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心分享:伍桂麟

後現代是個多變的年代,同時也是個否定一切的年代!
想起惹人爭議的作家David Shields的名句:「關於人生,就是每個人都必死無疑!」看似廢話,但的確道出了人生無法否定的真相。

  中國人相信人傑地靈,或說天時地利,都是指出人和環境的關係密切。我來自一個小康之家,成長於擁有非常豐富視覺元素的中環舊區,日夕浸淫在新舊交替、華洋薈萃的文化氛圍中,加上天生多愁善感,寡言內斂,從小享受安靜獨處,長於觀察聆聽,自然而然就對藝術情有獨鍾。在求學年代,繪畫是我的榮譽和自信來源,慢慢地,許多人把藝術視為我的一個標誌,而它甚至已成為我一種個人形象,有點像一個「藝文青」似的。

  在設計學院畢業後,順理成章地加入設計行業,仿似走進預想好的工作,既能學以致用又能大顯身手,但應該沒有人會想到,我竟然另闢蹊徑,轉入一條常人看為神秘陰暗的小巷。緣於有親友從事殯儀行業的,因利乘便,我亦以兼職的形式參與處理遺體的工作,為期長達五年多之久。一邊從事喜愛的藝術工作,即使收入有限,但另一邊廂的殯儀工作剛巧有可觀收入,我算是平衡了生活所需和興趣之間的需要。

  殯儀是一個很保守和黑箱作業的行業,自己眼見多有不公和「發死人財」之事,希望自己趁年輕時嘗試改變這種生態,可惜個人能力有限,所以尋求在既有事業基礎上作出突破,而我在2010年之時,剛巧遇到香港中文大學聘請遺體防腐師,於是在這年全職進入中大醫學院的解剖室工作。對很多人來說,這是難以理解的,但對我來說,卻是有跡可循,回望過去十多年的光景,重新審視個人的成長和經歷,帶著生死教育的使命,選擇今天的工作,就如拼圖能最終拼砌成畫,堪稱恰如其分。

拼圖一:一顆同理心

  中區彈丸之地,沿山建城,小時候我們幾兄弟和父母住在一幢舊唐樓中,當生活條件稍有改善,即順山勢往上遷移,就算一街之隔,階級已涇渭分明,街道所在的位置,儼然代表社經階層的高低:荷里活道是一個階層,堅道是另一個,羅便臣道又是另一回事……。生於斯,長於斯,幼小的我,也能看得分明 —— 我的學業平凡,心思都放到藝術上去了,肯定不會成為社會上受人重視的主流精英,不會在這條階梯上參與競逐、拾級而上。

  或者是同病相憐吧,對於貧苦和弱勢,我總是常存一份憐憫之心!因為自小酷愛繪畫,但偏偏對顏料的化學成分產生過敏,雙手為此吃盡苦頭,除了痕癢痛楚,還得忍受旁人奇異的目光、同輩的嘲笑和歧視;其實,只要放棄繪畫,所謂皮膚病就迅速不藥而癒。幸好我的性格雖則帶點憂鬱,卻不是負面,亦絕非懦弱退縮之輩,一向處事冷靜平和,感性而不會蓋過理性,相信這是訓練得來的。試想一下,創作之路豈會一帆風順?必須尋尋覓覓,跌跌碰碰,一路摸索走來,讓我學會了堅持、學會不放棄,同時體會有人扶一把的重要。

  憑著這份對弱勢的同理心,內向和沈默都無阻我的正義感,自中學年代開始,就持續參與義工行列,尤其關注無依無靠的獨居老人,看到他們生活拮据,晚景淒涼;然而經常記掛關注的,卻是死後蕭條,殯葬無著落。這份對死亡的不安,不斷蠺蝕他們的生趣。每次面對一張張佈滿皺紋的臉,直視他們茫然無奈的眼神,心底總希望能為他們盡點綿力,做點甚麼……。

拼圖二:「死亡」只是商機?

  外行人視殯儀行業冷僻而詭異,退避三舍,但實際上「殯儀」在香港原來是一種相當高消費而低競爭的商業活動,最難得是全民會主動直接或間接參與;更由於資訊在行內異常封閉,無需廣告或宣傳,顧客仍是源源不絕,形成供求一面倒的現象,因此單就職業本身的穩定性和帶來的可觀收入,非常吸引。記得當初入行,就算是兼職,我竟然除了賺取足夠生活費外,仍可以騰出時間和空間,放下原先全職的設計工作,不必再聽命於客戶,而能以自僱形式,自由選擇個人喜好的設計項目,發展創意和進修,並能參與服事教會的青少年,可見這個行業絕對有利可圖。

  在兼職殯儀工作期間,我是專責防腐和修復遺體的,完全不用涉及生意營銷。但依我所見,大部分逝者離世前與家屬就後事安排溝通不足,可能因為華人社會,對死亡的忌諱根深蒂固,沒有足夠的生前規劃,也沒有周詳的死後安排。家屬在至親離世後,有感死亡已奪去他們最親愛的,以為錢財只是身外物,似乎沒想到正在展開一連串高消費項目,一不留神,便被勸說購買了不相關或價值不對等的用品或服務,殯儀商早已完全掌握消費者的心態;傷痛也削弱了人的判斷力,有些原先精明的消費者,無論是在殯儀商的鼓動下,或是親友們的壓力下,均以殯儀商所謂「以先人的安穩和後人的福蔭」為前提,此情此景,鮮有見到討價還價或再向業內格價的。何況大家一致認為,這是為死者做的最後一件事,何必斤斤計較,更遑論消費者權益?

  當年我才二十多歲,正是思考人生意義和方向的黃金時期,我的信念是:生命神聖、獨特和尊貴,死亡雖然是生命的終點,但要是純粹視「死亡」為商機,已經動搖了人價值的根本!所以,我雖然是半個行內人,卻總是從消費者的角度冷眼旁觀。一個有體面的喪禮,不是每個家庭都負擔得來,何況弱勢社群如獨居老人?

拼圖三:觸碰死亡是「契機」

  處理遺體初期,對我是有點震撼的,但很快就克服過來,工作本身需要一定知識、專注和技巧,想不到十多年設計的專業訓練和藝術修養,對修復遺體竟然大有裨益,猶如給了我一塊跳板,助我把修復工作提升到更高的層次。加上一直以來對美和卓越有份固執的追求,讓我情緒穩定,不會過分投入或抽離,很快我就自信在同業中做得不錯。除了上述的優勢,我同時把一顆同理心投放到工作上去,堅信人對真善美的渴求,其實不分生死!那怕是蓋棺前一刻,家屬都希望摯愛能給他們留下最祥和美好的印象,遺體能復修至最接近生前模樣。我慢慢從家屬的讚許和認同聲中,肯定了工作的意義,知道能帶給家屬一點安慰,就有動力做得越來越好。

  撇除收入和工作滿足感,在無聲無息的冰冷房間觸碰死亡,最寶貴是提供心靈空間,讓人能冷靜思考。接觸過的遺體中,生前有來自貧富兩極的,有地位權力高低參差的,還有壽數、死因和生命歷程各異的;身故後,悲喜跌宕已變得微不足道,最重要的是曾經好好活過,我有幸能在終站給他們一點點服務,為此,我的自我感覺是良好的。但當時年輕的我,對死亡仍懷著許多迷思、深思和反思,特別在每次探訪獨居老人後。

  期間我報讀好些相關課程,如生死學、哀傷輔導等等,原本是為了增值,期望把死亡事業做得更出眾,也開始參與生死教育的義工活動,直到我要面對一具因墮樓而支離破碎的遺體 —— 它屬於一位我自少年時就認識的友伴,我才慢慢離開殯儀行業,投身到生死教育去。

拼圖四:從死看生的醒悟

  死者與我同齡,中學時代已經相識,我們上同一間教會,可說是一起成長的同伴。在出事前夕,知道他為了一些個人問題耿耿於懷,心情壞透,卻沒有用言語表白宣泄,選擇把鬱結掩埋。那天晚上,我曾因記掛不安,打算給他撥個電話問候,但想到大家都是二十來歲的男生,不曉得「心事」應從何說起,自忖也可能幫不上忙,就打消了念頭,希望讓他靜靜思考,過些日子再聯絡。豈料一念成永訣,一通沒有撥出的電話,給自己內心畫下一道深刻的傷痕,生死一線間,事件成為我從死亡反思生命的轉捩點。

  事已至此,我唯一可以為這位弟兄做的,是親手修復他的遺體,墮樓對整個軀體構成極大創傷,修復絕非易事。我花上比平常很多倍的時間和工夫,比往日任何一次所做的更努力和用心,效果算是令人滿意的。事後也得到家屬的衷心感謝,卻仍難掩我的遺憾:縱然修復遺體的創傷可稍微舒緩他們的哀傷,但至親自殺帶來的複雜負面情緒,有些甚至攙雜內疚和憤怒,將深藏於家屬內心,久久難以撫平,我切切實實感受到他們的絕望和悲痛。

  當時我對情緒病或抑鬱症一無所知,只知道生命稍縱即逝,關心和愛必須及時,否則死亡一旦來到,一切已經太遲!一個修復得再完美的遺體,對愛他的人來說,其實沒有多大意義。所謂生死教育,應遠超過消極地防止自殺或阻止悲劇發生,或只限於把後事妥善安排;而是要把生命活好,死時能對人對己無憾。

拼圖五:生死教育從解剖室開始

  九年前我來到中大醫學院解剖室工作,記得第一件讓我錯愕和困惑的事情,並非來自工作本身,而是得知用作解剖教學的遺體來源,一直是依賴「無人認領遺體」的供應,換句話說,那些我經常在義工服務中接觸的獨居長者,很可能是在生前非自願和沒有預設、卻在死後無法反對的情況下,「貢獻」出遺體來作教學用途。身為醫學院解剖室的遺體防腐師,有處理過千具遺體的經驗,當然明白和認同,就遺體的處理方式,沒有比用作醫學教學這用途更具意義了……倘若,這是死者生前的意願!因為我堅定相信,生命本質神聖,就算止了氣息,亦無礙應得的尊嚴和尊重,人類透過各種各式的殯葬儀節,正是要肯定和守護這個理念。既然醫療在文明社會是個基本的人道政策,又豈能反過來罔顧死者尊嚴,奪去他們的意願?經過十多年跟死亡打交道,我有種責無旁貸的使命感:除了防腐,我的任務是要利用解剖室這個場景,解決遺體來源造成的矛盾,在此展開第一堂生死教育,並透過向公眾推廣,讓每一個未來的「死亡消費者」,反思怎樣能活得好,又死得好,而遺體捐贈,是其中一個美好的選擇。或者,能藉此為獨居的公公婆婆「做點甚麼」,也未可知!

  在解剖室工作的第二年,便籌備推行遺體捐贈計劃,初期確實遇到不少阻力。身為一名「八十後」,致力推廣生死教育,許多人認為我沒有足夠的說服力;我也不以為單憑個人能力,可以移風易俗,但教育不限於知識,也在於態度的改變,或是眼界的擴闊,或是框框的突破。

  「無言老師」是對遺體捐贈者的尊稱,稱他們為老師,是不忘他們曾經是個有血有肉、有尊嚴有靈魂的活人,自從每次醫科生解剖下刀前一起靜默,感念死者無私的奉獻,我見證到學生比之前更認真仔細,下課時都主動收拾用具器材,跟往日明顯不同。若對死者無言之教尚且心存感激,相信對活著的病人,自當加倍用心。

  死亡是一個點,生命卻是一條線。在這條線上,遺體捐贈者選擇在離世後成為「無言老師」,延續生命的意義,帶領我們從死看生,活好當下。

  在人生路上,其實我是一面參與、一面在接受「生死教育」,對死亡認識越深,對生命自會越加珍惜。要是人能選擇扎根永恆,知道死亡不是終站,就能無畏懼地直視死亡,這是我多年來的體會。

真心分享:黃劍文

被遺棄是一種甚麼樣的感覺?是一種覺得自己不被愛、不受重視、沒價值、被人放棄的感覺,它如陰霾,籠罩著生存的空間,會令我感到無力生存,也曾想過放棄自己。原來,我們吸入的是愛的空氣,它清新、令人心曠神怡,更能吹散陰霾,只是我們沒留意,甘願被那陰霾所覆蓋。
從母腹開始的生命

  媽媽十五歲就懷了我,當時因她年少,不知如何是好,就打算安排墮胎,結束我的生命。當外婆知道媽媽有這墮胎的念頭時,她想到自己的經歷,於是鼓勵媽媽把我生下來,並承諾會肩負照顧我的責任。就是這樣,媽媽把我生下來,我也開始在一個沒有爸爸的單親家庭裡成長;兩歲後,我也再沒見過爸爸,而照顧我的就是外婆、外公和姨姨。媽媽忙於工作,就算之後她開始了一段婚姻關係,家裡多了後父,之後更增添了弟、妹,我和媽媽總是聚少離多,相信賺錢維生是她當務之急,且是她很大的重擔。所以,我和媽媽關係十分疏離,而填補這空隙的就是外婆的關愛,縱然她不懂怎樣管教,但她常與我一起,陪我生活、成長,有時又會以「利誘」去鼓勵我做恰當的事,例如:當我不吃飯時,外婆會說多吃一口就給我兩塊錢,每次回想,就是她堅持的照顧我,給我嚐到一點點的愛,繼續生存下去。

  在人多、關係疏離的環境中成長,我的性格變得內向、沉鬱、害羞、孤僻及怕事,更害怕見到別人傷心流淚,因自己也不懂去聆聽,不知如何面對及不懂表達。幸好身處的小村落中有很多村童與我一起成長、玩耍,確實令我在玩樂中得到短暫的喘息,忘卻了自己的不開心。後父與媽媽經常為錢銀吵架,特別是因為他們很夜才回家,我總是被他們的吵架聲吵醒,而我在不開心時就敢怒不敢言,卻只會遷怒於弟、妹,向他們發洩。我曾問為何要生存在這樣的一個家庭——後父沒有好好的保護媽媽,愛護我們,負上照顧媽媽和我們的責任,更欺負媽媽,埋怨媽媽說我們給他經濟的負擔。我也曾想過,生存既沒意義,不如死了吧。

尋找方法掌控人生

        自殺的念頭稍縱即逝,心中浮起的是外婆的信仰觀,只要是她認為可以保護、賜福的神,她都會去求拜,誠心的上香,希望神明保佑,逢凶化吉。就算我從小就跟著外婆去叩拜祈福,但生活沒因此得改善,我仍是那麼不開心,那麼的失落,好像自己總是一個被遺棄的人。我開始嘗試一些與靈界接觸的途徑,希望透過與靈界接觸,預知未來,掌控自己的人生。結果,我不但不能操控我的人生,更被靈界所操控。

        主動的接觸換來的是被控制,我開始每晚睡不安,全身僵硬,就算如何用力也無法轉身,也沒法發聲向人求救。持續的情況下,我不但擔心如何可以救治自己,更開始想:或許,我的人生永遠都不可睡得安、眠得好?

        一天,我坐在學校操場沉默著,卻引起一位不熟識我的老師的注意,主動走來邀請我參加一個課外宿營活動,更在營中分享她曾被靈界騷擾的經歷。當時,老師一家都被靈界騷擾,也不斷尋找解決的方法,求神、拜佛、求福,可惜情況不但沒有好轉,之後更是家庭破裂,直至有一天,她也像我一樣,睡在床上,但全身僵硬,就算如何用力也無法轉身,也沒法發聲向人求救;之後醒來,衝出屋子大叫,一位基督徒的鄰居就建議老師返教會,在基督教信仰中尋求主耶穌的幫助。老師分享說她信了耶穌後就沒再受那些靈界騷擾,而當我告訴她我已有半年處於她那種狀態時,她就鼓勵我去尋求她認識的耶穌的幫助,因為耶穌勝過死亡,也戰勝了靈界那股騷擾人的力量,令人心靈平安。

        當時,我是半信半疑的,那有如此的事?或者只是一個偶然的湊合,又或者是那靈界放過了老師吧!半年來,我不斷地求神拜佛,仍被騷擾。這耶穌是誰?他會有勝過這些神佛的能力來救我嗎?回家後的一個晚上,我又再次被靈界騷擾,整個人睡在床上,既不能動彈,也不能開聲求救,但這次卻想起老師的方法,我就在心裡不斷地請耶穌救我,之後,我就回復正常,起了床、走出客廳,也不斷嘗試去確定那是真實的?還是夢境?那當然是真實的,而且這真實令我不再害怕再次入睡,不怕再次動彈不得,因為我已經歷了耶穌的幫助,祂是真實的,所以,就算靈界再來騷擾我,耶穌必能救我。

        靈界不能幫我掌控人生,不知基督教中的耶穌又能嗎?我開始上教會,認識基督教信仰,希望藉此走出陰霾,改變現狀,過一個平安、快樂的人生。

再次踏進被遺棄的陰霾

        走進教會,認識基督教,我感受到愛,也覺得教會裡滿是愛的空氣,基督教信仰沒令我的現況得到改變,卻讓我用另一個眼光去與艱難共存。教會不但培養了我的音樂興趣及能力,讓音樂給我歡愉、教導,成為了我日後維生、服侍人的渠道,更讓我用另一眼光去看我的媽媽,明白她的限制,也讓我接受因她的限制而給我帶來被遺棄的痛苦。這份接納,吹散了被遺棄的陰霾。所以,在後父與母親繼續不時的吵架,甚至後父要拿刀斬媽媽而驚動警察,在種種艱難中,我沒被拖垮,而是以愛出發,想到:會否我多賺一點錢,就可以令家庭平靜一點?就是這樣,我去了台灣參加歌唱比賽,尋找音樂發展的機會,也盼可賺多一點錢,好令家人生活安穩,不再為錢而家無寧日。

        不一定人人都會在星光大道迷失的,但我卻是迷失的一個。在觸目的舞台、熱烈的掌聲、不絕的歡呼聲中,萬人簇擁,縱然不是名利雙收,卻幫助了我解決家庭的經濟問題,也令我感到飄飄然,覺得自己很了不起,並把主耶穌給我的禮物 — 音樂,成為炫耀自己的私有工具,離開了信仰。

        在輝煌、歡呼,令我沾沾自喜的時候,媽媽自殺了。她自殺的決定令我痛苦不已,那被遺棄的感覺也再次出現。打從一開始,媽媽曾選擇放棄我、親父放棄我和媽媽,生活每天都籠罩在被遺棄的濃霧中;此刻,雖然我與媽媽一直處於疏離的關係中,但她的自殺似是另一個宣判 — 媽媽也遺棄我了,我還有甚麼生存意義?我要生存下去嗎?站在二十六樓的露台,我也想放棄自己,結束生命,心裡卻浮起了三句說話:你還有親人;你還有朋友;你還有很多事物要去看。是的,若我結束生命,就變相加添了外婆、外公及弟妹被遺棄的痛苦,我當時就祈禱主耶穌的安慰及幫助,因為我知我不可以令他們傷心、痛苦,只是,當下我正是那麼無力,那麼傷心、痛苦。

        離開露台,我走到一個沙灘,獨自讀聖經,並在附近的碼頭遇上了一位當時也在讀聖經的女士,我請她給我讀聖經,我告訴她我失去親人的傷痛,就算我已看到她的遺體,心中仍常有錯覺媽媽沒死,她會在某個地方出現。沒想到那女士竟然為我禱告,且是流淚的禱告,原來,她感受到、她明白,她也幫助我這個從不懂表達自己的人,把積累多年的痛苦全說出來,心裡的痛苦就如石頭一塊一塊丟了出來。

        重拾信仰,再次呼吸愛的空氣,感到釋懷,也很平安,我沒被遺棄,因為耶穌愛我。

愛的空氣處處是

        重新有力,重拾工作,我再去台灣參加歌唱比賽,並發現另一個舞台,就是街頭表演藝術(Busking)。以工作假期(Working holiday)走出自已的音樂框架,以歌、以過去的生活經歷與圍觀者分享,沒想到既賺得生活所需,更把愛的空氣帶給那些來看我表演的人。回想起來,途人為何要停下來聽我唱歌,甚至聽我分享自己的生活經歷?又想到自己曾經接二連三的被遺棄,當身處異地,這被遺棄的感覺是可以隨時出現的,加上語言能力、天氣的適應、人身安全,其實都可把我打倒,但事實是我在外地四年,去了十七個國家,三十多個城市,每天令我活得精彩的就是那愛的空氣,是我送出的,也是別人回應給我的。

        回想十年前的每一幕,原來,我似是活在被遺棄的環境中,卻吸著愛的空氣,這愛的空氣,就像我們分秒吸入的空氣,你不覺察它的存在,卻在維持著我們的生命。外婆愛媽媽,鼓勵媽媽把我生下來,並承擔照顧的責任;無聊日子,村童的陪伴,給我喘息的空間;一位不認識我的老師,不但給我除去靈界騷擾的途徑,更因此幫助我認識基督教;教會的弟兄姊妹與我同行,鼓勵我認識信仰,更幫助我發掘自己的音樂興趣及才能;還有那位在碼頭遇上的女士,她對我來說不但是一個陌生人,更是一個信任我的人,沒懷疑我為何清早身處那地,沒擔心我會否有甚麼企圖。她應我邀請為我讀聖經、陪著我,當我訴說喪親之痛,她竟然為我流淚禱告、給我倒空內心痛苦的機會及空間,再次經歷耶穌的安慰,平靜下來,重新有力前行。

        但是,這些相遇會是偶然的嗎?想起那位我不認識的老師,她居然也有我的經歷;那位在碼頭出現的女士,她已有半年沒到過那地方,那早卻有一個感覺必須前往;還有媽媽離世之前,我有機會告訴她我愛她,她也有回應我,回覆我少時問了她卻沒回答我的一個問題 — 媽媽,你愛我嗎?站在二十六樓的露台,在要跳下去的一剎,因為不想外婆、弟妹及朋友傷心而泛起的愛的提醒;還有那句「世界很大」的提醒,讓我在往後四年真的看到,更有機會去分享,以愛去鼓勵我所遇到的人,實在不是偶然的。回想當日接觸靈界,為要預知未來。此刻,我的體會是不用去預知,因為耶穌以愛掌管我的未來。

        曾唱過一首名為「這是甚麼道理」的詩歌,我這麼一個連父母都遺棄我的人,就像快凋謝的雜草,找不到生存意義。但主耶穌竟捨尊降世、撇下一切來尋找我。主耶穌甘願為我死,就算我曾想放棄自己,然而主耶穌卻說不會把我遺棄。這是甚麼道理?這是超越人間的道理。

真心分享:何基佑

何基佑(Kay)是一位跨媒體藝人,其涉足範圍之廣,包括主持、節目製作、音樂、拍劇,以至寫作、家庭教育、甚至婚姻評估協談。他與同道建立教會,強調家庭與關係的重要;近年他更成為兩孩之父,並透過不同媒體推動健康家庭的訊息。原來年少時他已經清楚認定「媒體人」這使命和人生方向。
管教嚴謹但快樂的童年

  我出身小康之家,雖然家境算不上富裕,但亦不會缺乏,自小以來,父母一直都將最好的給予自己。爸爸是一位公務員,在懲教署工作,更有機會成為第一批被送往外國進修的公務員,他堅毅的個性一直影響著我。爸爸跟我分享,他到美國進修時有機會學習英文;為了熟識英文,他願意發奮圖強,只用了一個學期,就把手上的英文字典讀得滾瓜爛熟,甚至幾乎把字典揭爛了。所以爸爸常常對我說:無論遇到任何問題,總不要怕,努力克服(tackle)它就得了。他的榜樣深深地影響我,練就了我有一個信念:我想做或肯做的,一定可以做得到的。我並非天資聰敏,年少時,我的讀書成績亦不太理想,但我入大學前的成績卻是全部甲級(Straight A)。為何可以做到呢?因為我願意下苦功努力讀書,例如我把整本課本背熟了才去考試。當時我亦竭力學習中文,連普通話的拼音也努力研習。有誰會想到,只讀了五年中文的我,後來竟然寫了三本中文書,並且入圍成為「十大好讀」。只要我肯發力,我一定做得到。

  我家的家規頗嚴,除了執拾床鋪、吃飯等要有規有矩,父母更限制我每天看電視的時間,連卡通片「變形金剛」也認為過分暴力而不准看,待我要長大了以後才可以看。所以小時候我跟一般小孩無異,會偷偷看電視及打機。我有錯,父母會出言勸導及責罰;我怕父母,不想捱罵,只好學乖。雖然這樣,我仍覺得我的童年是快樂的。今天回望,我知道父母是因為愛我才會這樣嚴謹地教導我。

  小五那年,我由傳統學校轉到國際學校讀書,因為爸爸是公務員,有政府津貼,但讀了一年多,我不想再待在那裡,因為學習和生活模式很不同,所以我轉到另一間國際學校讀書。十四歲那年,我的中二課程只讀了一半,我跟父母說想去加拿大升學,父母一口答應,我很開心他們信任我的判斷。最後,我們一家人移民加拿大的溫哥華。

長大.獨立

  十五、六歲的時候,我逐漸有自己的想法,我想擁有一些屬於自己的東西,所以我開始與父母駁嘴。那一次,我和媽媽針鋒相對,我大聲駁斥說:「我是人,為何你如此說我?」只見媽媽上樓去哭,我感覺既受傷,又內疚。自此之後,媽媽給我多些空間,我們的關係一直很好。媽媽對我的照顧可說是無微不至,她很會烹飪,任何菜式,她只吃過一次,就會煮出來,很有「家」的美味。

  十六歲那年,我參加DJ比賽並入了圍,之後我有部分時間在溫哥華的電台做深宵節目,我一直有為自己的事業祈禱,至少有五至七年。我從小就知道自己的使命是從事媒體工作,若不是成為藝人,就是做幕後的媒體工作者。因為我自小對電視的出現很有興趣,我好奇為甚麼那人會在電視出現?為甚麼那些廣告會在電視重複播放?

  同時,自十六歲開始,我沒有再跟父母取零用錢,因為我可以靠從事多份兼職賺到生活費。十九、二十歲時,我一邊讀大學,一邊在電台做兼職DJ,同時在教會也有不少服侍,加上我喜歡出外玩,在外邊的生活這樣充實,令我一直不察覺家中父母親的關係有何異樣。直到有一天,我突然得悉父母要離婚,感到很震撼和愕然。一次教會聚會中,我聽見牧師在台上說我爸爸因個人原因要辭任教會執事,心裡感到不是味兒。無怪乎媽媽轉去另一間教會聚會。幸好當時不是有太多教會裡的人「關心」我,有自己的朋友關心我已經足夠。其實,我當時有點手足無措,爸媽要搬走,由於我已長大,他們不用討論我要跟著誰生活,於是我決定隻身從溫哥華回香港發展。

  想起來爸媽的分開,不是沒有原因,爸媽的個性很不相同,爸爸為人沈默,他自小生活窮困,要寄人籬下,但媽媽很會表達自己。無怪乎大學二年級那年有個學期,我的成績不理想,GPA超低,父母卻沒有罵我,只叫我下次用心讀書,原來當時他們也自顧不下,反而我比以前更加努力。

  回港後發生一件我認為是很「超自然」的事。在溫哥華的電台認識的一位高層員工,當年他也是由香港移民至加拿大;在我回港之際,剛巧他再回流到香港並成為一位電台台長。他記得我,來電說請我做節目助理,那時我的零用錢差不多用盡,剩下只能應付大約一個月的生活費,我深深感受到上主的時間恰到好處。我由最低的職級——節目助理(PA)做起,當時有幾個監製同時找我幫手。因著堅毅與勤奮的性格和工作態度,大家逐漸對我有信心,給予多一點點發揮的機會,首先是讓我幫人替更做錄音節目,到後來一星期有九次直播的機會。我發現原來當你對人有禮,做事有交代,別人信得過你,就會找你做事。面對工作,我相信我有得揀的,但要視乎我揀選的是甚麼,上帝會有祂的方法為你開路,最怕你半信半疑。上帝在我心中實在超級重要,我當時只有倚靠祂。

重視婚姻與家庭

  父母離異並沒有影響我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倒反而更渴望有家,因而樂於建立自己的家庭。太太出身聾人家庭,但她是健聽人士,我想照顧她,給她一個家,我認為太太開心,我就開心,這就是我眼中的成功。我的成長,不缺乏甚麼;相反太太卻很缺乏物質,她令我看到世界的另一端。太太曾經在「兒童之家」住了九年,她的母親不愛她,但神愛她並醫治了她。昔日的暴風少女,今天成為一個健康的人,她的出現令我原本複雜的生活變為簡單。她很節儉,家人開心,她就開心,她很易滿足。當夫婦的情緒健康及經濟穩定,就有助孩子帶來相對穩定的情緒。現在,我有個四歲大的兒子和七個月大的女兒。兒子常說他很喜歡爸爸。我認定孩子要尊重父母的管教角色,要分尊卑,有禮貌。管教上有必要嚴,但要有好的關係才能對孩子講嚴。

  作為一個爸爸,我的責任就是愛太太。當然,我也很投入「爸爸」這角色去照顧我的孩子。可是,很多人生了孩子之後,就忽略了夫妻關係。夫婦關係其實是家庭穩固的基石,孩子從父母親的相處學習怎樣與異性相處,我希望兒子學懂尊重女性,讓孩子知道爸爸最愛的是媽媽,爸媽相愛,家就幸福。我通常在孩子面前稱讚太太,多向太太表達愛意,每次離家或回家,我都會親吻太太,讓對方覺得你重視她。每逢星期二晚,我又會和太太出外傾偈吃飯,即使我倆有了小孩之後,仍保持有二人拍拖的時間。

  除了上帝,家人在我的心目中永遠是最重要的。太太坐月的日子,我不出外,選擇在家陪伴,太太餵嬰孩飲奶時,我便手握平板電腦讓她看電視劇「大時代」解悶。有時我也會出去茶餐廳吃一碟有味的飯,讓自己鬆一鬆。我很享受在家的日子,記得兒子出生時,我可以不睡。我和太太也喜歡在家打機,就算有了孩子,我們每晚待孩子睡了,我就和太太一起打機。

  要作個好丈夫、好父親,我要有很好的時間管理。每天我會送兒子上學,之後跟太太一起做運動,再接兒子放學,在車上爭取時間跟兒子談天。我的工作比較彈性,我可以在家工作,因有合作無間的經理人處理和協助工作上的安排;我要出外工作時,又有太太在家幫忙照顧孩子。我希望下一代可以活出美好的人生價值,孩子喜歡上學,放假時也會想著上學,因為上學令他感覺開心。

推動健康家庭的信息

  大約八至九年前,我和另一位基督徒藝人開辦了一間以家庭為主的教會,當中參與的歌手、藝人不多,反而我們的會友主要是職青或以上年齡的群體。我們最初在新蒲崗聚會,後來才搬到尖沙咀,今又再搬到現址。

  教會內,大家每星期見面,彼此是兄弟姊妹,非常親切。我們的教會,規模不大,沒有太多架構,開會時,大家一邊吃喝,一邊傾偈互相關心,我們用兩分鐘討論事務,半小時彼此代禱。我認定我只可以靠神,若無上帝的介入,生命難有突破改變。

  我在教會亦有替準夫婦進行婚前及婚後評估協談,我不單是服侍者,也是被服侍的一個,我希望香港家庭可以愉快些,大家可有不同方法去管教孩子,但我們要與時並進,健康而有效地教育下一代。現在香港的離婚率高企;以前一件物件爛了就修理,但今天物件爛了就丟棄。關係的起點,乃靠上帝,只要你願意就可以做到。今天的人結婚有不同原因,有人因為愛而結合,但有人因為貪喜慶而結合,倘若一段關係沒有愛,則很難長遠。婚姻出問題,你一心想改變對方,若不是從良好的溝通開始,少指責,多分享感愛,到頭來也是慘澹收場。

  作為教會領袖,我心目中希望能結出三種果子,就是:

  1. 生命的果子:這是因為經歷信仰改變,品格得建立而有。
  2. 生活的果子:透過婚姻及人際關係表達出來,就如作個好丈夫、好父親。
  3. 福音的果子:可以問問自己:有多少人因著你的生命而被吸引從而認識主?

  幾年前,我在網上社交平台及電台開設與爸爸有關的專頁及節目,分享教仔心得。健康的家庭生活是我分享的重心,我相信只要掌握育兒的重點方向,人人有能力教好自己的孩子。我們的平台上有一個爸爸群組,讓一眾男士可以有一個渠道分享表達。我希望大家由小做起,回到美善。至於節目內容,我們採取集體創作的形式,首先由我構思框架,然後再交團隊作出微調,所以談不上天馬行空。作為一個「媒體人」,我的使命就是將正面及健康的訊息帶給觀眾,所以我認為節目內容除了有娛樂性(Entertainment)之外,也要有營養價值(Enrichment)。我希望透過網上平台向人示範一個不一樣的生活方式,我們關心人,與他同行,讓他從中認識信仰,有機會的話亦讓他與天父建立關係。所以我不僅是一位跨媒體的「媒體人」,更加是一位「媒體的傳道人」。

真心分享:龐秋雁

70年代的香港,經濟發展進一新階段,很多香港市民都視為機遇之時,但對於我們這個從內地移居香港的家庭,卻要絕處求生:是錯誤的選擇抑或自闖困境?還是生不逢時或是命中註定?無論如何,反正,造就了今天的我。

初到貴境,身心受困

  出生於中國廣西,自小說普通話的我,六歲那年就和妹妹離開愉快的童年地,隨著父母來港定居。爸爸在國內從事演藝事業,既是有名氣的演員,又是導演,來港後沒有機遇,找不到本行,只能出賣勞力,做地盤工人,好養活一家;大學外語畢業的媽媽在畢業後便生了我,來港後,她的學歷不被認可,只能以手藝賺取生活費,做製衣工人。我作為大家姐,來港不到一年,就因為爸、媽要工作,年紀小小就成為家中的照顧者,煮飯、洗衫、邊照顧妹妹邊讀書、做補習老師賺點外快等不在話下,就連之後出生的妹妹,也是我帶她往健康院,更因此被人誤會,嘲笑我是未婚媽媽。

  外來嘲笑聲不絕,就連廣東話說得不純正,也是嘲笑的原因,所以,內裡的挫折感也不絕。我不敢告訴人我住在木屋區;縱然曾經入住親友家,也覺得是寄人籬下;颱風日子,要四出尋回被吹走的屋頂;火燭,要趁時搬走貴重物品逃離火場,也曾不自量力的想搬走家中最貴重的雪櫃……那些日子,生活極不安穩,很不開心。

  可惜,本可以作支撐、陪伴我和安慰源頭的爸、媽,不但未能扮演這角色,沒給我一個愛的家,更令我變得充滿恨意。爸、媽勞苦工作,疲於奔命去賺錢養活,為了維持一個家,我們聚少離多,我要負起照顧者的責任,小小的年紀已很明白,也沒反抗,生活忙碌,也沒時間去抱怨;兩位妹妹年少,我只知要努力照顧她們。可是,原先在國內受人尊敬、生活充裕的爸爸,以為來港後可以繼續保持身分和工作,可惜夢滅,鬱鬱不得志,人變得性情暴躁,沾染惡習;媽媽在國內的身分、地位本來也備受尊重,但因某種原因而同意與爸爸一同來港,沒想到專業不保,生活也不保。父母壓力很大,彼此沒溝通,更不要說聽我們訴說,不是打、就是罵,女兒們也成為了他們發洩和傾訴對象。每天要看父親面色做人,總是戰戰兢兢的;媽媽在爸爸背後向我訴說他的不是,在爸爸面前又另一副咀臉,像是甚麼抱怨都沒有,我無法接受這兩副咀臉的媽媽。在得不到愛護、溝通的同時,我不但不喜歡他們,我更憎恨爸爸令我們家無寧日及媽媽帶來的負面影響。有時候,我會傻想我其實是有錢人家的女兒,我不想自己生於這種家庭,我更不喜歡自己。

身心受困,絕處逢生

  如此成長,我不開心、不喜歡自己,心裡滿是憎恨,曾有人問我有否想過離家出走、自殘,甚至自殺,可有化憤恨為「力量」,作出控訴?事後回想,我也感到奇怪為何我沒有反叛,只知見日過日,充其量也只是跟一些男生往山上跑、劈山溪間的水管,或許,這個當時唯一的玩耍,也正好發洩了心中的負面情緒;加上讀書、忙於做家務、照顧妹妹、剪線頭幫補家計……每天都在忙,根本就沒時間停下來去計較、去抱怨。不過,日漸長大,有機會拍攝廣告賺多了一點錢,我就開始想到只要有錢,我就有能力離開這個家;而尋求愛的需要也令我很早就開始拍拖,也想過若有男朋友愛,我就可以與他共創一個家,不用留在這裡。

  拍廣告、拍電影的日子,忙得令我沒時間去滿足心裡那份想離家獨立、脫離不開心的想法之餘,我卻參加了藝人之家的活動。原先缺乏自信、沒主見、如柳樹一樣隨風擺動的我,在參加了藝人之家的活動之後,心裡多了掙扎,明白到離家、同居、甚至為影藝事業犧牲色相,都不是我應為的事;我看到內在憎恨、不開心、不喜歡自己的心理狀態,源自我內心一份妒忌;極度掙扎之下,我決定放下這令我、令我家人不開心而大家都沒出路的妒忌之心,重新生活。

  我學習成績不錯;能交上乖的同學、朋友;在藝人之家被愛護、保護;在接近錯誤的邊緣、在危難發生之際,都能擦身而過,這些都不是偶然的。成長中或許有很多障礙,環境或有很多限制,內心卻隱藏著一種自己也不察覺的價值觀 —— 在限制、無望當中,正有很多無限的可能。爸、媽來港面對充滿限制的環境,他們迷路了,看不到那無限的可能,不能開心過活,也令我成為另一個不開心的人。我體會到生活中很多不可能並非偶然,最終總有出路,全是因為人的生命中都共同有一位不受限制、從不迷路,從出生就一直引領著、讓我總在有限中看到無限的神。

  接受信仰,在藝人之家被造就,我愈來愈有自信,愈來愈警覺到引誘的呼喚,並曉得不為眼前的好處而放棄自己;縱然完成演藝課程,我沒有那種期盼在演藝事業「更上一層樓」的心態,反而想踏踏實實地工作及生活。

重修關係,遇上分離

  終於,我沒離家出走,但我仍是為著妹妹,過得平靜一點。在不用被爸爸惡言對待打罵的情況下,我得到朋友的幫忙,自己置業,與妹妹搬離這個家,但仍繼續照顧媽媽。漸漸地,爸爸因在內地工作,也甚少回家,但不知從何時開始,他每次回家吃飯都要徵得我允許。

  有一年的年三十晚,爸爸在電聯中得我允許回家吃團年飯,他因交通阻塞,在開飯後才回到,入屋後不但沒即時坐下,反而躡腳而行,走進洗手間沖身,只因他知我們不接受他身體發臭,不想我們不悅;一家之主,不但沒得到等候才開飯,更要自行進廚房取碗筷,坐下只夾面前的一碟菜及把碗裡的飯扒到口中,沒言沒語、沒之前的暴躁,更沒身為人父的尊嚴。望著眼前這位生我的父親,我心裡很難過,他不是曾多次在我批准之下才可回家吃飯的嗎?他不是多次被我們冷嘲熱諷他身體發臭的嗎?是我的忙碌令我忽略了他嗎?我不知道,只知在那刻,我那份斤斤計較的有限,被無限的愛心所溶化,不期然的問自己:為甚麼爸爸會變得如此?我又應否與他好好的傾談一下?

  飯後,我與爸爸到碼頭散步,他那依然故我的急速步伐,仍令我心頭有氣,只是,這次走在他後面,我卻看到我的爸爸「縮水」了,不但是體型,更是整個人,像缺了甚麼稱之為人的東西。我覺得他很可憐,但其實是憐憫,他是我的爸爸,就算他不能表現身為人父的職責、身分,也應該是一個可以活得有尊嚴的人啊!我從沒想過,也情不自禁的向爸爸說了一聲 —— 我愛你,他即時的反應就是哭了出來,爸爸、男兒家、傳統的大男人,就在我這個不應看到他流淚的女兒面前流下他的男兒淚,我也不受控地哭了起來。那一刻,像是靜止了,我聽不到他說甚麼,我也想不起自己說了甚麼,像是:其實,我們都很關心你;其實,你可多些回來的呀……直至大家都把一切痛苦都哭出來。我體會到我能說出這句「我愛你」,是因為我真的仍愛他,只是為了幫家人討回公道,不嗤於他那種沒做好一家之主、給予家人愛的角色;另一方面,也想表現自己大家姐的身分,表達自己那份「你做不來?我來做吧」的心態。原來,我成了欺凌者,令爸爸不成人。這一句「我愛你」,我們和好了,我深信這可不是我一己之力能做到,而是因為我認識信仰、經歷愛的修復,能以無限的愛去與爸爸重建關係。經過幾年,爸爸回港都是約我在外見面,直至他明白家庭是由愛建立,又經歷了這份父女愛,他決定放下內地工作,回到這個家,與媽媽同住。

  那天,我到車站接他回家,慣常步履急速的爸爸,因為肚子不舒服,用了可能是十分鐘的時間才從閘口慢慢的走出來。爸爸上車後,我先送他去醫院醫治不適,沒想到,一入醫院就出不了來(只曾一天回到家中),直至離世,因為他被確診末期腸癌。

  爸爸接受手術後,傷口不能癒合,人變得更消瘦,我決定放低工作去陪伴他,達成他的心願,做他想做的事。差不多兩個半月後,爸爸送我一份寶貴的禮物 —— 接受主耶穌的救恩,就離世了。不是剛修補了關係嗎?沒好好相聚,卻那麼快就分離……雖然傷痛,但我再一次在人的有限中經歷那無限,就是確信我和爸爸會在天家相遇。

活在有限,經歷無限

  從貧窮到生活得改善;從不堪一提到被認識的藝人;從沒價值到被重視;從爸爸離世前信主、因病留院不能回家至離世,縱然我每天去陪伴他,卻未能送他最後一程;又或是2002年開始的多次懷孕,我經歷了早產、三次胎死腹中及險些失去了兒子,原來,萬物都有它的時候。

  那一年,我面對很大的工作壓力,也遇到很多人事的問題,還有錯綜複雜的辦公室政治,我對同事及機構的信任出現了很大的衝擊,在我腹中的兒子也每天隨著我心情的起伏而生活。在這惡劣的成長空間,他不但沒死去,更在32週出生。當時看著這個只有1.8公斤的「小」嬰孩,我心裡很是難過,既擔心他能否健康成長,也不知如何去照顧他,更因情緒不穩而影響餵飼。最後,我決定放下那會繼續影響心情的工作,不去思想經濟的問題,學習專心去照顧他,這些年,他從不利於成長的環境中健康地長大過來。

  之後的兩次懷孕,胎兒不到兩個月就沒有了,我很難過,但也不得不接受,也接受了自己應該不會有機會再懷孕。直到第四胎,我在偶然的情況下知道懷孕了,我們既驚又喜,興奮於他的到來,卻又擔心保不住他。就像是如臨大敵一樣,我們決定請當時應該是最有名氣的醫生來照顧我這孕婦,製造適合這胎兒成長的環境,注射不同的針藥,為的是幫助胎兒能健康成長。胎兒大概五個月大,在一次普通檢查中,醫生說胎兒沒有了心跳,隨即寫紙給我去醫院引產。我呆了,也無法相信又一次的胎死腹中。一個人離開醫務所,負著一個死了的胎兒及千斤重的難過回家。我掀被蒙頭大哭,按摩腹部,推動胎兒,叫他不要睡。家人也不知如何是好。幾天後,我決定去醫院引產,看著那已成型的兒子,小得連合適的衣服都沒有,我在過份冷靜中接受了他的離去,卻把痛苦的情緒發洩在丟掉一切為他來臨所準備的東西中,在為何用心預備也不能保護他的痛苦中哀悼。

  在慣性小產、流產的情況下,後來我又懷孕了;在慣常被責怪是我沒好好照顧自己導致遇上早產、小產聲中,我選擇不告知別人這好消息;在醫生不看好胎兒能成長出生的情況下,我以順其自然的心態去懷著他,就算醫生多次暗示胎兒可能有缺憾、可選擇人工流產的,我也決定以平常心去走這段路,但仍會每早醒來確定他是否在活動才會起床。胎兒31週,看似要出來了,就算使用了一些催生的方法,他仍是在腹中卻不出來,到了38週,胎兒終於出來了,並發現臍帶打結,醫生說其實這胎兒是可以在腹中死去的。

  就這樣,我再得一兒,也得到一個人生的提醒:我要謙卑下來,接受可以有的,也接受不能有的,因為聖經提到:「凡事都有定期,天下每一事務都有定時。」

  人到中年,面對很多有限,卻也同時經歷了很多無限,這些經歷也成為了別人的祝福,特別是幼時的貧窮、父女關係、懷胎生育,讓我學會在今日的生活裡、工作中,如何扶持那些在有限中的人發現無限,接受、放手或是一樣十分重要的謙卑態度。

真心分享:蔣慧瑜

回望我的人生路,既有助人的經歷,成為幫助弱勢基層的社工、心靈作家與及人生課程的培訓導師;途中亦有停頓,每一步都有神的旨意。人生的跌盪是為了磨練意志,堅定信心;過程的得與失,亦不忘感謝神為我預備的路。

從不獲重視到獲得接納

  我在屋邨長大,一家五口有父母、姐姐、弟弟和我。通常排行第一的孩子特別受父母的關注,我還記得父親那部古老相機,為稚嫩的姐姐拍了許多照片,記錄初為人父的興奮。到我出世後,生活擔子壓下來,他已經沒有太多閒情了。我們兩姐妹年齡相若,平常喜歡跟左鄰右里的孩子一起玩。女孩子好爭寵,偶爾吵架,我們也不例外。孩子們經常在走廊、樓梯之間跑來跑去,是玩樂小天地。

  幾年後,弟弟出世了,父母非常高興,我記得很多人祝賀媽媽說:「終於追到個仔啦。」小時候不懂得重男輕女的概念,直到那一刻才發現,原來生仔與生女是有分別的。我在小學四年級已經開始學買餸煮飯,等父母放工回家吃晚餐。我每天精打細算去買餸,跟姐姐一起分擔家務和照顧小弟,還要做功課,童年生活一點也不輕鬆,所以身為老二,特別懂得生存之道。升上中學,為了省錢,兩姐妹第一次買二手課本。我還記得挽著一袋舊書回家,翻開書頁,上面交雜各式的筆跡,這何止是二手,簡直是三、四手!一時間難以接受的震撼畫面,歷歷在目。到了開課日,呆看著書本,心情失落。

  小時候總覺得媽媽偏心兒子,就算是姐姐也曾獨佔父母的愛,而我是最被忽視的一個。心裡不忿媽媽的重男輕女,於是經常頂嘴,她亦不滿意我的態度,兩母女的誤會和隔膜越來越深。直到有一天小學老師教我們要孝順父母,例如可以在晚飯後倒一杯茶給父母,當晚我姑且試一試,想不到竟然得到爸媽的讚賞,從那天起,我便放棄與媽媽吵嘴,反而用孝順的方法去賺取爸爸媽媽的愛。

  許多年之後,我嘗試運用心理治療去拆解兩母女之間的牆。我把自己代入她的角色和處境,去理解舊社會觀念下女性的掙扎,那時候我才明白到,其實媽媽也是重男輕女觀念下的受害者啊。當年媽媽生了我的姐姐不久,在毫無預備下懷了第二胎。她掙扎應否墮胎,最後毅然把我生下來,怎料又是個女兒,相信她當時也相當失望。換個角度看,當年母親明知生活難捱,仍然決定把我生下來,實在是勇敢的決定。想到父母含辛茹苦,把孩子養育成人,我突然醒悟了。

  至於父親,他是個很和善的人,愛惜兒女,給予很大自由度。當我羞愧地告訴他會考成績不佳,打算重讀的時候,他卻寬容地說:「知恥者近乎勇,你下次一定做得更好。」當時我的唯一人生目標就是會考取得好成績,結果一塌糊塗。連我都質疑自己的能力,他卻毫無保留地信任我,接納我的不足,令我深深感動。

從幫助弱者到成為弱者

  父母對我最大的影響是幫助別人,我從小的家教就是幫助別人,不要怕吃虧,所以一開始已經想做一份「對人」的工作。我的第一志願是成為作家,因此不斷寫作,由小三至中五的作文,包括徵文比賽、報紙校園版投稿等等文章,到現在還珍重地保留著。我雖然喜歡中國語文,但始終覺得做作家是個遙遠的盼望,不可能實現。

  後來我開始想成為老師,喜歡把自己所學的知識與人分享,又不時參加義工服務,幫助別人很有滿足感。第二次會考成績不俗,獲得當時的理工學院取錄,修讀高級文憑,學習統計、數學和電腦等課程。這好比抓住救生圈,儘管不太喜歡這些科目,我還是決定放棄中六,趕快跳入大專校園。神的安排很週到,我在理工學院透過「學園傳道會」認識信仰,成為基督徒。學習數理科,可以訓練邏輯思考、分析和解決問題的能力,應用在日後的工作。憑著第一年的成績及大專院校的課外活動參與,成功考入香港城市大學,是我夢寐以求的社會工作課程。

  因著自小薰陶,我第一份工作,順理成章服務基層家庭,在藍田邨為街坊排難解紛和爭取清拆重建的權益。這個當時拆卸在即的公屋舊區,真是三山五嶽;幸而我自幼在屋邨見慣大場面,一個人游走於光線昏暗的樓梯、士多鋪後面半掩的麻雀檔也不害怕。我身上掛著工作證,逐門逐戶做探訪,召喚街坊參加會議,工作之中最深刻的就是讓街坊明白發聲的重要,特別是獨居長者,他們依賴別人照顧,亦不明白自身權益。憑著眾人集合的力量,表達對搬遷的訴求,果能眾志成城,爭取到原區安置,成果令人振奮。工作期間,曾經有一位患抑鬱症的婆婆,我花了許多唇舌勸服她就醫,經過一段時間的診療,她不獨康復了,還開始學習跳舞,重尋人生樂趣。後來她帶著孫兒來探我,小男孩給我送上親手繪製的心意卡。小禮物看似微不足道,卻盛滿對生命的盼望和喜悅。能夠幫助別人徹底扭轉人生,從深淵跳出來,這份滿足感一直驅使我繼續向前。

  那段日子,工作充滿幹勁和熱情,以幫助貧困者為使命。清拆計劃結束後,我離開藍田區,轉去深水埗區做外展工作,同樣是住滿貧窮戶。我們社工隊接觸千幾宗個案,工作量龐大,逐漸感到乏力,體會到貧窮是整體社會的問題,我如何再努力,都無法改變貧富懸殊的困局。加上對工作安排感到不滿,與上司關係緊張,種種不如意,熱誠一點一滴被磨蝕。整整一年之久,放工回家忍不住哭起來,每天抱怨,不想上班,又經常遲到。當時心情很沮喪,無力感籠罩著空洞的軀體。丈夫很體貼,為我安排旅行,好讓壓力舒解。可是出發前夕,我連收拾行李,照顧鳥兒等事務完全提不起勁。我很想辭職,但在新制度底下,新合約不再沿用舊制薪酬表,轉工的話收入將會減少一半,我不甘心收入被削。

  有天,我看見一位婆婆朝著辦公室走來,心裡萌生一種厭惡的感覺:「你最好不要來找我。」然後有另一把聲音在責備說:「你可是專業社工啊,竟然會討厭見到自己的client!」我清楚知道那一刻是個警號,情緒很快會爆出來,唯有不得已放下工作。第二天一早回到辦公室,我很開心地告訴同事自己決定辭職,情緒瞬間釋放,自己都感到驚訝。我願意接受減薪的現實,轉到一間長者中心工作,不過工作了九個月後辭職,心情再次墮進谷底。

從人生上半場到下半場

  這些日子,我一直糾纏在「失敗的社工」的思緒裡,心裡失望,甚至埋怨神。我從讀書到工作,一直順風順水,求仁得仁。神不是對我很仁慈和眷顧嗎?為何我竟落在如此的苦難中,默默地忍受哀愁呢?我當時只有三十幾歲,被迫停下來,路如何走真是一籌莫展。適逢某機構有個新計劃,為提早退休的人,透過活動去學習規劃人生下半場,於是我也參加了,跟一群比我年長成熟許多的「哥哥姐姐」一同學習。那時,我想通了,所謂人生下半場,首先要放下「上半場」,跟舊我說聲再見。沒有上半場,何來展開下半場人生呢?神沒有離棄我,而是引領我走向新方向。

  人生有時需要停下來,經歷挫折後,覺悟停下來是好事,讓我們看清前路。停頓是一種學習,原是神在帶領我們開拓新路。當失去工作之後,我嘗試轉型做培訓班導師,開辦講座和工作坊,有幾年時間收入非常不穩定,學生人數很少。我嘗試重返校園,進修心理學,並繼續寫作,透過網誌分享心靈故事。沒想到我的網誌越來越受讀者關注,幸運地獲網站選為精選網誌,從而帶動人氣,出版了第一本書。

  然而,第一本書並沒有預計中受歡迎。後來,我跟另一間出版社合作,第二本《你的態度,決定你的高度》廣受歡迎,成為暢銷書。神很幽默,如果祂讓我一炮而紅,我一定會很驕傲,於是利用兩本書銷售的反差來教導我。建立了知名度,培訓工作亦見順景。我很享受自己的影響力,原來我可以海闊天空,做一個社工,心靈作家,也可以是導師,教授心理輔導。

從病患學會停頓

  修讀心理學期間,父親確診第三期癌症。禍不單行,兩天後,我的同班同學跳樓自殺。我認為自己是專業社工,在同學之間又是最成熟,理應擔起輔導的角色,不論面對家人或同學都盡量冷靜。我習慣獨立處事,擔子再重都會挑上肩膀,其實心底裡雙倍的憂傷,無從抒發,結果九個月後,我便患上類風濕關節炎,醫生說原因不明,但我心裡清楚是自己的壓力太大。

  我平時思想正面,經常教導別人正向思想,到自己病了,簡直像天塌下來,在腦海湧現許多糟糕的畫面,幻想自己將會遇到的慘況。後來我把這段心路歷程寫下來,坦誠地與讀者分享,再樂觀的人也會難以面對苦難,病患讓我看到自己的能力有限。我喜歡擔當照顧者的角色,卻不願意別人來幫我。其實身邊的人很樂意照顧我,而且能夠照顧我,令他們有種被需要的感覺,產生快樂,所以不要以為自己是家人的負累。我父母的年紀雖然很大,卻不時陪我看中醫,善用他們的經驗去教我煲中藥,看醫生的過程雖然奔波,卻令我們有更多機會相處,也令爸爸媽媽重新有機會去照顧我這個已外嫁多年的女兒。辛苦了九個月,類風濕關節炎竟然奇蹟般痊癒了。

  類風濕關節炎痊癒後五年,父親的癌症到了末期,身體日漸衰弱,五個月後就離開了。我把以前學過的「生死教育」去照顧臨終的父親及輔導家人,怎料姐姐說「你似社工,多過似我個妹」。我知道自己一直抑壓著情緒,直至院牧安撫我說:「你應該為你父親哀傷。」她的話一針見血,還記得當時不斷發作的濕疹、感冒及各種身體大小毛病,其實是身體給我一個答案,我的病是來自無邊的壓力。

從停頓學會接納

  神藉著疾病,叫我停下來。回想一直忙碌的生活,凡事費神,直至累得停下來,才發覺自己真是白忙一場。不要介意停下來,因為那是神為我們寫的精彩劇本的轉變部分,我們只管好好去做自己的角色。在我失落的時候,忽爾記起蠟燭的比喻,我只不過是神造出來的一支小蠟燭,竟然質問為何這個世界有黑暗。神既造了黑暗,也叫蠟燭去照亮黑暗。蠟燭或許有時光亮、有時微弱,就像我們的內心。我學懂接納自己的微弱,屬靈狀況總有高低。當感到乏力,要記著「我們不是甚麼都能做到,也不是甚麼都不能」。既然神要我們停下來,要我們放下,就接納祂的意思,因為我相信神會讓我日後有事情要作。

  神一直在帶領,待我休息夠了,現在安排我讀神學,繼續從事輔導和寫作,在看不見的將來,祂仍默默地引領我往前行。

真心分享:從惑到不惑

四十稱為「不惑之年」,出自孔子在《論語》的為政篇,是他對人生的一點總結和展望。意思是人到四十,無論學問、做人或閱歷,都已有了一定的基礎和經驗。不惑,是自信能秉持個人的理念,堅定意志,掌握前路,不再受外在客觀因素所影響。而無獨有偶,根據聖經記載,有關四十這個數字,也經常象徵上帝子民在不同階段的開始或結束,藴含上帝慈愛的帶領,同樣具有標誌性的意義。

四十而惑?

        前年,我為自己即將要踏進不惑之年,準備了一份別開生面的生日禮物:安排一個悠閒假期,一面在泰國享受陽光海灘、投入我至愛的潛水活動;一面利用彼邦多元而廉價的醫療設施,來個全面又徹底的身體檢查,作為之前勤勞工作的獎勵,亦為往後的新階段加油。滿以為一切節目正按著我的劇本進行,但直到醫生向我講解報告內容那一刻,我才發現自己所編排的,原來只是人生大劇本中的小過場……

終身受用的搖籃

        我出生自一個基督教家庭,父母和先輩都是信徒,我這一輩已是第五代。爸爸是教會的事務幹事,媽媽任職護士,我和父母以及兩位姐姐,從小就住在教會的宿舍中,每個週末和主日,一家五口總會參與教會的崇拜和不同的聚會;而在復活節或聖誕節等大節期,我們例必扶老攜幼出席慶祝活動,可見教會和我的家庭生活是密不可分的。

        或許大家會想,這樣規行矩步的過每一天,我一定感到沈悶透頂,甚至心存反叛,幻想出走去呼吸自由的空氣。然而,事實剛好相反,教會是一個培育我成長的重要平台,沒有它,絕不會成就今天的我。

        教會固然是我信仰的搖籃,讓我獲得聖經知識和靈性栽培,建立了正面的人生觀和價值觀;但對我影響最深遠的,卻不是單純睿智高深的人生大道理,反而是透過恆常的聚會如團契、詩班和其他活動,塑造我和一群識於微時的友伴,藉著交流互動,砥礪琢磨,學習待人處事的態度,鍛練溝通的技巧,發掘和發揮各人的所長,讓我們建立起細水長流的終身友誼。到我後來踏足社會,才曉得這是個彌足珍貴的寶藏。且別看我能言善道,其實,我比較偏向靜態或個人化的活動,教會生活正好豐富了我的社群發展。

尊重一家之「主」

        至於我的家庭,算是個平凡而又溫馨的小康之家。父母對我們的品格有一定的要求,但絕不嚴厲,願意給予子女充裕的發展空間,似乎我們姐弟仨能夠健康快樂地長大成人,他們已經心滿意足了。更難得的是,一家人每周總會騰出時間,安排機會聚在一起,舉行家庭崇拜。當中除了唱詩歌、讀聖經和輪流禱告,我們也會利用這個溝通平台,傾訴各人面對的難處,若是遇上意見分歧的議題,也會在此討論,甚至以「一人一票」的方式表決,然後每次都以禱告來結束;無論議決的結果如何,最後必須同心合意的支持,因為尊重上帝在我們中間。我想,這是我們一家人至今仍凡事有商有量,能夠一直維繫親密關係的主要原因。

無心插柳演藝路

       我樂於參與不同活動:教會的詩歌班或話劇組,學校的辯論隊、游泳隊,亦有紅十字會一類制服隊伍。憑心而論,對於熱衷的興趣或技能,我一向投入認真,例如因為喜愛語文,注重咬字,會仔細查考生詞生字的正確發音;喜愛游泳,索性考取拯溺和教練牌照!這種學習的堅持執著,也在我後來事業的追求上體現出來。

        話說中六那年,我在一個私人小屋苑任職暑期救生員,泳客稀少,正閒得發慌,有天應同學邀請,下班後結伴去投考電台的播音員訓練班,竟然給通過了好幾篇如繞口令般刁鑽的誦讀材料,獲得取錄,若能達到半年培訓的要求水平,便可獲正式聘任。我想這工作頗具挑戰性,是個值得一試的機會,但是爸爸認為我還年輕,應該先完成學業。我們把事情放在家庭崇拜中討論,雖然我是家中老幺,但意見和權利都是平等的,同樣得到接納和尊重,結果一致決定,先考取大學入學試,然後以一年為限,看看工作情況和表現,否則重回校園,完成大學課程。最終我成功進入電台工作,並且幹得有點成績,得到爸爸的認同。

「證書控」背後的我

        演藝圈中有不少人謔稱我為「證書王」,不管這是褒是貶,我承認自己確實有點「證書控」,自中學時期開始,已在課餘學習拯溺和急救,繼而是潛水、獨木舟並各種教練牌照,隨後工餘又陸續考取不同類別的資格,如聾人手語或幼兒護理等技能證書,這已經變成一種習慣,只要時間許可,我總是堅持進修。最近一次是修畢了一個關於Digital Marketing的BBA課程。

        我主張終身學習,與時並進,原先的想法是要為工作增值,涉獵不同的範疇,將有助演活不同的角色;若見多識廣,擔任主持時會更出色自信,表現更揮灑自如。況且在演藝圈待久了,慢慢明白努力不一定得到認同,苦幹亦非必然成功。專業技能和證書,就好比一張張的保險單,讓生活更有保障。與其天天寄望未知的前路,倒不如腳踏實地,未雨綢繆,建構明天。這種心態,正是真我個性的反映。

人在江湖、漸行漸遠

        從播音開始,繼而在幕前演出,不過幾年工夫,我在演藝圈算是穩步發展。由於藝員的作息時間不穩定,入行初期便與家人分開,遷出獨居。對於一向自信自律的我,起居生活尚能處理得有條不紊,可是拍攝屬於團隊工作,個人生活必須作出遷就和配合,而顛三倒四的工作日程,完全打亂了我多年來在教會養成的習慣。既然別無選擇,家人也十分記掛,我唯有向自己承諾,一定會把握機會,盡量每抽空出席崇拜,並保持讀經禱告的習慣。結果立志由得我,行出來由不得我:當排山倒海的工作接踵而來,我的生活優次序便慢慢變得越來越被動,有時只能偶爾在住處附近出席崇拜,虛應一下故事。

        在香港工作的那段日子,因著家人不時的叮嚀提醒,我的屬靈生命尚算強差人意。回看過去十年北上國內發展的歲月,就只能慨嘆一句「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了。但無論人走得多遠,內心彷彿仍被一根無形的絲線牽引著,我意識到信徒置身名利場,實在很容易變成出走的迷羊,因為大部分時間,只顧低著頭、追逐腳前那一方青草地,不自覺地隨著大夥兒遊走,忽略了牧者的帶領。但是多年建立的信仰,就是這根絲線:每逢面對光怪陸離的價值觀,層出不窮的爭名奪利手法,並紛紛擾擾的人事關係,我自會牢牢抓著這根線,在風雨飄搖的日子,終究能堅守原則,無愧於家庭和教會的期望。

        大是大非,我總算是守住了,但灰色的誘惑多的是,陷在其中,久而不聞其臭,我沒有眾人皆醉而獨醒的能耐,充其量默默退到一邊。原本以為海闊天空任鳥飛,誰想到江湖竟是個無邊際的囚籠,漸行漸遠,超越的不單單是地域界限,心靈若被擄掠,失卻內裡的平安,何止是身不由己,其實已是心不由己了。

四十疑惑!

        ……「你的腦部缺少了一條主要供血的血管,應該是一種遺傳病,回港後,必須盡快找專科跟進。」聽完泰國醫生這幾句話,我的悠閒之旅就此落幕。一向以身體健康為傲,而報告實在太過反高潮,我嘗試上網了解,誰知道資料讓人越發沈重!

        回港後,經過專科醫生分析磁力共振檢查結果,確診是一種腦血管遺傳病,由基因問題引起,無法預防或根治,目前發現有一條動脈已經萎縮消失,而依賴這條血管供氧的部分,可能亦會失去功能。這個病一般發病年齡是五到四十歲,發病的情況和後果會因人而異,有可能是導致中風、半身癱瘓或甚至死亡。醫生建議在腦部插入導管,注入顯影劑仔細觀察以確定病情。

        原先已是越知道得多,越加深恐懼,而最令我困惑的,是四十歲是發病年齡的上限!聽到要做個高風險的侵入性導管檢查,情緒立刻跌至谷底,腦海浮現的盡是負面的念頭:導管會刺穿血管嗎?會引致中風、癱瘓、半身不遂或是立即死亡嗎?在等待檢查那段時期,我有想過立下遺囑,甚至想過輕生。那次是在潛水中途,突然驚覺前面黑漆漆一片,真想一直潛下去,一了百了,幸好只是剎那間的念頭。

一個覺醒的契機

       疾病的可怕不一定讓人痛不欲生,而是把人逼瘋,喪失平安和理性。受不了卡在崩潰邊緣的忐忑不安,我在手術前兩天致電媽媽傾訴,面對至親,我再也按捺不住那份澎湃的焦躁憂慮,像個孩子般放聲大哭。說也奇怪,媽媽的回應是非一般的冷靜,她用嚴肅而肯定的語氣對我說:「你不能用99%的信心去信靠上帝,99.9%也不行;要信,就用100%的信心來完全信靠。你在教會多年,相信日子不是白過的!」媽媽這一席話,無疑是當頭棒喝,雖然情緒稍微平復了,但一時間仍是似懂非懂,太多的疑慮教人難以釋懷。

        隨即跟大姐聯絡上,當我分享到要運用手上的專業技能,考慮作其他方面的發展,以分散國內工作的壓力和風險……,話猶未了,大姐已直截了當的提出挑戰:「你已經掌控了自己的人生四十年,你認為很理想、很滿意嗎?可有想過把你的主權交出來,讓上帝管理你往後的人生?」果然是大姐,一語中的,不愧是最了解我的人!當下語塞,經歷這段心路歷程,才認識原來事事計劃周詳的我,能掌控的竟然如此有限,遇事只會驚惶失措、疑惑不安。謙卑禱告後,認真仔細地檢視過去我自主的人生,實在不外如是。如夢初醒,決定重新立志,讓上帝主宰往後的每天。

安靜放手、代替尋求

        最終我能坦然面對手術,檢查後,感恩沒有出現甚麼即時狀況,既然一切結果都已在上帝手中,我決定放開懷抱,展開與病共存的新生活。首先是希望延續我的「證書控」,不過,這次不是為自己,而是修讀神學課程,預備將來為上帝所用。

        但如何尋求和確定上帝給我的召命?有牧者給我適切的提醒:恢復教會生活,保持讀經禱告與上帝溝通的習慣,安靜才能聽到主的答案,放手自會看到祂的帶領。為了好好休息和思考,我安排一次北美之旅,往多倫多和芝加哥一趟,探望兩個牧者家庭,他們都是我從少認識的良師益友。想不到藉著這個旅程,讓我確認將來的事奉方向,後來順利考入芝加哥一家神學院,現在開始了一年級的網上課程,是關於文化研究和宣教神學的,非常享受學習的內容和過程!

總結

        回望過去一段從疑惑到不惑的日子,常會想起爸爸提及的一個禱告:當日媽媽懷了我,他就在她腹部按手,求神祝福這個孩子,並願意把他奉獻,好服侍所屬世代的人。整整四十年了!或者在牧羊人眼中,出走的迷羊不過是進入更廣闊的羊圈,經歷磨練,一切仍在祂視線之內、掌握之中,祂的慈繩愛索始終從未離開過。

沒有經歷過考驗的信仰,不會知道這信仰是否經得起考驗;沒有永恆價值的目標,又是否值得用生命去堅持?怎麼樣的信仰,必然會造就怎麼樣的人生,在迎來生命下半場的這一刻──我再不再疑惑,只有感恩!

真心分享:有了重病,人生仍可豐盛

當人生遇上兩個一生緊隨的重病,又因重病帶來的種種障礙、失去,若要怨天尤人,誰可批評你的不是?若說做人應要勇敢向前,排除萬難,不要被困難所克服,又談何容易?若說做人要樂觀、積極,從好處去想,這又豈是一個容易的轉念?當感到被可憐、自專心受挫;當沒人理會、感到不被重視時,人可如何自處?世間很多做人的道理、哲學,甚至不同的宗教信仰都為面對重病、苦難的人作出解釋,也提供面對的方法。至於我,這數十個寒暑卻在經歷中有所發現。

先天病患帶來身心的傷痛

     從小,我就面對分離,一家三口總不能齊齊整整的住在同一屋簷下。

    由於患了先天外胚層發育不良症,出生時的我,除了指甲不明顯之外,本是一切如常的。可是,三歲那年,眼角膜開始混濁,視力也漸漸模糊,這情況一直惡化;兩年後,中國政府才批准祖母帶我來港就醫,縱然可以與父親團聚,但就要與母親分離。被確診永久失明之後,我被安排入讀寄宿盲校,雖與父親相聚,可惜仍是要分離。每年暑假,我可回鄉與母親團聚,卻每次都要經歷離別母親的情景:我在車上聲嘶力竭地哭,汽車卻在無情地前進,雙目失明的我,深感母親是呆站路旁,默然垂淚,目送汽車把我帶走,內心充滿的是難過、無能為力及自責。此情此景,刻骨銘心。

    因這重病,我來港就醫並被確診失明,除此以外,指甲、指頭、關節和手掌的皮膚會隨著年紀,逐漸變質扭曲,令不知情的人以為我這是傳染病,不敢觸摸我或是與我握手。為了接受教育及照顧,我經常與母親聚而又散,這些童年之痛,相比失明,也做成很大的痛苦。這些經年累月的分離,一直影響著我的性格和成長,例如當宿營曲終人散時,我就會不期然地泣不成聲,直至長大,我才意識到原來是把和母親分離之痛,投射到其他相類似的處境上,抒發內心的傷痛。同時,由於自小和母親的分離都是不由自己掌控,以致對一切關係既想千方百計地操控,卻又會表現得滿不在乎,終日活在矛盾和不安中。

        母親在內地、父親在港已有新的家庭,我就住宿盲人學校,不但缺乏安全感,在缺乏家庭溫暖、母愛和教養的情況下,內心充滿憤怒,形成了無理、霸道、不友善的性格。雖然身處盲人學校,大家都是同一遭遇,同聲同氣,根本就不知道世界艱難,只是在學習如何不受限制的生活,可沒被歧視或感到不便;但當轉到主流學校升讀中三時,由於所有設施都是為健視人士而設,那時我才開始體會到世界之大,日子之難!例如看不到黑板抄筆記,點字參考書欠奉,天天需要倚靠義工翻譯點字功課,運動課和生物課也無緣問津等,心生比較,不禁悲從中來;而每天往返家、校途中,也多了聽到街坊叫我「盲妹」或者「死盲鬼」。自卑心作祟,我變得自我、我行我素、任意妄為,只懂及時行樂,不顧別人感受,男同學稱我「發電機」,女同學則叫我「辣椒仔」,為了一時之快,我會作弊、說謊,甚至偷同學的零用錢去買好吃的。由於心底充滿苦毒,只要一點不順意,我就會把同學們罵得狗血淋頭。記得有一位師姐,為了息事寧人,竟然當眾跪在我面前求我停止咒罵別人,這令我更加有恃無恐,更加目中無人。

帶著重病面對人生不同階段

        無論是甚麼人,都會經歷成長、讀書、工作、戀愛、家庭、生活等階段,就算我有重病,也不例外,都要一一經過。在成長路上,我的人生是否就要受著因重病形成的負面性格支配,成為一個經常把自己的傷痛、自卑發洩在別人身上的「惡人」?

        世事難料,記得在一個宿營頒獎會中,義工們竟然給我頒發了一個「最受歡迎獎」,這實在令我百思不得其解,相信在場的師生們一時都瞠目結舌,如墮五里霧中!另有一次在一個聯歡會中,我被抽中領獎,當時,司儀向著全場宣布,得獎者是一位漂亮的女孩子,想不到司儀的一句話,竟然令我這個一向不懂自重自愛的野少女,立時重拾了自信。這兩次的經歷,給了我肯定和接納,讓我知道自己原來是可愛的,是有人在乎和欣賞的;那隱藏的自卑原來從沒離開過我,它只是用我行我素、不考慮別人的包裝來表達自己。自此以後,我對自己有新的評價:我是好的。

        由於盲校的中學課程不是完整的七年,若要完成整個中學課程,除非轉到主流學校,否則,就沒機會讀下去了。前路茫茫之際,一間知名中學的校長竟然願意取錄我升讀中三,沒有盲人設備的主流名校竟然讓我入讀,實在不是一件順理成章的事情。然而,完成中學後,還可繼續讀書嗎?就算有理想的學業成績,也不是易事,我也明白自己的重病將會是學校考慮的因素,因為那個年代,大學的傷殘設備實在不足。所以,縱然我有機會修讀行政秘書課程,卻遇到種種技術限制,學成的機會微乎其微。沒想到、也非順理成章的是盲人輔導會的一位牧師知道我的情況後,竟然資助我到英國進修。想到那個年代要能出國進修,可不是易事,就算學業成績、學習能力、適應能力、語言能力都可配合,經濟卻是一個能否成功出國的重要決定因素,沒想到一位與我非親非故的牧師竟然那麼慷慨。

        完成學業,回港求職,我是一位盲人,如何勝任秘書呢?就算我自信能夠,就算僱主看到我的履歷後感到滿意,只要一知道我是失明人士,就卻步了。經歷了七個月的申請、面試、考核、不斷被拒,營營役役,挫敗、無奈,真是欲哭無淚。尋找工作真不易,處處碰壁,但卻再次遇上非順理成章、非必然的事。一位醫院主管再找秘書不獲的多個月後,竟然決定聘用我;上工當日,同事們都說這職位一直懸空,像是留給我的。是的,我也有這感覺。

        工作多年,我也如普通人一般曾經談戀愛,但也像很多人一樣,沒有結婚,沒有新的家庭。雖然我沒有結婚生子,但是我卻有機會陪伴一對侄兒女們成長,也陪伴了一些破碎家庭,也與已婚人士同行。重病像要扭曲我的人生,但我經歷的卻不是這樣,似乎默默地有著許多並非順理成章的恩典。

看不到,還要走不動?

        縱使先天外胚層發育不良症引致失明,但醫生沒有放棄我,一直為我尋求不受這病影響而可恢復視力的方法,所以,我也曾有機會接受視網膜移植手術,先是左眼,繼而是右眼。每次手術後,我都可以逐漸恢復視力,看到眼前的事物,甚是興奮,但同時間排斥也逐步出現,最後還是看不到,左眼情況如是,以為右眼情況不會,沒想到也是如是,由充滿希望到看見了,之後重回看不見的情境,由得到失、再得再失,那心情著實難以言喻。醫療機構沒放棄我,醫生為我進行最好的手術,我抓緊每一個機會,嘗試、失敗、再嘗試,結果,仍是失明。傷心過後,深思細想,這事臨到我,總有其意思,我慢慢接受下來,繼續我的人生路。是的,經歷很痛,但這經歷卻又令我存了一份心同感受的明白,更能體會那些眼力健全卻之後失明的人的心情。

       先天的病症除了影響視力,及至最終失明,它也令我手腳掌的皮膚隨著年紀而逐漸變得乾硬和脆弱。在2010年底,右腳腳跟皮膚破裂後無法癒合,還長出一個輪狀細胞皮膚腫瘤來。醫生替我切除了腫瘤和做皮瓣手術後,一年多也不能癒合,甚至導致痛不欲生的骨髓炎,重劑量抗生素和中西結合治療,甚至七次刮骨也是徒勞無功,最終因發現癌細胞已經轉移到腹股溝的淋巴核,無可奈何唯有破釜沉舟切除小腿,期盼穿上義肢便可重新行走自如。誰知過了幾年,左腳不勝負荷,腳跟皮膚破裂,同樣長出腫瘤來,為免重蹈癌細胞轉移的覆轍,只好忍痛,在2015年中接受截肢,把唯一的左小腿也切除了。

        從2010年出現病徵,到2015年再次接受截肢的六年間,由於經常進出醫院,家人和我都疲於奔命,崩潰、抑鬱一觸即發。那段日子,親友們關懷、探訪,還有發來訊息安慰鼓勵,陪我外出聚會用餐,讓我得以散心。他們還顧及到我那位孤單的母親,並且透過電話和造訪,讓她抒發情緒,以解及時之困,她們的愛心,令我住院也稍覺安心。我再一次經歷:重病可以傷人的身體,卻不能害人的心靈;只是,失去了兩小腿,我還可以站起來嗎?想到我已失明,但心靈仍是健壯,可以排除萬難,出入自如、工作、照顧自己,我就嘗試用義肢,希望仍可維持之前的生活方式。沒想到我居然那麼堅持,滿有毅力,在過程中,能克服一切疼痛,排除萬難,終於穿上一雙義肢,繼續過去的生活方式、上班,還可四處旅遊,真有彷如隔世之感。

心靈眼睛沒有盲、心靈雙腳仍在走

        多年來,重病引致失明、皮膚變得乾硬和脆弱,之後因癌病切去兩隻小腿,近年更在偶然情況下確診心臟主動脈心瓣鈣化,導至血液倒流,上下壓距離很大,有時會心跳加速影響呼吸,曾經幾度短暫窒息。危險訊號響了,生命備受身體的狀況威脅,其實可以在一剎那間就撒手人寰。

        旁人或會認為重病與重病帶來失去、傷痛,似是不可能正常生活,一生都要倚靠旁人照顧,但事實又不盡是如此,也非一般人的想法──重病又重病,身體因此殘缺,真慘啊!我雖有重病,但我也有很多美好的經歷。昔日,我被欣賞,建立自信、積極的性格;在當日傷殘設備不普及的社會,入讀主流學校,且是數一數二的名校;出國留學已不易,且有經濟支持;就算處處碰壁,也找到稱心的工作;以致買樓、供養母親、與親友重建關係、出入自如、出外旅遊,這些都不因身體殘障而失去;最寶貴的,是我也可以去醫院探訪病人、經濟資助有需要的人、分享人生、鼓勵身陷困境的人,這些可不是沒病的人的專利,重病的我也可以一一經歷。

       耶穌曾說:太陽不但照好人,也照歹人;我會說:太陽不但照健全的人,也照重病的人。聖經裡也有這樣一句說話:「耶和華是我的牧者,我必不至缺乏。」(詩篇23:1),對我來說,身體或有缺欠,生活所需卻從不缺乏,心靈的需要也是滿滿的。

        誰能使瞎子看見?我盲了,但心靈之窗沒有盲,仍能看見前路,仍能看見身邊很多好人好事,仍能看到源源不絕的供應。誰能使瘸子行走?我跛了,心靈雙腳仍在行動,仍可好好的生活、做有意義的事。

        經歷之前,或會迷茫,經歷再經歷,就成為印證,在有了重病的人生路上,仍能看見上主賜予豐盛的恩典。

真心分享:謝建泉

我愛說故事,當然少不了會分享別人的故事,無論是我的、或是別人的故事,原來都總有轉捩點,且在不知甚麼時候,似是完結的故事,又被續寫下去。

生活窮困,卻是富足

        我出生於一個本是經濟無憂的家庭,可惜,爸爸的生意不敵當時的種種外圍因素影響而破產了,至今我仍記得債主上門以粗暴方式追債的情景,在不安、不穩的生活中,爸爸最後還是無法翻身,更在我讀中學時因病去世,留下媽媽和我們七兄弟姊妹。在經濟不佳的時代,又遇上貧窮,人總會不開心、埋怨,又或自憐,但正如一些令人尋味的故事一樣,情節總有高低起伏,在窮困的低潮中,正是高潮將要出現的時候。

        那些窮困的日子,除了債主上門令我不開心之外,其他時候,我都可以用開心來形容。原來,開心不一定是因為物質豐富、生活無憂,或是想要甚麼就有甚麼的。當時,日常生活仍是很多不足,衣食住行總要用錢,尤其是在食、住兩方面。爸爸離世後,感恩叔叔照顧我們,不但安排我們的住宿,更給我們每天所需的食物;到屋子要清拆,無容身之所,姨姨又給我們在她那已很擠擁的板間房居住,同一屋簷下,突然多了我們八人,其他住客竟沒抱怨。沒多久,姊姊出身了,有她和哥哥的薪金,我們也入住石屎間隔的房間,不到一百平方呎的空間,是一家八口的空間,但不用上街如廁,又不用打擾別人,我們一家都很開心。

        雖然窮,我們一家的生活起居卻有親友的支持及照顧,吃的不是珍饈百味,卻是豐富的人情味;住的空間雖是擠迫,卻是人間溫暖。生活不用為食住擔憂;讀書方面,在我成長的年代,很多人都因貧窮,或是小小年紀就要工作賺錢養活而沒時間讀書,或是輟學。但我卻有機會入讀一所知名教會學校,改變了這像是難以改寫的命運。在中學,我認識信仰,接受洗禮,這是我人生一個重要而寶貴的轉捩點,能信靠所信的上帝面對人生的種種,特別是日後面對很多的生死、醫治,信仰給了我很多答案。

        在學校,我得到神父對我、也對其他的同學們很實在的照顧。記得有一天,神父見到瘦骨嶙峋的我,立時表示關心,當他發現我多沒吃午餐,或只是早上在家附近吃個平宜的早餐就回校,午餐或是不吃、或是一支維他奶就算了。神父看見發育中的我,心存憐憫,毫無考慮、也不向家長查問,就經常給我錢吃午餐,我心裏很感受到他那份無私的愛心、憐憫及信任。神父更一直支持我的書簿費用,甚至我進入大學,買了人生最貴的課本,神父都沒半點的說法,只有支持,直到我可以課餘補習賺外塊才停止。

        求學的日子,我一方面經歷叔叔、姨姨身體力行的親情,無私的照顧;另一方面,又親嚐學校裏神父們無私的愛,無條件的供應所需。他們不但給了我物質上的供應,更重要是那份不離不棄的愛。他們的支持,更讓我感到被信任、被愛,我不是窮小子,而是「富有」的。這些在艱難中源源不絕的祝福,對於一個處於少年成長期的我來說,相信就是我沒學壞、沒放棄、在眾多富有同學中仍不會自卑,且滿有自信、隨遇而安,樂觀過每一天、塑造人格的營養劑。

母親感化,全心學醫

        媽媽本是一位少奶奶,生活無憂,沒想到先遇爸爸破產,生活一百八十度轉變,繼而多次面對債主臨門,以粗言穢語索錢;之後經歷喪夫之痛,失去了家庭支柱,體弱的她,更要帶著我們七兄弟姊妹寄人籬下。我不懂得如何與她談論當日的種種,處理她的「創傷」,言談間,卻深深感受到她那份無奈卻不放棄的堅持,再苦都要活下去、要負起照顧我們七兄弟姊妹的責任。媽媽的人生故事、做人態度,可能就是一個按鈕,啟動了我生命中助人、堅持、保護人、要負責任的性格。

 

        在媽媽體弱、不能工作的日子,她是一家團結活下去的象徵;而我,就是她的執行者,特別因為兄、姊都出外工作,負了經濟的擔子,我更是表露了被媽媽按鈕啟動的性格。所以,當三位弟弟有爭執時,我這排行第三的小伙子,就成了一家之「主」,管教他們,好保護媽媽、兄、姊,不用為弟弟操心;不但管教弟妹,我更會想盡辦法,只用少量金錢就煮出一家人的飯菜,能安頓家人,我也著實感到自豪。

        求學的日子,媽媽總會陪著我們做功課、溫書,不過,直到多年後,我才知道她其實是文盲,根本不會指導我們學習,更遑論說解答我們的學習難題,有趣的是我們又真的能自己解決學習問題,不用媽媽的指導,破壞了她「學習指導」的專業形象。但她這樣的陪伴,如此的關心我們的學習,在我上大學選科一事上,也自然地主動徵詢她的意見,不會認為她甚麼都不曉。就是這樣,她的陪伴成了伏筆,在選科建議上把我的人生故事從只喜歡數學到學做醫生。

        那年,拿著不大好的會考成績,我問媽媽選讀科目的意見,媽媽不假思索,建議我讀醫科。其實,作為「學習指導」的媽媽應該會知道我的數學成績是最好的,我的記性又不大好,只有興趣讀數學的,又怎會想到要讀醫科?所以,在大惑不解的情況下,我問媽媽為何建議我讀醫科,她十分肯定的說做醫生不用捱窮。

        作為醫生,責任是醫病,搶救生命;作為腫瘤科醫生,醫治別人的癌症,責無旁貸。媽媽建議我讀醫科,又可會想到我會走進腫瘤專科,做了多年腫瘤科醫生?媽媽患癌,又可會想到我不是她的主診醫生?那年,媽媽確診膽癌,兄弟姊妹們都認為不要讓她知道自已患癌,但媽媽卻像是知道自己時日無多,還說要每次張開眼睛都要見到我在她面前,別無其他原因,就是因為我是醫生。當時我已開展紓緩服務,就決定陪著她走人生最後的日子,每天到醫院陪伴她,直至她離世。

接納限制,醫治紓緩

        完成醫科的學習,也是時候選擇專科進修,沒想到單純為了個人需要的選擇,就成為我往後人生服務腫瘤病人的伏線。在醫科實習的日子,我經常要夜間當值,身心疲累,內心已響起尋找專科的條件必須要日間工作,不用值夜;此外,當然是容易接受申請修讀及入行。經一番的了解,我選擇了放射診斷科,因在我們那個年代,這是不用夜間值班的一科,不過,由於未有學位,我就先報讀臨床腫瘤科,那是因為這是沒有人報讀的一個學科。本以為是過度而已,只要放射診斷科有位,我就會過去,沒想到一留下來,我就再沒離開臨床腫瘤科。在臨床腫瘤科學習的日子,教授對我很好,用心指導,同事也很好,時刻幫忙,就算夜晚當值,也只是當值,不一定有緊急情況要處理,還有更吸引我留下來的是安排的新症及覆診數目不多,於是,我有時間與病人詳談,了解他們的狀況及需要,更因來接受診治的癌症病人多能治好,心裡十分滿足,也就留了下來。或許我是喜歡數學,內藏計算的習慣,這次計算卻更確定了我要留在臨床腫瘤科。

        在繼續臨床腫瘤科專科培訓的日子久了,我留意到縱使有很多癌症病人都得到醫治,但總有一些是醫不好、最後離世的,但他們的病情與醫好的癌症病人實在沒多大分別,所用的藥物都是一樣的方案,治療人員都是那些醫護,為何會有一些醫不好,有一些又醫好,心裡滿是疑團。剛巧是時候可到英國考專科試,我就帶著這個疑惑出發去考試。

        留英的日子,經多方的了解及觀察,疑惑仍在,也就是說從醫療的角度看,就算是同科、同方式的治療,仍是有醫不好的癌病,這正是醫生常說藥物成效百分比的意思,至於為何總會有些個案是醫不好的,或者這仍是醫學的局限,就算世界性極有名的醫生也找不到原因,可見,這不只是醫療的限制,更是人的限制,人生總有不能解決的事情,只待找出解決方法,但不一定找到。帶著這醒覺回港,我開始在公立醫院擔任臨床腫瘤科專科醫生的工作,直至退休。

        雖然醫療有限制,但作為醫治癌症病人的專科醫生,是病人寄望能醫好自己的人,卻未能醫好他們,更要眼看著他們有癥狀地離世,而家人又不知如何照顧時,心裡固然難過,但又不得不承認醫療有限這事實。在無奈中,年少時被愛、被關心、被重視的經歷成為我的提醒及推動力,就像叔叔、姨姨、神父一樣,為他們做一點實質的事吧!所以,我與藥劑師商討,嘗試給病人調較容易入口的止痛藥,讓他們睡得好一點,我更會不時以同理心去聆聽,適時的安慰他們,以及為他們祈禱,回想起來,原來這就是開展紓緩服務的伏筆。曾經有一位病人在家人探訪後,情緒失控,卻因醫生的聆聽,最後能平靜下來,我更體會到心靈的治療也是重要的,尤其在藥物未見成效之時,能明白病人的掙扎、憂慮、需要,也是治療的一種。

        推動及建立紓緩服務後,我也臨界退休的年齡,當日媽媽說「做醫生不用捱窮」的一句話不但讓我做了人生中一件很有意義的事──藉著自己的專業去幫助有需要的人;更讓我在退休後決定不去做私家醫生,因為,我實在無法去收取癌症病人昂貴的醫療費,而這決定也引領我走進生死教育的義務工作。

        病人不幸遇上癌症,其實也是在面對生命這課題,不但是病人本身要面對,更是家人、親友,甚至是醫護人員要思考的課題,退休多年,從事生死教育的工作,我更體會到人必須在自己的人生故事中明白何時要堅持,何時要放手、學習接納;在困難中,如何好好活下去。

人說故事,故事說人

        行醫30年,我聽了很多人的故事,也發現當人在說故事的同時,故事亦道出了主人翁的生活態度。曾有一位年長的癌症病人,當了解治療的方案後,決定不作任何治療,只接受紓緩服務,或許她的家人會認為她是放棄治療,但完結的故事卻是她好好的活到最後的日子,且活得較估計的日子還要長,因她選擇接受。又有一位癌症病人,他的期盼是見到自己在獄中的兒子,我就給他作出安排,最後,他終於見到沒有枷鎖在身的兒子站在自己病床邊,他也好好的活到最後的日子。他們都是接受,順著人生的方向而行。當年的疑惑──同一個病,為何有些醫好,有些用心接受治療,卻總是醫不好,我愈來愈認為可能就是那種接受的心情,不但病人自己要接受,家人、親友、醫護也要接受。

        從開始成長,到今天年老了,我的故事充滿了順逆,也曾有很多轉捩點。回頭一看,雖然我不斷的在說故事,但也像上述的例子,我也在接受,人生的每個情節都在造就我,祝福我,但同時也讓我樂於接受生命的起跌,藉此造就及祝福更多的人,特別是我的病人、紓緩服務的受惠者,以及接觸生死教育的人。

        2008年,我出現失憶的情況,聽了卻沒聽進,說了又再說。經檢查後,確診腦內有一不明東西影響我才出現這現象,當時確診沒甚麼根治的方法,只能一直服藥處理。我當時已感生命無常,思想及接受自己生命將盡。其間,我曾再次失憶,於是我想,若能多活10年,我已很滿足。際此分享,發病至今已12年了,就讓我繼續接受現況,珍惜生命,讓自己的生命故事繼續下去,讓我繼續被造就、被祝福,也造就及祝福更多人。

真心分享:方文聰

小學階段,我選擇流連屋村樓下公園,成為街童;初中時,我加入了黑社會。起步錯了,毒、黃、賭的路似是往後的日子唯一可走的路,似是沒十字路口,更看似不能回頭。年紀一天一天的增長,我看到的不是光明前途,更不是前路任我闖,而是黑暗的絕路……我,還可以有其他出路嗎?

轉路、迷路

  大概是三歲那年吧,爸爸把我從廣州帶到香港,這一轉變,不但是從備受關注、時刻被呵護的熟悉環境轉向,更是失去疼愛我的外婆每時每刻的照顧,失去常在身邊的親友、鄰舍等玩伴。或許當時的親友會認為我能在香港成長是好的,能在香港受教育,將來一定會前途無限……不過,對我來說,事實並非如此。

  那些年,我們一家三口能住在一百多呎的唐樓,爸、媽能有工作,絕不容易。但為了生計,爸、媽就必須從早工作到晚,沒休息、沒假期,能不太夜到幼稚園接我放學已是很好的了。常要留在幼稚園等爸、媽接放學,與在那裡寄宿的同學相處,對我來說是不好的經驗,一方面,有家歸不得,另一方面是被視為另類。

  升上小學,讀書成績不錯,但在二年級時,卻因學校拆卸而要轉校,轉校之後,才知讀書不易,成績一落千丈。沒多久,我們搬屋了,屋子面積大了,但因遠離學校,我這個當時不足十歲的小子,每天都要自行乘坐地鐵上學,放學後去補習社。我不知父母為何會放心我自行返、放學,或者是因為工作,他們也不能顧慮這麼多吧!

  從廣州到香港,搬屋、轉校,適應需時,若當時身旁有人能扶助、疏解,應可很快就過度的,但爸、媽實在沒有時間關心我的需要、疏導我的情緒、糾正我的錯誤。為了生計,沒事發生、平平安安、健健康康是那年代父母持守的養育原則,也是爸、媽堅守的原則。所以,在我的記憶中,他們沒有聽取我的要求,為我安排轉讀另一間可能符合我學習程度的學校,也沒有明顯的行為表達對我的寵愛,肯定、鼓勵,欣賞更不是他們所懂得的。他們對我的要求不高(或說不知如何要求),更不會強迫我一定要名列前茅,但媽媽仍會把我與人比較,我不但聽得不是味道,更看到他們表露無遺的羨慕之情,認為他們不欣賞我,是在責備我。每每當這情景出現,我都會出言頂撞,親子關係愈來愈疏離,我不再向他們表達心中所想所求,放棄小孩對父母有理或無理要求的機會,而是向外面的世界尋找。

  雖然當時年紀小,甚麼事都會由家人為我選擇,但原來在不知不覺中,我也開始為自己作選擇。為了不想被小看,也不想被歧視,我選擇以謊話來保護自己,說自己是混血兒,是富戶人家,來騙取同學的羨慕;選擇以逃學、更改手冊家長欄來逃避面對學習的挫敗感;在屋邨樓下留連,與同樣缺乏監管的街童結黨,成為街童、小渾渾,換取那種可帶頭作決定的成功感及肯定;甚至在外留宿不回家來享受同聲同氣、同話題的生活,逃離沒溝通的家庭。雖然出了很多行為問題,校方警告、記過,也曾見家長,無奈父母能力有限,沒有協助,不懂如何管教,也不知如何制止。

  沒明燈指引,我迷路了。

迷路中尋尋覓覓

  在街留連、逃學、無心學習,可想而知,成績一定很差,所以,當中學派位時,已失去了條件選擇入讀成績較好的中學。

  中學的日子,為了滿足內心的需要,希望能得到認同、肯定、被看重,就算我的中文學習能力較英文為好,我選擇校內以英文為教學語言的精英班;縱然初中時的成績也不算差,中三時更發力用功讀書,也曾立志最少也要完成中學階段,但在中四選科時,我還是為了要顯示自己讀書能力不差,而選擇修讀理科,令學習生活難上加難。

  踏進中學的校園,除了要面對學習的模式,也要面對同學之間的相處方式。為了有群眾的擁戴,不想被欺負,我主動加入了黑社會。相對於學習需要用功、要付出,黑社會的生活就不同了,義氣仔女初時會互相供應,有福同享、有禍同當,兩極的拉扯下,加上貪玩、生活不開心,又不想辛苦,我選擇了與義氣仔女同生活、同出入、同享樂,也因此而與毒品扯上了關係。從最初的煙、酒,到看著他們吸毒,在好奇、想融入他們的圈子及想逃避現實的情況下,我也開始吸毒,就算初時對毒品有反應,不斷嘔吐,很是辛苦,也繼續下去,最後適應了毒品就難於自拔,要有錢買毒品,就成為了販毒者。路,似是要這樣走下去。

  是的,就像車子入了隧道、上了公路,只有前行,不能調頭,販毒者不是泥足深陷毒海,就是被發現而要受檢控。十六歲那年,在多次帶毒品給買家的情況下,終被警察抓著,因瞞過了父母,也自以為年少不會被檢控,沒因此而修心養性,仍繼續販賣,只是過了幾天,我又被抓,且被帶回家搜查,父母雖然似是被我的謊話所瞞,以為我是在街上拾得有毒品的袋才被抓,當時我看出他們是不相信我會販賣毒品,但更有可能只是不能接受這是事實。

  最終,我被判入勞教所,看到爸爸為我流淚,媽媽為我變得憂愁,他們冒著可能會被辭去工作的危險,每次花一整天的時間到離島探望我,我是有歉意的,加上每天一小時的反省安排,我決定要改變及補救。

  離開勞教所,離開黑社會的朋友,父母送我到內地工作,並藉此完成一年的感化令。反省了,離開了,但面對社會的批判:不讀書、無工作的就是「廢青」;面對父母時內心的愧疚;面對自己的不長進,一個十八歲的高大年青人,社會有多少機會,我有多少能耐,我能刻苦耐勞,不怕失敗嗎?其實,我對自己完全沒有信心,只想沈溺下去。

  選擇再次吸毒,我踏上了一條更錯的路,參與了色情事業,在色情網吧,看見未成年的少女賣淫,我雖然感到愕然,卻沒有抽身而去,更成為中介與協調者,愈做愈順利,甚至有業績,被上司看重,很有成功感。之後色情網吧被打壓,轉往夜總會工作,更成為經理。我需要的肯定、能力感、成就感也得到滿足。

  吸毒、販毒、黃色事業,成為黑社會大阿哥,有一班手下,吸毒的次數及份量不斷增加,更從事外圍賭博,再走下去,會是如何?轉行嗎?從事正當工作嗎?於是,我嘗試開酒吧,以為可以藉此慢慢走回正路,但是,就算我想走正路,身邊的朋友卻不如是想,販毒較之賣酒利潤更高、賺錢更快,結果,酒吧與毒品扯上關係。難道我的人生路就是如此走下去,要靠黃、賭、毒生活、生存?

原來有出路

  其實我不壞,我的家庭也很正常,父母從沒吵咀,並共同為家庭努力,我也有很疼愛我的外婆。只是從小就想被肯定、被欣賞,跌跌碰碰間走迷了路;加上沒有人把我從迷途中引導出來,其中又得到我需要的肯定、欣賞時,我就沒想過要停下腳步,但,這不但是一條沒有意義的路,更是我不想走下去的人生路,我要再轉行。

  沒有學歷,就接受不用學歷的培訓吧!就是這樣,我參加了保健員的課程,學習過程中,我不但被老師、同學肯定和欣賞,對於課程中的英文專有名詞,我也居然能應付到,這給了我很大的鼓勵,也推動我繼續學習下去,最終成了合資格的保健員。原來我走的不是一條沒分差、沒轉向的路,轉了方向,就出現了這個奇妙的轉變,漸漸離開了黃、賭、販毒。只是,就算感到人生有意義了,並不表示就能脫離毒海,我仍無法控制自己不吸毒……毒,會否帶我重踏以前的路?

  吸毒的心癮隨著日子愈來愈深,想戒,但無法面對那種後遺症:意志消沈、抑鬱、萌生輕生的念頭,惟有再吸,讓那吸毒後的亢奮重現才會好一點。所以,在考保健員的日子,上午上課,晚上考試,中段時間,我仍是按捺不住,去了吸毒;在任職保健員的日子,日間上班,晚上就去夜總會吸毒;甚至之後信了耶穌,開始上教會,也是如此,離開教會就去吸毒。由於我吸毒的地方是在教會附近的一間夜總會,為了戒毒,我也請牧師幫忙送我上巴士,有這幫忙,又不用走經那夜總會,但那心癮仍會催促我下車走回頭路,我立志戒毒,但就是行不出來,仍被毒品控制,內心非常羞愧。

  多少時候,人心中都會響起一些聲音,可能是自責的,可能是提醒的。但是,那一天,當我又再從教會走向夜總會,預備再沾毒品時,我心中響起的是一把溫柔的、接納的聲音,是我從沒聽過的,是誰會願意接納我?我轉行了、上教會了,我外表看似改改過自新,但仍在毒海浮沈,每年生日許願要戒毒成功,下一年又再重覆這願望;戒毒,或說戒掉那心癮,實在非我能為,聽到這「接納我這個人」的聲音,我感到很平安、喜樂,但那只是聲音,誰真的會接納我?

  這接納的聲音,鼓勵了我再次向教會尋求幫助,牧師不惜把本來可以全時間休息的一年時間陪伴我,與我同行;弟兄姊妹甘心樂意以金錢支持我的生活費,成為我的夥伴,幫助我脫離昏亂的人生,建立規律的生活。那段日子,在身處的社區戒毒,縱然仍會經過夜總會,仍有機會接觸毒品,但日子一天、兩天、一個月、兩個月……的過去,在接納的氛圍裡,我主動向父母表示歉意,請他們原諒,我得到他們的接納,不但遠離毒品,心癮也沒有了。

走過的路成為祝福

  那溫柔的聲音,我深深相信那是主耶穌接納的聲音。祂的接納,牧者、教會群體的接納,家人的接納,我終於重回正路。雖然是浪費了十數年的光陰,但若沒有過去那段路,我相信就沒有今天我要踏上的路,所以,我選擇去接納自己,我就是這樣成長過來的。

  少時雖然荒廢學業,但當願意進修時,仍有出路,當日修讀及完成保健員的課程,以至後來修讀領袖課程、神學課程畢業,都是我這個不是讀書材料之人意想之外的,而更意料之外的是一個從沒接觸音樂、沒習過樂器的人,居然可以讓哼出來的旋律成為樂曲,也能譜上純廣東音的字、詞,成為基督教的詩歌,歌頌、讚美主。我曾經歷過迷路時沒有開導者為我解惑,更讓我明白到解惑的重要,於是我成立組織到學校推廣生命教育;在教會專職服侍邊緣青少年,幫助他們認識自己,尋找穩妥的路,建立豐盛的生命,這一切都令我深深體會到,無論過去如何,能重新做人、不被過去纏擾是祝福,能以過來人的身分去幫助別人,是把祝福惠及更多的人。

  決心重建自己,遠離毒品,我離開了當日認識的黃、賭、毒的朋友、黑社會的兄弟。但當可以重新做人,認識到耶穌基督能救贖罪人,接納失敗、絕望的人時,我決定與那班朋友、兄弟,跌入賣淫工作的少女聯絡,把我能重新做人的經歷與他們分享,讓他們看到過去或是引領進入絕路,或是進入光明,原來是有選擇的,就算無人接納自己,連自己也不接納自己,原來主耶穌是那位接納罪人的救主。

  我們仍有選擇,讓主耶穌開啟和引領我們的人生路。

真心分享:翟文鳳

當你看見我的相片,未知你有何感覺?外表看來,我是一個外形高大、肌肉結實和面色紅潤的女子,一副運動健將的模樣,從裡到外都散發著陽光氣息。其實本來的我並不是這樣,在我身上有許多個「不可能」。

生存的不可能

  我出生就有嚴重的血管腫瘤,腫瘤分佈在全身不同位置,小腿因為腫瘤而彎曲變形,影響走路。當醫生使用沙包將我的小腿壓直,我疼痛莫名。因為我膝頭以下的皮膚全都被腫瘤包著,沒有健全的肌肉。孩提時,醫生已建議我截肢至髖關節位置,但是爸爸擔心手術風險太大而作罷。因為家庭環境,我十二歲才開始用手叉輔助走路,之前我只可靠單腳跳代替走路去追巴士。

  醫生曾斷言我活不過二十歲。我的病沒有藥物可以醫治,腫瘤去到那裡,就要開刀切除,我一生要承受這些痛楚,聽來實在可怕。

童年的不可能

  小時候,我住在山邊木屋,蛇蟲鼠蟻經常出沒。那時我睡在地上,旁邊就有一餅蛇,很難想像我與蛇同眠。我有十一個兄弟姊妹,我在家中排行第十,我之後有弟弟。母親在我五歲的時候,生了妹妹就去世。父親要獨力養家,他先天患有眼疾,再加上後來的白內障,就完全失明。為了養活一家人,母親在世時,除了向人家賒米糧,她又會背著我去垃圾房,等菜販賣剩的食物。我試過吃有鞋印的麵包皮,我們連續吃了三季麵包皮,由夏天吃到冬天。可想而知,母親去世後,我的大姐要承受的壓力可大了,甚至情緒出了狀況,眼見她用棍、菜刀打我其他哥哥姐姐,我非常恐懼,瑟縮在角落裡哭。

  童年時,我沒有上過體育課,玩耍沒有我的份兒,甚至上課的權利也輪不到我。父親說:「你是女孩子,身體又有殘障,不用讀書,讀來也不知道有何用,不如將這個機會留給弟弟。」我一直等到政府推行九年免費教育才有機會入學,因此,我十歲讀小一,用今天的說話,是輸在起跑線。由於我經常出入醫院,上學常常請假,學業成績總是落後於人。

  在學校,同學覺得我行動緩慢,在小息時碰撞間推了我一下,令我站不穩便滾下樓梯,手掌也留下一道疤痕。面對同學的欺凌,我感到很無助與受傷。在家中,我有眾多的兄姐和弟妹,我又不是特別「標青」,面對父親的冷漠、母親的早逝和大姐的家暴,我很自卑,將自己收藏起來,我覺得自己與別人不同。別人跟我說話,我只會低著頭,眼睛不敢望人,用點頭搖頭表達我的意思。當時我的人生是一片灰暗,許多事情都令我感到很沮喪。

第一個轉捩點:經歷被愛的可能

  然而有一件事令我的人生起了一個大扭轉,叫我從不可能走路到不單可以走路,還可以跑步,參加長跑比賽;從不可能被愛到感覺有滿滿的愛;從不可能去愛到可能去幫助別人。

  十六、七歲的時候,姊姊帶我返教會,我第一次感覺到有人愛我和關心我。最令我震撼的是教會弟兄姊妹不認識我,也走過來關心我,大家看我是一份子,燒烤、出海等活動,會預我一起參加。因為愛,知音交會,叫我不再成為孤島,我渴望和人連結。長久以來幽暗的心,因為有了光的照耀,逐漸打開。

  自從我遇上了主耶穌,祂就差派不同的天使在我周圍幫助我。首先是我的同事。由於我先天耳神經受損,屬於中度弱聽,工作上遇到不少困難。初中畢業後,我在青少年中心工作,同事們都是社工,他們不斷和我傾偈,慢慢我便有了改變。加上我對神的認識多了,明白神看每一個人的價值都是一樣,我便開始放下比較的心,嘗試不同的工作,做過文職、售貨員和物理治療助理。

  我上了教會十年,之後因為工作緣故,有一段時間我沒有再到教會聚會,但我仍然有祈禱,我知道上主一直看顧著我。

第二個轉捩點:可以走路的可能

  廿八歲那年,當時我握著手叉在商場走路時,因水漬而意外滑倒,弄至膊頭骹位移位,恰巧有途人經過,見商場沒有處理好天花滴水事宜從而導致我受傷,他協助我向商場申請受傷賠償,後來賠償金批了,他們派職員拿支票給我。當時我因腫瘤劇痛難當,在醫院接受治療,接過支票後看著很大的銀碼,我望著只是不斷哭泣,心想:「有這麼多錢也用不著……」我向上帝禱告說我不要錢,我只願能夠康復出院。

  上帝是信實的,祂應允了我的祈禱,亦派了不少天使來安慰我,其中一位就是養和醫院的胡醫生,他替我做手術。其實,我一直遲疑是否要做截肢手術,因為我擔心手後會流血不止。但他帶著信心的告訴我:「這個問題由我來處理,你不用擔心!」聽罷,我終於決定離開過往的限制,付諸行動,跨出腳步,期望裝上義肢就會有希望。那一年,我做了右腿截肢,然後裝上義肢,因為我怕熱,加上義肢容易鬆脫,穿短裙短褲比較方便。

生命的另一個「不可能」

  義肢治療師是我生命中另一位天使,他教曉我面對生命的另一個「不可能」。

  我一心想著裝了義肢之後,就「一天光曬」;誰想到手術後,我比之前更加沮喪,因為我站也站不到。義肢重達十多磅,穿起來侷促難受,我每走一步都十分困難,初時會因找不到重心而跌倒。義肢治療師對我說:「裝了義肢,你仍要努力鍛鍊,因為是你帶著義肢行,不是義肢帶著你走!」原來我要與義肢共存,我之所以沮喪,是因為我身體尚未適應和義肢的協調。現在我知道要循序漸進地鍛鍊,學習運用義肢的技巧,經過一年多的適應,我終於可以不用手叉協助下也能走路,一嘗腳踏實地的感覺,真的興奮不已。

  裝上義肢後,我能嘗試做許多不同運動,做令自己開心的事,因為我要追回那失去的歲月,突破自己。從前我常說自己不行,否定自己所作的;當我自己能夠做得到,我的信心得到肯定。誰想到一個失去了一條腿的人可以行山、跑步、踏單車、甚至攀石、爬繩網、走鋼線,人生充滿色彩。上主一直在為我開路,祂帶給我能力,讓我嘗試從沒有想過的一切活動。

  有人說有些運動會對我身體容易做成傷害,如跑步、行山未必適合,但我認為不一定是這樣,我在接受高強度運動時會有教練的評估和指導,過程中亦倚靠上主帶領,就沒有不合適或不可能。記得一次兩日一夜增城單車之旅,我一共踩了九十公里,穿過田園小徑,兩旁壯觀的竹林,我不禁讚嘆上主為我創造美麗的世界,我從沒有想過可以踏足這麼多地方。

  我也參加了兩年的渣打馬拉松十公里賽事。記得第二年參賽前,我的殘肢起了一個大水泡,物理治療師勸我不要出賽。比賽前凌晨三時,我在起跑線準備,掙扎著是否要參加,最終我決定接受挑戰,因為整個活動會有車在我身邊,若真的不行,我隨時可以放棄,上車回家。我想看看自己可以去到幾盡,試過不行才放棄。起步時,我可以應付,但跑到六至七公里,我的腳就痛得厲害,真的想過放棄。想不到陪跑員在我身邊,鼓勵我向神禱告,他說神會給我力量支持下去,最終我跑畢全程。

跨越苦難的可能

  人生在困難的時候,我們都需要一個人面對逆境。像有一次我玩高空繩網,繩網有三層樓高,我先要靠手臂力拉自己向上爬,爬到上頂後需橫過一條鋼索,鋼索和扶繩也是搖晃不定,我怎樣可以橫過呢?在上面沒有人幫助和扶持,我唯一只有靠著天父加給我的勇氣,於是我祈禱,求天父帶領我走過,然後起步,我行了幾步,逐漸可以平衡身體,我才能看見下面是另一番風景。

  這些年來,除了接受過截肢手術,肌肉和關節痛漸漸加劇,我更有器官殘障,脾臟比正常人脹大三倍,脾臟內佈滿腫瘤。醫生說若不切除脾臟,腫瘤會有機會引發腹膜炎。我大可以埋怨人,但我沒有。我想到主耶穌為我們罪人釘十架的經歷,相比主的痛,我的痛算不得麼。沒有一個正常人會願意步進苦痛,耶穌曾求父神救他離開,但他知道他是為這時刻而來,他就繼續前行。感恩上帝給我人生不同的經歷,我要好好活在當下,不要讓恐懼、憂愁支配我往後的生活。

  後來,我在醫院接受切除脾臟手術,身上插了六條喉管,有一位院友經過我的床邊,看見我面上流露出來的那份平安喜樂,就好奇地問我:「你為何如此開心?」我說:「我開心,是因為手術之後,我仍然生存,可以見到我的家人和朋友。」或許是上主給我一雙特別的眼睛,讓我看生命是一份恩典,一份禮物。我不怕死,因為每一個人都會面對死亡,所以要珍惜活著的時間,壽命多長,沒有人可以考量。

從「被關心」到關心他人的可能

  有人說最好的地方是需要你的地方,誰想到我的經歷可以幫助到其他截肢者。當截肢者接受不了截肢,有輕生念頭,我可以和他們同情共感。身體故障事小,心靈故障可就麻煩大了。每個人的生命當中,都需要別人。我經歷過別人關心,現在我可以與人分享。最好的關係是彼此需要的關係,當你在尋找誰的時候,相信那個誰也在尋找你。我和一些截肢者成立了「香港截肢者協會」,聚集截肢者在一起,透過探訪,我以同路人的角色去安慰鼓勵截肢朋友,分享鍛鍊義肢心得,透過愛的連結和互相支持的決心,終於完成了一個又一個不可能的任務。

  別人覺得我不幸、悲慘、可憐,但我不是這樣想。今天我是在經歷上帝的恩典與祝福。誰想到一個不善辭令的人,可以去到不同學校、機構分享人生的體會和經歷?有一次,我去一間小學分享我的經歷,有位老師告訴我:在座一位小男孩來自單親家庭,有自殺傾向。想不到後來老師告訴我:自你那次分享之後,那孩子不再說想死,還變得積極開朗。感恩上主使用我的生命去祝福別人。

將「不可能」化成「可能」

  前年我入院檢查,發現鼻骨後面的顱底骨有個二厘米腫瘤,那一刻我的確有些擔憂,隨後內心湧出一份平安,我為我仍可以呼吸,仍有生命可以做我想做的事而滿懷感恩。雖然我的痛苦仍然存在,但我對上主有信心,許多事情都能夠轉化。病患傷殘是改變不了的事實,但我可以改變我的心態去面對這個事實。

  閒來我愛做陶瓷手工,正因為我覺得做人有很多可能性,我要好好照顧自己,不要隨便輕易就說放棄。我慶幸在自覺無能為力時,我仍可靠上帝不斷加力,去完成一個又一個不可能的任務。

  朋友,不要輕看自己。你看!我殘缺的身體可以成就許多個不可能,我們更加要相信生命沒有不可能。今天的我仍要面對身體不可知的變化,身體會痛,會走下坡,現在我要靠手叉走路,有時甚至要坐輪椅代步,但我不介意。困難往往是挑戰人思考個人的價值觀和人生觀。我希望你從我身上可以得到一點啟發,去面對現今的疫症和環境的變遷,突破困難,將「不可能」化成「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