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先生(化名)是一位中年商人,在內地設廠,從事電子行業。八年前與美蘭(化名)在內地相識及結婚。這是美蘭的第二段婚姻,她與前夫已有一子,年約廿歲。
兩年前,美蘭患上胰臟癌,在香港的私家醫院做了手術。侯先生深信醫學昌明,只要肯付錢及尋找名醫,是沒有醫不好的病的。美蘭在私家醫院接受了一個多月的治療及得到著名的外科及腫瘤科醫生診治,侯先生亦耗費了三百多萬。但數月後,美蘭癌病復發及肝轉移。最後因身體衰弱,化療無效,醫生建議她不要繼續作激進治療。這個建議令侯先生覺得醫生放棄了他的妻子。更與醫護人員「鬧」起來,他認為醫院只會騙錢,並沒有用心治病,病人亦得不到應有的尊嚴。最後在親戚的勸喻下,美蘭轉介到公立醫院的紓緩治療病房。
在紓緩治療病房的第一天,我接觸了他們。他們顯然很不習慣新的環境,也不相信美蘭的病已到了末期。美蘭則顯得很混亂和不安,侯先生也很煩躁,常常投訴病房環境和護士的照顧不足。同事亦申訴他們「有錢但無禮貌」。
我留心了解他們的故事。原來侯先生對美蘭一見鍾情,雖然妻子婚後生活奢華揮霍,好逸惡勞,食煙飲酒,甚至終日沉迷麻雀賭博,但也從不罵她管她,只作勸喻,直至妻子生出病來才感到後悔。於是寧可傾家蕩產,也要幫妻子治病。但妻子的病卻無法醫治,使他不但感到無奈,也不敢相信這是事實。並且侯先生本身也有心臟病,他亦多次因為激動而感到心胸不適。
在得悉他們的故事及了解美蘭病況後,我先讓美蘭的不安和混亂得到平服,再幫助她的痛症和嘔吐得到控制,然後就讓侯先生了解妻子的病情的嚴重性,以及讓他參與治療中的每一個決定。每當侯先生在討論病情後,總會情不自禁的落淚或遷怒於醫護人員,那時我會讓他的繼子或弟弟從中幫助勸戒或給予安慰。我們鼓勵侯先生多點陪伴妻子,及鼓勵他們互相表達愛慕和關心。侯先生因為害怕妻子剩下的時間不多,甚至推遲了自己心導管手術的安排,希望可以有多些時間陪伴妻子。
在美蘭臨終前幾個星期,她囑咐侯先生要照顧自己,保重身體,更清楚交待日後的喪禮安排。最後,他們在紓緩治療病房度過九周年結婚紀念。幾日後,美蘭便釋懷地離去。
一個月後,侯先生間中致電給我,訴說他仍是很掛念妻子。他經常哭泣,感到孤獨、無助,思念的情緒反覆出現。我每次都向他表達關心,並嘗試感受他的哀痛,又鼓勵他採用一些宣洩方法來紓緩起伏的情緒,並提醒他要有適當的休息、睡眠及攝取充足營養。大約六個月後,侯先生從哀傷中度過來,亦聽從了妻子的遺願,保重自己,做了心導管手術。
有一天,他在醫院約見我,說他已想通一切及學會了面對哀傷,也懂得如何把它轉化,他更感謝醫護團隊在這段日子真摰的關懷及體恤,還贈送了我們一面錦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