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心分享:陳家儀

我內向、害羞、怕事、缺乏自信,害怕成為焦點,也因要站在人前而恐懼、不安,總想瑟縮在一角,不被人看見,那麼,我就感到最自在了。但心底裏,我卻羨慕那些外向、活潑、主動、果敢的人。我畫了小半,活出我心底裏所羨慕的性格,而這角色成了我的祝福,相信也成了別人的祝福。

沒人看見我,我就感到最自在

  出生後,我是被帶回鄉間由外婆照顧的,很多事的印象都很模糊。較清晰的印象是發生在我回港後到幼稚園上學的第一天,那恐懼、不安的情境歷歷在目,不是因為別人,只是因為我的性格。成長的日子,都是一樣,每當面對人群、面對要回答老師的提問,甚至是展開社交的圈子,心中不時出現惶恐不安的感覺,不知如何自處。所以,我盡量採取不作聲、不主動的應對方法,瑟縮於自己的安全圈中,沒有一絲表現自己的想法,也沒求學要問的學習態度,只想不要被看見,我就感到最自在了。

  課堂裡,我不敢分神,努力做個乖學生,好讓老師不留意我、不叫我答問題,而這往往都十分湊效,因為在急速的課堂時間、在數十名學生的課室裏,只有特別出眾的學生才被老師留意到。所以,我絕少被老師發現、叫我名字,要我在眾目睽睽下成為焦點;不但如此,我也不會主動向老師發問,甚或有任何的要求。不過,這可換來一個難忘的經歷,那就是我曾因不敢在上課時間要求上廁所而尿褲子。縱是如此,我仍選擇不作聲、不主動,靜靜的存在,難怪曾有同學誤以為我是啞巴呢。課堂的時間,我可不作聲、不主動、不要求,那麼,老師們就看不見我,同學們看不見我,我也看不見自己的不自在。可是小息的時候,縱然沒有人看見我、留意我,我還是看到自己的不自在,十分不安,相信因為不主動、不埋堆,就會變成異類,就會變得突出而被人注意到。

  小學的日子,我就是這樣「靜靜」地度過了。直到中學,學習要求多了,不可能只聽而不說話,甚麼學習匯報、兩分鐘短講、小組討論,都是鼓勵要主動、要有意見的學習模式,卻是令我透不過氣的學習要求。結果,就算我準備得多好,也逃不過成為焦點,數十對眼睛望著我而產生的恐懼、不安,無法把預備好的話表達出來之餘,更是瞠目結舌,手揗腳震,腦子一片空白;就算評分準則是看個人表達的表現,也不能鞭策我主動出擊,發表意見,以致凡與意見表達有關的學科,評分都是甚低的。大學選科的時候,對於自己的興趣,我毫無頭緒,於是用上了剔除法,避過了所有要分組做專題、匯報分享,需要能言善辯的科目,最後選了對錯分明,講求邏輯理性的數學科。

  成長的歲月裏,我都是一個安分守己的平凡乖學生,一個似有還無的存在,老師不會覺得我有成長的問題,不視我為問題學生,每次操行都是中上分數,每次的品德評語都是文靜、勤奮好學。在這樣成長的氛圍下,因內向、害羞、沒自信的性格建立了不作聲、不主動的對應方法,成了我人生的盲公竹,帶著我走前路,若有差池,就提醒我轉向,不要再向前。人生就是逃避,不要被人看見,也不要面對挑戰,要做簡單、不出錯的事,要避免接觸人的目光,那我就不用看見自己的恐懼、不安。

活在性格的限制中,期望轉變

  雖然我選擇了不作聲、不主動來面對外面的世界,但我在家中卻不是如此。較之在外,處身家中,我可以用「嘈吵」來描述自己,我有很多要說的事,我也會不停的去說要說的事,其實,那感覺是很好的。所以,我內心很羨慕那些活潑、自信、說話因很有信心而大聲,願意以說話來表達自己的人,我羨慕他們能在群眾中口若懸河、怡然自得,不會像我那麼恐懼、那麼不安。雖然我是平平穩穩的成長,讀完書,進入社會工作,繼續持著那盲公竹走路,但我一直都很奇怪:為何自己那麼內向、害羞、怕事、沒自信?我更看到我的性格如何影響我做的決定,如何令我損失了很多的機會,如何令我時刻遭遇失敗……我不時都有一個想法,我可以轉身嗎?我可以不用這盲公竹、滿有自信的走人生路嗎?我可不是一個甘於平凡的人,我也想有好表現、也想出人頭地啊!

  完成學業,踏足社會,以我的性格來看,當然多次觸礁,不要說有否機會見工,就算見工了,也多被拒,不予錄用。終於得到錄用,是一份顧客服務的工作,要接聽電話,解答客人的疑問,出外見客戶,為客戶做簡介會;可是,我工作了兩年,自覺仍未能達到工作要求,眼看只做了兩個月的新人卻充滿自信及有表現,我問自己:我是否仍要被自己的性格框著,是否就是這樣生活下去,人生就是逃避、再逃避嗎?

  迷惘的日子,我轉換了工作,工作性質從比較對外轉換成比較向內,與此同時,我重拾兒時繪畫的興趣,公餘時報讀一些短期繪畫課程,並在從中找到了自己;在新的工作中,上司建議我以繪圖為公司做一些電子卡、單張、小冊子的設計,甚至給我資源,資助我進修,鼓勵我做好這工作。進修加上上司給予的機會,製成品一一出爐,看著自己的製作,我很興奮。而這經歷也讓我發現自己是多麼喜歡做一些較有創意的工作,我可以做設計工作、成為設計師嗎?

我期望不讓性格成為我的框子,我想轉變,我也開始在轉變。

我看見了自己,我也被看見

  回想求學階段,較令我感到被鼓勵,又很有成功感的,就是美術科的作品被貼堂,這也是唯一可以展示於人前而不會令我不安的事。雖然如此,我並沒因此朝向藝術學習之路,還是追隨潮流,選擇那些可以令自己不用站在人前的學科,好像是損失了一個可以「翻身」和發展自己所長的機會。不過,有誰知這真是損失?還是一個過度?

  從工作中得了鼓勵、支持,在眾多的繪畫門路中,我選擇了專心學習插畫。學習插畫的課程到了一個段落,是時候安排畢業畫展,老師鼓勵我們創作一個插畫角色作為畫展的作品。我人生閱歷有限,見識又少,若從市場需求看,我更完全不了解市場的需要,又沒獨特的見解,如何塑造這插畫角色呢?那是甚麼人物?有成就的,或是有突出表現的?是甚麼主題?旅遊、飲食、時下流行文化……腦海一片空白。得到老師提醒,原來不甚成功、不可愛、有缺陷、不完美的人物都可以成為插畫角色。而我最熟識的人物就是自己,最熟識的主題就是害羞、沒自信。作品要公之於世,必須要有正面的信息;綜合這些,我創作的插畫角色小半就誕生了,她不但是我的創作初生兒,更是我自己。

  在畢業展中,插畫角色公之於世了,很多人對我的創作表示欣賞,令我感到十分鼓舞。印象很深刻的是一位參加者的意見,她說我這害羞的主題很有意思,叮囑我要繼續畫下去,那會成為很多人的祝福;又有一位7歲的小女孩,隨父母來看畫展,被媽媽描述為也是很害羞時,小女孩淚如泉湧,那個情境觸動了我,看見小女孩就像看見自己一樣。我連忙送上插畫角色的項鍊給她,鼓勵她要勇敢一點,不要錯失成長中的快樂事和可以發揮自己的機會。就是因為那種身同感受,我說出了一番可能我心底極需要的鼓勵語。還有一位基督徒,在畫展的尾聲出現,她看著我的畫作,很是興奮,十分雀躍,並表示欣賞,還說要為我祈禱,求上帝賜我力量,讓我有自己的繪本和產品,可以祝福更多人。我當刻很是感動,這位我不認識的基督徒為何會知道我心底所想的呢?

  畫展所發生的人與事,令我很被鼓舞,但回到平日的生活,內心卻很失落,掙扎於理想與現實的拉扯中,到底我應否放棄工作,專心發展我的插畫角色?我選擇了兩者兼得,繼續工作,工餘繼續繪畫,並於有關的平台作交流,避免作出太大的轉變。畫展之後過了半年,我進入人生的轉捩點,得老師的安排,認識了一位基督徒禮品商。雖然當時我不是基督徒,但他們願意探討是否可以以我的插畫角色設計產品。那時,我開始認識基督教,體會到我的性格是獨特的,我就是我。原來,在過去的人生路,上帝看見我、尋找我,是祂引領我用不完美的插畫角色去鼓勵別人。我的性格沒變,仍是那麼害羞、怕事,沒自信,但我不再因站在人前或人群中目瞪口呆,因為用插畫角色來鼓勵別人的熱誠及想望在我內心是十分肯定的。人生的確有限,能為理想努力的時間也不多,不能既工作又兼顧插畫的理想;既然我願意相信上帝,並相信祂是我的供應者,我選擇放棄高收入、穩定、有前途的工作,勇敢地從抉擇的掙扎中走出來,成為全職的插畫師。

真心分享:梁梓敦

我好動、愛玩,從沒想過要做喪親者或是臨終病人這麼沈重的服務,
更沒想過會去推動公眾生死教育,但回顧過去,原來是有足跡可尋的。

好奇、愛嘗試 — 與誤入歧途擦身而過

  我是一位地道的香港人,出生、成長、直到大學的學習生活都在香港,作為獨生子,我和祖母、父母一起,一直都得到他們的照顧及保護,生活平凡、平靜、平安,沒挫折,也沒遇上甚麼困難,讀書成績不錯,父母不會為我的學習擔憂;朋友圈細小,也是普通人家,父母對我就更安心。在當時科技發展不像現在社會那麼快速的情況下,每天就是出門上學,回家做功課;放假就留在家中,自己和自己玩。

  到了高中的日子,接觸的事情物愈來愈多,視野擴闊了,我發現社會是那麼的多采多姿,可以試試及做的事也著實不少,實在太好玩了。打從那時候開始,我就把專注力從書本學習轉移到社會事物的學習上,結果,成績一落千丈;最終,原校不接受我升讀中六,只好轉校,繼續學業。這結果,算是我人生第一個挫敗,可說是跌了落谷底,也令父母非常失望。

  不過,縱有這沈痛的後果,我並沒因此修心養性。轉了環境,接觸到的事物更精彩,我開始流連於的士高、卡拉OK場所、球場、碼頭,那怕天寒地凍,寧願瑟縮街頭,也不願回家。

  因著好奇,玩樂的日子初時是很精彩的;嘗試過後,不外如是,換來的就是空虛、落寞,時間、金錢都浪費了,卻沒一份實在。那時,我開始問自己:還要玩下去嗎?還要如此生活下去嗎?我開始思考人生的方向,加上總想有個拍拖的對象時,又遇上了好女子,我逐漸修心養性,脫離那班朋友,不接觸他們,拒絕與他們出外玩,專心準備大學入學試。

  對於我這些反常的行為,不要說是父母,旁觀者也會摸不著頭腦,為何一位一直成績理想、自動自覺、循規蹈矩的男孩子會變得如此,也認為我家可沒甚麼推力迫使我流連在外不回家。是的,我的推力不在家庭,而是我那份好奇、愛嘗試的性格。所以,就算我認識的是一些有壞習慣的人:吸煙、好酒、撩事鬥非、愛打架,甚至是吸毒、有黑社會背景的,卻不會把我拉走,因為我只是好奇於這樣的生活是甚麼一回事,且我很清楚那些觸犯法律的事是不可為的,我與他們一起,充其量也只是喝酒,且是十分節制的。所以,完全掌握我性格的媽媽對我十分信任,從沒過問我去哪?交甚麼朋友?母親不但信任,甚至我因被這些朋友冤枉而要問媽媽取錢交給他們時,母親也沒多問,還拿了自己的私己錢給我解決這被冤枉的事情。不過,爸爸就不同了,他愛子心切,只看到我的問題行為,卻沒留意我的心態,他對我既不滿又憤怒,曾用飯桌擋著大門,不許我回家,也曾揚言若我沒作出改善致未能升讀大學,不會再供養我。

  無論爸爸如何不滿意,我最終還是沒行差踏錯,我相信那是因為媽媽的信任成為我把持得住的韁繩,又或者說這就是我前行人生路的一個重要學習。

尋找方向 — 投入社會服務工作

  在女朋友的陪伴、老師的鼓勵下,我開始專心準備公開試,並思考那往往影響將來工作方向的大學選科計劃。當時,我不喜歡讀商科,也因所讀的科目與理科無關,可以選讀的就只有社會科學的科目。加上過去那幾年,認識的朋友本質其實都不是壞的,只是人生沒有方向,生活又無目標才會變得像是不進取,當一下把持不住,才會誤入歧途,可不是人人能像我,有媽媽的信任,才可與誤入歧途擦身而過;若有人在身邊扶持一下,或是同行這段混亂的路,撥開迷霧,定能找到方向,開展人生。所以,我就決定選讀社會工作的學科,期望在完成大學畢業後,可以以自己的認知、經歷,以及對年青人成長困難的明白,服務他們,分享我的體會,陪伴他們走出混亂,找到人生方向。

  在報讀的過程中,沒想到家人對我這想法及選擇極之反對,更沒想到的是——雖然家人想我修讀商科,我也按此方向作選科次序,結果卻是沒大學錄取。就是這樣,在再次報考公開試及選擇學科時,我堅持要報讀社會工作學系,結果我真的能按自己意願,成功地入讀排名不錯的大學主修社會工作。

  踏入大學校園,人、事、物都十分新鮮,令人目不暇給,學習是重要的,不過,我又豈可放過那些有趣的校園事物!大學第一年,或有人說我又浪費光陰,或我之後也會認為自己浪費了時間、金錢,但不嘗試過又怎知道呢?但這好像是我必經的過程,我要親歷身邊的事物,這對比課本知識更重要。到了大學第二年,正是2003年SARS肆虐的一年,說是實習,卻甚麼都做不到,能推動我好奇心的事物愈來愈少;所以,在畢業那一年,我參加了大學的交流團到柬埔寨,沒想到卻豐富了我對社會工作服務的想法,就是在客觀的有利因素下,我希望能成為一位國際社會工作員,到落後地區服務貧窮人。

  從最初以香港的年青人為服務對象,變為想服務落後地區的貧窮人,我決定再進修,好裝備自己及尋找要服務的落後地區。在外國進修的那兩年,身處的是一個很寧靜的城市,對於我這種對新鮮事物感好奇的人,實在一點刺激都沒有,卻愁煩於沒朋友,困惱於以前在家飯來張口,水果要切皮去核才吃的「少爺」生活,思鄉甚深。不過,我也因此開始上教會,認識基督教信仰,經驗教會牧者及弟兄姊妹那份愛心,就算路途多遙遠,他們都會駕車接我往返他們家裡聚餐。信仰的真理與基督的愛令我認定要決志信耶穌,去接受耶穌作我救主,這信仰就一直影響著我的人生,尤其是日後的社會服務工作對象。

  進修畢業,也是時候決定去向。投入社會服務工作的心志沒改變,但思鄉之情加上思念長期患病的母親,我決定放下之前作國際社會工作員的想法,重拾初心,在香港服務年青一族。

見步行步 — 方向漸明確

  畢業後回港,遍尋工作不獲,可說是一個難以理解的阻礙。直至有一天,收到一個機構的聘任,卻全不是我所想望的年青人工作,而是喪親者支援服務,心裏大惑不解。其實,在我的大學學習中從沒有這課題,就算是當時的社會也不多談這題目,遑論有相關的專業課程好作進修;加上中國人的社會,對死亡是避而不談的,我作為一個初出道者,生活沒遭遇過苦難,這實在是一個很大的挑戰。相較於服務年青人,我的經歷、體會及服務他們的感動,較之喪親者支援服務,來得實在又清楚,我是否要拒絕?還是作出嘗試?但想到這也是一個社會服務的工作,也是助人的工作,加上我可是一個事事好奇、愛嘗試、不怕難的人,我決定見步行步,看看可如何走下去。心想只要抱著用心做好的態度,在沒有這種服務想法的社會狀態下,我應相信機構對我的信任及給與嘗試的機會。

  就在對服務對象沒有任何認知及相關訓練的情況下,我懷著服務別人及做好機構給我的工作的心態,帶著團隊另外三位成員一同開展工作。雖像摸著石頭過河,個案卻是一個一個的展開,每位喪親者就成為我的「老師」。曾有一個案是陪伴為父的去殮房認屍,他的女兒在一宗車禍中死亡,面目全非。父親看著死去女兒的遺體,不但沒呼天搶地,連哭也沒有,他不作聲,更沒埋怨,只是沈默,過了不久,他終於說話了,不過只是簡短的、無奈的幾個字:「撞成咁呀!」就是這位爸爸教曉了我,喪親者的那份哀痛可以是那麼的沈重,欲哭無淚、欲言無語,旁人實在沒有可以令他不傷心的安慰字句。當刻,我可以做的就只有陪伴,讓他知道他不是孤單的。我深深體會到,這豈不是與服務年青人相類似的一點 —— 我不能改變年青人面對的成長環境、成長時的混亂心境,但我可以陪著他們走過這階段,令他們不會在孤單中走迷了,直至找到自己的人生目標。或許就是這份心情,我仍可陪著這位失去女兒的爸爸,並肯定喪親者是我的服務對象,是我要用心去服侍的對象,就如我起初期望服侍年青人一樣。

  另一位教曉我如何去陪伴臨終者親友的老師就是我媽媽。媽媽是一位長期與癌症戰鬥的病人,但最後還是敵不過而進入末期階段。那些日子,最初不知如何面對媽媽而曾逃避,後來終於想通了。因我已對生死教育多了認識,懂得抓緊時間陪伴她,爭取相處時間,與她圓了未圓的夢。我為著曾做了令她擔心的事向她道歉,多謝她對我的信任及給我很多的機會,也告知她我的未來計劃,好讓她不用擔心我。到她真的離開時,我有的只是不捨、懷念,而沒有遺憾或內疚。媽媽讓我有機會在她離世前就開始處理失去的哀傷,她是我的另一位老師。

  在自己與別人的個案裡,每個案主都讓我明白他們的感受及需要,是教曉我如何陪伴喪親者及臨終病人的老師。有了這些老師的啟發,在自感不足的情況下,我開始閱讀相關的資料,走訪相關的機構,報讀可能有幫助的訓練課程,繼續前線的工作。

性格與心態 — 踏上推動公眾生死教育之路

  媽媽是我實踐陪伴臨終者的老師,讓我知道面對臨終親人時所做的,真是可以沒遺憾、不懊悔。不過,若不是上帝安排我早在媽媽去世前兩年就學習與喪親者及臨終者接觸,認識如何服務他們,我相信我不可能在媽媽離世一週之後,就可重投工作崗位。雖然媽媽信任我,但已為人父的我,代入當日看著我迷失的媽媽,體會到她的擔心;知道兒子認識了損友、流連在外,我感受到她的傷心。但因著上帝的安排,實踐所學,我有機會向媽媽道歉,我可以釋去年輕時那些令媽媽傷心的懊悔,有機會向媽媽訴說我的將來,令她安心離開,我可以沒有遺憾。

  上帝不但幫助我釋去懊悔及遺憾,也學習面對沒法理解的個案。其中的老師包括一個一家三口同時在一次意外中離世的家庭,以及一位突然去世的青少年團契牧者。作為個案的服務員,在陪伴三人家庭的親友,或是那班突然失去牧者的少年人,縱然我有真誠的態度及充實的知識去陪伴他們,但也像失去者一樣,不明白為何這些事情會發生。但當想到上帝的創造是始於淵面黑暗的時候,上帝造的光就似祝福一樣臨到我們時,縱然有苦難,上帝的恩典是不缺的,所以,我禱告上帝讓逝去的得安息,讓在世的得安慰,並求祂加給我力量去與傷痛同行。

  我另一位老師是一位臨終者。他說就算人從前如何光輝,最後可陪伴他的就只有三樣東西 —— 一張床、一個櫃、一張椅。他激發了我好奇、愛嘗試的本質,讓我發現他喜愛下棋,也有一些想和好的親友,於是我每次探望他就與他下棋,也聯絡他想見的親友去探望他,及時修補關係。

  多了前線的工作經驗,越來越感到我所做的工作很有意義,也體會到若有更多人明白喪親者、臨終者的需要,懂得如何陪伴,那就更好。隨便說一句節哀順變、死者已矣、這是笑喪、人生就是如此等等,其實並不能完全安慰喪親者。那麼,可以做些甚麼呢?看著臨終者辛苦臥病在床,我又可以做些甚麼,好讓他知道不是只有三件東西陪他等待死亡臨到呢?多年來,我的好奇、愛嘗試以及這份服務之情就一直帶動著我前行,不但沒被艱難的個案拖垮,或是稍有氣餒,更讓我想到有更多需要服務的對象,也學會申請不同資助,好去推動公眾生死教育。

  上帝造的我是獨特的,好奇、愛嘗試、積極的人生態度,是上帝給我的素質,從沒接觸過生死教育是何事的我,在上帝的安排裡見步行步,行步見步。到了今天,原來祂是要我行在推動公眾生死教育的路上。

  感恩擁有,活好現在,計劃未來,是我教育公眾面對生死時的態度,更是我作為一位社會工作者的時刻提醒。

真心分享:陳友

 大家都喜歡叫我陳友,這個用上了幾十年的藝名實在容易記又有親切感,意思是「萬眾之友」;不過我的原名其實叫陳志濤。提到陳友,自然又會想起「溫拿五虎」,我們五人的友誼超過半個世紀,實在難得,更非必然。回望過去,我的人生同樣並非偶然,所走過的路,得失與際遇,原來都早有安排……。
少年十五尋夢時

  五十年代的香港並不富裕,大多數人都要為生計而奮鬥。我有幸能在一個小康之家長大,童年有父親在一起,相比我的父親要是幸福多了;因為父親自小由曾祖父帶大,他從未見過自己的父親。原來當年曾祖父由新會來港,生了祖父,祖父生了父親後,便往外面去做生意,之後就沒有再回來。我有六兄弟姊妹,排行第四;父親向來做事一視同仁,當哥哥去了加拿大升學,他也打算送我去外國讀書。當時我只有十五、六歲,對於升學的建議,顯得十分抗拒,不願走父母為我安排的路,皆因我希望可以追尋和實現自己的夢想。

  那時我家住在北角電氣道,健仔、陳百祥(阿叻)、阿強和我住在同一條街,大家的距離只是一步之遙。我們的大本營設在阿叻家中的閣樓,每天我們完了上午的校課,便開始練歌至下午四、五時。由於當時房間沒有隔音設備,我們經常接到鄰居投訴,說我們的聲浪嘈吵擾人,幸得叻媽每次都幫我們解圍。

年青人打不死

  當年的零用錢不算多,我們便在鴨寮街買了個木結他,而且大家要用執籌方式輪流去彈;說實在的,我對結他也不是情有獨鍾,於是選擇了打鼓。當時房間的窗口對住維多利亞公園,每次有女學生經過,我們就特別彈得落力;能夠得到欣賞的目光,就是我們最大的滿足感。之後阿強引介阿麟加入,我們便開始去舞會唱歌,後來更準備參加比賽。當母親知道我是認真的,她也顯得立場堅定,不准我參加比賽;健仔及阿叻極力游說伯母不果,我便偷偷地去了比賽。我很清楚此舉並不是出於反叛,而是要證明自己的能力。

  我們的努力沒有徒然,還贏了總決賽。當帶著興奮的心情回到家去,怎料門鎖卻緊閉了;原來堅持的確需要付上代價,健仔也和我一樣有家歸不得,可說是同病相憐吧!年青人總有打不死的信念,最後我們便搬出去租地方住;靠去酒吧唱歌賺取生活費,每晚有200元的收入,其實也真算不錯呢。後來阿麟和阿叻兩兄弟也加入樂隊,我們的樂隊原名為 ”The Loosers”,後來改名為 ”The Wynners”。雖然父母一直不認同我的夢想,但我並沒有不開心,也沒期望他們的想法會有很大改變。

在台上我覓理想

  立溫拿後,我們的組合也經歷不少變化。有成員因要出外升學而離隊,幸好他回港後雖然日間要工作,晚上仍會歸隊;亦有成員中途因為私人理由而離隊。到1973年我們重組溫拿,阿強和阿B亦相繼加入。當年我們這五人組合每晚都去灣仔酒吧唱歌,收工後就夾歌,一直練至天亮,而日間才是我們睡覺休息的時間。其實我們沒有學壞也算幸運,因為當時灣仔區黃與毒的問題都相當嚴重,那些年灣仔一帶又常聚集許多水兵,我們都得小心扒手及黑社會滋擾。

  記得某一天,迢逸夫先生來酒吧做星探,我們便落力演出,後獲邀加入電視台,也找來經理人,幫我們接洽唱片公司出碟,又幫我們聯繫酒吧,而且確保一個月起碼有兩晚演出,五人每月均有穩定的收入。不過,金錢也不是我們最大的滿足,堅持夢想才是更大的目標。年青人有的是青春和熱情,更是嚮往認同與掌聲;華麗的舞台和吹捧不但叫人樂在其中,也會在不知不覺中變得自我。

  不過,無論我看自己有多高,在父母眼中我永遠是他們的孩子。他們明白我始終需要家人的肯定和支持。記得我們開第一場演唱會時,家人問我有沒有演唱會的門票,並說父親想去聽。那一刻我真的感覺被肯定,心裡實在有說不出的感受;其實我何嘗不想念家人,但要踏出第一步卻又談何容易,加上父親的個人尊嚴,總不會向兒子道歉吧。但當下我知道要珍惜和家人的關係,直到今天我仍然感謝上天賜給我父母和家人,我們是血脈相連,更是生命的祝福。

  1978年溫拿五虎分道揚鑣,各有各的發展;為了大家可以聚首,重溫友情歲月,我建議每五年就來一場演唱會。當遇上老友有事,我們也會仗義相助。我們從相識到成名,全因為志同道合,大家都是音樂發燒友。沒有飛黃騰達的奢望,也沒有太多計算。這份難能可貴的友誼也是生命中一份大禮物!

我不是超人爸爸

  不再站在台上打鼓的日子,我轉到電視和電影圈發展。朋友都說我是個「講古佬」,我也自覺喜歡「度橋」。早於溫拿在酒吧唱歌的日子,我已被訓練到可隨時興之所至講起笑話來,而且引得大家哄堂大笑。記得當年在《歡樂今宵》演出,唸著那些笑話台詞,感覺自己更有創意。於是我轉而從事電影製作,幸運地入行,並於早期便拍到一套十分「收得」的電影,讓我可以更有信心在電影創作上努力打拼。那正是80年代,也是很多香港人紛紛移民的日子,而我的家也不例外。

  記得有一天太太告訴我,之前申請移民美國獲得批准了。對於我們來說,這應該是個好消息,因為沒想過這麼快便獲批。那時兒子才一歲多,一家三口去到美國還可以先適應生活,然後好好計劃兒子的入學安排。可是,這個好消息卻令我感到為難;因為那時我的電影事業才剛有點成績,我和太太都知道很難兩全其美,最後太太願意獨自帶著兒子過去美國,第一站先到紐約,再轉到她娘家所在的三藩市居住。知道她和兒子都有親人照應,也令我放心多了。太太並不是女強人,但原來她很精明;她投資並放租物業來賺取生活費,還把我寄給她的錢好好儲蓄起來。

  不過自己仍然對家人感到虧欠,尤其是太太;因為她要獨力照顧兒子的起居飲食,也要負起教導的責任,她所承受的壓力也是可以想像的。然而,正是內心的孤寂感讓她對信仰多了一份開放。就在一位港台導演的鼓勵下,她去了當地的華人教會,而且信了耶穌。我一直沒有宗教信仰,但也不抗拒別人信教,因我認為信仰應該是使人更好的,而且基督教也沒有給我負面的印象。太太信主後有一段日子,我發覺她不但開朗了,而且不再像從前一樣,事事都拿不定主意。後來才知道她對所信的耶穌很認真,常常為自己的憂慮和解決不到的事情祈禱,原來她的信心和輕省是從信仰而來,實在叫我作丈夫的放心多了。

  除了丈夫的角色,我也是兒子的父親。聚少離多,到底在兒子的心目中我是一個怎樣的父親?有一年,我從太太口中得知兒子給「鬼仔」欺負,她說兒子將我的大頭相貼在超人的宣傳單張上,要向同學展示他的超人爸爸。有一回我親自去到他的校園,他遠遠看見我,豈料不是歡喜迎來,竟然是速速的避開我!原來他接受不了眼前這個身材瘦削的爸爸,我的出現破壞了他心目中健碩超人的父親形象。

驚覺將要失去太太

  直到1990年,太太坐完移民監回港,我們夫妻二人終於可以相聚了。大概有兩年時間大家都沒有分隔兩地,她也更體會我工作的忙碌,承受的壓力是如此的沈重。體貼的她和我分享一些聖經金句,又用詩歌來鼓勵我,可惜當時我的腦袋都只是擠滿了眼前的工作和難題,信仰對我絲毫沒有滲透力;心想若不是我努力去幹,難道耶穌會出糧給我?這也實在是我人生的經驗,因為從生意壓力到出糧問題,一直都是靠自己解決的。

  1993年我在國內發展廣告和電視創作,將全副精神都放在工作上,留下太太和孩子在香港,是名副其實的「周末丈夫」。到2000年我的生意更開展至北京,回港的時間少之又少,再次和太太分隔兩地,而且足有十多年。當時我的生意做得不錯,但整天要周旋在投資老闆和工作人員之間,確實疲累不已,甚至要靠安眠藥入睡。不管是日間拼搏,或是夜闌人靜,我心裡都有強烈的感覺,就是很想很想回家去。

  我自問不是個迷信的人,但原來心靈的催逼是個預兆。  2013年某天太太跟我說:我要走了!我還以為自己聽錯,但不幸地仍要接受這個真實的噩耗。原來太太突然患上重病,連最好的醫生也束手無策,並宣判她活不過幾個月。我才驚覺自己將要失去太太,心裡千萬個不願意,更感到十分遺憾。

最好的生日禮物

  太太面對生死一線,竟然沒有埋怨,實在令我有點費解;若換了是我,相信我必定不服氣,並且會問所信的耶穌為何會這樣?眼見自己所愛的人每天在極度痛苦中受盡折磨,卻又愛莫能助;我用盡方法,太太不但沒有起色,病情反而每況愈下,我就更加內疚自責。當兒子的教友知道我太太的情況,就帶來問候並提我要懇切為她祈禱。於是我想起太太查經小組裡的一位姊妹,便立刻聯絡她前來為太太祈禱。她答應了,也再三叫我也要認真祈禱。我明白她的意思,也知道這是我唯一可以為太太做的。

  那一晚我跪在太太床邊說:「主耶穌啊,我得罪祢,求祢原諒我。求祢醫治太太的病,讓我有更多時間陪伴她,好補償過往失去的日子。求祢讓她好起來,求祢讓她不要太痛苦。若你應允,我承諾會到處去見證祢。」現在回想,自己的祈禱像討價還價,但我是真心真意的為太太祈禱。我不知道神蹟會不會在我們身上出現,但我確實放下了自己,也知道不能再靠自己。

  到了入院後第三天,醫生說之前診斷錯誤,太太的病源不是在肝,即不是肝癌入骨,而是因為骨髓瘤入侵身體所致,名為「多發性骨髓瘤」,這病是有藥可醫的。在場的人聽了都舒了一口氣,我當然也不例外。隨即想起她在美國行山回港後,感到不適,找人按摩,怎知對方一按,她的鎖骨及盤骨就碎了,原來她患的是骨髓瘤。醫生說這是屬血癌的一種,壞細胞會分解她體內的鈣質,令她骨枯,產生骨折,那天她行山,大腿骨其實已經蛀了。

  接著我們聯絡哈佛的幹細胞中心,和瑪麗醫院合作,抽出太太體內的細胞進行淨化,然後再將提煉出來的新細胞放回她體內,那一天恰巧是我的生日,也是天父給我最好的一份生日禮物。我知道往後的日子不會再是工作優先,好好照顧太太才是我的首要任務。這並不是出於責任,更是愛的實踐。太太接受了幹細胞治療,到今天已快四年了,感謝天父一直看顧保守;每一天能夠活著都並非必然,原來是如此真實的體會。

  這幾年我不斷去分享見證,每一次都讓我更確認天父在太太身上的醫治與眷顧,提醒我要不斷的感恩,更要常常倚靠主;並用親身的經歷去安慰和鼓勵病人及他們的家屬,讓他們同樣可以經歷從主而來的平安和幫助。雖然我喜歡「講古」,但述說上帝的作為絕對不可輕忽。「我的恩典夠你用的,因為我的能力是在人的軟弱上顯得完全。」這是我親身體會過的經文,盼望你也能從軟弱中體會神完全的恩典。

真心分享:陳頌恩

在暢銷書榜曾經風行一時的翻譯書《生命中不可錯過的智慧》,當中討論到一系列幼稚園所教導的淺易道理,居然是人生中不可或缺的生活智慧。這幾年的親身經歷和反思,驀然回首,才明白自己原來擁有一個「生命中不可錯過」的童年,因為從中獲得的不僅是生活智慧,更是對生命價值的詮釋與回應。
「生命中不可錯過」的童年

  我生長在一個看似平凡、卻又帶點非典型的四口之家,有父母和兄長。爸爸是傳道人,一直在教會和機構中服務,媽媽則全職照顧家庭。但就記憶所及,他們從來沒有忽略我們兄妹的需要,而且把工餘時間一心一意地投入到家庭生活中。

  爸爸外表溫文爾雅,做事好像慢條斯理的,是個思考型的謙謙君子;但他熱愛大自然,個性其實充滿陽光氣息。雖然他的工時似乎比媽媽的更長、更要有彈性,卻總愛把握機會,帶我們一家往外跑:打球、游泳、登山、涉水,他從來不會閑下來的,是個名副其實的男主外。印象最深刻的是爸媽安排的另類「溫習活動」,我們兄妹稱為「沙灘溫書法」,每次在我們埋頭備戰考試、情緒繃得緊緊的時候,爸媽會讓我們帶著書本筆記,駕車送我們到海邊溫習去。聽來的確不可思議,卻沒想到在細沙中徜徉、在浪濤聲中思考,竟然也會有意想不到的學業成效,我們就此年年過關!

  媽媽絕對是個典型的女主內!她比較注重訓練我們的紀律,建立良好的習慣和生活技能。媽媽為人勤快,坐言起行,說話的語調總是爽朗活潑,而又帶幾分指揮的氣派,讓人難以抗拒;我們的家居是一貫的整潔舒適,不是因為僱了家傭,也不是憑著媽媽個人的操勞,而是她堅持自小給我們培訓的成果。與其說培訓,倒不如說遊戲。她會把家務當作遊戲項目,透過由淺入深、水滴石穿的方式,讓我們去嘗試和探索。

我就是這樣成長起來

  記得那一年我們隨爸爸到美國進修,我因為年紀太小未能入學,跟媽媽待在家裡,她會叫我幫忙清潔收拾房間,或把髒手帕洗淨熨好。可以想像,當時的我一定越幫越忙,但她視家居為一個安全實驗室,不斷鼓勵孩子們一試再試。另一次的難忘經歷,大概是在初小時候,媽媽叫哥哥和我各做一個菜式,其實我們到廚房幫忙的經驗絕無僅有!回想起來,媽媽對我們的學業期望和野心,似乎還不及對家務和自理的要求。

  在成長過程中令我感受最深的,反而是爸媽對我們靈性上的栽培。星期天是一家人到教會敬拜的日子,這絕不是出於習慣和責任,而是緣於對天父的愛,所以我們兄妹倆不會抗拒。正正是這個長久而固定的家庭活動,讓我和哥哥認識寶貴的信仰,也建立正確的價值觀,並且培養了深厚的親情。父母能身體力行,樹立榜樣,子女自然潛移默化,明白信仰就是生活,不是空談,家庭對於我們作為子女的,是個充滿信任和安全感的地方,樂在其中。父母在實踐「常常禱告、凡事謝恩」這教導上,對我影響極為深遠,好比一張沒有簽賬上限的信用卡,肯定更加受用終身。

  我的學業從小就沒有過人之處,在零壓力下完成中學,能夠入讀預科已是萬幸。在預科才真正「開竅」學習,發憤圖強,兩年間成績突飛猛進;與此同時,在校園生活上也有多方面的發揮,並開始談戀愛,最後更順利進入大學。回想起來,父母對我的愛心守護,猶如農夫對農作物的耐心栽種,至此步進成熟期,不用揠苗助長,只要時候到了,自然地開花結果,我就是這樣成長起來的。

新生命帶來的驚與喜

  我和外子在預科時開始交往,他做事計劃周詳,正好配搭我隨遇而安的個性。  2007年大學畢業後,工作了兩年便結婚,婚後我們早有共識,希望趁年輕放下工作,一起專心進修神學。就在我遷入離島的神學院宿舍那天,我發現自己竟然意外地懷孕了,立時把我們原先訂下的人生規劃給打亂了。有好一段日子,我為這不合理的意外異常困惑,加上身體的種種不適,一時未能接受,新生命帶來的驚喜,似乎已被它引起的慌亂所掩蓋。

  事緣在證實懷孕前不久,我剛進行了一個切除「朱古力瘤」(正確名稱是子宮內膜異位症)的大型手術,當時醫生曾徹底檢查過,確定沒有任何懷孕的徵狀,而且在手術過程中,需要沖洗整個子宮,剛剛成孕的胎兒必然無法經此浩劫,但肯定胚胎在手術前已經成形!相信唯一讓「她」倖存的可能性,是在生死存亡僅有的幾個小時內,「她」躲到輸卵管去避難!胎兒能這樣得以保存的機率,就連負責的醫生也感到驚訝。幸好我們夫婦從小在教會中成長,理念一致,知道生命在上帝手中,很快便調整過來。現在看著長女,回想當初她的來臨,實在無限感恩,她名叫嘉惟,嘉是美善,惟是思念,寓意常常思念上帝美善的安排。人都喜歡計劃,掌控未來,害怕意外;但生命確是個奧秘,豈會事事由人掌控?人會出意外,醫療技術也有限制,上帝卻定意保留這個小生命,微小的我只能存謙卑敬畏的心,尋求天父心意,盡上本分。

  我們原先的計劃是婚後幾年,才生養兩個年齡接近的孩子,凑合一個四口之家。感恩意外懷孕帶來我們許多意外的收穫。首先是再次深深經歷父母無私的愛。當時我們已遷居離島宿舍,長女出生後親人亦不便照應,媽媽體諒我們這期間沒有收入,竟想到給我僱一名家傭,讓我不用操心家務,騰出時間休息和學習。更難得學院非常包容和支持,給我延期多一年時間才畢業,既然已意外地迎來長女,就索性快快再添個寶寶,好使孩子們能結伴成長,結果三年抱兩,二女順利出生,名叫巧曈,因為長洲沒有醫院,而她卻毫無先兆地突然早產了,讓我在分娩前,有機會和丈夫坐直升機飽覽維港日出景色。上帝的安排比人的計劃更勝一籌,更巧妙精彩。

孩子給我意外的生命課

  2013年3月,沒想到二女還未及兩歲,竟懷上第三個孩子!由於之前帶兩個孩子的愉快經驗,領會到兒女就是上帝的賞賜和祝福,這次懷孕少了忐忑,多了期待。滿了三個月,我和先生歡天喜地去做產檢、為胎兒照超聲波……,沒料到經過反覆檢查後,得到的結果是:「胎兒沒有頭蓋骨,腦部會缺氧,存活率是零,又稱為無腦兒,因腦部不能發展。」當時我竭力鎮定下來,嘗試接收一連串難以承受的資訊,但無奈打擊太大、太震撼了,許多數據都變得支離破碎,聽不進去!而當我們仍在消化這個結果的時候,另一個艱難的抉擇已擺在面前:「香港法例規定,容許為有問題的胎兒在懷孕24週以前進行人工流產,過了24週就不行了。」

  這一天,我們在極度難過的時刻,真真實實地經歷了信仰的能力,同心禱告後,很快便接受了胎兒的情況,並在一星期內平靜地做了抉擇,決定保留胎兒,直到他出生。但從首次產檢至第24週,我們面對的衝擊越來越多,不單來自醫生的提醒,也有家人的想法,還有來自信徒或非信徒所持的不同見解。贊成保留的不多,反對的卻佔了大多數。有人從孕婦的角度出發,說太痛苦了;有人從胎兒的感覺出發,說他會疼;也有人單純從經濟效益出發,說生出來沒有用。

  這段日子,我常常會撫摸著日漸隆起的腹部,不停思考生命到底是甚麼?這是作為母親的我一個不可逃避的任務,我無需依從別人的意見,只想和丈夫得到共識,並在上帝面前找到平安的確據。若果孩子的生命如蜉蝣般早夭,我甚麼時候開始是他母親,是在腹中?是在出生後?要怎樣才能做好母親的角色?我對這樣的孩子有甚麼責任?有一節經文常常在我腦海浮現:「你懷的胎是上帝給你的產業,是個祝福。」倘若相信生命是個獨立的受造個體,本身的神聖尊貴,就不會受年齡、性別、壽數、能力、智商等因素而影響分毫,我們不過是生命的管家,沒有權柄主宰生死,從長女二女身上,我們已獲得憑證;我可以做的,就是盡力愛他,這也是我從父母身上領受而來的。

  我想起一個耳熟能詳的故事,一對父子因騎驢入城而受到各種的非議,他們全程不假思索地追隨民意,最終變成一個笑話。世界紛紛擾擾,太多聲音會叫人迷失,既然經過深思熟慮,又有平安的良心作印證,加上家人全力支持,我要享受與腹中孩子相處的每一刻,我和丈夫給他起名瑋恆,意思是珍貴永恆。

你的產業是個祝福

  感恩的是,整個懷孕過程尚算平穩,但在第五個月曾經出現流產跡象,立時心中萬般不捨!生死從來不由人!再一次更深體會生命的主權在上帝;而母親對兒子的愛,又豈會因生命的長短而改變?瑋恆出生的日子終於到了,明明知道他的出生就快要面對死亡,大家仍然期待與他見面擁抱。醫生認為若他能不穿羊水、連胎膜順利滑出來是最理想,瑋恆好像一個乖巧的孩子,照醫生吩咐的完成了。當吐出痰液後他會發出像說話般的聲音,眼睛會追隨光線張開。他跟所有初生嬰兒不同,沒有哭鬧或沈睡,可能他和我們一樣,珍惜相聚每刻。瑋恆總共活了10個小時,與任何活過或活著的生命毫無分別,同樣享受家人親朋的疼愛和陪伴,最後我們為他辦了個安息禮,依依不捨地送別他短暫卻又無憾的一生。

  瑋恆離開了,我心中仍切切記著這節經文:「你懷的胎是上帝給你的產業,是個祝福。」瑋恆的生命在病房中度過,我這份產業可以怎樣祝福他人?上帝沒有讓我的思考落空。在非常偶然的情況下,看到中文大學醫學院正推行「無言老師」遺體捐贈計劃。我相信瑋恆會成為最年輕的「無言老師」,因為與他同樣病況的,大部分在未曾見過日光以先,生命已被奪去。醫科生透過解剖遺體,學習減少在病人身上犯錯,「無言老師」貢獻自己作醫學研究,藉此促進醫療技術,祝福接受治療的病患者;「無言老師」遺體捐贈也是一項生死教育計劃,讓公眾更認識生命的本質、尊嚴和價值,從而改變一些錯謬的觀念。

  其實,瑋恆在我們家中的確是位「無言老師」,他讓我們深入反思生命的神聖,重新肯定愛的意義,並確認只有上帝可以掌控人的生死,我外子因為目睹瑋恆的生命歷程,啟發他往後在大學中推動生死關愛教育。

  「你必將生命的道路指示我,在你面前有滿足的喜樂,在你右手中有永遠的福樂。」(詩篇16:11)

真心分享:蕭智剛

很多人都叫我蕭Sir,但間中仍聽到有人稱呼我「蕭笙叔個仔」。父親離世已十多年,他熱愛電視工作,曾編寫過無數膾炙人口的劇集。若說人生如戲,相信他都想把最美的劇本留給自己和兒女,不過現實的人生並非完美。在我五歲時父母已經離異,雖然我是家中老大,卻是最頑皮又反叛……。
從片場到新娘潭

  我在片場度過整個小學階段,因那正是父親日以繼夜為事業打拼的時期,片場成了我們兄弟姊妹的遊樂場。每天放學後,我們就留在片場做功課、玩遊戲、打瞌睡、吃晚飯……,直到父親工作完畢。在這片瞬間當作永恆的虛擬空間,我見證過多位巨星的誕生,看到流離光影如何成就他們的傳奇。事實上,我的童年彷彿也是虛擬的,在不經意和放任中逝去;沒有父母的呵護或督責,也沒有朋輩的互動或競爭,甚至每天所目睹的,根本不是一個真實的世界。

  渾渾噩噩地踏入青少年期,當時父親已經薄有名氣,一面擔任導演,一面創作劇本,忙得不可開交。為了方便與藝人接觸和安靜地編寫劇本,他長期租住在一個酒店房間,而我口袋中日益豐厚的零用錢,反映出他的事業正穩步邁向高峰。他知道我的學業成績每況愈下,又不能循規蹈矩地融入校園生活中,就一直讓我與他待在一起。但其實他自己忙得天昏地暗,連陪伴我的時間都沒有,更談不上教導。

  還記得中學第一年,我在一所英文中學就讀,除了上中國語文科,其他都跟不上,就好像個「聾啞人士」!日間,我糊裏糊塗在酒店和學校之間往來;晚上,就常常溜到附近的電影院去看午夜場,逃避無法排遣的孤獨感。轉校已是意料中事,可惜的是想在學店完成中二也勉強不來。期間又因父親經常穿梭往返東南亞拍電影,最終我被安排到大埔一所中學寄宿。雖然遠離誘人的場所,卻無法讓我的學業重回正軌;相反,天空海闊任鳥飛,逃學變成等閒事,我經常和幾個同伴騎單車出走,流連於新娘潭山野之間,還壯大了日後走入歧途的膽量。

我在江湖的日子

  中三輟學後,父親唯有把我放於慈雲山徙置區與祖母同住,這一帶正是當年黑社會的大本營。苦悶寂寞的少年一向是幫會吸納的對象,而我需要的是同齡玩伴和消耗過剩精力的途徑,我們有點相逢恨晚,一拍即合。人在江湖的頭兩年,可以用八個字來總結,就是「吃喝玩樂、惹事生非!」年少的我,並不曉得這一切根本無助於解決心靈的苦悶和寂寞。

  出於好奇和好勝,我在十七歲那年開始吸食海洛英(俗稱白粉),還記得首次吸毒其實很難受,因為身體有抗拒的本能反應;不過自傲比抗拒更大,心裡想毒癮只會發生在意志軟弱的人身上。但經歷幾次吸食後,產生脫離現實的亢奮和迷糊感覺,就不知不覺愈陷愈深了。染上毒癮後,我從一個精力充沛、活躍起勁的年輕人,淪為一名軟弱無力的癮君子。起初是向家人用各種藉口要錢,慢慢變成苛索、爭執,甚至偷竊、變賣……;最後被父親逐出家門,開始一段流離失所的生活。離家後每天挖空心思,只為解決吸毒的開銷和毒癮發作的煎熬;東藏西躲,惶惶不可終日,擔心碰上警員,也害怕與人接觸,甚至不想面對自己,而最叫人沮喪的,是每一次戒毒失敗帶來的內疚感和絕望。

  和很多癮君子一樣,我沒有想過自己會加入這個「道友」行列,更沒有想到要脫離竟會是如此艱辛痛苦。毒品的可怕不單讓我舉目無親,有家歸不得,又教我抬不起頭,自絕所有的人際網絡;並且它蠶食我的意志,摧毀我的自信,也把我的心靈困於牢籠。每次吸食白粉後,我都會狠下決心,說「這是最後一次」,但只要心中有任何不快,自然而然會想到以毒品來麻醉,我的理智雖然說「不」,行出來卻完全身不由己!

從身不由己到重拾自由

  大概過了兩年這種行屍走肉的日子,我的毒癖每天在加深,體力也日益減退。有一天,我拖著孱弱的身軀,躲在城寨一個暗無天日的角落,給自己注射白粉針,當手上仍然拿著針筒的剎那,心中猛然湧出一陣悲涼,萬念俱灰,了無生趣;聽說不少「道友」就在這樣的角落死去,我也不想再苦撐下去了!正當我預備用那個空針筒來了結生命的一刻,耳邊竟然響起一個微小聲音:「人生到底有甚麼意義?」我即時愣住,丟下針筒,轉念要給自己一個機會,起碼要回答以上的問題。

  這事過了不久,有一天如常地無所事事,呆坐在路旁的欄杆上,忽然聽到有人呼喚「蕭智剛」,這名字於我是既熟悉又陌生!江湖人皆用化名別號,可能名字都蘊含父母的期望,太尊貴,也太沉重——而招呼我的,竟然是曾經一度叱吒風雲的慈雲山十三太保頭目陳慎芝。原來他和幾個信徒義工,辦了個「青年茶座」,邀請我去茶聚閒聊,實際上是為吸毒者而設的福音平台,他們又在竹園區一所平房成立了「互愛團契」,就是一個戒毒中心。在一次茶聚後,他鼓勵我嘗試以信耶穌、靠祈禱來戒除毒癮。聽來仿似天方夜譚,但面對他這個脫胎換骨的過來人,就算半信半疑,也願姑且一試。

  戒毒的頭一天最辛苦,毒癮發作時,涕淚交流,發冷發熱,全身骨痛,上吐下瀉……,最大的挑戰不是身體的痛苦,而是內心的掙扎,皆因竹園區原是白粉拆家的天下,只要踏出中心,毒品立即唾手可得,那一刻可謂內外交戰,但我知道這次是我不能錯失的機會!幸好陳慎芝和其他弟兄輪流來服侍我,不停為我禱告,又鼓勵我自己禱告。想不到禱告成為我人生的轉捩點,可說是我重生的憑證。禱告真的讓我得力,身體的狀況也慢慢舒緩,而且還可以安然睡覺,實在不可思議!到了第三天,已經感到身體不再受毒品控制;最終我用了七天,完全擺脫三年白粉的捆鎖,同時戒除極深的煙癮,還卸下多年粗言穢語的惡習。這一切都全憑禱告,我的感恩實在無法言喻,從前身不由己,如今得回自由。記得我當時曾經許諾:「耶穌,要是袮能改變我,我願意委身給你!」

  我在二十歲那年戒掉毒癮,剛碰上電視發展的黃金歲月,父親加入了麗的電視不久,許多人慫恿我把握機會入行,認為必有一番作為。但我恐怕受不住外面的引誘,重投毒海,因此決定繼續留在中心,當一名學徒,一則堅固自己,二則學習服侍。起初也是出於一種回饋的心態,卻不經意地留了四年,並且是人生最刻苦的四年。

謙卑是要操練出來

  作為學徒,我的主要工作是服侍中心的戒毒者,任何有關他們生活的需要,都是我的工作範圍。我在中心留宿,睡一張摺疊床,晚桁朝拆,四年如是。還記得那些戒毒者,身體非常軟弱,起居生活都需要別人照顧,每天除了打掃房間外,也替他們手洗浸透汗水的骯髒衣服,甚至內衣褲。不過,印象最深刻的一件事,要數在隆冬的一個晚上;我負責照顧的老弟兄因為腹瀉的緣故,半夜七次喚醒我,要我攙扶他上廁所。

  惱人的是,上廁所就必須走出中心,橫過馬路到對面的公共廁所,每次我拿著衛生紙、瑟縮站在又髒又臭的廁格外,既擔心他可能無力昏倒,又嫌他在裡面待得太久,對當時血氣方剛的我,絕對是耐性和愛心的熬煉。現在回想才明白苦差最能造就人的生命,因為謙卑是要操練出來的。那段日子,我重拾書包,並在一所成人夜中學進修,直到中五畢業。

  夜中學畢業前一年,我開始思考人生的大方向。我有機會在一間福音書室工作,負責書店所有進出存貨的記錄,由於空間有限,我的辦公地點就假借在樓層的小小茶水間。浩瀚書海對我原是個陌生世界,但浸淫其中,就發現自己的不足,思維因而得到養分和啟迪。在那裡我每天又有機會接觸福音團契的幹事,更認識了突破機構的多位元老;沒想過就在這狹小空間,讓我與胸懷大志的弟兄姊妹互動交流,更被他們服侍年青人的心志所感染。

機會不在乎準備

  1982年,我在教會弟兄姐妹的支持下,毅然報讀神學院辦的首屆基層福音工作者文憑課程, 1985年畢業時三十歲,同年結婚,接著加入突破機構,負責青少年福音外展工作,透過行山、定向、歷奇等野外活動,讓青少年在大自然中認識福音。我在「突破」度過豐富的十年,見到社會在急劇發展,覺得青年事工必須專業化,才能跟上時代的步伐。踏入不惑之年,我選擇再度走入校園裝備自己,在大學進修社工學位課程。

  我上大學那幾年,兒子正在上小學,這段日子是我和兒子建立關係的大好機會,也可以說是我童年的一個補償!經歷過一個孤獨的童年,尤其體會家庭生活的重要,父子情是怎樣建立起來的?我沒有藍本參考,但記得小時候渴望有人陪伴,害怕孤獨,就深知孩子最需要是父母的陪伴。其實當年我手上參與的公職不少,被選為傑青以後就更加忙碌,所以必須刻意安排與孩子一起的時光。我便為自己定下規矩,每周三次和他一起晚飯,周末和禮拜天是家庭日,平日盡量抽空接送他上、下課,陪他遊戲,跟他談話,晚上給他說故事,假期為他預備節目等等。

  聽起來一切都是為孩子付出,但原來父母從中獲得的,實在難以估計!因為和孩子建立了關係,他自然尊重父母,言聽計從。記得在兒子小時候,我們夫婦定下許多家規,為他建立正確的價值觀,他完全不會抗拒,而且良好關係的效益是一生之久,兒子今天已經長大成人,仍然非常重視我的意見,事事與我有商有量。

  獲得註冊社工資格後,我創立了一所以輔導與歷奇結合的軍訓營,希望藉著禱告、紀律、輔導和醫療,給予有沉溺行為的隱蔽青年一個更新的機會,協助他們重返正途。天父在我的人生中給予一次再一次的機會,都不是我配得的,只是祂沒有放棄我,我才懂得不放棄自己。所以我對年青人的行軍格言是:「我見過你成功,我見過你失敗,我未見過你放棄!」常聽說「機會」只留給有準備的人,但「機會」真的那麼吝嗇和挑剔嗎?機會不在乎準備,在乎不放棄,這是我過去數十年的經驗。

真心分享:陳明恩

不少人都十分好奇,因為看我一副「鬼妹仔」模樣,卻聽我說得一口純正的廣東話,只因我是個土生土長的香港人。我很愛這個地方,因這裡是我家;我的父母雖然不是在這裡長大,但他們卻是帶著無比的愛心,來到這裡落地生根。屈指一算,已是四十年前的事…。
在愛與恩典中成長

  我的爸爸是新西蘭人,媽媽是澳洲人,雖然來自兩個不同的地方,但共通的是他們都有一顆愛中國人的心。爸爸本來已有大學學位,卻願意放下別人眼中的大好前程和舒適的生活,希望走到中國把天父的愛與更多人分享。媽媽也預備了自己走上宣教的道路,只是沒想過在澳洲的宣教訓練學院和爸爸相遇、相戀。兩個使命相同、心意相連的人走在一起,共訂婚盟。他們結婚後一年,來到完全陌生的香港,努力學習中文和廣東話,漸漸融入中國人的社會。

  1980年哥哥出生,兩年後,我也來到這個世界。爸爸為我取名陳明恩,意思就是陳明神的恩典。我十分喜歡自己的名字,更感謝天父讓我在一個充滿愛與恩典的家庭中成長。不少父母都會看重供應子女的物質所需,但我的父母卻較少以物質作為表達愛的方式,反而重視「同在」的時間。記得小時候,每天都有溫馨的家庭時段,媽媽會與我和哥哥親子閱讀,講解聖經故事的意義,更會鼓勵我們發問。重視與孩子溝通的父母都會用上優質的時間來陪伴、聆聽和關心,而不是敷衍了事,因為愛是需要付出和犧牲。

  爸爸的職業是一位傳教士,薪金並不多,要養活一家四口並不容易。所以每當負擔不起租金,我們就要搬家。記憶中我住過的地區包括牛池灣、九龍灣、大圍、沙田、大埔、錦田等。小小年紀就要學習轉變和適應新環境,起初的確不習慣,甚至有點害怕,但漸漸喜歡了這種「遊牧民族」的生活方式。最開心還是住新界的村屋,因為有很多小動物,包括貓、狗、烏龜、雀鳥、倉鼠,牠們都是天父可愛的創造。

沒有做過暴風的少年

  由於媽媽本身是一位老師,所以她親自在家授課。小四開始,她選用澳洲一套基督教的遙距課程教材,我需按時間表上課和做功課,每科都有進度,每周也有學習目標。雖然不是在學校裡接受教育,但無減我對讀書和吸收知識的興趣;更感謝媽媽悉心的培育,不單單是學問,更是德育和品格,讓我的信仰和價值觀在成長的過程中更加鞏固。

  除了信仰,父母更在藝術方面給我啟蒙。由於全家人都喜愛音樂,我自小就有機會學鋼琴、長笛和結他等樂器;媽媽教我樂器,爸爸就教我唱和音。有時我們也會一家總動員,爸爸講道,我和媽媽就唱歌,哥哥彈小結他作伴奏,一家人配搭服侍。教會以外,我們也會到學校,甚至商場等公眾地方表演,讓不同年紀的朋友都能感受到天父的愛是無分國界、不區性別,更是沒有階級之分。

  常說青少年總會經歷人生的暴風期。因為這階段的年青人正在尋找自己的身分,追求朋輩的肯定和父母給予的自由,往往在過程中容易迷失,並感覺難與父母溝通和親近。十分感恩的是我沒有經歷暴風期,因為一直以來父母給我的信任、愛與支持都很足夠。父母知道我在演藝方面有興趣,也認同天父給我這一點天賦該好好發揮,所以他們沒有反對我去探索發展的可能性。當他們擔心我,或是不認同我的想法時,他們會跟我傾談,明白我的想法,然後讓我自己去選擇。他們並非對我採取放任政策,而是讓我學懂怎樣為自己的選擇負責。可能有人因為怕犯錯而不敢作選擇,但我有個信念,即使我做錯了,父母仍是愛我。

一步步踏上演藝之路

  中學畢業前,我有許多不同的計劃:去非洲宣教?去澳洲或新加坡修讀基督教藝術?中六那年,我去了城市當代舞蹈團學習現代舞。當時教會有位姊妹剛入了演藝學院讀書,她邀請我每個星期六和她一起習舞,學了半年,我發現自己愛上了跳舞。記得每次學完,我都會急不及待回教會跟其他人分享跳舞的樂趣和得著,姊妹見我跳得投入,於是帶我去教班,讓我充當助教,我當然十分樂在其中。

  習舞一段日子,心裡不期然希望有演出的機會。當時城市當代舞蹈團正為「年青的天空」舞蹈演出招收團員,而申請者最少要有兩年跳舞經驗,但我只學了一年,似乎未能符合要求。但自己也想一試,於是照樣填表申請,可是一直未有回音,我便猜想莫非自己漏填了身分證號碼,於是再發一次電郵。怎料很快他們就通知我參加甄選,後來才知道他們根本收不到我的第一個電郵,若沒有這個補發的電郵,我連甄選的機會都沒有了。我相信並不是巧合,是天父給我這個機會。

  雖然經驗淺薄,又沒有芭蕾舞的底子,但我鼓起了勇氣和信心,獨個兒跳了一支舞,自知不是高水準,卻為自己努力完成而高興。記得在等候結果的時候,心裡不禁忐忑,但又對自己說只管放鬆心情,要信得過天父會有最合適的安排;若祂不讓我加入,我多「勁」也入不到,更何況我根本沒有十足的勝算。結果他們取錄了我,我可以成為舞蹈團的一份子,實在十分興奮,心裡第一句當然是感謝天父。

  舞蹈團有一次要到國內演出,身處的戶外表演場地可以用偌大來形容,但可惜觀眾只有「小貓幾隻」。我們便立即開「咪」宣傳,大聲喊著有免費表演看。想不到即時有很多人從四方八面湧來,甚至擠擁得我要很費力才能從人群中走到場地中間表演。整場表演歷時兩小時,除了舞蹈表演,我更要負責唱最後一首歌,我便選了一首我創作的英文歌,內容是天父與我的關係。當我唱完之後,許多人走過來對我說那首歌很好聽,還問我歌詞的意思是甚麼?當下令我感動的不單單是有人欣賞,而是想不到我可以藉這機會分享我的信仰。原來藝術也可以成為見證信仰的工具,這個經驗讓我釋去了是否要在演藝界發展的疑慮。心裡一直想報讀演藝學院,那一刻我知道可以向著夢想進發。

努力還要學習等候

  在演藝學習,讓我在唱歌、跳舞和演戲都得到嚴格和專業的訓練,久而久之,我也不自覺地感到自己有點了不起。但天父知道我心裡的驕傲,於是給我上了很好的一課。當時跳舞學院的畢業表演要選角,好讓師弟妹也可以同台演出。記得甄選那一幕,老師一邊說出芭蕾舞蹈的名堂,一邊叫我們逐一跳出舞步,但其實我根本不懂老師所指的是甚麼舞步,我只好胡亂擺個姿勢蒙混過去,那一刻我突然醒悟自己根本沒有「認叻」的理由。

  演藝學院畢業後,有人簽我做歌手,我亦申請了獎學金,可以去外國進修音樂劇。最後我選擇了唱歌,因為當歌手的接觸面較闊,可以從中和更多人分享信仰。可是當我錄了歌兩年,仍覺得自己的歌聲不夠悅耳,而且唱不出流行曲的感覺來。

  外型方面,我擔心自己一頭金髮,會否很難被華人接受?於是又去把頭髮染成棕色。但當遲遲還未能有所突破時,我真的氣餒了,甚至想放棄唱歌。幸好父母和身邊的朋友不斷鼓勵我,讓我重新振作和堅持下去,繼續錄音。結果我終於錄了一首很配合自己性格,又演繹得不錯的歌曲。只是沒想過才推出個人第一張唱片,剛成立的公司就倒閉了。

  那一刻又是矛盾重重,當年沒有到外國讀音樂劇,是否作錯了選擇?自己一直在努力,是否在浪費時間?我甚至質疑是否入錯行?那一刻才發現原來自己如此經不起考驗。但媽媽真的很愛我,她知道我需要支持,於是不斷的鼓勵我,又和我一起祈禱。她讓我知道我不是孤單一人,無論我面對甚麼景況,總有她和天父陪伴著我。

  由演藝畢業到2015年,相距了十一年的時間,我終於有機會演出一齣電視劇集;還有,之前朋友鼓勵我製作的歌曲,竟然和電視劇同時間推出;剎那間我的演戲和歌唱兩方面都得到觀眾的認同和欣賞,實在叫我喜出望外。原來除了努力,天父還要我學習等候,在適當的時候,祂就會給我獎賞。

經歷了最溫暖的婚禮

  記得在我快到三十歲時,我祈求上帝給我三份禮物,其中一樣就是希望我的另一半能夠盡快出現,因為我已經耐心等候了一段日子。等候是因為我視婚姻為神聖和嚴肅的事情。現代人對婚姻都有不同的看法和演繹:有的對一紙婚書有所保留;有的感到約束太多;有些人對兩性關係十分隨便。感恩從聖經中讓我明白婚姻和愛的真諦,愛是付出和犧牲,凡事以對方的好處為出發,而並非佔有或操控對方。愛原來不單是一種感覺,更是一份堅持。

  五年前,天父讓我認識了他,除了大家都有相同的興趣,更重要的是我們有著共同的信仰,更有同一的心願,就是盼望與更多人分享天父的愛,特別是演藝行內的朋友。今年二月我倆雙雙踏上紅地氈,回想婚禮當天是整個冬天最冷的日子,但我們見到很多好友及親人到賀,感受到他們的愛和支持。很多人都為我們的結合而感動得落淚,我們實在經歷了最溫暖的婚禮。

  當天我倆莊嚴的在天父面前訂下盟誓,承諾不論任何境況,一生都會敬重對方、愛護對方、照顧對方。當日牧師的說話仍言猶在耳:配偶是一生伴侶,二人同心同行,才能得著神的祝福。盼望靠著天父的恩典,讓我們這個新建立的家庭可以實踐和活出更多的愛,使更多人都能得到天父的眷顧與祝福。

真心分享:陳家亮

不少人形容我是「年輕有為」的醫學院院長,每當聽到這番稱讚,心裡不期然有兩個反應。一方面感到老懷安慰,因為認識我的人也知道我並不年青;但作為院長,我確實常常感到自己十分年輕,因仍有很多需要學習的地方……或者我的故事先由獅子山下說起。
沒有贏在起跑線的童年

  六十年代的牛頭角屋邨,家家戶戶擁有的公共空間,是鐵柵欄外窄長的走廊,雖然它大部分時間都空無一物,而且異常暗淡,然而卻是我假想的自由天地;可惜除了上學,童年的歲月就只能在柵欄內的蝸居中度過。

  我出生於一個平凡的貧苦家庭,父親是的士司機,每周工作七天,早出晚歸,胼手胝足養活一家四口,他雖然沉靜內歛,卻有一家之主的威嚴。母親是位全職主婦,傳統又保守,對我和弟弟的管教十分嚴謹;在野孩子滿街跑的那些年,鐵柵欄就是安全網,用來確保孩子遠離外面的大染缸。不過,我卻不是個循規蹈矩的孩子,更不愛活在框框之內,每事必問「為甚麼」,所以在父母眼中我絕對是個反叛兒。與比我僅小一歲的弟弟,正好形成強烈的對比;因他聰明伶俐,溫馴乖巧,成績優異,非常討人喜歡。可想而知,父母的寵愛都落在弟弟身上了,而我就甚少得到他們的稱讚!

  出身草根階層,父母能夠給予一家人溫飽已不容易,即使心裡望子成龍,他們也不會對我寄以厚望;尤其我就讀的是傳統的「填鴨式」小學,教學強調紀律和權威,學生的本分是服從和勤學,試問我又怎能滿足這些要求?在父母的心目中和老師眼中,我都實在「難成大器」!童年的我,總感到父母對弟弟偏頗,老師又對我諸多偏見,家庭和學校就像兩個囚籠,終日把我困在憤懣和不平之中,更不要說甚麼贏在起跑線上。

選擇了做開荒牛

  雖然感到不被家庭和學校接納,但那股好勝心反而成了我另類的推動力,別人越小看我,我偏要叫他們刮目相看!高小階段,我開始專注在學業上,奮發圖強,一心只為證明自己的能力,卻未有甚麼理想與目標。許多人以為學醫是我從小的志願,我常打趣的說從未在作文科寫過「我的志願是做醫生」。就算有想過成為醫生,恐怕純粹是個經濟的考慮。

  記得我們所住的屋邨,只有一位私家醫生,他每天開著一部平治房車在屋邨穿梭往來,非常觸目,在貧苦大眾眼中,他就像來自另一個世界。父親常常舉他為例子,鼓勵我們兩兄弟要努力讀書,將來就可以開房車;若不努力,就只能像他一樣開的士。我當然意會爸爸所說的,醫生不但是個高尚的職業,更是一種脫貧的手段;心裡固然羨慕,卻又是那麼的遙不可及。直到高中階段,遇上一位生物科的啟蒙老師,由十分感興趣到深入鑽研,熱愛到一個地步連自己也意想不到。多年以後,我不但仍然感激這位使我「開竅」的老師,更常提醒自己要更多啟發學生。其實當年醞釀我的醫生夢,還有一齣名為「杏林雙傑」的配音電視劇集,就是主角的仁心仁術,徹底改變了我對醫生的印象;我知道當年那位開房車的屋邨醫生,絕對不是我要跟隨的對象。

  預科期間,正值中文大學開辦醫學院,透過一次開放日的活動,機緣巧合地接觸到一些外國的學者,其中有位來自英國的教授,放下已經建立的成就,為了理想,甘心來異鄉做「開荒牛」,聽他直抒胸臆,我知道自己已被這團火燃著!努力加上僥倖,我終於成功取得醫科生的資格,並且可以選擇入讀自己心儀的大學醫學院。

  也許我的性格就是喜歡闖自己的路,總不想只循著固有的軌跡去行,所以最後也選擇了做「開荒牛」。讀醫的生涯十分刻苦,老師們的要求格外嚴謹,但同學們都是全力以赴,因為大家的共同目標都是要為醫學院打造美好的基石,努力的耕耘最終也得到豐碩的收穫。而對我來說,能夠以榮譽學位畢業,更是意料之外的喜悅。

憐憫是最大的動力

  行醫的人,總以救治病人為己任,我也當然不例外。尤其初入行時,總是熱情有餘,對自己的專業判斷不但認真,更帶幾分執著。記得有一次,一位糖尿病人回來定期覆診,當看到他的血糖指數不降反升時,很快就按捺不住那股失望的情緒,立刻嚴責他沒有定時吃藥和戒口,還「肉緊」地問他是否不要命了……,可以想像當年自己的表情和語氣是多麼的嚇人!

  其實執著的背後也許是過分自負,甚至是連自己也察覺不到的自高自大。無可否認,醫者必須重視斷症和病情,但原來更不可忽略的是病人的感受和難處,也就是一份體諒。其實,有誰會喜歡生病?尤其是得著一些重病,要接受失去健康甚或工作已經很不容易,更何況在治療過程中,還需承受著身體的折騰和心靈的痛楚。我一直都在公立醫院服務,所以更明白貧病交迫是多麼不幸的一回事。感恩隨著行醫的歲月越長,對病人的體恤和同理心也就越多。聖經中描述耶穌對病人是先動了慈心,繼而有醫治的行動。原來憐憫心就是醫者最大的動力。

  所有的經驗都是從累積而來,多年前的一個經歷又讓我對「醫者父母心」這句話有更深刻的體會。曾經有一位長期受腸胃病困擾的病人,對我異常信任和倚賴;甚至說只要與我碰碰面,都會感到病情有所好轉,所以每次覆診也會用盡方法,但求能夠由我應診。後來,我為了要準備專科考試,就把他交託其他同事跟進。大約經過兩年的時間,發現這名病人好像人間蒸發,好久沒有再出現;細問之下,才知道他已經自殺身亡了。我無法考究他輕生背後的原因,而在感到惋惜的同時,也不期然想到作為醫者,是否太過吝嗇自己的時間和關心?是否可以為病人多行一步?另一方面,這件事讓我更明白病人對醫者的信任,除了是一份可貴的醫患關係,也是對醫者的鼓勵。作為醫者,我們需要善用卻絕對不可濫用這份信任與關係。

能醫不一定能自醫

  生命和死亡是對雙生兒,生命雖然神聖尊貴,只是當它要步向盡頭時,無人可以逆轉;縱是杏林聖手,也不能強留分秒,因為疾病不是死亡的唯一,而死亡卻是生命的必然。正如人可以努力增進健康,卻不能保證會福壽康寧,得享天年。面對人的卑微和有限,也讓我自然而然地謙卑下來。

  其實作為醫生,有誰比我更明白「能醫不自醫」這句話的真實?父親生前患上折磨他十多年之久的一種罕有痛症,全身肌肉及關節會日以繼夜的酸痛。因為用作治療的類固醇帶來的副作用,導致他的身軀肥腫難分,手腳卻是消瘦無力。這病不但大大削弱他的活動能力,也嚴重影響他的生活素質,體力和免疫力更因長期服藥而下降,經常受到感染,不時進出醫院。我雖感無奈,卻親身體驗了病人家屬的角色。

  越是至親,承受的壓力越大,原本可以冷靜處理的事情,也會舉棋不定,甚或進退失據;所以我知道需要將父親完全交託給同事們。不過,話雖如此,心裡難免也會思前想後,而同事們也會多番躊躕,不敢輕言決定。記得當父親最後一次肺炎住院,期間情況嚴重,一方面知道有些措施可以延長他的生命,卻同時明白他需要付上非常痛苦的代價,那一刻我知道我必須從安排父親的醫療方案中抽離。過程實在是痛苦的,卻讓我體會甚麼是全然的放手,這豈只是給病人家屬的功課,更是每個人生命的功課。

  經過這些年照顧長期患病的父親,對於病人家屬,不知不覺產生一份親切和體諒。橡筋繃得太緊會斷開,承受壓力太大自然也會想逃避,每個人都有疲乏退縮的時候,事非經過不知難,中國人說「久病床前無孝子」,一直要求甚高的我,學會了不要隨便苛責家屬。至今父親離世已兩年多了,每次看到長期患病的老人家,很自然便會想起父親,於心有點戚戚然,想到他在病中得到兒子的專業照顧,仍然不免受盡煎熬;要是舉目無親,必須獨力承受的長者,更是苦不堪言。

行醫就是終生使命

  失去至親固然痛不欲生,但「能醫不自醫」也是寶貴的一課,認識自己的有限,也看到自己的平凡。我常和學生分享,自負必定是自己最大的敵人。當以為自己天資聰穎,名列前茅,但事實卻是天外有天,高人林立;就算是知識的層面,窮畢生的追求,所知和所能掌握的也是有限。當然我們不會抹殺知識的重要,尤其在醫學的領域裡,追求尖端和卓越絕對合理,但要傳承給下一代的,豈只單單是知識和技術?

  現今的學生專注高效能的課程體系,對學習的目標似乎十分清晰;可惜老師在他們的腦海裡卻是面目模糊。聽來有點誇張,但原來老師對學生的影響是相當深遠的。在我學醫時,沈祖堯校長正是我學習的對象,除了聽受他的教學,我更希望學效他的醫者風範。當年選擇腸胃科為專科學習,也是希望跟著他的腳蹤行,成為一個既有仁術,更有仁心的醫者。

  與年輕一代交流的時候,不難從他們身上看到自己當年的影子。年少自負,處事待人缺乏謙讓,當遇上頑固或不可理喻的病人或家屬時,更往往感到作為醫生的權威受到挑戰。原來關鍵仍是在於自我,而醫者卻正正不能只活在自己的世界裡,而是需要與不同的人互動;病人和家屬以外,還有醫療團隊和行政管理等,要發揮最佳的醫療果效,整個團隊都要互相配合。有時堅持原則是需要的,但良好的人際關係更是重要。對我來說,這個功課絕對沒有豁免,多年來我的稜角也不斷被琢磨。謙卑原來是人生的必修科,且是終身的學習。

  若說院長是行政任命,那麼行醫就是我的終生使命。因此無論工作怎樣忙碌,我仍然堅持臨床診症,並且隨時候命,那怕是半夜也會趕回醫院處理急症,支援其他同事。年輕時工作了一整天,若睡夢中仍要應診,不禁自嘆倒霉;但現在卻珍惜機會協助年青的醫生,解決他們遇到的難題,因為我知道言教以外,身教同樣需要實踐及傳承。

真心分享:陸柳梅

有人說窮是苦,也有人說「求不得」是苦。經歷了高低起跌的半個世紀,嚐過許多人眼中的女人之苦;體會了人生百味,才明白生命的虛幻與真實、努力與自限、悲哭與歡笑……。
渴望愛的童年

  「雲與清風,可以常擁有;關注共愛,不可強求。 」這幾句曾經膾炙人口的歌詞,可說是我人生早期的寫照。

  我生在廣東順德一戶貧窮的農家,有三個哥哥,是爸爸期待已久的么女,可惜我沒有因而得到寵愛和關注。媽媽早婚,平日的家事農務,已叫她忙得力竭筋疲,而爸爸一直體弱多病,加上大哥是個小兒麻痺症殘疾兒,二哥三哥年紀相約,是一對典型的頑皮兄弟,每天打架吵鬧不絕。這種光景下,對一位年輕媽媽來說,多一名孩子只會添煩添亂。

  印象中,媽媽總是板著臉,不苟言笑,開口盡是埋怨和牢騷。在傳統的順德農村,女兒家必須承擔大部分的家務。由於沒有和媽媽或兄長建立親密的關係,而生活又勞累刻板,漸漸心中就萌生「出走」的念頭,我向自己許諾:總有一天,我要創造自己的幸福天地!高中畢業後一年某天,爸爸在田裡工作期間暈倒,最終失救致死。爸爸的離世,對我造成極大的打擊,同時,越發渴望能掌控自己的人生,尋找愛和幸福的未來。

追求幸福的人生

  二十四歲那年,媽媽一次如常的嘮叨,啟動了我那顆羈絆已久的心,猶如一張鼓滿了風的小帆,向未知的遠方啟航。簡單收拾了一個包包,帶著五十塊錢,沒有留下隻字片語,便踏上追求幸福的旅程,當時是1988年,就這樣首次踏足深圳。

  在一家貿易公司工作一年後,邂逅了我後來的丈夫。我們都是家中的老么,他來自上海,在五個姐姐的細心呵護下長大;我來自順德,在三個哥哥主導下獨立求存。基於對愛的渴求,兩個漂泊的人經過短暫的交往,就認定對方是彼此的避風港。我們在深圳結婚,隨後一起創業。

  那些年,正趕上鄧小平92南巡的機遇,深圳經濟全面起飛。這是我倆的黃金歲月,是這段婚姻最堪回味的日子。記得當時懷著女兒,腹大便便,也顧不了路途顛簸,依然坐車去進貨提貨;寶寶未滿月,新手媽媽已經趕著重返崗位了。艱苦日子之所以甘之如飴,皆因夫婦同心,攜手闖過一個又一個的難關!

  當生意開始企業化,我們的心力就不自覺地聚焦到業務上去。工作方面,我是進取的董事長,他是謹慎的總經理,本來是對理想的搭檔;但生意越大,矛盾就越多,分歧就慢慢浮現。家庭方面,我實在無暇兼顧女兒,最初請媽媽幫忙,後來索性把她帶往幼兒院「全日托」。財富在累積,而問題也在累積!直到女兒預備上小學,才驚覺身邊的伴侶已經別有懷抱。為了挽救這段婚姻,我在事業和家庭之間作出了取捨;離開領導層的位置,換上主婦的角色。以為只要讓丈夫在事業上更自主強勢,就可以減少彼此的衝突。另外,藉著多添一名孩子,希望進一步鞏固夫婦在家庭中的關係。但最終事與願違,丈夫變本加厲,到了2002年,他去意已決,提出離婚 ……。

經歷創傷與迷失

  由丈夫出軌到我們離婚,超過六年的時間,我整個人被迫陷在一場無休止、無勝算、但又不能放棄的消耗戰中。撐到2002年他提出離家,原本身心已極度疲累,至此情緒直跌谷底。日間,雞毛蒜皮的事情都會叫我抓狂;晚上,疲憊不堪卻輾轉不能成眠,甚至嘗試自毀,這情況約有一年時間,起初還不曉得這是抑鬱症。

  說也奇怪,我選擇尋求信仰的慰藉,事緣我在香港有一位投契的基督徒鄉里,她因工作經常往來深港兩地,我被她美好的婚姻關係深深打動。感恩及時藉著香港一位牧師和一位心理治療師的輔導,情緒得以疏導,終於熬過這段黑暗的日子。但我當時並未真正認識上帝,覺得祂仍然離我甚遠。

  夫婦離異,已是無可挽回了,只希望把對孩子的傷害減至最低,我要求子女要全歸我,避免家庭進一步瓦解。同時,把自己的股權全數賣掉給丈夫。原先的計劃是要專心照顧孩子,但在離開公司的剎那,想到多年努力,手上只剩得一個箱子,真是百感交集。模糊淚眼中,時光彷彿倒流至當年離家那一幕……隻身一人,一個包包,而眼前卻實實在在、是一家我用血汗建立起來的企業。我的內在誓言再一次發動,我一定要幹得比傷害我的人出色,活得比他更精彩!

  想到子女仍年幼,漫漫長路,手上的一點錢,終會坐吃山空。為了保障他們未來的生活,我與一位朋友搭檔轉戰商業地產,她是這方面的專才,我再度拿出往日的拼勁,加上好勝心的推動,不過三、四年工夫,累積的財富已遠超過去十年。雖然別人看來算是風光無限,但我的心靈已被霧霾深鎖,盡是迷失和空虛。

行過死蔭的幽谷

  2006年夏天,女兒十四歲,剛上中學,而我已準備就緒,送她到英國就學。這幾年我一面帶孩子,一面為事業拼搏,開始有點心力交瘁。離婚時曾和前夫協議,他會定時探望子女,並在長假期領他們去同住,可是,卻從來沒有兌現過承諾。

  滿以為把女兒早點安頓在外,可以減輕我的壓力。可是,當我獨自一人坐在回國的航班上,心情竟是前所未有的沉重;而且心緒極度不寧,耳邊像有聲音在提我,身體可能出了狀況,要盡快安排檢查。回家第二天,我便急不及待入院,果然檢查出來的報告是「不良」,要第二天立即做手術。我還來不及消化整個病情,術後已出了更壞的化驗結果:腫瘤太大,已經擴散,必須盡快做全乳房切除手術。這消息把我的情緒推到崩潰邊緣,嚎啕大哭,實在是無語問蒼天!到底人生中還有甚麼是我可以掌控的?我不禁對前夫心生怨恨,隱隱覺得,這個病是因他憋出來的!

  好不容易挺過手術,期間女兒天天來電話,嚷著要回來。她從少就缺乏安全感,難以適應彼邦孤單的生活,絕對可以理解。我唯有咬緊牙關,把病情隱瞞著,努力安撫她。然後,把兒子交託給保姆,獨自到上海接受化療電療,過程非常艱辛痛苦;女兒的去留又讓我傷透腦筋,幸好往日曾經扶我一把的心理治療師,為我作了明智的決定,把女兒接到上海,讓她在我身旁繼續學業。

  女兒原是個乖巧得叫人心疼的孩子,當她見到媽媽頭髮都掉光了,整個人都呆住了,不忍媽媽傷心,就一個人躲起來哭。沒想過她就這樣成長起來,隨即入讀上海的學校,竭盡所能,趕上錯過了的課業,給我很大的安慰。相反,這個病讓我對前夫更添幾分恨意!我們在醫院見過兩次,頭一次在深圳,他坐了十分鐘就走了。第二次在上海,不但沒有送上慰問,還怪責我沒有把孩子帶好……,我實在恨他,每次想起他,都會憤怒得握拳顫抖,甚至做惡夢!

祂給我更新和醫治

  一如既往,在難熬的日子,自然想起信仰給我的力量,我便開始恆常參與教會聚會。經歷癌病,讓我更多思考人生無常和生命的優次。 2007年完成療程後,悔悟以前對子女虧欠太多,決定不再戀棧個人成就,多放時間陪伴他們,也更明白患者的痛苦和家屬所需的支援。記得在一次病人小組聚會中,心靈被大大觸動,體會同路人互相扶持的重要,很希望能為乳癌病人出一分力。不過,那時的構想是我出錢,別人出力。

  我知道營運企業和管理慈善事業是兩回事,而一個成功的病人組織,必須有健全的架構和專業的培訓。 2009年,我到美國參觀當地的癌症協會,希望更多了解其中的運作,但在行程中心裡卻有一股強烈的催迫,彷彿上帝要我回去開展這個病人事工。當時著實有點詫異不解,暗忖我既不是社工或醫護人員,又從來沒有受過相關的訓練……。現在才明白,神的意念真的高過人的意念,祂不單要使用我去祝福病患的人,祂要先給我更新和醫治,並要祝福我往後的人生。

  記得在教會的一次小組聚會裡,一位師母談到基督徒不但要相信,更要認真對付生命中的罪,因為罪若仍在纏繞著我們,就不能得著真正的自由。聖靈的提醒,猶如一面鏡子讓我看到心靈深處仍埋藏著很多苦毒,當我以為自己已經放下,其實我還是牢牢的抓著,沒有得到釋放。

  2010年的元宵節,接到一個來電,是朋友應前夫請求打來的,希望我們可以平心靜氣吃頓飯。聽到前夫的邀約,多年積怨瞬間化作燎原烈火,一發不可收拾……,話筒那邊,朋友可能給我的舉措嚇呆了,反應不來;忽然,連自己也很驚訝,我裡面竟有那麼多的恨!聖靈再次讓我看到自己的問題就是不肯饒恕,我為此懇切祈求天父幫助,因為我知道唯有被天父的愛充滿,才能挪開這些苦毒和怨恨。

  接著有一年半的時間,上帝透過一連串病人小組的「親密之旅」課程,讓我處理心底埋藏已久的傷痛。在學習饒恕的過程中,掙扎漸漸減少了,但上帝給我機會勇敢面對,還記得有一次我負責帶領小組,其中一位組員,正是前夫的姐姐。就這樣,上帝多次打開我的傷痛,原來得醫治之前,我先要好好面對內裡的傷痛。

  當女兒十八歲生辰那天,我把握這機會,在家裡辦了一個筵席,請來了前夫和他的幾個姐姐及家人。席間我給女兒一封信,提到自己在她少時的虧欠,向她道歉,囑咐她要倚靠上帝,因為媽媽不知道,在人生旅途上能陪她多久。女兒流淚回應,說父母雖然離異,她依然感到幸福,感恩有上帝在這個家庭當中,又有個好媽媽。我聽了非常欣慰,在場的每個人都感動落淚,這是復和的第一步。往後,在我展開病人事工以先,上帝繼續醫治我心靈的傷痛。

  我和前夫破天荒通過書信、面談,處理了往日婚姻裡許多不是和誤解,互相道歉,彼此饒恕,並且能為子女成長的好處,定下合作的方案。雖然我倆沒有復合,但能夠復和,已是很大的神蹟。沒錯,在神實在沒有難成的事!更感恩上帝使子女的心靈也得醫治,他們和爸爸的關係逐步改善,從仇恨到親愛。往日稱前夫為「那個人」,然後是「Mr F」,最後是「爸爸」。以前逃避見面、交談,現在可以吃飯、同住。

蒙福的服侍

  2011年我在上海成立首個關懷乳癌病人的組織,當時只有一位同工,一切都在摸索階段。感恩幾年間,「粉紅天使」事工已漸漸建立起來,義工團隊人數愈趨穩定,為乳癌病人提供持續的全人關懷。我知道並不是靠甚麼才幹或人脈,而是天父親自供應,並感動一個又一個「天使」加入行列,一起以上帝的愛去服侍。

  我在人生的路上馳騁過、掙扎過、失落過,更是失敗過。但原來上帝沒有讓我白白吃苦,祂在我生命跌蕩之時不但尋找我、擁抱我,還給我不再一樣的生命。祂要讓我的人生展開更美的一頁,而且不再是為自己而活,乃是為祂而活。雖然前面的挑戰仍多,但深信上帝的恩手會帶領著我們的隊工,讓我們繼續在這蒙福的服侍中成長。

真心分享:王祖藍

大家好!你是否在想像,祖藍在這本送贈給病人和醫護的刊物中亮相,是否要為各位帶來一點歡笑?向來百變的我,實在可以用不同的形象出現觀眾眼前,「搞搞笑、扮扮野」對我來說都沒甚麼難度。但我更希望和大家分享真實版本的王祖藍……

第一次感受到父愛

我自小就是一個情感豐富的人,不過爸爸卻是傳統的男士,實幹、顧家,但總不喜歡多說話。記得小時候當他放工回來,我是多麼的想跟他聊天,可惜媽媽都會叫我不要嚷著,好讓辛勞了一整天的爸爸可以好好休息。也許當年還不懂得體諒,心裡始終覺得為何他不可以關心我多一點,為甚麼總要把自己想要的、想說的都透過媽媽來傳話?

中一那年有機會一家人和叔叔姨姨去泰國旅行,記得大人在駕車,我們幾個小朋友坐在後面,感覺多麼寫意和幸福。不過,更大的驚喜是在PP島的那一幕。由於爸爸喜歡潛水,所以對魚的種類十分精通,只是沒想過他竟然花了很長的時間,很用心地教我如何辨識不同的魚,實在有點不可置信!聽來有點誇張,但我可以告訴你,人生中第一次深刻地感受到父愛真的要是那一次!當然,我知道爸爸表達愛的方式是用行動,但對我來說,接受和體會愛卻要從語言而來。關心和愛有時真的需要宣之於口。

在家裡我最喜歡看電視,尤其是卡通片,因為可以把我豐富的情感投入角色之中。到了青春期,我腦海裡的浪漫和幻想就更加澎湃,於是也愛上了電影。雖然我喜歡情感的交流,但自小的性格偏向孤獨,不太喜歡與人溝通。可能小時候有點小聰明,讀書年年考第一,使我變得有點高傲。難怪當年老師在成績表上給我這樣的評語:有領導才能但宜謙卑。可惜我未懂得體悟反思,現在回想,當年不受同學歡迎,真是活該呢!

把情感投放藝術之中

不過,上到中學就不能只靠小聰明,而且我就讀的學校精英多的是,學業成績很快就變得一落千丈。從學術中得不到滿足,我便向其他科目發展,包括音樂、戲劇、繪畫等。沒錯,因為我可以把情感投放在藝術之中,所以特別喜歡。只是,沒想過最初只視它為一個避難所,卻培養出濃厚的興趣來。

記得中學時參加合唱團,練習到夜深,不單沒有怨言,只覺意猶未盡。中五會考後我參加了一個劇團,在公開演出中發現自己從話劇裡得到很大的滿足感,也因為劇團的導師是演藝學院的學生,心裡在想,若將來跟他一樣也不錯呢。當會考放榜時,老師看著我的成績單不禁流露出擔憂的眼神,但我卻安慰他不用擔心,因為在放榜前我已得到演藝學院的取錄。

常說愛好藝術的人,總是比較自我,又不喜歡拘束。當我進入演藝學院之後,終於明白為甚麼演藝學生會被人形容為「另類」。或者較客觀的講法,就是大家都在藝術方面有獨特的才華,都是因著興趣和夢想進來,不但盡情的發揮,更是力求完美。雖然我還未有自己的孩子,但我會絕對尊重子女在學業和事業上的選取,因為我完全體會唯有走自己喜歡的路,才會有動力全力以赴,並且追求卓越的表現。

我在演藝遇上很多好老師,他們對學生的要求絕對嚴格,而我也十分享受嚴師的教導。除了演技,更令我獲益的是從戲劇中讓我對自己有更多的認識和探索,使我更明白甚麼是孤單、情慾、虛偽,甚至自己最黑暗的一面,也被徹底挖出來了。在演藝的日子也是我人生的轉捩點,因為在戀愛、家庭上都有很多經歷,讓我在生命和信仰上都有了不少的成長。

被一層一層的剝開

也許從小就渴望有情感的寄托,很想有人明白和分享自己的喜怒哀樂,所以即使外貌並不出眾,卻因著點點的才華,贏得女同學的欣賞。所以在中學階段,已有很豐富的感情生活。進入演藝學院後,在學業上有了新的目標,卻遇到情感的失落。那段日子讓我停下腳步,不再在感情世界追逐滿足;反而心靈裡多了空間,讓自己可以再次認真地去尋求信仰。

說再次和認真,一點也沒錯,因為我就讀的小學和中學都有基督敎背景,聖經是其中必修的科目,當年也跟過同學去敎會,只是還未到清楚得救的地步。在那段情感沈鬱的日子裡,神為我預備了一間我常常乘車經過的敎會,留意到晚上的崇拜時段可以配合我星期日兼職工作的時間,於是開始在那裡聚會。還記得那位女傳道人,她臉上滿有喜樂,又講道又唱詩;不期然讓我想起小學時的校長,她敎我們聖經科,常稱讚我唱歌好聽又特別愛錫我。那些美好的回憶隨著崇拜的詩歌在腦海中不斷的迴盪,感受到內心深處有一份實在的平安和滿足。

在團契中我又遇上十分親切的導師,他很懂講故事,把聖經的人物和道理都生動地演繹出來。我也算喜愛閱讀和思考,所以導師推介的屬靈書籍,我也會看。從中讓我真的得到不少啟發,更讓我看到自己內心種種的軟弱和黑暗。我就好像一個洋蔥,被聖經的說話光照,一層一層的剝開,在神面前都赤露敞開了。我確實知道需要靠主來修剪我的生命,並且是一生的功課。原來真正的認信,才會帶來生命的改變。

沒想過出現這一幕

1999年在敎會完成慕道,並安排了在平安夜受浸;那時感到自己不論在信仰生活和演藝學習上都很充實和順意,沒想過在人生的劇本中會出現這一幕。記得那天剛在廣州完成十多天的表演,晚上回港後才知道原來爸爸得了癌症。其實爸爸早幾個月前已確診患上腸癌,需要入院進行手術,但因為怕影響我練習和表演,不想我擔心和分心,所以爸媽都一直隱瞞著我。

當我見到爸爸時,我激動得哭成淚人。因為有一段時間沒有見爸爸,媽媽之前說他外遊潛水,原來也是用來隱瞞病情,加上動了大手術,他整個人實在消瘦得有點難以想像。看著他,心裡一陣一陣的痛,也不禁問神為何要爸爸受這樣的苦。還有一個實際的擔憂,因為爸爸是一家的經濟支柱,我和弟妹還未完成學業,我讀演藝也只是第二年,還有三年多才畢業。當想到往後的日子,心裡就更加
徬徨。

感恩在那段日子,身邊有不少人給我們關心,尤其是教會的弟兄姊妹,不但慰問代禱,還送上實質的支持,實在感動,更是感激。更感恩的是爸爸也出席到我的浸禮,他再一次用行動來表達對兒子的支持,我是多麼的希望他能夠有更多的年日,可以讓我回報他的養育之恩。手術後經過化療,醫生再為爸爸做掃描,告訴我們可以做手術駁回腸道,不用再靠造口排便。我們舉家都為這個好消息興奮起來,一心以為黑夜已過,光明很快就會來到。

神其實沒有離開過

那天爸爸在手術室裡,遲遲還未出來,是因為醫生打開腹部時,發現原來癌腫已經擴散,當下便宣告爸爸的腸癌已經到了末期,再沒有化療或其他治療可以做。當知道爸爸的生命將要進入最後一程,心裡實在有說不出的難過,同時希望盡量可以陪伴他多一點。當年還未發生沙士,院方也准許家屬通宵陪伴。記得有一個晚上,看著病床上的爸爸,心裡的質疑和不甘就連珠爆發出來,不斷問神為甚麼:「為甚麼我這麼信祢,祢讓爸爸得這病?為甚麼我在敎會聽過有神蹟醫治,卻沒有發生在我爸爸身上?若神蹟出現,我豈不可以為你作見證嗎?…」

就在爸爸鄰床有一個男病人,他只有十七歲,他所患的是百分百遺傳腸病,患這病的人腸內的息肉可以多達幾百粒,其中一粒病變都可以引發癌症。他和姐姐都有這遺傳,媽媽更因這病過身了。當晚他痛得很厲害,告訴我明天要動手術。我心裡即時有一個很強烈的感動,希望為他祈禱,祝福他明天手術順利。他願意和我一起禱告,我便握著他的手為他祈禱。很奇妙,當我們禱告完畢,他竟然說沒有那麼痛。我對他說,是神幫助你,要感謝祂!

他多謝我為他祈禱,其實我反而要多謝他,因為那一刻我好像恍然大悟。我整晚都在問神為甚麼離棄我,不聽我的禱求,但神讓我看到,祂其實沒有離開過,而是一直都在我的身旁。我不期然想起聖經中的約伯,他遭受極大的苦難,但最終他沒有否定神,他只默然接受,並且認定:「賞賜的是耶和華,收取的是耶和華,耶和華的名是應當稱頌的。 」真的,誰說信耶穌的人不會死?世上又有哪一個宗敎告訴我們,信就不會死?我們這個肉身的生命原來都必定會過去,但信耶穌的人卻可以享有永恆的生命。當晚我再次確認神寶貴的應許,無論餘下的日子是多麼的難走,祂都會陪我走過。

在禱告中多謝爸爸

爸爸信了主才離開世界,是我最感安慰的。還記得最後安排他入住紓緩治療的醫院,前後三個月的時間,我們一家人分早、晚更廿四小時陪伴著他。相信那種矛盾的感受,不少病人家屬也體會過。既是十分不捨,但又不想看著他「撐」得太辛苦;而事實上家人的身心都疲憊不已,不過心裡的愛總能給家人無比的動力。更感謝神的是每天我都可以和爸爸一起祈禱,神更在某一天感動我要在禱告中多謝爸爸,我便邊說邊將他的人生都總結出來,最後用詩篇廿三篇結束。當天晚上,天父就接走了他。我十分不捨,但心裡感恩,因為整個過程神都與我同在。

爸爸離開了已有十四年,那份傷痛隨著年日也得到醫治和釋放,心裡卻常會思念並感謝他的愛。感謝天父讓我體會祂的信實,是祂與我同行,又讓爸爸安穩在祂的懷裡。生命是由神創造和掌管的,能夠認識和歸回造物主就是最大的祝福。人生的路,也許漫長,也許是短;或順或逆、或高或低,甚至有時每走一步都覺得艱難。但願你也能在生命中經歷神所賜的平安,並祂與人同在的應許。

真心分享:楊恩典

十分感恩能夠在《關心》分享我的生命故事!我的名字叫楊恩典,現居於台灣高雄。我不是甚麼名人,只是一個平凡的媽媽,並且用畫作為生。不過特別的是我不能用手,而是要用我的腳來畫。也許你是第一次聽我的故事,那就由我的出生說起…

被遺棄的小生命

  我出生時沒有暖暖的被窩,也沒有舒服的小床,更沒有母親的襁褓,我只是一個在菜市場的豬肉枱上被人發現的棄嬰。相信當年路人打開我的被子時,都會十分愕然,因為我的雙腳長短不一,但更「特別」的是我少了一雙手臂。這些特徵正好解釋了為甚麼連臍帶還未甩掉,我已被親生父母遺棄。好心人把我送到派出所,繼而被送到醫院裡檢查。相信醫生們也有為這殘缺的小生命而難過,但他們似乎有更強的好奇心,打算若最終沒有人領養我,便會等待這脆弱的小生命結束之後,把它解剖研究,製成標本作教學用途。

  其實我的生存條件的確大不樂觀,而且即使可以奇蹟地活著,長大後也得有人照顧。試問連摯親都放棄的,有誰會願意來接過這個「包袱」?難怪當時好心人曾接觸的育幼院,都只能抱歉地說無能為力而拒絕收養我。後來有一位曾經在六龜山地育幼院服務過的警員,他想起牧師院長和太太都很有愛心,於是即管打電話一試。沒想到奇蹟果然出現了!楊牧師爽快的說:「別人不要的我要,別人不收的我收。」他的回應不但給了我一線生機,更讓這殘缺的小生命可以在充滿愛的環境中成長。

作在我身上的愛

  楊牧師夫婦有四個親生兒女,但他們同時在育幼院收養近一百個無依小孩。楊爸爸是一個十分樂觀又容易滿足的人,他更是有求必助。凡人家請他幫忙的,他都會想盡辦法去幫,就算吃了虧他也不會埋怨和計較。「交朋友、養小孩、傳福音」是他始終如一的人生使命。他對人對事的價值觀,都是從神而非從人的標準和計算而來,所以在他的眼中每個人都是「好的」。原來能夠去愛,必須先從我們牢固的價值觀跳出來。若「可愛」才是被人喜歡的條件,像我這樣一個有缺陷的棄嬰,相信我永遠也不會被選上。

  楊媽媽對我的照顧就更無微不至。由於我的雙腳長短不一,右腳的腳板更近乎沒有弧度,因而無法平放在地面;加上少了雙手,平衡感較差,所以學走路對我來說是十分困難的事。我要學像跳芭蕾舞般踮著腳尖,再將身體貼著牆作依靠,慢慢的踏出一步又一步。因為媽媽知道我容易跌倒,所以常常提醒其他小朋友和我玩耍時要特別小心。也許我先天不足,小時候十分容易生病,常會發高燒,鼻水長流。媽媽為了讓我可以暢順地呼吸,甚至試過用口幫我吸啜鼻涕。即使現在我已為人母,說實在的我也做不到。若說母愛是偉大的,那麼她在我這個收養的孩子身上所作的,更是超越了一般的母愛。

為何不是恩典?

  其實爸爸媽媽對育幼院的每個孩子都視如己出、愛護有加,而且從小就告訴我們愛是從神而來,教導我們要為著天父所賜的感恩,並且要懂得與人分享。這個教導深藏在我的心裡,也成了我人生的座右銘。不過,雖然知道天父愛我,但當我漸漸懂性,看到自己和其他人有不同,我是多麼渴望天父能夠賜我雙手。記得那次我問媽媽我的雙手會否有一天長出來,媽媽沒有回答會或不會,她卻抱著我祈禱,並對我說天父雖然沒有給我雙手,但祂卻給了最愛我的爸爸媽媽,還有哥哥姊姊來照顧我。當我真的做不到或沒辦法時,他們都會幫助我。若遇上人也解決不了的事情,禱告祈求天父,祂必會給我出路。

  回想楊爸爸當年給我取名「恩典」實在很有意思呢!也許有人會說,生來沒有手,又有殘缺,有甚麼恩典可言?記得爸爸是這樣解釋的:「就是因為沒有手,很多事情不用自己做,別人都會幫助你,為何不是恩典?」他不是說我不用為我的人生奮鬥,只是他深信天父明白我行的路會比其他人更崎嶇,所以必會派更多天使來幫助我。如今回望走過的歲月,我更親身體會了生命中所經歷的都是多而又多的恩典。其實,由第一天被接到育幼院已是奇異恩典的開始。

沒有手卻還有腳

  爸爸說得一點也沒錯,我不能因為有缺陷就逃避人生。但我的確需要比別人付出更大的努力,而且要克服很多心理障礙。認識我的人看見我竟然能夠以腳代手來處理大部分的日常起居,包括化妝、穿襪子,甚至把腳放在枱上拿起餐具用餐,他們都說我很棒。其實這些都是小時候十分艱辛地鍛煉出來的,而且要多謝已故的蔣經國總統。聽爸爸說,原來蔣爺爺還在當行政院長時已巡視過育幼院,並且幫忙修葺唯一可以通往育幼院的吊橋。而他第三次到訪育幼院那年,我剛好三歲。記得慈祥的蔣爺爺由媽媽懷中抱起我時,我竟然炫耀著我的特徵,對他說我沒有雙手。蔣爺爺卻對我說:「雖然沒有手,但你還有腳,一樣可以做很多事。 」這幾句話從此改變了我對腳的看法。

  我開始學習用腳吃飯、洗臉、刷牙,甚至寫字,並透過彈鋼琴來訓練腳趾的力度和靈活性。聽來已經不容易,實際上也真的不容易,需要不斷的練習,不怕困難,失敗了再試又再試,直至可以做到為止。從小到大,別人簡單就能學會的生活瑣事,我卻要花上更多時間和心思才能完成。不過,艱辛的學習卻把我的毅力和意志也磨練出來,更培養了我的耐性和專注力。

  不過由於長期使用左腳,引致下脊椎嚴重側彎,右腳也開始萎縮,幾乎無法直立。就在十三歲那年,我在蔣爺爺的幫助下,去了台北的醫院作脊椎矯正手術。這是人生中經歷最大最難的一次手術。醫生需要先在我的額頭及後腦鑽四個洞,以鐵箍固定,再於左右膝蓋各打兩個洞,以鋼釘穿過固定膝蓋骨,然後每隻腳上面吊著30磅重的沙包作牽引。整整的一個月,我就這樣忍受著身體的折騰,不論是酸、痛、麻、癢的感覺,我都無可奈何,一來全身不能動,二來我根本沒有手,即使流汗也無法擦拭。

  手術前後共住了兩個月醫院,媽媽身在六龜,又要照顧其他孩子,當然不能經常來陪伴我。心裡不禁泛起了莫名的孤單感,並想起自己的親人,到底他們是否知道親生女兒受了很多苦?他們為何不能在身旁給我一點支持?這個體會讓我明白人在病患之中是多麼需要有人關心、安慰和鼓勵。天父真的愛我,祂安排了一位基督徒心理醫師來開解我,並鼓勵我不要注視生命中的失去與遺憾,卻要定睛天父在我身上所作的美意。沒錯,基督徒就是要從苦難中學習轉化,否則我們永遠都只會看到不幸的一面,卻看不到苦難背後的祝福。

人生第一個畫展

  育幼院的孩子們長大後都會自力更生,或到工廠工作,或在公司上班。那麼以我的條件又可以做甚麼呢?當認真考慮自己未來的人生路,想起兒時為了訓練腳的力量,十分用心學寫書法,加上從小就愛塗鴉,爸媽見我對繪畫有興趣,便鼓勵我學畫。他們對每個孩子總是鼓勵、鼓勵再鼓勵。從第一天起我就知道爸媽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出於美好的動機,所以我努力嘗試作畫,而六龜山地的風景正好為我提供了美麗的題材。

  不過爸媽和我也知道,要畫藝精湛一點還得拜師學藝。十八歲那年,我不但終於離開六龜山,更是離開高雄,隻身去到台北。自小在鄉下長大的我,來到一個陌生的大城市,實在感到徬徨。尤其是台北的車很多,每次過馬路都是極大的挑戰。由於我怕跌倒,只能慢慢的過。但每次過到一半,綠燈已變了紅燈,我便唯有站在馬路中央,看著來往的車輛穿梭,耳邊盡是車子呼嘯而過的聲音。心裡默默禱告,希望最終能安全行到對面。其實能有這勇氣到台北去學畫和生活,也是因著爸媽對我的鼓勵,及我對自己的承諾,就是要畫一朵牡丹送給爸爸。孩子們有夢,也得有父母的支持,如此大的動力就可以勝過恐懼。

  還記得學畫的第一個考驗就是要按老師家的門鈴。適合一般人常規的高度,對我來說已是太高,我唯有用嘴咬著筆,好不容易地終於按到門鈴。老師和同學們都很友善,沒有令我感到絲毫壓力,只是當看到老師用右手作畫,而我卻只能用左腳,心裡明白必定要比別人更用心、更努力,才能以腳代手,畫出有一樣水準的畫作。年多後我竟然有機會開人生第一個畫展,實在高興不已,只是沒有人買我的畫,直到最後一天終於賣出了一幅,真的鼓舞!後來才知道真正的買主是楊爸爸,因他不想我放棄,所以偷偷找人買我的畫。他的用心良苦又豈只這一次?當年動大手術還在醫院時,某一天,口足畫藝協會的會長前來探望並鼓勵我作畫,原來也是爸爸的悉心安排。

  沒有楊爸爸和楊媽媽,就不會有今天的恩典。雖然現在我已有自己的家庭和兒女,但都常常掛念六龜這個家,並會將義賣畫作和出版而得的版稅捐給育幼院,讓他們繼續有經費照顧和培育像我一樣失去父母的小孩。楊爸爸幾年前在睡夢中安息主懷,享壽104歲。他的第二個兒子放下多年在美國牧養教會的事奉,回到六龜山繼承父親的心願,延續愛的服侍,實在是一幅多麼美麗的圖畫。

那雙看不見的手

  我像其他女孩子一樣,都期待能夠戀愛和結婚。我曾經有過相戀的對象,但可惜往往都是過不了對方父母那一關,因為娶媳婦總希望她能打理家庭、照顧孩子,這個考慮我也十分理解。就在2000年透過一個誤會的電話,我和丈夫相識,後來彼此相愛,最後他決定要帶我去見他的父母。為了表示我倆的決心,我還主動提出在他的家住一個星期,好證明我可以照顧自己。終於我們都在雙方家人的祝福聲中共諧連理。兩個人,一雙手,共建幸福的家,在神實在沒有難成的事。

  記得我初為人母,看著幼小的生命,想念到一些重症的嬰兒,沒人哺乳。我決定捐出乳汁,並得到其他愛心媽媽的響應,一起幫助有需要的孩子們,體驗施比受更為有福。由出生開始我便得到別人的幫助,所以更明白能夠與人分享其實是一種福氣。感謝天父讓我體會單用畫筆也不足以繪出生命的美好,我要更用心去體會生命的價值,又與人分享生命的美好,讓更多人熱愛生命、珍惜生命。曾有不少買我畫的人,說我的畫帶有生命力,這不僅是對我很大的鼓勵,更給我很好的提醒。

  曾有人問我,現在的楊恩典滿有幸福,但不是每個人都可以苦盡甘來。很多人仍然在不幸和痛苦中掙扎,真的能有出路嗎?說實在的,我倒也不認為有人會用被遺棄和沒有雙手,來換取更大的祝福。但我實在感恩,因為雖然我沒有雙手,天父卻用了祂那雙我看不見的手在我身上作了美事。這雙手撫慰了我的心靈、扶持我行過人生不同的階段。天父十分願意用祂慈愛的雙手擁抱每個兒女,只要我們願意由祂領路,祂豐盛的慈愛與恩典都必與我們同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