以為這個「品牌」為我帶來了名利富貴。令我欣慰的是多年以後「辛尼哥哥」仍然給人一個純真樸實的印象,我更為自己能夠在人生中有這獨特的形象而感恩!

充滿愛和溫暖的成長歲月

說自己在窮苦歲月中長大也是真的,不過我出生的時候卻是家境富裕。因為那時我們一家仍住在廣西悟州,家裡有田也有地,而且有工人服侍我們五姊弟,衣食無憂,生活豐裕。記得當年爸爸愛好攝影,媽媽則喜歡唱大戲,他倆都喜歡跳交際舞,這些嗜好都不是窮苦人家的玩意。對我們來說,遊山玩水也不是很奢侈,但有一個地方,父母更著緊帶我們去,而且每逢禮拜天都會去的,那就是一所基督教教堂。

八歲那年舉家來港,改變的不單是生活環境,更是生活條件。一家七口由昔日的富有人家,變成清貧的新移民,一切都要重頭開始。爸爸在一間雪糕廠當廠長,但薪金微薄,還記得當年一碟餸要分開七份,辛勞了爸爸,更是難為了媽媽。後來爸爸帶了三哥到工廠宿舍住,而大哥又可在學校寄宿,居住的地方才沒那麼擠迫。

我們的家在黃大仙區,也就是名副其實的獅子山下。房子當然比不上從前的花園大宅,但可以親手種菜和飼養小動物,雖是簡樸,卻給人自由和回歸大自然的感覺,心裡已感滿足。我的少年十五二十時,就是在獅子山下那小山坡上的獨立屋中度過,並且留下很多美好難忘的片段。也許我從小就嚮往自然和純樸,所以即使長大後對生活的追求也是相對上簡單。

雖然在成長過程中我沒有太多物質享受,卻擁有快樂的童年歲月。其實小朋友的安全感並不是從物質而來,他們內心最需要的反而是父母的愛、接納和肯定。物質永遠不能代替關心子女和陪伴他們成長,這聽來雖是老生常談,卻又不是每個父母都能夠切實做到,特別在現今忙碌的社會,工作和生活壓力實在叫人喘不過氣來,「親子」的時間也無奈地變得越來越少。雖然童年離我很遠了,雙親也不在世多年,但我至今仍常常感謝他們給我充滿愛和溫暖的成長歲月。

自小就愛上唱歌和表演

幸福的童年固然是一份美好的禮物,但父母給我更大的禮物就是讓我從小認識主耶穌。來港後,我們在九龍城浸信會聚會,而且一家也先後在那裡受浸。我自小就對音樂有興趣,說我是「由細唱到大」一點也不錯。教會就是啟發我熱愛歌唱的地方,天真的小孩子們,用純真的歌聲和燦爛的笑容唱詩讚美天父,至今仍不時在腦海中浮現。感謝天父賜予我音樂的天賦,更感謝當年姊姊用辛苦賺來的薪金買了一部小型唱機給我,人生中開始聽英文歌曲就是由那時開始。我們姊弟們的喜好和天份都各有不同,但我們都能和諧共處,從來沒有比較和競爭,更不會嫉妒,因為自小就明白天父創造的奇妙和獨特。其實每個小朋友都有不同的潛質和潛能,只要好好發揮就是了。

除了唱歌,我更愛上了魔術,所以廟街和大笪地也成了當年經常流連的地方。那裡有很多街頭表演,唱歌的、表演魔術的,精彩無比。雖然我是個循規蹈矩的小孩子,但腦袋裡也有豐富的想象力和創意,而魔術那種出人意外、超乎想象的表達正深深吸引著我。不過,要成為出色的魔術師實在需要很多時間、金錢和精神;幸好當年雖然著迷,也不至沉迷,甚至荒廢學業,因為我知道努力讀書是我的本份,更是不想辜負父母對我的教導和期望。說到底,我也不覺得自己有反叛的理由,因為他們真的很愛我。

感恩能在浸會專上學院(現在的浸會大學)完成了大學學業的階段。在選科的事情上父母都給我自由,我便主修了社會學,副修心理學,這些都是我喜愛的科目,因為我喜歡從事接觸人的工作。不過我也不是終日埋首書卷,因為在校園裡除了知識的追求,也是發揮興趣所長的地方。其實,唱歌和魔術以外,我也十分喜愛演戲,所以第一年便參加了劇社,更慶幸得到話劇大師鍾景輝先生成為我的啟蒙老師,實在獲益良多。那段青春歲月多采多姿,話劇、唱歌、跳舞都得到充份的發揮,也有演出的機會,但我最喜歡的還是唱歌,甚至瞞著媽媽,每逢周末就到一間酒店當夏威夷樂隊成員,這要算是我最反叛的經歷了,可見我對唱歌的熱愛程度。

選擇忠於「辛尼哥哥」的形象

雖然我喜愛唱歌表演,但從未有想過要成為歌星或要進入演藝界。其實畢業之前有一個機會可以成為電視台藝員,但最後決定還是以完成學業為優先。畢業時認真考慮過是否要全時間投身演藝行業,不過明白自己的性格和價值觀,結果選擇「雙線」發展,我在全職工作的同時,也走到電視台做兼職,包括主持音樂節目和兒童節目等。幾年後適逢另一個電視台籌劃製作兒童節目,需要物色一個主持,可能我有過相關的經驗,於是成了他們的首選對象。其實那時我正在一間外資電腦公司負責人事管理的工作,亦得到老闆的賞識和信任,在事業上也有發展的機會。不過,能夠參與一個有教育意義的兒童電視節目,我倒覺得十分有意思,而且我常為自己有一個快樂的童年感恩,也希望小朋友們都能正面和健康地成長。我再三考慮後,決定給自己一個嘗試,發揮表演的興趣之餘,也為人生多添另類的體會。

當年的「跳飛機」,製作實在用心,幕後功臣可真不少,所以一播出就十分受歡迎,小朋友固然愛看,更鼓舞的是不少學校、老師和家長都給予正面的迴響,並譽為一個娛樂與教育並重的創新兒童節目。而「辛尼哥哥」的角色也開始深入民心,一首又一首的「跳飛機」兒歌更變得耳熟能詳,對小朋友的影響也非常深遠,其中有不少灌錄了的兒歌,更獲得白金唱片和金唱片的美好成績。這些都是意外的收穫,能夠和一班認真製作的工作人員愉快合作,大家又一起享受觀眾欣賞的成果,實在是十分難忘且美好的回憶。還有更難得的,就是認識了當年的飛機仔和飛機女,多年以後我仍然和其中多位保持聯繫,他們都已事業有成,也各自有著精彩的人生,實在欣慰。參與這幾年兒童節目的製作,實在是一個很寶貴的人生體會,也讓我學懂取捨的功課。

其實當年「辛尼哥哥」能夠這麼成功已是一份驚喜,只是想不到甚至得大財團垂青,主動邀請我做生意合夥人,計劃將一系列的產品和服務冠以「辛尼哥哥」品牌,在市場上推銷。其實有生意頭腦也不是大集團的專利,當年不少演藝界的朋友也向我招手,希望和我合作。說實在的,他們的想法我也很理解,我也不認為自己特別「清高」。也許我的生意頭腦真的比較遲鈍,又或者對名利的追求沒有那麼熱切,亦不感到需要以財富作為身分的肯定。還有更重要的是,我實在不想把「辛尼哥哥」這個形象商品化,倒想將它毫不添加地保存下來。我相信這不單單是忠於自己,而是我感到這也是天父賜給我的禮物,需要好好珍惜和保存。對於這個決定,我至今也沒有後悔。

渴求心靈富足和生命豐盛

人生都會遇上很多機會和抉擇,而基督徒更常要在試探誘惑中作出正確的選擇。聖經說:「教養孩童,使他走當行的路,就是到老也不偏離。」這實在是我親身的經驗,因為聖經的價值觀一直也在帶領著我走人生的道路。俗語說,三歲定八十也不無道理,因為性格都是從小塑造而成的,而父母實在扮演著很重要的角色。我發現不少家長即使自己不是教徒,也會帶小孩子到教會去,因為他們感到教會可以教「好」他們的孩子。這也是十分良好的動機,但家庭的教育卻是同等的重要,言教和身教,兩者相輔相成,小朋友才能更好地被建立起來。

雖然我在電視圈中沒有大紅大紫,在事業上也沒有名成利就,但我內心卻有一份很實在的滿足感和安全感。身分地位、名利財富,都是令人趨之若鶩的,但我體會人生真正的滿足卻不是從「成功」而來,其實當我們得的越多,就會越害怕失去,而且追逐名利和成就也會容易令人迷失,甚至要付上沈重的代價。主耶穌說:「人若賺得全世界,卻賠上自己的生命,有甚麼益處呢?」不要以為聖經教我們不思進取,而是要我們把生命的優次定好,不要盲目追求物慾的滿足,而是要渴求心靈的富足和享受生命的豐盛。

年紀越大,也就越明白感恩的道理。原來自己多年來有著健康的身體真的並非必然。話說八、九年前甲狀腺的細胞開始不斷的發炎,而且越長越大,雖然醫生說沒有變質,但因為體積太大,建議我還是把它切除。終於去年入院動手術,由於整個甲狀腺都要切除,醫生解釋有機會影響聲帶,導致失聲。雖然只是百分之五的機會,但失聲這個可能性的確令我十分不安,因為我擔心會失去我視之為最寶貝的禮物。這次手術真實的考驗了我對天父的信心和順服,也想起聖經所說:「賞賜的是耶和華,收取的也是耶和華。 」原來人往往都會視幸福為必然,直到將要失去時才懂得擁有的可貴。

手術雖然成功,但的確對聲帶有一定程度的影響,甚至有一段時間不能發聲,更是提不到氣。我心裡雖沒有埋怨,卻真的有點鬱悶,因為擔心再不能用清晰的聲線唱歌。但我知道凡事臨到都有神的心意,我便安靜等候康復,直到現在仍然要做言語治療,但情況已有明顯改善,讓我重拾信心再踏舞台,用更有深度的感情透過音樂與朋友分享我人生的心路歷程,實在感恩。在住院的日子,不但體會到人生中充滿甜酸苦辣、悲歡離合,生老病死更是每個人都必須經歷的,教我更懂得珍惜現在擁有的一切。所以當遇到不如意的事,都會藉著禱告,把我的掛慮交託那加給我力量的天父,讓我曉得用平靜安穩的心態去面對無法改變的事實。因為憂慮的情緒,一定會為我們帶來很多負面的影響。正如聖經說:「喜樂的心乃是良藥,憂傷的靈使骨枯乾。」

當年自己還是年青伙子,陪伴小孩子成長,樂在其中。時間真的不知怎樣過去了!現在自己已是「辛尼伯伯」,近年也開始更多參與長者事工。當然不能和他們「跳飛機」了,卻樂意聆聽他們的生命故事,也盼望能把我的人生點滴和信仰與他們分享。

(編註:若想重溫你所認識或從未認識過的 辛尼哥哥在前半生的所作所為,可瀏覽 「辛尼哥哥」歡樂家庭網站 www.Sunnygogo.com,希望你和每一位家庭成員,都可以在這裡找到各自喜愛的事物並童年時的集體回憶!)

真心分享:胡麗芳

屈指一算,從事消防工作已有二十二年。現在香港女消防在前線執行滅火救援行動工作的已有十多位了,但當年我正是首屆消防女將。說實在的,即使堂堂男子漢,從事消防工作已經不易,更何況是女流之輩?而且在所有紀律部隊中,唯一對女學員體能要求完全與男學員相同的就只有消防,所以對我來說,不論是體能和意志都是很大的考驗。別以為我自小就身強體健,其實小時候的我患過一次又一次的重病。

小四時的難忘十個月

  當年出世只有三磅多,就像手掌般大,媽媽形容我十足一隻「濕毛老鼠」。原來媽媽懷的是「羊水胎」,痛了廿多個小時都生產不到,實在苦了她。加上生產之後已幾乎半昏迷,所以當她第一眼看見我時,真的以為是「調了包」。家中的兄姐,身體都比我好得多呢!由於先天不足,我自小就體弱多病,媽媽為口奔馳的同時,更要經常照顧患病的我,但她卻從沒覺得我是負累,反而每次生病,她都細心照料。在成長的過程中,小病已是家常便飯,但有兩次大病真的幾乎要了我的命。

  十歲那年持續高燒,看了醫生仍不退熱,並且出現抽筋的情況,媽媽深知不妙,最後到醫院求診,才知道原來我患上了腦膜炎。當年的人說患腦膜炎,輕則變「白痴」,重則會死。幸好能夠及時入院,否則真的後果嚴重。只是想不到入住兒童病房,一住就是難忘的十個月了。難忘的當然是苦不堪言的漫長治療,浸冰水降溫已夠難受,更可怕的是抽骨髓,沒有麻醉或止痛藥,只能屈曲著身體,迎接那支粗針插進腰椎內以便抽取骨髓化驗。後來醫生建議試用一種靜脈注射的新藥代替傳統打滴方法,但當藥注入血管時,那種「拿」的感覺實在令人痛不欲生。

  身體和心靈的痛唯有用淚水來紓解,只是我總不會在媽媽面前哭,因為不想她再為我心痛,所以總會強忍著淚水,待她走後才獨自哭個痛快!照顧兒童病人,醫護人員也會盡量的呵護。有一次姑娘又來為我進行靜脈注射,我再也忍不住痛,於是號哭起來。眼前突然出現了一隻很漂亮的藍色小蝴蝶,護士姐姐把它繫在針管上,也許是注意力被分散了,痛的感覺也稍為減輕。至今還記得那個溫暖的片段和那隻藍色蝴蝶,更發現原來白衣天使的愛心是多麼的重要。

經歷另一次艱苦歲月

  出院後發覺記憶力差了很多,不禁猜想是否「白痴」的先兆,於是用圖像法來幫助自己記憶,並且加倍用功溫習。除了追趕學業成績,我更刻意鍛煉身體,因為不想再生病和入院,更不想再次連累家人,尤其是媽媽。由於勤做運動,中一那年我的身高已有1.63米,成為了全校的「高妹」,而體育也成了我的興趣,跑步、羽毛球、乒乓球、籃球、游泳都是我的所長。當我以為自己已操練好身體,疾病亦離我而去時,怎料不幸地病魔又再次來襲。

  某天在學校小息時我發冷得很厲害,而且體溫急促上升。學校致電通知在工廠的媽媽,但沒等她來接我,已經要把我送去醫院了。醫生診斷一番後,證實我所患的是高傳染性肺癆,並即時進行隔離,繼而把我轉送到靈實醫院。當年的「靈實」十分荒蕪,加上媽媽平日要上班,假日才能來探我,所以感覺就像與世隔絕。治療期間,每次照肺,醫生也表示情況有所好轉,所以我還以為離出院之日不遠,而且有信心自己會得到醫治。

  這個信心是從聽見一個神蹟而來,就是我在醫院小禮堂聽到喬宏叔叔的見證。他分享有一次駕駛的小型飛機失事,卻神蹟地安全著陸於亂石之間。聽罷心裡想,神既然能把飛機也托起來,我只是一個小孩子,要醫好我的病又有何難?於是自己在心裡說:「神,我信你,請袮醫好我的病!」現在當然明白這樣解讀信仰是有所偏差,只是當年單純的我實在滿懷希望。怎料連續吃藥打針八個月後,不但出院無望,醫生還對我說,我的右肺出現大量積水,需要把它抽出來。

為甚麼連死都不准我?

  這個痛苦的經驗實在畢生難忘,一支像削尖了的鐵針管,從背部肋骨底直插入肺部,因為沒有麻醉藥,我只能咬緊牙關,對自己說無論有多痛也不可讓身體有半點移動或抽搐,直到那足足一公升的肺水完全流出來。由於肺部抽出水後呈現收縮狀態,醫生囑咐我無論傷口又多痛,都要做深呼吸肺部擴張運動,否則後果就不堪設想。其實那一刻除了肉體乏力,心靈和意志更是軟弱到極點,甚至想過放棄。只是,媽媽卻是永遠的支持和鼓勵我,叫我再次勇敢的站起來。看到醫院裡的長者每天在耍太極,自己卻連五級樓梯都行不到,我實在不甘心。於是也跟著他們練習,漸漸地身體康復過來,終於告別十個月的艱苦歲月。

  我出院後仍要每周三次到南葵涌診所吃藥和跟進,本來進度不錯,怎料半年後覆診照肺,醫生發現肺部有白影,懷疑是癌腫!這個壞消息實在令我太激動,更是失控,記得我當下就把醫生桌上的文件都掃到地上。然後邊哭,邊向著醫院後面的小山丘狂跑,想往懸崖跳下去。怎料眼前突然出現了一個色魔,驚嚇之中決定逃離現場,向著診所方向狂奔,希望有人幫助我。當走到馬路中央時我已虛脫了,就跪在路上哭成淚人。心想為甚麼這天父連死都不准我?如果神真的愛我,為甚麼我會如此淒涼?回家後把醫生所說的如實告訴媽媽,聽罷她不住的安慰我,並對我說無論如何她都會陪伴我度過難關。後來幾經折騰,抽取肺組織化驗,結果證實不是癌症,而是努力和肺癆作戰後留下永不磨滅的疤痕,心裡才如釋重負,只是我沒有向神感恩,也不覺得是祂保守了我,而且決定離開這個不愛護我的神。

從小就十分討厭的912

  自小在公屋長大, 912正是我家的門牌,但我一直都十分討厭這三個數目字,因為這個家沒有給我溫暖的童年,雖然有很愛我的媽媽,卻沒有一個稱職的爸爸。他並非沒有賺錢能力,只可惜他完全不顧家,只懂自己享受,更是沈溺賭搏,連妻兒捱饑抵餓,他都當作若無其事。媽媽從早工作至深宵才回家,沒有正規的飯餐已不在話下,甚至要用腐乳來送飯,看在眼裡,痛在心裡。難怪兄姐也不願留在912,而我亦只有媽媽和弟弟,多年以來我都沒有把爸爸放在心裡,唯一有的感覺就是討厭,更是當他「透明」。

  可憐的媽媽,要長年累月獨自擔起這頭家,雖然在我心目中,她真是一個鐵人,但也終於病倒了,不是身體的病,而是患了情緒的病。現今社會對情緒病或抑鬱症都多了認識,但當年比較忌諱,亦沒有那麼多資訊和資源,而媽媽唯一可以做的就是離開912。其實她患上情緒病也是可以理解,而且離開爸爸也只是遲早的事。記得那天媽媽只執拾了三兩套衣服,依依不捨我和弟弟便獨自踏出家門,自己一個人租住板間房獨自謀生和醫病。

  媽媽走了,爸爸又不顧家,弟弟唯一可以依靠的就是我。其實弟弟也成了我唯一的親人,若不是答應了媽媽要好好照顧弟弟,可能我也做了逃兵,離家出走。那時弟弟還在讀初小,他的起居飲食都要我照料。每天早上六時起床煮早餐給他,亦準備午餐,因為中午要極速午飯,放學後又要教他做功課。為了多點錢用,在整個讀書生涯裡,從沒有放過長假期,只要有時間也去了做兼職。因那段日子真的不易過,但姊弟情深卻又是難能可貴。

由體育老師到消防女生

  也許從小多病,總想自己能夠健康強壯,更希望有一天能成為體育老師。我的夢想果然成真,師範畢業後,我在一所中學教體育科,又帶領學生參加比賽,贏過不少獎杯,為校爭光。那時開始感到對人生有點掌握,亦有一份滿足感。所以沒有再為自己定甚麼遠大的目標,直至教書一年後的暑假,與師範同學茶聚時,從報章上看到消防處招聘首批女消防人員,大家都說笑式地嚷著要去試試。但其中最難符合的條件是要沒有近視,身高也需超過168厘米,而云云同學中又只得我和其中一個符合這個要求,就在一眾同學游說之下報考去了。

  當體能的測試都一一過了關,心裡想給自己一份充滿挑戰的工作,於是決定成為消防女隊長,並隨即在八鄉接受為期廿六周的「非人」訓練。我這樣形容絕不誇張,因為對男女學員的訓練要求都是一視同仁,實在少一點意志都會放棄。受訓期間實在流過不少汗水和淚水,記得第一個月已瘦了十多磅,整個人都「黑黑實實」,連媽媽和弟弟前來探訪時也差點兒認不到我。不過無論多難,我也不會放棄,也許這份堅毅和鬥志,正是從小時候與病魔搏鬥中鍛煉出來。

  參與消防工作眨眼已超過二十個年頭,有不少難忘的片段,但其中有兩個最深刻的,教我對生命有更深的體會。其中是一宗交通意外,就在一秒鐘之內,車箱內的父母都死去,那小女孩立時成為了孤兒。這震撼的一幕令我徹夜思想生命的脆弱,我們的責任是盡力的拯救,但生死實非人所能控制。還有當年轟動全港的嘉利大廈五級火警,多名市民葬身火海,我們更有一名同袍殉職,心情悲痛沉重之餘,更讓我想到要好好珍惜身邊人,尤其是血脈相連的家人。

學懂感恩學會寬恕

  認識我的朋友,又或是聽過我故事的人,都會形容我「大病不死」、「苦盡甘來」,甚至說我的生命是「奇蹟」,但我會說這是「神蹟」。說實在的,連我自己也不信先天體弱、病得幾乎要死的我,竟然成為了滅火救人的消防人員。曾經連幾級樓梯都行不到的人,卻可以勇闖火場,身上還可承載六、七十磅的消防裝備。

  兒時屢患重病,只盼神應我所求,當所求未蒙應允,就以為神並不愛我。即使我大病得癒,也沒有為此感恩,更沒有體察神在我生命中的足跡。童年的淒苦雖已過去,生活亦豐足起來,但原來多年的苦澀和對爸爸的怨恨讓我未能活得真正的開懷。雖然我常常對自己說不會再信耶穌,但多年來身邊總有給我真誠關懷的基督徒同事和朋友。

  記得2001年,因膝蓋十字靭帶斷裂及半月板撕裂,需要做手術和住院,鄰床的基督徒女士給我溫柔的慰問,還送我一本基督教屬靈書籍,心裡雖然有感動,但也十分激動,因為覺得神對我不公平,要我每每面對困難時也是孤軍作戰。心裡忿忿不平,充滿怨憤。療傷休養期間,沒想過在髮型屋剪頭髮,翻開雜誌竟然讀到基督徒藝人見證,她形容沙灘上只得一雙足印,原來並不是神撇下她獨行苦路而留下,而是神揹著她去行的「足印」。當下不但十分感觸,更是恍然大悟。其實多次大病不死,難道真的單憑自己一份頑強的鬥志?多年來闖過一個又一個的關口,真的只因自己能力過人?當我用謙卑的心回望走過的路,實在不得不承認,人生中最艱難的步伐,其實都是神揹起我,叫我安然的經過。神在我身上有著很多恩典,只是我看不見而已。一直令自己苦苦生活,全因不懂得感恩。

  當我再次認信,與神重新結連,心靈經歷到一份真正的平安,更是釋放和輕省,因為神教曉我感恩,也教曉我祈禱交託。當我越體會神的愛,越明白祂不只喜悅人與祂復和,也盼望我們能與別人復和。聖經中耶穌教導門徒要原諒得罪自己的人七十個七次,無限的寬恕需要有很大的愛和包容,要去寬恕帶給自己傷害最深的人,尤其困難。感恩再次決志信主這十多年,我學習實踐寬恕,原諒了爸爸,並修補了多年缺裂的關係。更感恩的是,這位病態賭徒終於重獲自由,不再沈迷賭搏,轉移醉心粵曲。看到如今家人之間有著和諧的關係,亦學習用神的愛去彼此相顧,心裡無限感恩!原來身體和心靈的醫治都是從愛我的神而來,但願我也繼續帶著神的愛和使命去服務市民,更盼望神在我生命中的作為能夠成為別人的祝福!

真心分享:郭峰

走過60個年頭,演戲至今亦已45年多,十分體會「人生如戲,戲如人生」的意思。人生就是充滿劇情,不同的階段、不同的際遇,一幕上演,又接著另一幕的出現,每一幕都不盡相同。人生總會經歷甜酸苦辣,劇本裡也有喜怒哀樂,生命就是那麼多彩多姿。若說每個人都是演員,我的角色肯定是由一個頑童開始……。

兩個「好」子再加一個我

  五十年代的香港,普羅大眾的生活條件都是相當貧乏,但求有一宿三餐已很滿足。不過,上一代卻多抱著「天生天養」的樂觀心態,不會因經濟條件而影響生兒育女的計劃,所以我們家有五兄弟姊妹,在當年來說絕對稱不上是「多產」家庭。小時候住在九龍城,記得妹妹還未出世,我們一家六口,還有爺爺嫲嫲,八個人就睡在一 張木板床上。有時,爺爺會睡在帆布床上,又或是到天井,甚至到街上去找睡覺的地方,為的是希望讓我們有多一點空間休息。

  爸爸的角色當然更加吃重。他是個勤奮又有毅力的人,在離家不遠的九龍醫院任職接線生,幾十年都忠於職守,一直工作至退休。爸爸沒有不良嗜好,愛護家人無微不至,怪不得身為千金小姐的媽媽,當年甘願下嫁這個窮小子,原來現實生活中的確有這樣的愛情故事。媽媽出身書香世代,她不但在家裡扮演母親的角色,更是我們學校裡的老師,我們小時候都在她任教的幼稚園和小學裡讀書。

  我排行第三,上有兄姐,下有弟妹。我常說自己是多出來的一個孩子,因為爸媽已有兩個「好」字,缺了我也不損完美。不曉得是天生,還是想自己在家裡顯眼一點,在五兄弟姊妹中,我的而且確是「另類」的一個,也就是特別頑皮的一個。兒時的跳皮,不管是趣事、是鬧劇、甚至是惡作劇,我都演繹得淋漓盡致。當年我更因為貪玩,有一次於午飯後的小睡時間,竟然上演「失蹤」一幕,嚇得大家都四處在找我,後來才發現原來我獨自去了公園仔騎單車。結果當然是受罰一場,沒有豁免。現在回想,令身為老師的媽媽這麼尷尬和丟臉,真的不該!

  只是當年我這個「百厭仔」還不忘帶著弟弟和我一同頑皮。無他,因為哥哥和姊姊一方面年紀比我大,而且他們都是勤學的高才生,只喜歡看書,缺少了我的好動細胞。至於弟弟,他比我少3歲,所以也不得不服從!當年其中最好玩的,就是教他射豆槍;而最闖禍的一次,就是我教他用刀切蠟燭,怎料他不慎割傷手指,而且傷得很深。嫲嫲真的火了,為免我日後再闖禍,實行大大教訓;我當然走為上計,還自以為聰明,躲到床下底裡,不讓嫲嫲捉到。豈料一山還有一山高,嫲嫲竟然用上火攻(燒報紙)一招,我就不得不快快爬出來,然後給她恨恨的打了一頓。

父親的眼目不會離開兒子

  自小好動的我,喜歡跑來跑去,而且常常自創玩意,其中一個經典作就是騎三輪單車落樓梯,結果當然可想而知。唸中學時,最感興趣的科目就是地理和生物,因我喜歡探索和發掘新奇事物。不過學術和成績始終不是我的奮鬥目標,我最熱愛的還是運動項目。不論是足球、排球、乒乓球、羽毛球、水上活動,每項我都愛好;我更是學校的田徑隊員,也參加過公開馬拉松比賽和渡海泳。記得當年爸爸手裡拿著毛巾,在終點站等候,那時我還不明白他是擔心,想看著我跑到終點。父親等候兒子的這一幕至今仍深深印在我的腦海裡。

  除了養育自己的父親,從小我更有機會認識天上的父親。由於外公外婆都是十分虔誠的基督徒,所以媽媽每逢星期日都會帶孩子們上教會去。我喜歡唱詩歌,也不會在上主日學時「搗蛋」。不過,最令我開心的,還是可以穿越教會每個角落,就連高高的鐘樓,我也帶著弟弟爬上去。小時候的我感到教會是一個充滿溫暖的地方,聖經就是故事和話劇。但現在更加明白,教會使人溫暖是因為有神的愛在其中,讓我們也學習彼此相愛,並且愛人如己。聖經也不單是歷史和宗教故事,更是讓人思考與造物主的關係並人生的意義等。當年紀越大,就越體會無論我好像走得多遠,天父的眼目原來都沒有離開我,祂就像父母一樣,不單單愛錫兒女,也會管教,讓我知道行在祂的道路中才是最穩妥和有福的。地上的父親默默等待兒子,原來慈愛的天父更是無條件地等候祂的兒女歸回自己的身邊!

好玩卻不好勝

  有人或會以為,我這個好玩之人必定也十分好勝。聽來好像合情合理,因為參與的總是想贏,哪會有人喜歡輸?雖然人生中也要有勝利的歡呼聲和滿足感,但對我來說,是否能夠在過程中好好享受卻是更加重要。記得中學時參加小童軍,某天一行人等到新娘潭去,大家決定來一幕兵捉賊,我當然十分投入角色,時而開槍,時而中彈,聲音此起彼落;過了一段時間,發現聽到的好像只有自己的聲音,其他隊員彷彿完全靜止了一樣。噢!原來大家已離我而去,回到集合地點,只剩下我一人仍樂在其中。只是我沒有不高興,反而笑自己太愛玩,並且加快腳步歸隊。其實人生豈不也和遊戲一樣嗎?我們要享受其中,就必須全程投入,全力以赴,有時更要多點冒險精神,這樣才會「好玩」!熟識我的人都說我「唔識個死字點寫」。雖然有點誇張,但也是貼切的形容。其實當年入演藝行業,也是如此,興趣加上心口一個勇字罷了!

  中學畢業後兩年,曾做過百貨公司的抄寫員,又試過上門推銷飲品,更在旅行社工作過,由出機票到帶團都做過。雖然每份工都有其樂趣,但做上一段日子後,我就想作別的嘗試。也許是性格使然,我很怕千篇一律,常常要有新鮮感,所以在中學時參加了話劇組。我發現演戲十分有趣,每個角色、每段劇情都有不同,十分配合我的性格,就是用不完的「鬼馬」細胞。無意中看到電影公司招考演員,湊巧該公司又離我家不遠,自己抱著好奇心態,便一試無妨;結果表現還算理想,幸運地被取錄了。當年的訓練範圍十分廣泛,有電影知識和演技之外,還有學燈光、配音、拍攝、化妝、中西舞蹈、武術、唱歌,就連騎馬都有,實在可以用十八般武藝來形容。受訓期間發現自己真的對演戲情有獨鍾,卻沒料到這期訓練班就是最後一屆。雖然畢業後公司因突發事情而結束製作,但適逢電視開始進入彩色年代,電視台紛紛招募演員,我便投考了某大電視台的第一期藝員訓練班。當年面試十分認真,除了考演技,即興表演,還要選唱一首歌。我沒有絕對的把握,只管盡力而為。最後收到電視台寄來的取錄信,便帶著興奮的心情進入了電視圈。

沒有一個是「閒角」

  轉眼間在電視圈又是數十年,不論是主角、配角,小生、中生,甚至老角;正派、反派,大部分的角色我都演過了。在這個銀色旅途上,我感到最滿足的當然是能夠發揮自己的演技,並且能夠認識很多好戲的前輩,還有充滿潛質的後起之秀。終身學習,此言非虛,我發現很多人都是我的學習對象,從演戲中給我一個更大的學習和知識,就是更要多加去瞭解別人。演戲訓練了我的觀察力和進入別人的內心世界,這其實是現代人十分需要學習的。因為人與人之間越來越疏離,我們很容易活在自己的世界裡,往往只從個人出發,忽略了別人的感受。其實真誠的關懷、愛與包容都是人所渴想得到的,尤其當人處於掙扎、困難、病患等處境中,更需要有聆聽的耳朵和鼓舞的說話。雖然我天生樂觀,但經歷過順逆起跌,更加體會家人和朋友支持的重要,當然更需要仰望我從小時候已認識而眼目從沒離開過我的天父。

  常有人問我,心底裡會否也渴望能從一些獎項中得到肯定?我當然不會抗拒領獎,但我始終認為過程比結果更重要。不是嗎?若我們過於著重結果或成績,反而給自己或別人太大壓力,甚至某程度上不知不覺傷害了其他人,而且更大的損失是不能在過程中好好享受和發揮。其實演戲如是,人生也如是,每一個角色都是同樣重要,主角更需要有好的配角來襯托,投入角色,盡情發揮,就可以演出一台人生的好戲。在天父的創造裡,沒有一個是「閒角」,珍惜和好好演活自己的角色,必會有其價值和意義!

真心分享:廖智

2008年5月,在我身處的家鄉綿竹市漢旺鎮,除了天氣較為悶熱外,一切都如常。路上行人有自己的步速、去處,家中各人有自己的作息安排。更有不時傳來孩子的嘻笑聲,當然還有蟲蟲,就是我那位十個多月大的女兒,她的笑聲更是令我感到開懷。只是沒想到,在這平淡、如常、平靜裡,原來正醞釀著一場改變這個小鎮,更改寫了我生命的災難。

爸爸鍥而不捨的愛叫我不放棄

  正當婆婆喊了一句「地震呀」,還來不及反應,身處的全幢房子已裂成兩半,看著另一半在我面前塌下去,嚇呆了的同時,我立時抱著婆婆及女兒,只想如何可逃出生天之際,「轟」的一聲,腳底一空,灰塵、泥土不知從何而至,我們就和著它們墮下。不知過了多久,我才清醒過來,睜開眼睛時,只看到一片漆黑,很想爬起來看看發生了甚麼事,可是,身體動彈不得,稍一移動,就是錐心的痛。正想伸手去摸蟲蟲時,婆婆虛弱的聲音回應了一句「不要動,你一動,我這裡就特別難受,蟲蟲睡在我的懷裡了。」真的嗎?婆婆沒再答我。我沒動,也沒問下去,彷彿沒有答案之前,還是有希望的,只要不問下去,就算蟲蟲再沒作聲,也沒哭鬧,她仍是活著。隨著蟲蟲「睡著了」,我們也靜下來了。

  又不知過了多久,外面傳來了聲音,是爸爸,是鄰居。有了聲音就有救了,就可以走出黑暗了,只怕他們聽不到,我便用盡全力大喊「我們在這裡,在這裡。 」可是,救援工作實在困難,我和婆婆不但無法爬出去,他們也無法鑽進來,我們只有等,等甚麼?我不知道,但若是不等,又可以做甚麼?

  等待中,除了驚懼和絕望,還有不甘心、懊悔、遺憾、自責、不捨、內疚、憤怒等複雜的情緒,腦際也浮現出一個又一個片段,近的、遠的,都一併在腦海裡交錯出現。當時我只有23歲,還很年青,仍沒好好活過,沒盡力做好一件事,也沒盡心去愛人,更沒認真的生活;我實在不想生命就此完結,我仍想有機會好好的活,做好一點事,盡心去愛人。過去的日子,我只為自己籌算,工作、談戀愛、結婚、生育女兒,我只想到自己,沒時間照顧父母之餘,更沒耐性去聽他們說話,不理會他們的感受,我豈不該好好陪伴他們,孝順他們,向他們報答養育之恩?幼弱的女兒最需要我的保護,如果我在墮下之前能把她放在那個在我眼前沒塌下來的鞋櫃裡,又或是甚麼地方,或許她就可以逃過此難;還有很多的如果、如果……如果從頭來過,我一定會應付得好一點,如果時光倒流,我一定會……但是,無論思緒多複雜、心裡多困擾,原來最大的恐懼是面對可能快將來到的死亡!若死亡就是終結,也許就是一個解脫,但若然不是,我又會去到哪裡?那又會是一個甚麼樣的地方?

  黑淵中,婆婆再沒作聲,蟲蟲也睡了,愈來愈靜,我也愈來愈感到孤單,也沒力氣去求援。放棄生存的想法佔據了整個腦袋,我選擇不再回應爸爸,不再向外界求援。但黑淵之外卻不是如此,爸爸仍然留守,仍然不斷叫喊和鼓勵我,仍然不斷告訴救援人員,必須想辦法把我救出來。那怕救援人員認為我已死去,還有那餘震的威脅,爸爸就是鍥而不捨,不顧自己也可能會跌傷,他非看到我不罷休,就算我已放棄回應,他認為我仍然生存。終於,在他的堅持下,我再次回應,而他,也真的看到我從頹垣敗瓦中被救出來。

從失去的痛到跳出鼓舞來

  不知等了多少時間,我終於重見天日,重獲自由,離開那困著我26個小時的黑淵,只是,蟲蟲真的「睡了」,婆婆也陪著蟲蟲「睡了」,我再也沒見過他們,大家都說我是全幢房子的唯一生還者。

  離開黑淵,我即時被放上卡車,與其他傷者一起被送去醫院。醫生說因敗血從雙腳回流至身體,若不即時截肢就有生命危險。獲救後,表弟一直陪伴著我,雖然他聽到醫生的建議時都哭著反對,但當我想到保存生命比失去雙腿來得更重要時,就不再猶豫並即時簽紙接受截肢手術,亦被迅速地推入了手術室。但所謂的手術室,也只是一個臨時搭建的帳篷,而且同時間有多台的手術一起進行,更因為沒有專業的麻醉師,只能安排半身麻醉,後來才知當天的外科醫生原來是一位牙醫。

  八個多小時清醒的半身麻醉手術過程中,我放下為失去雙腿而哀傷,為日後的生活而憂慮,反而選擇了用輕鬆的心情,和醫護人員聊天度過。手術後,要面對和處理一連串的後遺症,包括傷口嚴重感染。雖然難關重重,但慶幸自己還有生命,所以再三對自己說,必須放下埋怨、積極生存下去。後來我有機會被安排到重慶接受進一步的治療,就在那裡認識了很多和我境況相同的病友。大家彼此鼓勵、互相支持,醫院都成了我們的家,成了我們的保護,甚至當醫生宣布我們可出院了,大家都只想留在當中。不捨以外,更真實的原因是沒有人知道離開醫院後,生活到底會是如何。雖然在我心裡也有這份恐懼,但最後我還是鼓起勇氣離開醫院,迎向未知的將來。

  失去女兒、失去雙腿,最後,我和丈夫也離婚了。「失去」是很痛的,但我知道要給自己一個重新開始的機會,我更盼望有一天可以再次站起來。所以截肢後,我努力適應沒腿的生活,忍著痛在床上學習翻身,甚至學習跪;才發現原來沒有下肢及腳掌支撐,翻身及跪著的動作是不可能的。當我穿上重重的義肢學習走路時,只能用「痛不欲生」來形容;但我不想用輪椅代步,因為對我來說,不能用腳走路還算是小事,最大的痛苦是我不能再跳舞,就是我最擅長和喜歡的。我也不知從哪裡來的動力,在手術後兩個月我竟然參加了一場賑災義演,那管只是「跪」在大鼓上跳舞,卻仍舊得到台下的掌聲。更沒想過,一場的「鼓」舞,不但鼓舞著我,也鼓舞了其他人。

  這個經驗讓我更學會轉移視線,不去凝視各種會令我乏力、灰心的事情,而是轉向那些可以令我奮力、積極的事情。於是我主動探訪病人,雖然自己的外表有所缺失,但原來從心而發的關懷卻更被珍視,不但病人開心,我也因他們的接納而開心。之後我又透過文字整理自己的經歷,並出版了一本書,希望能與更多人分享自己的生命故事。

經歷了祂的眷顧與恩惠

  很多人都對我說,我能夠大難不死,實在是一個神蹟。沒錯,連我自己都是這樣想。全幢房子四十多人中,只有我一個生還,為甚麼不是女兒?為甚麼不是婆婆?為甚麼不是其他人,而是我?埋在黑淵中,身體不由自主,我才醒悟到過去能自由地四處走動,原來都不是必然的。當看到生活可以突變,生命可以在剎那間終結時,不得不承認人是何等的渺小和脆弱。置身深淵裡接近30個小時,為甚麼我會不渴、不餓、不累、不冷?眾多傷患者中,為甚麼我是被挑出來即時接受手術的一位,不致性命不保,在醫療設施和資源的限制下,為何傷口感染不但沒造成嚴重的後果,更可被安排到設備好一點的醫院接受跟進?是我真的如此「幸運」?還是真有一位掌管生命的主宰?

  留院期間,反思生命,我閱讀了很多書籍,直到遇上一群來到汶川參與救援工作的基督徒,他們送了一本聖經給我。當我認真地、仔細地讀聖經的內容,心裡感到很震撼,因為有些經文是我在小時候聽人家說過或讀過,甚至「應用」過的。記得從前父母總喜愛吵架,常常為一些小事就爭持不下。腦海裡就出現了「愛要忍耐、要包容…」的字句,心裡想這些說話真有道理,如果父母能夠實踐出來會是多麼好呢。

  還有,地震後我們幾乎甚麼都沒有了,我知道父母十分憂心,我竟然用了聖經安慰他們不要為明天憂慮。經文是這樣說的:「所以我告訴你們,不要為生命憂慮吃甚麼,喝甚麼;為身體憂慮穿甚麼。生命不勝於飲食嗎?身體不勝於衣裳嗎?你們看那天上的飛鳥,也不種,也不收,也不積蓄在倉裏,你們的天父尚且養活牠。你們不比飛鳥貴重得多嗎?」他們聽後也安心了一點,更以此來安慰其他在憂慮中的人。

  當我再讀這些經文時,我知道這些不僅僅是道理,而是真理。當天我不明白為甚麼在活埋中仍然沒有死去,但當我從聖經中認識到有一位創造天地和人類的主宰,我就明白能夠活命全是神的恩典。當我知道耶穌基督為世人的罪捨命,我更被神的愛深深打動。原來神的愛並不抽象,而是透過人具體地表達出來。就在災區所遇上的那群基督徒,他們遠道從加拿大而來,不但給我關心,還希望讓我可以繼續跳舞,甚至為我籌錢和安排我到加拿大裝上一對更合適的義肢。期間,牧者帶我參加教會,又常常和我禱告,讓我更加體會神何等的愛我。還有一份更大的禮物,就是為我安裝義肢的弟兄竟然不嫌棄我的缺陷,彼此進一步有感情的發展,最後我倆在神在人面前共訂婚盟。

  與其說好像造夢一般,不如說神給我這個平凡和微小的人太美好的恩典,就如聖經所說:「超過了我們的所想所求。 」既然一切都是從神領受的,我就更要懂得珍惜和善用祂給我的恩賜,藉著舞蹈表演,鼓勵別人不要放棄;更要用文字和親身分享,祝福更多未認識神的人,讓他們明白神的愛,知道活在世上有祂的真理引導,死後也可以得著永恆的福樂。

  苦難誠然帶來傷痛,但當人經歷苦難的時候,不是要問「為甚麼?」,也不是要埋怨、更不是要放棄。人在苦難中最需要的是有能夠承載悲苦的能力,並且有信心迎向未來。「我若不信在活人之地得見耶和華的恩惠,就早已喪膽了。」這節經文是我親身的經歷。在苦難中能夠不喪膽、不驚懼,都是因為我實實在在的經歷了祂的眷顧與恩惠!

真心分享:張思縈

刻苦的童年生活,讓我體會到無論如何艱難,總要向前走;爸爸雖然無力,仍盡力的保護家人,教曉我堅持不屈的做人態度;學業未能如意、前路茫茫、自卑的心曾令我迷惘、失落、沒有動力。直至學懂走出思維框框,並在極地經歷缺乏、灰心喪志、生死脅迫,更深刻體會到每個人都有他要奔走的「極地」,但只要不輕言放棄,在艱難中仍堅持向前走,「極地」之旅必能完成。

從小就學習承擔和堅持

  生長在香港工業起飛的年代,縱然家境貧窮,生活艱苦,但只要刻苦耐勞,堅持下去,就算未能改善生活質素,仍可有錢開飯,活好每一天。爸爸、媽媽為了養活我們四姐弟,也就持著這種精神,一起出外工作,克勤克儉,把我們養育成人。

  雖然我排行第二,但從小就知問題來了便要去解決,在父母忙碌養活我們的日子,不但懂得補位,更成了「一家之主」。除了上學、做功課,我還要做家務、照顧弟妹等,就算未能給父母放工後做一頓安樂飯,或提供舒適的休息環境,也至少希望可以令他們專心工作,不用擔心在家的四個子女。自小單純的我,不但沒有抱怨父母為何常把年幼的子女留在家中,更沒埋怨大家姐為何不承擔這責任。只知道要接納、包容和幫助別人,想不到也就成了我長大後待人接物的態度。

  不過,現在回想,這種人生態度應該是由父親的身教而來。記得那年,我只是一個中一學生,我們有機會搬去一所新房子。爸爸親力親為,搬傢俬不在話下,更親自裝嵌櫃子,沒想到其中一個櫃子實在太重了,還未安裝好就翻下來,爸爸為了保護我們,不顧一切撐著那快要倒下來的櫃。眼見他根本沒有足夠的力量承托,卻仍堅持不讓它倒下來傷及我們,心裡不但十分感動,更喚起了我愛護家人和好好照顧別人的心,即使超過自己的能力,我也要像爸爸一樣去嘗試承擔,更是要堅持到底。

被揮之不去的迷惘所困

  父母都是勞動階層,自然期望子女能出人頭地,不用捱窮,生活環境可以得到改善。我明白他們的心情,也不自覺地認同了這想法,而且知道要出人頭地,就要好好讀書,取得好成績考入大學,畢業後可以有好的職業,生活也就自然會好。於是,我為自己定下了十分清晰的目標,埋頭苦讀,一心要向著最高學府進發。

  中學會考那年,成績卻是強差人意,雖然最後也能在原校升讀中六,但只是一場僥幸,因為原校仍有學位,還可以把我收留。會考的失敗令我醒覺到若再不加把勁,入讀大學的機會十分渺茫。所以預科期間,全力衝刺,結果高級程度會考成績真的不錯,但可惜的是當年入讀大學的條件不但要看高考成績,連中五會考成績也要一併考慮。結果,我所付出的努力都只成了泡影,入讀最高學府的夢想幻滅了。自己固然感到十分失落,更難過的是要令父母大失所望。心裡不禁問,為甚麼努力過後,卻得如此結果?眼見和我並肩作戰的同學,都一一順利入讀心儀的大學,那一刻感到自己像被遺棄了一樣,異常的孤單。

  雖然在別人眼中,我也是個大學生,但心裡揮之不去的迷惘、自卑和埋怨卻籠罩著整個人,叫我無法投入學習生活。幸好在乏力之中仍懂得勉勵自己定要堅持,繼續前行,就如昔日爸爸拼命撐著那個快要倒下來的櫃一樣,在無力之中仍要盡力。直至大學畢業,同學對我說了一句「時也、命也」,這句話不是叫我「認命」,而是給了我當頭棒喝,讓我突然想通了!原來我一直陷於如此乏力的狀態中,皆因自己仍然活在迷惘的牢籠中。

  就是因為我不願意接受自己的失敗,沒有勇氣放下這包袱,所以失去了跳躍的動力,只能像一潭死水般去捱日子,完全沒有好好享受過三年的大學生活。其實上天為我安排了這新一頁,為何我不善用呢?難道父母的失望、沈重的自責就這樣窒息了我餘下的人生?終於我也從深谷中走出來,不再被局限所困。

助人者的挑戰與鼓舞

  雖然自小就學會照顧別人,卻從沒有想過要成為助人者。若要把興趣轉化成事業,最有可能就是與運動有關。因我從小就熱愛運動,尤其喜歡運動時心在「噗噗跳」那種活著的感覺。但可能是客觀環境影響,因為就讀女校,老師較為鼓勵學生在音樂、藝術方面發展。當年的大學也不多運動的學科,而我也沒有追求成為甚麼運動精英,或以運動為事業的心態。到上大學要選科時,我選讀社工都是因為身邊不少同學也選修這科,我便「跟大隊」。順理成章,畢業後也就當上社工,還加入了協助戒毒人士的行列。屈指一算,又是十多年了!

  當親身接觸戒毒人士,才認識到他們的艱難和需要,也讓我更肯定人人都是平等,不分高低優次的。縱有不堪的過去、錯誤的選擇,以致沾染了吸毒的惡習,扭曲了人生,他們仍然可以重回軌道,過著正常人的生活,甚至有精彩的人生。作為社工,最重要的是扮演同行者的角色,陪伴他們決心完成戒毒過程,鼓勵他們接受康復服務,並透過輔導幫助他們重建生活秩序。其中最困難的是教導他們學習理性思考方法,糾正錯誤的觀點和脫離扭曲思想的捆綁,從而建立正確的自我價值,適應新生活,為踏上新旅途作預備。雖然事實告訴我,並不是每一個個案都會成功,但從開始到現在,我的工作使命和信念依然沒有改變。

  多年同行,戒毒人士對我這位「資深」社工多了一份信任,他們都感受到有人鼓勵及支持。不過,雖然成功的個案也不少,但去而再返的卻是更多。或許有人會認為他們真失敗,但若說失敗,我這個助人者豈不更失敗?其實,失敗與否視乎從哪一個角度出發,若因未能幫助他們一次過戒掉惡習就認為是自己無用、失敗,並懷疑自己的能力,失去了使命感,甚至想離開,恐怕如此放棄比戒毒人士更加消極。其實他們每一次願意再接受戒毒,都是一個機會、一個希望,也是作為助人者的一個挑戰和鼓舞。

  更新人士戒毒後重新投入社會,要面對的挫折更多,若仍看低自己,自我標籤,無力感也會時刻出現,遇上無力又未能盡力時,稍一灰心,心靈軟弱,就會再次失腳,失腳後仍回來戒毒,總算是對生命仍有希望,仍想新生。這也是我多年來堅持與他們同行的原因,也盼望他們堅持與自己同行。

為一位朋友參加北極馬拉松

  工作多年的同時,我也開展了自己的興趣。揹著背包到外地旅遊的日子,擴闊了自己的視野之餘,也深深體會到,走出局限時,會看到更多,明白更多,執著的就會愈來愈少。一向愛好運動的我, 2013年起開始跑馬拉松。除了跑步本身,我更享受為自己定目標,作好賽前準備,然後向著目標進發。那種排除萬難和終於達成目標的興奮感受實在不能言喻;還有支持者的吶喊歡呼,更是一股難以形容的正能量。我愛跑馬拉松,更愛過程中的啟迪;不但在香港跑,也到過不同的地方跑。只是要到冰天雪地跑馬拉松,卻是從未有想過,因這實在不能兒戲!直至一位在康復路上走了一年多的戒毒「朋友」,最終選擇放棄了自己,不但令我有著很多反省,更促使我決心報名參加北極馬拉松。

  北極馬拉松在每年四月舉行,最冷的時候,溫度可以是零下41度,全程42公里分作12個圈,每跑完一圈(3.5公里)就要進入大會所設的帳篷接受醫生的檢查,若是出現低溫情況,就會被禁止繼續比賽。在極度寒冷的環境下劇烈運動,很快就會消耗大量體力,更會因呼吸困難和缺氧,可能會令血管收縮、變脆及破裂。所以,要參加北極馬拉松,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要處理自己固有的身分及觀念。我反覆的問自己,只有一年多跑馬拉松的經驗,是否真的要參加一個如此嚴峻、甚至可能有生命危險的賽事嗎?還有十分客觀的問題,就是我有數以十萬計的報名費及旅費嗎?再者,我對北極,以至在北極跑馬拉松的認識又是否足夠?在極地奔馳,我真的能夠堅持下去嗎?最後,也是最重要的問題,就是我為何要去跑?

  為何要去跑?其實只有一個答案,就是希望能夠做到身體力行,並且證明一個事實,就是只要能夠跨越自己的局限,願意嘗試和鎖定目標,並且堅毅前行,即使是極地的馬拉松,也是能夠跑畢全程的。這個清晰的目標就成了我的動力,最後成為行動。當然,我絕不能輕率,視這賽事於等閒,必須作好身、心及資源的準備,包括籌募報名費、找支持者、了解當地情況、請教曾參賽的運動員、預備各項裝備、專心操練等等。其實這些過程也是心理考驗期,因為可以隨時找到放棄的藉口,特別當有旁人質疑而潑下冷水時,更是測試自己的能耐和堅持度。我發現原來未開始比賽,心裡已在計算,幸好支持和鼓勵自己的還是佔了大比數,否則就會未成行已放棄。

終於征服「極地」之旅

  踏足極地,見到白茫茫的比賽場地,那一刻親身體會了當日「朋友」寫下的遺言,終於明白「看不到前景」是甚麼一回事。到了第二日,雖然天朗氣清,但身處之地,只是冰山處處,根本分辨不到自己所在的位置,實在有點心寒。幸好有參賽者及大會工作人員陪伴,心緒才安定過來。只是腦海裡仍盤算著過程中可能會出現的情況,包括身體因抵受不了寒冷而出現凍瘡,雖戴上面罩,但面部依然可能會結冰,還有寒冷至四肢沒有感覺,最後若應付不了就要退出……。

  開賽不久,運動員間的距離愈拉愈遠,冰冷的跑道上好像只得我一人,一圈又一圈,心裡也泛起了一個又一個的問題。我在做甚麼?我為何要如此?何時才可完成?我可應付嗎?我可捱下去嗎?太辛苦了,放棄好嗎?差不多跑了三分一賽程,腳的舊患越來越痛,似乎告訴我快要停下來!每跑完一圈,進入醫療站飲水和休息,醫生都會檢查和評估,更會鼓勵地說:「你可以嗎?」。我點頭說可以,又過一圈。更窩心的是穿了媽媽送給我的保暖羊毛襪,那對平平無奇、一心只作後備的襪子竟然起了決定性的作用。最難的還是克服心理障礙,特別是每次有參賽者在身邊超前自己,必須即時調整心態,對自己說只管保持速度,不要心急,必定能夠跑到終點。

  我終於用了七個多小時完成42公里的「極地」旅程,完成了這個耐力之旅。最艱難的其中一幕是那保護眼部的眼罩果然結了冰,阻礙著視線,心裡猶疑,不除下它就看不到前路,除下又怕強光引發雪盲,多麼的想可以有人告知我當如何決定,只是我必須為自己下一個決定。最後還是選擇除下眼罩,豈料看到的不是刺眼的強光,而是柔和的陽光,突然感受到造物主在保護和呵護著我,並且與我同行,心裡的孤單感也消失了。

  衝線了,隨身播放音樂的手機響起「遇見神」,一首與「朋友」常唱的詩歌,我不能自控的流下眼淚來,心裡感慨,如果他願意走出局限,奔向夢想,在極地堅持奔馳,豈不可以像我一樣遇見神,可以達成目標,甚至有喜出望外的結果嗎!那刻實在百感交集,也被陣陣的喝采聲包圍著!

  僥幸得到女子組的季軍,同時是亞洲第一位女運動員得這殊榮,心感興奮的同時,更讓我再次肯定只要不放棄,堅持到底,不只可以征服「極地」之旅,更可以好好跑畢人生的馬拉松。

真心分享:鄭敬基

也許大家已忘記我的名字,也許還記得那句熟悉的歌詞。酒杯敲鋼琴……詮釋傳著人生中總難免會有錯失與無奈。走過半百,回看我的生命故事,讓我更明白人的軟弱和過失,同時也讓我更體會愛的真實與可貴。

由「敬基」說起

  敬基,一個很普通的名字,但正如很多人的名字一樣,背後都有一個意思,更是對孩子的期望。這個敬虔的名字,並不是父母改的,而是由他們十分尊敬的牧者,為我和雙生妹妹所定的,為了提醒我們人生的方向,也為了盼望我們能活出信仰、活好生命。牧師以「敬愛基督」為題,給我起名敬基、妹妹愛基。

  生於基督教家庭,教會也就是我長大的地方。在那物質貧乏的年代,每年的聖誕節能收到聖誕禮物,固然開心,更興奮的是能與妹妹一起做聖誕話劇,由我扮演耶穌的父親約瑟,由妹妹扮演耶穌的母親馬利亞,從現實的兩兄妹到話劇裡的兩夫婦,真的太有趣,長大後我們仍不時拿來說笑。別以為我是乖乖的小羊兒,童年時的頑皮事、少年時的反叛行為,在教會中不知上演了多少幕,但都會被原諒,也得到接納,更被耐心教導,心裡總有一份被愛的感覺。

  由於父母忙於西餐廳的飲食工作,早出晚歸,所以我最多見到父母的時間就是在禮拜日,最能與父母一同坐下來的地方就是在教會。爸爸每逢禮拜日一早就帶我們到教會,即使天氣不好,因有外公的堅持,我們都是風雨不改的回到教會。聚會後,大家一起午餐,那是最開心、熱鬧、豐富的一餐。家與教會的生活都很幸福。

  我是一個滿有童真的人,從小已是,至今亦如是,好奇、開放、自我、隨意的形容詞都很配合我的性格。由於父母工作忙,管教相對少了,只是他們對我的學業成績也有要求。我明白讀書成績好正是一個乖孩子的表現,所以我也會付點代價,加上自己有幾分聰明,實在不難把一張不錯的成績表呈獻父母,贏得他們的信任和稱讚。

  那些年,如處身溫室,開心、順利、無憂無慮,每天活在愛中。

離開溫室,踏上事業征途

  高中開始,我就到外國留學。外國生活節奏較慢,也很自由,這種沒有壓力的環境,我很快就適應下來,也有繼續教會的生活。升讀大學後,在沒有自己想讀的廣告課程之下,就選了較接近的一個科目來讀,只知要好好完成大學的學位,令父母安心。至於志願或抱負,自問實在沒有。即使唱歌算是我最大的興趣,我可沒想過要做歌星,更沒計劃將來要做明星,踏入娛樂圈。曾聽過我唱歌的都知道我聲音有點沙啞,那是因為從小愛在球場大叫,尤其是失球時,更會叫破喉嚨,發洩不忿。當年樂壇,知名的歌星都具備悅耳的聲音,試問沒有靚聲的我怎會想過要飛上枝頭?不過,有些事情是意想不到的。

  有一天,表弟忽然給我新秀歌唱比賽的報名表,見他如此熱誠鼓勵,我便填交了,也參賽了。整個過程既沒爭勝的心,也沒取勝的渴望,居然僥倖勝出了,連回港試音的一關都順利通過。其實當時仍有一年多才畢業,但唱片公司竟然願意待我完成學業後才開始工作。這豈不是太美好的安排嗎?既可完成學業,又有一份前程吸引的合約等待著我,我還需要掙扎和考慮嗎?那一年的校園生活過得特別快,也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動力,想像自己能夠以熱愛的歌唱興趣作為事業,不禁興奮雀躍。我就是以這分單純的心,離開溫室,踏上事業的征途。

  娛樂圈有它的文化,也有複雜的地方。年青又單純的我,其實沒有甚麼野心,但總想努力表現,把歌唱好,得人賞識。有時機會是自然來到的,但很多時候也要自己爭取。取捨之間,有時不得不放下原則,把自己置於灰色之中,感覺會好受一點。歌手的生涯,並非朝九晚五,更多的情況是日夜顛倒,有正常的睡眠和休息已經很難得,哪裡還有空間像昔日規律地上教會!整個人的焦點轉向為事業打拼,思想和行為越來越離開信仰的軌道,甚至把「基督徒」的身分收起,免得太過掙扎。心裡也彷彿對神說,祢明白我的。其實我是在自圓其說,希望神會接受我要暫時行自己的路。

錯得一敗塗地

  專心打拼讓我得到成功和回報,我終於在樂壇佔一席位,更有自己的成名金曲。我的滿足不止於此,除了事業,我還有一位很可人,又十分愛我的賢妻。她更為我生了一對活潑、可愛的兒女,讓我成為一個幸福的男人,有自己的家。難道我不知道這些其實都非必然,而是神所賜的禮物?也許我一路走過來都太順意了,更是太自由和自主了,沒有好好珍惜我的家,更沒有守著對妻子許下的終身承諾。

  現在回想,當然知道自己萬分要不得,但當年卻陷在放縱情感的萬象深淵之中,不能自拔,以致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現婚外情。妻子多番的原諒不單沒有叫自己痛改前非,反而與罪糾纏不清。直到最後,太太的決心和死心讓我知道「完了」。還記得她向我提出離婚的情景,她十分冷靜,心裡並不是恨,而是不想再因我擔驚受怕,因為不知何時又要再承受另一次婚外情的打擊。那時一家人住在加拿大,我經常穿梭兩地。她選擇在我返港開展工作前,讓我知道她的決定。想不到離婚對我不單是一個解決,更好像一個解脫,因為沒有婚姻,也就沒有婚外情;心裡還未懂得懊悔,反而感到一種釋放,因為不用再負上不忠之名。是真的心安理得嗎?其實只不過是自欺欺人。

  回港開始工作,沒有了婚姻的約束,以為可以享受快樂的時光。但當剩下一個人的時候,心裡想念的不再是情與慾,也不再有衝動的舉操;不安和自責卻開始從內心深處湧現出來,甚至有點窒息的感覺。那刻才發現自己真的錯得一敗塗地,失去了婚姻,更是把自己的家一手拆毀。雖然我的心情跌到低點,但那齣十分叫好的電視劇卻又使我走紅起來,經理人還替我高興萬分,說有信心可以讓我乘勝再闖事業高峰。可惜我沒有那分高興的共鳴,內心只有一個意念在重複浮現,就是我要「回家」。

經歷愛與寬恕

  孤身一人,回到「現場」,內疚、自責,內心如負重壓,更是揮之不去,無法訴說。想到所犯的錯,實在接受不到自己,甚至用「衰人」來形容也未夠貼切。我討厭自己,實在覺得不配得到好的對待。我便故意租住鄰近洗衣房的地牢為棲身之所,讓那不停轉動的聲音來責打我;屋裡不掛窗簾,讓自己像當街示眾的囚犯。每天所作的一切,都是為了懲罰自己,不想面對自己一手做成的惡果。心裡滿是矛盾,多麼渴望能重建破碎了的關係,更希望能找出解決的方法,彌補過錯。只可惜錯在自己,又如何可以解決呢?我連自己也不能原諒,又如何可以奢望家人寬恕?那段日子,只有軀殼,沒有靈魂,就像處於沒有去路的黑洞中,看不到曙光,每天麻木過活,直至經歷到愛與寬恕。

  不多言、不責難的好朋友,每天陪我在咖啡室坐上數個小時,在我的沉默中聆聽我的痛,間中給我介紹一些電影,每套他介紹的電影,終結時都有短短的「愛的宣言」,引發我思考甚麼是愛;靜默的時間多了,留心到身邊所發生的事,體會到只要不把自己要面對的後果放大到不能承受,面對的能力就會大一點;獨處的日子,看到大自然的轉變,當中隱含了創造、奇妙、偉大、慈愛,讓我想起赦罪的主耶穌,祂知道我的軟弱,更知道我無法靠自己脫離罪的捆綁;無意中從書本裡認識如何處理自己的心態,之後更踏出一大步,就是接受感情輔導……為了一對子女,我不能逃避,而是面對和修補裂縫。是愛的動力,讓我踏出了第一步。

  我決心要向兒子為我所作的傷害道歉,不論他的反應如何,我都願意接受。怎料在我還沒說完要說的話,他竟對我說他明白。實在難以置信,還想肯定他是否真的原諒之際,他的笑容和回應已給我答案。一位被傷害的少年人,不但沒有埋怨身為父親的我,為了婚外情而摧毀了原本幸福的家庭;他反而無條件的接納我,若不是因為愛,難道還有別的?

  更令我感動的,是有一次與前妻見面,她也肯定的對我說她是原諒我的。她被我一次又一次的傷害,不但沒有把怨氣發洩在兒女身上,數我的不是;而是讓一對兒女明白父母之間發生了解決不到的問題,需要分開;由我犯錯開始,直到提出離婚,她也沒有懷恨;本來要被安慰的是她,但那一刻卻是她來安慰我。又有一次,當時只有六歲的女兒告訴我,當她與媽媽要好的叔叔(現任丈夫)一起玩時,她認為我會妒忌,我這才知道,原來女兒也沒有怪我,他仍愛我這個不配的爸爸。

  雖然不配,但被我傷害的家人確實原諒了我;我不單體會了從人而來的愛,更知道主耶穌對我的愛,是祂為了赦免我一切所犯的罪,甚至釘身十架。過去的年日,對救恩的信息彷彿只有頭腦的認知,當自己在罪中沉淪,才明白甚麼是真正的認罪,甚麼才是求寬恕和出於真誠的悔罪和改過。感恩我終於能把愧疚放下,深深體會了聖經的應許:「我們若認自己的罪、神是信實的、是公義的、必要赦免我們的罪、洗淨我們一切的不義。 」

告別黑洞,從新出發

  經歷了愛與寬恕,心靈得著釋放,整個人都感覺輕省了,我終於可以告別黑洞,重新出發。返回熟悉的香港,是一個新的開始,也給自己新的目標,就是不單活好生命,更要活出信仰。經歷過軟弱和失敗,我知道不可再自我中心、自以為是。曾在信仰中失落的我,現在知道人生的指引來自神,不再偏行己路,而是遵從祂的教導,作行事為人的準則。

  昔日不顧別人的感受,現在多了同理心,更多了一分聆聽的耐性;多接納、少批判;多鼓勵、少責備。身邊不少朋友都在面對人生的跌盪、迷失,甚或憂傷,實在希望自己能夠成為他們的同行者,給他們一點安慰、一點意見,又或是一點幫助。我重投教會生活的同時,也樂意與人分享信仰的真實,用我不配卻經歷恩典的生命來彰顯神的慈愛,讓更多人早日得著救恩的福樂。

  再站舞台,不是要更多人記起我或認識我,而是希望活好今天,善用天父給我的恩賜。成就不再是我所追求的了,珍惜每一個機會,讓自己的名字成為真實的見證,我想這就是最大的滿足。

真心分享:司徒永富

聖經有一個這樣的天國比喻:一位葡萄園的僱主請工人,說好了日薪金額後,便請他們開工。之後,每隔一段時間,僱主又再出去請工人,告知會給應有的待遇後,工人又去開工了,到將要完工前一小時,僱主又出去找工人,看到那些等了一天也找不到工作的,也請他們進去工作。收工了,所有工人,無論是何時入園工作的,僱主都一視同仁,給與相同的日薪。

  回顧過去,望著前路,我的人生就像那完工前一小時被邀入園中工作的工人,得到園主的恩待,做了一小時,卻得到一日的工錢,全是恩典。

失去母愛、卻仍有愛

  我生於一個五口之家,不過,出生後八個月,媽媽就因腎病去世,剩下我和二哥由祖父母照顧,而爸爸就帶著大哥一同去了婆羅洲打工,賺錢養家。

  失去母親的同時,我身體也不大好,患了哮喘病。祖父說可能是因為媽媽懷我時身體已很虛弱,以致先天不足;又因為出生後不久,媽媽曾帶我回鄉,在過境久候的時間著涼,體質弱了,引發哮喘。記憶所及,童年時最多去的地方就是醫院、診所,最多見的陌生人就是醫生,經常服用的藥物是類固醇,自然也少不了常要接受藥物注射。體弱多病、失去母愛、缺乏照顧,家人說我經常會哭,但我的哭聲卻使住在隔壁板間房的表嬸生發憐愛之心,她不時都會抱我、呵我,最後還把我認作契仔。她給我的愛填補了不少我失去的母愛,到今天我仍視她為摯親。

  爸爸雖然在外地工作有十年之久,但每到農曆新年,都會寄來一盒燕窩,表示他對家人的掛念。雖然他間中才回港一次,但也會帶我們去茶餐廳,又會到親友家拜年。爸爸和我相處的時間不多,但我也感受到那份盡在不言中的愛。

  我入讀的小學位於二樓,全是板間課室,沒有空間上體育課。後來學校在區內租了運動埸,終於有地方上體育課了,只是我卻因為沒有波鞋上不到這課。不過即使後來有了一對波鞋,卻因哮喘不時發作而只可坐在一旁觀看同學上課。雖然如此,我卻沒有抱怨,沒有自憐,更沒有與人比較。

  沒有爸爸作為學習對象,同住的祖父就成了我的模範。他在英軍軍營作清潔工服務多年,既有紀律,更有無私的精神,甚至常常主動清潔公家地方。生活縱然十分艱苦,他卻不隨意求人,反而樂於助人。這份男子氣慨和承擔,也令外表柔弱的我變得自立和剛強;心裡更知道做人要善良、做事要公正。

沒靈魂的成長歲月

  我十歲那年,爸爸回港,祖母為他找了繼室,我們一家也從唐樓遷往廉租屋,居住環境改變的同時,生活圈子也擴闊了。爸爸工作,早出晚歸,我便一如那個年代的孩童,在沒有成人看管的情況下,做了街童,並且經常在街上遊玩和在球場踢波。那段日子,原來黑社會正和我擦身而過,因為兒時的玩伴,不是加入了黑社會,就是被人「物色入會」的兒童,而當年我也見識過甚麼神打和加入黑社會的儀式。幸好我並非「高頭大馬」,非他們的池中物;更慶幸和他們「埋堆」,既有玩伴和認同,並且得到「保護」,卻沒踩進難拔的深淵。

  記得有一次,玩伴們因搶劫銀行、分贓不均而驚動警方,有關人等都被抓上囚車,就是這一幕,爸爸才猛然醒覺我是處身在一群壞人當中,平時的玩伴都不是乖孩子。為怕我出問題,他開始對我高壓管治,甚至把我所穿的時興喇叭褲割爛,每當長假期就帶我到他工作的地方幫手,免得我與朋黨為伍。

  學校的純樸風氣當然要與社會的潮流文化抗行,只是學校越管得嚴,我卻越是反叛;蓄長髮、走課不在話下,書包內的更不是書本,而是為下課後的節目作好準備。初中時期,逃學的日子可不少,打麻雀、開派對、追女仔,幾乎是生活的主要部分。玩樂和放縱的一刻固然開心,但當一停下來心靈卻空虛不已。每當感到孤單,我就不期然對著媽媽的相片哭,也會回唐樓找祖父母,因那裡猶如我的避風港,更是我的保護罩,特別是當我不想留連在外,卻又不願回家的時候。
那段日子,我形容自己好像只有軀殼,沒有靈魂;但我卻感到自己即使有多放縱,心裡仍有一條底線。即使愛打麻雀,卻沒有成為賭徒;即使處身很多不良場所,卻始終沒有成為他們一份子。

遇上生命師傅

  記得小五時,代課老師在離職前給我們一番忠告,其中一句形容我們是「爛泥、沒前途、沒希望」,猶如鑿一般嵌入我心,更教我突然醒覺。心裡想自己一年後就要考小六升中試,豈不是時候「振作」起來?就在一個星期六早上,年紀輕輕的我,竟然帶著十個同班同學一起去找學校,向著一個山丘走上去,心想沿途若有學校招生我們便走進去申請。可是越過了山丘卻仍是一片荒蕪,在渺茫之際,終於在遠處看到一新蓋的學校招生,我們便歡天喜地的走進去,還記得接見我們的是一位黎姓 主任,在逐一傾談後,他竟然願意全數收留我們。不過,在開學時,就只有我和另一個同學真的入學。這次轉校,不但讓我追趕學業,考上中學,更讓我遇上了另一位改變我生命的老師。

  中三下學期,有一位在港停留、等待簽證到印度的英文代課老師,沒想到她這一等,不但改變了她的生命,也改變了我的生命。老師在港停留期間,認識了基督教信仰,並且決定不去印度學佛,反而留在香港讀神學。她給我深刻的印象,是因為她的教學方法生動有趣,例如鼓勵我們以話劇形式把英國文學故事表達出來。更難得的是,她特別留意我和另外幾位「麻雀友」同學,而且離任了還回校探望我們。她願意花時間聆聽和明白我們,又向我們傳福音,帶我們返教會。從來沒有遇過這麼真誠關懷自己的人,是她的愛心感動了我和同學,願意接受神的救恩,並且認信耶穌作生命的主。

  感恩在年青時遇上這位生命師傅,她不但肩負作為教師的神聖使命,更以自己的生命影響學生的生命,並且讓我有機會認識基督信仰。記得後來出國讀書,在機場送行那天,她提醒我要時刻活在神的管教中。直到今天,她的提醒仍然祝福著我,因為在信仰路上,我實在深深體會了神的教導和引領。

信仰改變人生

  雖然在教會中得到認同和接納,但一直作伴的朋友仍不斷叫我去打麻雀、開派對。面對著這些我認為沒有靈魂的生活,本應可以選擇不去,卻因為怕被取笑、孤立及摒棄,怕失去朋輩認同時,明知不應再繼續這種生活,我仍然應這班朋友的約,繼續打麻雀、開派對。那段日子,我一面上教會,參加團契,唱詩祈禱;但離開教會後,就立即進入另一個圈子。當時的心情,就正如聖經中一位名叫保羅的使徒所形容的,「我也知道,在我裡頭,就是我肉體之中,沒有良善。因為,立志為善由得 我,只是行出來由不得我。」

  生活中有朋友,教會裡有弟兄姊妹,有不同的活動,看似很充實,內心卻是十分痛苦;感到自己像是個分裂的基督徒,因為行為表現還未能和信仰相稱。幾個月後, 有一次完了團契活動,麻雀友再次邀約。我如常的掙扎一番,但薄弱的意志又敵不過引誘。就在前往途中,我突然仆倒在地,那一刻我不禁問自己為何仆倒也要去打麻雀?為何自己不堅決一點?為何明知賭博不合神的心意還要去做?我討厭自己的軟弱和虛假,之後在一次團契聚會中,終於順服下來,在傳道人的禱告帶領中,立志不再做那些自己也認為不對的事。

  個人意志與信仰的結合,令我經歷真實的生命改變。從小因自卑而出現的口吃問題,當自我價值越來越被肯定,說話也變得流利自如;考不進大學嗎?我沒有氣餒, 即使知道學位不被認可,仍入讀私立大專;沒足夠的經濟支持嗎?我仍申請出國留學,深信神會行奇事,在曠野開道路,在沙漠開江河,只要祂願意,定必成就。而且我一次又一次的經驗到,人的盡頭就是神動工的時候,所以即使自己沒有把握,仍會踏前一步,深信只要不是壞事,靠著那位加力量給我的,凡事都能作。從大學畢業到投身金融界,我都堅守這做人方法,在一切都看似如願以償,一個又一個故事成就之際,才恍然明白神不是要我經驗我所以為的成功神學。

唯有恩典,心中富有

  在金融界如魚得水,沒想過就在1997年金融風暴,因投資過度陷入負資產的困局中。那刻的失敗,不是從有到失去那麼簡單,而是從正到負;不是傾家蕩產, 而是負資產這一擊,把我這高速前進的汽車突然剎停了,更衝擊了我的人生觀和信仰觀。積極、事在人為的人生觀不但撐不起我,連一直以為主耶穌會帶領我邁向成功的支點也擊破了。

  回想當天,事業如日方中,好像甚麼都得心應手,縱有困難,總能乘風破浪,彷彿一切都在掌控之中。金融風暴真的把我所擁有的都吹走了,唯有主耶穌卻仍然同在。還記得一天晚上,我不自覺地跪下,在不懂得如何禱告之際,想起了聖經中路加福音裡浪子所說的:「父親,我得罪了天,也得罪了你。」向主認罪的同時,更體會到自己就像浪子一樣,本來已在主裡得享豐盛,卻把父親所給的,像分身家般拿走,去作自己想做的事,一敗塗地後,我還可要求甚麼?在跪下、認罪、禱告、 謙卑自己和交託,不斷的反思後,發現原來自己對信仰的演繹、與神的關係都有所偏差,才會過分自負,失敗收場。感恩最後也從幽谷中走出來,安靜等候,重新上路。

  經歷重創,重建信仰,再建立事業,過程中讓我再三思想何謂得失,如何取捨。當面對商業社會中各持分者、客戶、以致公司的員工,甚麼才是最好的決策?當面對各種艱難、前路的不明確時,智慧和能力又是從何而來?世人眼中的失敗和成功,與神的定義又有何不同?聖經的教導又是如何實踐在多變的世情和現實生活之中?夜闌人靜,總結每天,我知道自己沒有可以誇口的。從出生到成長,從金融風暴,化重創為轉向,都全是恩典。細思慢數,原來伴隨一生的,不是身分、地位、成就,而是恩典;唯有恩典,心中富有。每早晨都是新的,每天都有祂的同在,更有新的經歷、學習和祝福。

真心分享:陳任敏儀

柏金遜病,多發生於60歲或以上的老人家身上。但十多年前,當我還正值壯年,身體就出現了一些疑似柏金遜病的徵狀。但因為自己的年紀還未算老,也就不以為意,直至有幾位從醫的教會弟兄都不約而同建議我要給醫生診斷,於是接受了腦內科檢查,最後確診患上早期柏金遜病。醫生並且補充,從臨床數據來說,這實在是早來了的柏金遜。

早來了的柏金遜

  原來柏金遜病會一直緊隨著病人,更是不能治癒。常見的病徵是患者的手腳會持續出現不受控制的震顫,尤其在停止活動時更為明顯,肌肉變得僵硬,動作遲緩,平衡困難等;不但影響日常生活,而且病情會愈來愈嚴重,最後更需要全時間接受別人的照顧。過去十多年,我經歷和體會自己的情況每況愈下。

  曾有人問我,這「早生兒」會否對我造成很大的打擊?會否很難過、感到前路茫茫,甚或沒有希望?其實提出這些問題是十分合理的,因為人到中年,正好累積了人生經驗和閱歷,正是實踐理想、回饋社會的好時候。一旦得了這病,生活不但受了限制,更是需要旁人照顧,感覺就像是給人生畫上省略號,生命猶如慢慢停下來,甚至要提前到達人生的終點。

  雖然得到柏金遜病實在是意料之外,更是不速之客,但記得確診那天,我沒有過度驚訝的表現,也沒有憤怒的情緒。當一聽到是柏金遜病時,我第一個反應是笑了出來,因為當日教會弟兄的猜測果然正確,心裡感到謎底終於被揭曉出來。也許當時還未懂得去想太多,心裡十分平靜,更是感恩,因為至少知道自己患了甚麼病,這樣才可對症下藥。

  年輕時當過護士的我,有一定的醫學和護理常識,所以面對疾病不會完全手足無措;加上自93年起重回醫院工作,雖不再是護士,而是換上了院牧的角色,但多年來與病患者同行,不僅讓我體會生命的脆弱和有限,更明白疾病和死亡是人生的必經階段。所以,到自己成為了病人,我也沒有問過,「為甚麼是我?」不過,不得不承認,每個人對病患的看法都與性格和經歷有關。而我似乎從小就有一種樂天知命的性格,而信仰為我建立的人生觀,更讓我學懂順服和欣然接受逆境與苦難。

能夠付出是一種祝福

  由於父母十分熱心助人,我也遺傳了爸爸見義勇為的精神,還有媽媽那種不想麻煩人,反而處處為人設想的性格。因著他們的榜樣,自小我就知道要待人以誠,更是喜歡關心別人,同時也建立了一種做人態度,就是認為對的事情要盡力而為,並且堅持到底。成為基督徒後,就更少去計較得與失,心裡只感到能夠付出其實是一種祝福。

  記得中學時,為了幫助同學做演出的戲服,我願意通宵達旦,不眠不休。學生時代如是,工作也如是,總是要求自己百分百付出。曾有醫生朋友提醒我別這樣盡情的幫人,不給自己留一分,否則將來就會有柏金遜病。當時只覺他在說笑,盡力助人與柏金遜病又怎會連上關係呢?不過,其實丈夫也曾因我盡情工作,甚至徹夜不眠,提醒我要疼惜自己。也許性格使然,每當別人有需要時我總會「飛身撲出」,把自己的需要擱置一旁,待忙碌完了才去休息。所以,直至現在,我都沒有把患上柏金遜病歸咎於自己太過「忘我」的去幫人,更從不感到後悔,或對自己說「早知今日又何必當初」。因為服侍他人是我人生的使命,即使現在身體的限制很大,我還是希望可以去幫助人。

  在確診後的十年,病情的確是一天比一天差,由隨意走動到要用拐杖輔助走路,甚至有時候要用輪椅代步,我都仍然沒有停止在醫院的院牧服侍,因心裡仍有那份堅持,可以服侍多久就多久,既不強求,也不看過於所當看的。感恩的是神不但讓我可以繼續忠於服侍,祂更用我的有限,成為別人的祝福。記得有一次,有一位病人因癌症做了一個大手術,我去她床邊探望她,為她送上祝福及禱告。我握著她的手禱告時,她也感到我的手在震動;當她知道我是柏金遜病人時,表示我的探訪為她帶來很大的鼓勵,讓她有積極活下去的動力。又有一次,一位伯伯因病情緒低落,甚麼人也不想見,醫院請我去探訪他,我坐著輪椅去到他的病床前,當他看到我也是個病人時,深受感動,人也從低谷中走了出來。

  2014年7月身體的情況進一步轉差,我終於停止了工作。但心裡也希望能幫助和鼓勵其他柏金遜病人,於是透過電話和互聯網關心同路人,用自己的經驗去幫助有需要的人;同時和他們分享見證和信仰,希望他們不會因病而失去了生存的意義和價值。在許可的情況下,我也會寫下生命見證,讓更多處於苦難中的人得到啟迪;並透過文字總結我的信仰生命,讓信徒得到激勵;近來更整理過去的相片,回顧在生命中與我相遇的人……數算神的恩典,也讓家人留下一個美好的回憶。

無奈感令我哭起來

  十年過後,由於腦袋裡的「黑質」不斷消失,令我的運動神經失控,關節未能配搭,活動受限制;當肌肉僵硬時,行動是完全身不由己的。醫生建議我接受腦部深層刺激手術,他說雖然未必能夠改善步姿,卻會有助減慢「黑質」流失。手術後最初兩、三個月,活動能力好轉了;但之後身體就和心情一樣打回原形,因為知道又要重投鬥爭,每天與不受控的身體共存。

  我愛寫書法,但病情惡化後,執筆、控筆都不穩定;每當到銀行簽名時都會不期然有點壓力,擔心簽名會「走了樣」;至於說話對應,容易缺乏條理,更沒氣力把字詞說得清楚;思考反應慢已不在話下,就連提起腳步走路,都會險象橫生。

  坐𨋢或使用扶手電梯都是習以為常的事,一般人坐𨋢進出,輕而易舉;腳踏扶手電梯,由它把我們帶上、帶落,更是不費思考、甚至可以邊踏上梯級,邊與旁人說話,或是查看手提電話。但對於我來說卻十分有難度,因為當我按掣後等𨋢停下,卻往往因起不了步而趕不及內進,就這樣來來回回的按掣、舉步、𨋢門關上的情況重複發生。有時候,我會取笑自己在「玩𨋢」;若較多人使用扶手電梯,當梯級快到地面時,心裡就更著急,擔心若不能及時提腳,後面的人就會因我的「停留不動」而出現前仆後繼的情況。還有那些門框,原來每當看到它們時,我的腳就會不受控,難以順暢地穿越。為免出現危險鏡頭,過去我曾用拐杖輔助,但到這段日子,手持拐扙走路的信心都沒有了,只能靠輪椅代步,才不會給人麻煩。

  吞嚥從來不是正常人會留意到的事情,但原來能夠吞嚥自如也絕非理所當然。沒想過因著柏金遜病,我就與其他有功能性疾病、或長者一樣,吞嚥出現了困難。其中一個吞嚥練習,就是透過練聲來放鬆肌肉,所以我會不時躲在房間大叫起來。冬天來到,我們會因寒冷而多蓋上一或兩張被子;但是,我寧可捱冷也不願多蓋一張被,因為即使被子很輕,我也會感到百斤的重;常人說輾轉難眠,但我卻因不能轉動身體而睡不了。

  生活細節未能掌握,每天多了做不到的事,愈來愈需要別人照顧時,心裡總有一種「慢吞吞」的感覺,也會感到惆悵、茫然。一日要服藥數次,雖然可以使我感覺好一點,掌握多一些;但當藥效一過,又會回到失控的情況。每一天都活在起、跌、得、失、掌控、失控之中,猶如坐過山車般。那份無奈感有時會令我哭起來,特別當用盡方法也不能活動時,實在會令我灰心、洩氣。得了柏金遜病多年,我從沒問過為何是我,但總會問可以讓我舒服點嗎?

以運動員的心態來活

  過去十年,是患上柏金遜病的蜜月期,失衡的少,平衡的多,我也在為醫院安排活動的機會中,開始學習跑步。練習長跑不只是為了操練體能和鍛煉意志,更重要的是想讓自己不單經驗成功,也同時可以接受失敗。我前後參加了共六次10公里賽跑,首五次都十分順利完成賽事,而第六次的賽事,我是為了鼓勵妹妹參加馬拉松賽事而陪她參加預賽。

  那天,我們一起開跑,到第七公里時,動作開始不受控的慢下來,我告訴妹妹不要理會我,她卻堅持配合我的速度前進,不會留下我。到第九公里時,若不是有人高呼尚有健兒未完成賽事,恐怕工作人員已收拾賽道,因我真的沒氣力了,身體也不在我的控制之中,放棄的想法冒出來;只是,當高呼聲一出,工作人員停止執拾,其他人都在歡呼打氣,我就在妹妹的陪伴下,一直跑到終點。雖然我是最後一位到達,但總算完成賽事。

  看過走在平衡木上的體操運動員嗎?從跳上平衡木那一刻,他們很多時都處於一個失衡的狀態,一個跳躍、一連串的翻動、從平衡木這端走到另一端、單腳燕式平衡,在平衡的同時,也會做成失衡。但成功的運動員卻能在觀賽者擔心他會跌下來的過程中,身體隨著搖擺,達至平衡,最後安然從上而下,踏在平地。

  面對柏金遜,我也以這種運動員的心態來活,每天猶如走在平衡木的地面上。當說話沒氣力,我會練聲和練氣;當肌肉受控時,我會多做家務,還會掛窗簾;遇到走路困難,就以跑步代替;原來一個輕微的失衡,就像牽一髮動全身;但只要找到一個平衡點,人又可活動起來。這些經歷再一次叫我體會上帝創造的奇妙。

  因有護士背景,我預計到自己的病情變化,知道將來身體狀況的轉變,有時也會氣餒,甚至想早點安息主懷。但當一想到聖經的說話:「因為靠耶和華而得的喜樂是你們的力量。」(尼希米記八章十節下),又或是詩篇28 篇第七節(上): 「耶和華是我的力量,是我的盾牌,我心裡倚靠祂就得幫助。」我便提醒自己要學習隨時倚靠和仰望神的幫助,繼續盡力去跑,直至跑到神為我所定的終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