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心分享:蔣慧瑜

回望我的人生路,既有助人的經歷,成為幫助弱勢基層的社工、心靈作家與及人生課程的培訓導師;途中亦有停頓,每一步都有神的旨意。人生的跌盪是為了磨練意志,堅定信心;過程的得與失,亦不忘感謝神為我預備的路。

從不獲重視到獲得接納

  我在屋邨長大,一家五口有父母、姐姐、弟弟和我。通常排行第一的孩子特別受父母的關注,我還記得父親那部古老相機,為稚嫩的姐姐拍了許多照片,記錄初為人父的興奮。到我出世後,生活擔子壓下來,他已經沒有太多閒情了。我們兩姐妹年齡相若,平常喜歡跟左鄰右里的孩子一起玩。女孩子好爭寵,偶爾吵架,我們也不例外。孩子們經常在走廊、樓梯之間跑來跑去,是玩樂小天地。

  幾年後,弟弟出世了,父母非常高興,我記得很多人祝賀媽媽說:「終於追到個仔啦。」小時候不懂得重男輕女的概念,直到那一刻才發現,原來生仔與生女是有分別的。我在小學四年級已經開始學買餸煮飯,等父母放工回家吃晚餐。我每天精打細算去買餸,跟姐姐一起分擔家務和照顧小弟,還要做功課,童年生活一點也不輕鬆,所以身為老二,特別懂得生存之道。升上中學,為了省錢,兩姐妹第一次買二手課本。我還記得挽著一袋舊書回家,翻開書頁,上面交雜各式的筆跡,這何止是二手,簡直是三、四手!一時間難以接受的震撼畫面,歷歷在目。到了開課日,呆看著書本,心情失落。

  小時候總覺得媽媽偏心兒子,就算是姐姐也曾獨佔父母的愛,而我是最被忽視的一個。心裡不忿媽媽的重男輕女,於是經常頂嘴,她亦不滿意我的態度,兩母女的誤會和隔膜越來越深。直到有一天小學老師教我們要孝順父母,例如可以在晚飯後倒一杯茶給父母,當晚我姑且試一試,想不到竟然得到爸媽的讚賞,從那天起,我便放棄與媽媽吵嘴,反而用孝順的方法去賺取爸爸媽媽的愛。

  許多年之後,我嘗試運用心理治療去拆解兩母女之間的牆。我把自己代入她的角色和處境,去理解舊社會觀念下女性的掙扎,那時候我才明白到,其實媽媽也是重男輕女觀念下的受害者啊。當年媽媽生了我的姐姐不久,在毫無預備下懷了第二胎。她掙扎應否墮胎,最後毅然把我生下來,怎料又是個女兒,相信她當時也相當失望。換個角度看,當年母親明知生活難捱,仍然決定把我生下來,實在是勇敢的決定。想到父母含辛茹苦,把孩子養育成人,我突然醒悟了。

  至於父親,他是個很和善的人,愛惜兒女,給予很大自由度。當我羞愧地告訴他會考成績不佳,打算重讀的時候,他卻寬容地說:「知恥者近乎勇,你下次一定做得更好。」當時我的唯一人生目標就是會考取得好成績,結果一塌糊塗。連我都質疑自己的能力,他卻毫無保留地信任我,接納我的不足,令我深深感動。

從幫助弱者到成為弱者

  父母對我最大的影響是幫助別人,我從小的家教就是幫助別人,不要怕吃虧,所以一開始已經想做一份「對人」的工作。我的第一志願是成為作家,因此不斷寫作,由小三至中五的作文,包括徵文比賽、報紙校園版投稿等等文章,到現在還珍重地保留著。我雖然喜歡中國語文,但始終覺得做作家是個遙遠的盼望,不可能實現。

  後來我開始想成為老師,喜歡把自己所學的知識與人分享,又不時參加義工服務,幫助別人很有滿足感。第二次會考成績不俗,獲得當時的理工學院取錄,修讀高級文憑,學習統計、數學和電腦等課程。這好比抓住救生圈,儘管不太喜歡這些科目,我還是決定放棄中六,趕快跳入大專校園。神的安排很週到,我在理工學院透過「學園傳道會」認識信仰,成為基督徒。學習數理科,可以訓練邏輯思考、分析和解決問題的能力,應用在日後的工作。憑著第一年的成績及大專院校的課外活動參與,成功考入香港城市大學,是我夢寐以求的社會工作課程。

  因著自小薰陶,我第一份工作,順理成章服務基層家庭,在藍田邨為街坊排難解紛和爭取清拆重建的權益。這個當時拆卸在即的公屋舊區,真是三山五嶽;幸而我自幼在屋邨見慣大場面,一個人游走於光線昏暗的樓梯、士多鋪後面半掩的麻雀檔也不害怕。我身上掛著工作證,逐門逐戶做探訪,召喚街坊參加會議,工作之中最深刻的就是讓街坊明白發聲的重要,特別是獨居長者,他們依賴別人照顧,亦不明白自身權益。憑著眾人集合的力量,表達對搬遷的訴求,果能眾志成城,爭取到原區安置,成果令人振奮。工作期間,曾經有一位患抑鬱症的婆婆,我花了許多唇舌勸服她就醫,經過一段時間的診療,她不獨康復了,還開始學習跳舞,重尋人生樂趣。後來她帶著孫兒來探我,小男孩給我送上親手繪製的心意卡。小禮物看似微不足道,卻盛滿對生命的盼望和喜悅。能夠幫助別人徹底扭轉人生,從深淵跳出來,這份滿足感一直驅使我繼續向前。

  那段日子,工作充滿幹勁和熱情,以幫助貧困者為使命。清拆計劃結束後,我離開藍田區,轉去深水埗區做外展工作,同樣是住滿貧窮戶。我們社工隊接觸千幾宗個案,工作量龐大,逐漸感到乏力,體會到貧窮是整體社會的問題,我如何再努力,都無法改變貧富懸殊的困局。加上對工作安排感到不滿,與上司關係緊張,種種不如意,熱誠一點一滴被磨蝕。整整一年之久,放工回家忍不住哭起來,每天抱怨,不想上班,又經常遲到。當時心情很沮喪,無力感籠罩著空洞的軀體。丈夫很體貼,為我安排旅行,好讓壓力舒解。可是出發前夕,我連收拾行李,照顧鳥兒等事務完全提不起勁。我很想辭職,但在新制度底下,新合約不再沿用舊制薪酬表,轉工的話收入將會減少一半,我不甘心收入被削。

  有天,我看見一位婆婆朝著辦公室走來,心裡萌生一種厭惡的感覺:「你最好不要來找我。」然後有另一把聲音在責備說:「你可是專業社工啊,竟然會討厭見到自己的client!」我清楚知道那一刻是個警號,情緒很快會爆出來,唯有不得已放下工作。第二天一早回到辦公室,我很開心地告訴同事自己決定辭職,情緒瞬間釋放,自己都感到驚訝。我願意接受減薪的現實,轉到一間長者中心工作,不過工作了九個月後辭職,心情再次墮進谷底。

從人生上半場到下半場

  這些日子,我一直糾纏在「失敗的社工」的思緒裡,心裡失望,甚至埋怨神。我從讀書到工作,一直順風順水,求仁得仁。神不是對我很仁慈和眷顧嗎?為何我竟落在如此的苦難中,默默地忍受哀愁呢?我當時只有三十幾歲,被迫停下來,路如何走真是一籌莫展。適逢某機構有個新計劃,為提早退休的人,透過活動去學習規劃人生下半場,於是我也參加了,跟一群比我年長成熟許多的「哥哥姐姐」一同學習。那時,我想通了,所謂人生下半場,首先要放下「上半場」,跟舊我說聲再見。沒有上半場,何來展開下半場人生呢?神沒有離棄我,而是引領我走向新方向。

  人生有時需要停下來,經歷挫折後,覺悟停下來是好事,讓我們看清前路。停頓是一種學習,原是神在帶領我們開拓新路。當失去工作之後,我嘗試轉型做培訓班導師,開辦講座和工作坊,有幾年時間收入非常不穩定,學生人數很少。我嘗試重返校園,進修心理學,並繼續寫作,透過網誌分享心靈故事。沒想到我的網誌越來越受讀者關注,幸運地獲網站選為精選網誌,從而帶動人氣,出版了第一本書。

  然而,第一本書並沒有預計中受歡迎。後來,我跟另一間出版社合作,第二本《你的態度,決定你的高度》廣受歡迎,成為暢銷書。神很幽默,如果祂讓我一炮而紅,我一定會很驕傲,於是利用兩本書銷售的反差來教導我。建立了知名度,培訓工作亦見順景。我很享受自己的影響力,原來我可以海闊天空,做一個社工,心靈作家,也可以是導師,教授心理輔導。

從病患學會停頓

  修讀心理學期間,父親確診第三期癌症。禍不單行,兩天後,我的同班同學跳樓自殺。我認為自己是專業社工,在同學之間又是最成熟,理應擔起輔導的角色,不論面對家人或同學都盡量冷靜。我習慣獨立處事,擔子再重都會挑上肩膀,其實心底裡雙倍的憂傷,無從抒發,結果九個月後,我便患上類風濕關節炎,醫生說原因不明,但我心裡清楚是自己的壓力太大。

  我平時思想正面,經常教導別人正向思想,到自己病了,簡直像天塌下來,在腦海湧現許多糟糕的畫面,幻想自己將會遇到的慘況。後來我把這段心路歷程寫下來,坦誠地與讀者分享,再樂觀的人也會難以面對苦難,病患讓我看到自己的能力有限。我喜歡擔當照顧者的角色,卻不願意別人來幫我。其實身邊的人很樂意照顧我,而且能夠照顧我,令他們有種被需要的感覺,產生快樂,所以不要以為自己是家人的負累。我父母的年紀雖然很大,卻不時陪我看中醫,善用他們的經驗去教我煲中藥,看醫生的過程雖然奔波,卻令我們有更多機會相處,也令爸爸媽媽重新有機會去照顧我這個已外嫁多年的女兒。辛苦了九個月,類風濕關節炎竟然奇蹟般痊癒了。

  類風濕關節炎痊癒後五年,父親的癌症到了末期,身體日漸衰弱,五個月後就離開了。我把以前學過的「生死教育」去照顧臨終的父親及輔導家人,怎料姐姐說「你似社工,多過似我個妹」。我知道自己一直抑壓著情緒,直至院牧安撫我說:「你應該為你父親哀傷。」她的話一針見血,還記得當時不斷發作的濕疹、感冒及各種身體大小毛病,其實是身體給我一個答案,我的病是來自無邊的壓力。

從停頓學會接納

  神藉著疾病,叫我停下來。回想一直忙碌的生活,凡事費神,直至累得停下來,才發覺自己真是白忙一場。不要介意停下來,因為那是神為我們寫的精彩劇本的轉變部分,我們只管好好去做自己的角色。在我失落的時候,忽爾記起蠟燭的比喻,我只不過是神造出來的一支小蠟燭,竟然質問為何這個世界有黑暗。神既造了黑暗,也叫蠟燭去照亮黑暗。蠟燭或許有時光亮、有時微弱,就像我們的內心。我學懂接納自己的微弱,屬靈狀況總有高低。當感到乏力,要記著「我們不是甚麼都能做到,也不是甚麼都不能」。既然神要我們停下來,要我們放下,就接納祂的意思,因為我相信神會讓我日後有事情要作。

  神一直在帶領,待我休息夠了,現在安排我讀神學,繼續從事輔導和寫作,在看不見的將來,祂仍默默地引領我往前行。

真心分享:從惑到不惑

四十稱為「不惑之年」,出自孔子在《論語》的為政篇,是他對人生的一點總結和展望。意思是人到四十,無論學問、做人或閱歷,都已有了一定的基礎和經驗。不惑,是自信能秉持個人的理念,堅定意志,掌握前路,不再受外在客觀因素所影響。而無獨有偶,根據聖經記載,有關四十這個數字,也經常象徵上帝子民在不同階段的開始或結束,藴含上帝慈愛的帶領,同樣具有標誌性的意義。

四十而惑?

        前年,我為自己即將要踏進不惑之年,準備了一份別開生面的生日禮物:安排一個悠閒假期,一面在泰國享受陽光海灘、投入我至愛的潛水活動;一面利用彼邦多元而廉價的醫療設施,來個全面又徹底的身體檢查,作為之前勤勞工作的獎勵,亦為往後的新階段加油。滿以為一切節目正按著我的劇本進行,但直到醫生向我講解報告內容那一刻,我才發現自己所編排的,原來只是人生大劇本中的小過場……

終身受用的搖籃

        我出生自一個基督教家庭,父母和先輩都是信徒,我這一輩已是第五代。爸爸是教會的事務幹事,媽媽任職護士,我和父母以及兩位姐姐,從小就住在教會的宿舍中,每個週末和主日,一家五口總會參與教會的崇拜和不同的聚會;而在復活節或聖誕節等大節期,我們例必扶老攜幼出席慶祝活動,可見教會和我的家庭生活是密不可分的。

        或許大家會想,這樣規行矩步的過每一天,我一定感到沈悶透頂,甚至心存反叛,幻想出走去呼吸自由的空氣。然而,事實剛好相反,教會是一個培育我成長的重要平台,沒有它,絕不會成就今天的我。

        教會固然是我信仰的搖籃,讓我獲得聖經知識和靈性栽培,建立了正面的人生觀和價值觀;但對我影響最深遠的,卻不是單純睿智高深的人生大道理,反而是透過恆常的聚會如團契、詩班和其他活動,塑造我和一群識於微時的友伴,藉著交流互動,砥礪琢磨,學習待人處事的態度,鍛練溝通的技巧,發掘和發揮各人的所長,讓我們建立起細水長流的終身友誼。到我後來踏足社會,才曉得這是個彌足珍貴的寶藏。且別看我能言善道,其實,我比較偏向靜態或個人化的活動,教會生活正好豐富了我的社群發展。

尊重一家之「主」

        至於我的家庭,算是個平凡而又溫馨的小康之家。父母對我們的品格有一定的要求,但絕不嚴厲,願意給予子女充裕的發展空間,似乎我們姐弟仨能夠健康快樂地長大成人,他們已經心滿意足了。更難得的是,一家人每周總會騰出時間,安排機會聚在一起,舉行家庭崇拜。當中除了唱詩歌、讀聖經和輪流禱告,我們也會利用這個溝通平台,傾訴各人面對的難處,若是遇上意見分歧的議題,也會在此討論,甚至以「一人一票」的方式表決,然後每次都以禱告來結束;無論議決的結果如何,最後必須同心合意的支持,因為尊重上帝在我們中間。我想,這是我們一家人至今仍凡事有商有量,能夠一直維繫親密關係的主要原因。

無心插柳演藝路

       我樂於參與不同活動:教會的詩歌班或話劇組,學校的辯論隊、游泳隊,亦有紅十字會一類制服隊伍。憑心而論,對於熱衷的興趣或技能,我一向投入認真,例如因為喜愛語文,注重咬字,會仔細查考生詞生字的正確發音;喜愛游泳,索性考取拯溺和教練牌照!這種學習的堅持執著,也在我後來事業的追求上體現出來。

        話說中六那年,我在一個私人小屋苑任職暑期救生員,泳客稀少,正閒得發慌,有天應同學邀請,下班後結伴去投考電台的播音員訓練班,竟然給通過了好幾篇如繞口令般刁鑽的誦讀材料,獲得取錄,若能達到半年培訓的要求水平,便可獲正式聘任。我想這工作頗具挑戰性,是個值得一試的機會,但是爸爸認為我還年輕,應該先完成學業。我們把事情放在家庭崇拜中討論,雖然我是家中老幺,但意見和權利都是平等的,同樣得到接納和尊重,結果一致決定,先考取大學入學試,然後以一年為限,看看工作情況和表現,否則重回校園,完成大學課程。最終我成功進入電台工作,並且幹得有點成績,得到爸爸的認同。

「證書控」背後的我

        演藝圈中有不少人謔稱我為「證書王」,不管這是褒是貶,我承認自己確實有點「證書控」,自中學時期開始,已在課餘學習拯溺和急救,繼而是潛水、獨木舟並各種教練牌照,隨後工餘又陸續考取不同類別的資格,如聾人手語或幼兒護理等技能證書,這已經變成一種習慣,只要時間許可,我總是堅持進修。最近一次是修畢了一個關於Digital Marketing的BBA課程。

        我主張終身學習,與時並進,原先的想法是要為工作增值,涉獵不同的範疇,將有助演活不同的角色;若見多識廣,擔任主持時會更出色自信,表現更揮灑自如。況且在演藝圈待久了,慢慢明白努力不一定得到認同,苦幹亦非必然成功。專業技能和證書,就好比一張張的保險單,讓生活更有保障。與其天天寄望未知的前路,倒不如腳踏實地,未雨綢繆,建構明天。這種心態,正是真我個性的反映。

人在江湖、漸行漸遠

        從播音開始,繼而在幕前演出,不過幾年工夫,我在演藝圈算是穩步發展。由於藝員的作息時間不穩定,入行初期便與家人分開,遷出獨居。對於一向自信自律的我,起居生活尚能處理得有條不紊,可是拍攝屬於團隊工作,個人生活必須作出遷就和配合,而顛三倒四的工作日程,完全打亂了我多年來在教會養成的習慣。既然別無選擇,家人也十分記掛,我唯有向自己承諾,一定會把握機會,盡量每抽空出席崇拜,並保持讀經禱告的習慣。結果立志由得我,行出來由不得我:當排山倒海的工作接踵而來,我的生活優次序便慢慢變得越來越被動,有時只能偶爾在住處附近出席崇拜,虛應一下故事。

        在香港工作的那段日子,因著家人不時的叮嚀提醒,我的屬靈生命尚算強差人意。回看過去十年北上國內發展的歲月,就只能慨嘆一句「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了。但無論人走得多遠,內心彷彿仍被一根無形的絲線牽引著,我意識到信徒置身名利場,實在很容易變成出走的迷羊,因為大部分時間,只顧低著頭、追逐腳前那一方青草地,不自覺地隨著大夥兒遊走,忽略了牧者的帶領。但是多年建立的信仰,就是這根絲線:每逢面對光怪陸離的價值觀,層出不窮的爭名奪利手法,並紛紛擾擾的人事關係,我自會牢牢抓著這根線,在風雨飄搖的日子,終究能堅守原則,無愧於家庭和教會的期望。

        大是大非,我總算是守住了,但灰色的誘惑多的是,陷在其中,久而不聞其臭,我沒有眾人皆醉而獨醒的能耐,充其量默默退到一邊。原本以為海闊天空任鳥飛,誰想到江湖竟是個無邊際的囚籠,漸行漸遠,超越的不單單是地域界限,心靈若被擄掠,失卻內裡的平安,何止是身不由己,其實已是心不由己了。

四十疑惑!

        ……「你的腦部缺少了一條主要供血的血管,應該是一種遺傳病,回港後,必須盡快找專科跟進。」聽完泰國醫生這幾句話,我的悠閒之旅就此落幕。一向以身體健康為傲,而報告實在太過反高潮,我嘗試上網了解,誰知道資料讓人越發沈重!

        回港後,經過專科醫生分析磁力共振檢查結果,確診是一種腦血管遺傳病,由基因問題引起,無法預防或根治,目前發現有一條動脈已經萎縮消失,而依賴這條血管供氧的部分,可能亦會失去功能。這個病一般發病年齡是五到四十歲,發病的情況和後果會因人而異,有可能是導致中風、半身癱瘓或甚至死亡。醫生建議在腦部插入導管,注入顯影劑仔細觀察以確定病情。

        原先已是越知道得多,越加深恐懼,而最令我困惑的,是四十歲是發病年齡的上限!聽到要做個高風險的侵入性導管檢查,情緒立刻跌至谷底,腦海浮現的盡是負面的念頭:導管會刺穿血管嗎?會引致中風、癱瘓、半身不遂或是立即死亡嗎?在等待檢查那段時期,我有想過立下遺囑,甚至想過輕生。那次是在潛水中途,突然驚覺前面黑漆漆一片,真想一直潛下去,一了百了,幸好只是剎那間的念頭。

一個覺醒的契機

       疾病的可怕不一定讓人痛不欲生,而是把人逼瘋,喪失平安和理性。受不了卡在崩潰邊緣的忐忑不安,我在手術前兩天致電媽媽傾訴,面對至親,我再也按捺不住那份澎湃的焦躁憂慮,像個孩子般放聲大哭。說也奇怪,媽媽的回應是非一般的冷靜,她用嚴肅而肯定的語氣對我說:「你不能用99%的信心去信靠上帝,99.9%也不行;要信,就用100%的信心來完全信靠。你在教會多年,相信日子不是白過的!」媽媽這一席話,無疑是當頭棒喝,雖然情緒稍微平復了,但一時間仍是似懂非懂,太多的疑慮教人難以釋懷。

        隨即跟大姐聯絡上,當我分享到要運用手上的專業技能,考慮作其他方面的發展,以分散國內工作的壓力和風險……,話猶未了,大姐已直截了當的提出挑戰:「你已經掌控了自己的人生四十年,你認為很理想、很滿意嗎?可有想過把你的主權交出來,讓上帝管理你往後的人生?」果然是大姐,一語中的,不愧是最了解我的人!當下語塞,經歷這段心路歷程,才認識原來事事計劃周詳的我,能掌控的竟然如此有限,遇事只會驚惶失措、疑惑不安。謙卑禱告後,認真仔細地檢視過去我自主的人生,實在不外如是。如夢初醒,決定重新立志,讓上帝主宰往後的每天。

安靜放手、代替尋求

        最終我能坦然面對手術,檢查後,感恩沒有出現甚麼即時狀況,既然一切結果都已在上帝手中,我決定放開懷抱,展開與病共存的新生活。首先是希望延續我的「證書控」,不過,這次不是為自己,而是修讀神學課程,預備將來為上帝所用。

        但如何尋求和確定上帝給我的召命?有牧者給我適切的提醒:恢復教會生活,保持讀經禱告與上帝溝通的習慣,安靜才能聽到主的答案,放手自會看到祂的帶領。為了好好休息和思考,我安排一次北美之旅,往多倫多和芝加哥一趟,探望兩個牧者家庭,他們都是我從少認識的良師益友。想不到藉著這個旅程,讓我確認將來的事奉方向,後來順利考入芝加哥一家神學院,現在開始了一年級的網上課程,是關於文化研究和宣教神學的,非常享受學習的內容和過程!

總結

        回望過去一段從疑惑到不惑的日子,常會想起爸爸提及的一個禱告:當日媽媽懷了我,他就在她腹部按手,求神祝福這個孩子,並願意把他奉獻,好服侍所屬世代的人。整整四十年了!或者在牧羊人眼中,出走的迷羊不過是進入更廣闊的羊圈,經歷磨練,一切仍在祂視線之內、掌握之中,祂的慈繩愛索始終從未離開過。

沒有經歷過考驗的信仰,不會知道這信仰是否經得起考驗;沒有永恆價值的目標,又是否值得用生命去堅持?怎麼樣的信仰,必然會造就怎麼樣的人生,在迎來生命下半場的這一刻──我再不再疑惑,只有感恩!

真心分享:有了重病,人生仍可豐盛

當人生遇上兩個一生緊隨的重病,又因重病帶來的種種障礙、失去,若要怨天尤人,誰可批評你的不是?若說做人應要勇敢向前,排除萬難,不要被困難所克服,又談何容易?若說做人要樂觀、積極,從好處去想,這又豈是一個容易的轉念?當感到被可憐、自專心受挫;當沒人理會、感到不被重視時,人可如何自處?世間很多做人的道理、哲學,甚至不同的宗教信仰都為面對重病、苦難的人作出解釋,也提供面對的方法。至於我,這數十個寒暑卻在經歷中有所發現。

先天病患帶來身心的傷痛

     從小,我就面對分離,一家三口總不能齊齊整整的住在同一屋簷下。

    由於患了先天外胚層發育不良症,出生時的我,除了指甲不明顯之外,本是一切如常的。可是,三歲那年,眼角膜開始混濁,視力也漸漸模糊,這情況一直惡化;兩年後,中國政府才批准祖母帶我來港就醫,縱然可以與父親團聚,但就要與母親分離。被確診永久失明之後,我被安排入讀寄宿盲校,雖與父親相聚,可惜仍是要分離。每年暑假,我可回鄉與母親團聚,卻每次都要經歷離別母親的情景:我在車上聲嘶力竭地哭,汽車卻在無情地前進,雙目失明的我,深感母親是呆站路旁,默然垂淚,目送汽車把我帶走,內心充滿的是難過、無能為力及自責。此情此景,刻骨銘心。

    因這重病,我來港就醫並被確診失明,除此以外,指甲、指頭、關節和手掌的皮膚會隨著年紀,逐漸變質扭曲,令不知情的人以為我這是傳染病,不敢觸摸我或是與我握手。為了接受教育及照顧,我經常與母親聚而又散,這些童年之痛,相比失明,也做成很大的痛苦。這些經年累月的分離,一直影響著我的性格和成長,例如當宿營曲終人散時,我就會不期然地泣不成聲,直至長大,我才意識到原來是把和母親分離之痛,投射到其他相類似的處境上,抒發內心的傷痛。同時,由於自小和母親的分離都是不由自己掌控,以致對一切關係既想千方百計地操控,卻又會表現得滿不在乎,終日活在矛盾和不安中。

        母親在內地、父親在港已有新的家庭,我就住宿盲人學校,不但缺乏安全感,在缺乏家庭溫暖、母愛和教養的情況下,內心充滿憤怒,形成了無理、霸道、不友善的性格。雖然身處盲人學校,大家都是同一遭遇,同聲同氣,根本就不知道世界艱難,只是在學習如何不受限制的生活,可沒被歧視或感到不便;但當轉到主流學校升讀中三時,由於所有設施都是為健視人士而設,那時我才開始體會到世界之大,日子之難!例如看不到黑板抄筆記,點字參考書欠奉,天天需要倚靠義工翻譯點字功課,運動課和生物課也無緣問津等,心生比較,不禁悲從中來;而每天往返家、校途中,也多了聽到街坊叫我「盲妹」或者「死盲鬼」。自卑心作祟,我變得自我、我行我素、任意妄為,只懂及時行樂,不顧別人感受,男同學稱我「發電機」,女同學則叫我「辣椒仔」,為了一時之快,我會作弊、說謊,甚至偷同學的零用錢去買好吃的。由於心底充滿苦毒,只要一點不順意,我就會把同學們罵得狗血淋頭。記得有一位師姐,為了息事寧人,竟然當眾跪在我面前求我停止咒罵別人,這令我更加有恃無恐,更加目中無人。

帶著重病面對人生不同階段

        無論是甚麼人,都會經歷成長、讀書、工作、戀愛、家庭、生活等階段,就算我有重病,也不例外,都要一一經過。在成長路上,我的人生是否就要受著因重病形成的負面性格支配,成為一個經常把自己的傷痛、自卑發洩在別人身上的「惡人」?

        世事難料,記得在一個宿營頒獎會中,義工們竟然給我頒發了一個「最受歡迎獎」,這實在令我百思不得其解,相信在場的師生們一時都瞠目結舌,如墮五里霧中!另有一次在一個聯歡會中,我被抽中領獎,當時,司儀向著全場宣布,得獎者是一位漂亮的女孩子,想不到司儀的一句話,竟然令我這個一向不懂自重自愛的野少女,立時重拾了自信。這兩次的經歷,給了我肯定和接納,讓我知道自己原來是可愛的,是有人在乎和欣賞的;那隱藏的自卑原來從沒離開過我,它只是用我行我素、不考慮別人的包裝來表達自己。自此以後,我對自己有新的評價:我是好的。

        由於盲校的中學課程不是完整的七年,若要完成整個中學課程,除非轉到主流學校,否則,就沒機會讀下去了。前路茫茫之際,一間知名中學的校長竟然願意取錄我升讀中三,沒有盲人設備的主流名校竟然讓我入讀,實在不是一件順理成章的事情。然而,完成中學後,還可繼續讀書嗎?就算有理想的學業成績,也不是易事,我也明白自己的重病將會是學校考慮的因素,因為那個年代,大學的傷殘設備實在不足。所以,縱然我有機會修讀行政秘書課程,卻遇到種種技術限制,學成的機會微乎其微。沒想到、也非順理成章的是盲人輔導會的一位牧師知道我的情況後,竟然資助我到英國進修。想到那個年代要能出國進修,可不是易事,就算學業成績、學習能力、適應能力、語言能力都可配合,經濟卻是一個能否成功出國的重要決定因素,沒想到一位與我非親非故的牧師竟然那麼慷慨。

        完成學業,回港求職,我是一位盲人,如何勝任秘書呢?就算我自信能夠,就算僱主看到我的履歷後感到滿意,只要一知道我是失明人士,就卻步了。經歷了七個月的申請、面試、考核、不斷被拒,營營役役,挫敗、無奈,真是欲哭無淚。尋找工作真不易,處處碰壁,但卻再次遇上非順理成章、非必然的事。一位醫院主管再找秘書不獲的多個月後,竟然決定聘用我;上工當日,同事們都說這職位一直懸空,像是留給我的。是的,我也有這感覺。

        工作多年,我也如普通人一般曾經談戀愛,但也像很多人一樣,沒有結婚,沒有新的家庭。雖然我沒有結婚生子,但是我卻有機會陪伴一對侄兒女們成長,也陪伴了一些破碎家庭,也與已婚人士同行。重病像要扭曲我的人生,但我經歷的卻不是這樣,似乎默默地有著許多並非順理成章的恩典。

看不到,還要走不動?

        縱使先天外胚層發育不良症引致失明,但醫生沒有放棄我,一直為我尋求不受這病影響而可恢復視力的方法,所以,我也曾有機會接受視網膜移植手術,先是左眼,繼而是右眼。每次手術後,我都可以逐漸恢復視力,看到眼前的事物,甚是興奮,但同時間排斥也逐步出現,最後還是看不到,左眼情況如是,以為右眼情況不會,沒想到也是如是,由充滿希望到看見了,之後重回看不見的情境,由得到失、再得再失,那心情著實難以言喻。醫療機構沒放棄我,醫生為我進行最好的手術,我抓緊每一個機會,嘗試、失敗、再嘗試,結果,仍是失明。傷心過後,深思細想,這事臨到我,總有其意思,我慢慢接受下來,繼續我的人生路。是的,經歷很痛,但這經歷卻又令我存了一份心同感受的明白,更能體會那些眼力健全卻之後失明的人的心情。

       先天的病症除了影響視力,及至最終失明,它也令我手腳掌的皮膚隨著年紀而逐漸變得乾硬和脆弱。在2010年底,右腳腳跟皮膚破裂後無法癒合,還長出一個輪狀細胞皮膚腫瘤來。醫生替我切除了腫瘤和做皮瓣手術後,一年多也不能癒合,甚至導致痛不欲生的骨髓炎,重劑量抗生素和中西結合治療,甚至七次刮骨也是徒勞無功,最終因發現癌細胞已經轉移到腹股溝的淋巴核,無可奈何唯有破釜沉舟切除小腿,期盼穿上義肢便可重新行走自如。誰知過了幾年,左腳不勝負荷,腳跟皮膚破裂,同樣長出腫瘤來,為免重蹈癌細胞轉移的覆轍,只好忍痛,在2015年中接受截肢,把唯一的左小腿也切除了。

        從2010年出現病徵,到2015年再次接受截肢的六年間,由於經常進出醫院,家人和我都疲於奔命,崩潰、抑鬱一觸即發。那段日子,親友們關懷、探訪,還有發來訊息安慰鼓勵,陪我外出聚會用餐,讓我得以散心。他們還顧及到我那位孤單的母親,並且透過電話和造訪,讓她抒發情緒,以解及時之困,她們的愛心,令我住院也稍覺安心。我再一次經歷:重病可以傷人的身體,卻不能害人的心靈;只是,失去了兩小腿,我還可以站起來嗎?想到我已失明,但心靈仍是健壯,可以排除萬難,出入自如、工作、照顧自己,我就嘗試用義肢,希望仍可維持之前的生活方式。沒想到我居然那麼堅持,滿有毅力,在過程中,能克服一切疼痛,排除萬難,終於穿上一雙義肢,繼續過去的生活方式、上班,還可四處旅遊,真有彷如隔世之感。

心靈眼睛沒有盲、心靈雙腳仍在走

        多年來,重病引致失明、皮膚變得乾硬和脆弱,之後因癌病切去兩隻小腿,近年更在偶然情況下確診心臟主動脈心瓣鈣化,導至血液倒流,上下壓距離很大,有時會心跳加速影響呼吸,曾經幾度短暫窒息。危險訊號響了,生命備受身體的狀況威脅,其實可以在一剎那間就撒手人寰。

        旁人或會認為重病與重病帶來失去、傷痛,似是不可能正常生活,一生都要倚靠旁人照顧,但事實又不盡是如此,也非一般人的想法──重病又重病,身體因此殘缺,真慘啊!我雖有重病,但我也有很多美好的經歷。昔日,我被欣賞,建立自信、積極的性格;在當日傷殘設備不普及的社會,入讀主流學校,且是數一數二的名校;出國留學已不易,且有經濟支持;就算處處碰壁,也找到稱心的工作;以致買樓、供養母親、與親友重建關係、出入自如、出外旅遊,這些都不因身體殘障而失去;最寶貴的,是我也可以去醫院探訪病人、經濟資助有需要的人、分享人生、鼓勵身陷困境的人,這些可不是沒病的人的專利,重病的我也可以一一經歷。

       耶穌曾說:太陽不但照好人,也照歹人;我會說:太陽不但照健全的人,也照重病的人。聖經裡也有這樣一句說話:「耶和華是我的牧者,我必不至缺乏。」(詩篇23:1),對我來說,身體或有缺欠,生活所需卻從不缺乏,心靈的需要也是滿滿的。

        誰能使瞎子看見?我盲了,但心靈之窗沒有盲,仍能看見前路,仍能看見身邊很多好人好事,仍能看到源源不絕的供應。誰能使瘸子行走?我跛了,心靈雙腳仍在行動,仍可好好的生活、做有意義的事。

        經歷之前,或會迷茫,經歷再經歷,就成為印證,在有了重病的人生路上,仍能看見上主賜予豐盛的恩典。

真心分享:謝建泉

我愛說故事,當然少不了會分享別人的故事,無論是我的、或是別人的故事,原來都總有轉捩點,且在不知甚麼時候,似是完結的故事,又被續寫下去。

生活窮困,卻是富足

        我出生於一個本是經濟無憂的家庭,可惜,爸爸的生意不敵當時的種種外圍因素影響而破產了,至今我仍記得債主上門以粗暴方式追債的情景,在不安、不穩的生活中,爸爸最後還是無法翻身,更在我讀中學時因病去世,留下媽媽和我們七兄弟姊妹。在經濟不佳的時代,又遇上貧窮,人總會不開心、埋怨,又或自憐,但正如一些令人尋味的故事一樣,情節總有高低起伏,在窮困的低潮中,正是高潮將要出現的時候。

        那些窮困的日子,除了債主上門令我不開心之外,其他時候,我都可以用開心來形容。原來,開心不一定是因為物質豐富、生活無憂,或是想要甚麼就有甚麼的。當時,日常生活仍是很多不足,衣食住行總要用錢,尤其是在食、住兩方面。爸爸離世後,感恩叔叔照顧我們,不但安排我們的住宿,更給我們每天所需的食物;到屋子要清拆,無容身之所,姨姨又給我們在她那已很擠擁的板間房居住,同一屋簷下,突然多了我們八人,其他住客竟沒抱怨。沒多久,姊姊出身了,有她和哥哥的薪金,我們也入住石屎間隔的房間,不到一百平方呎的空間,是一家八口的空間,但不用上街如廁,又不用打擾別人,我們一家都很開心。

        雖然窮,我們一家的生活起居卻有親友的支持及照顧,吃的不是珍饈百味,卻是豐富的人情味;住的空間雖是擠迫,卻是人間溫暖。生活不用為食住擔憂;讀書方面,在我成長的年代,很多人都因貧窮,或是小小年紀就要工作賺錢養活而沒時間讀書,或是輟學。但我卻有機會入讀一所知名教會學校,改變了這像是難以改寫的命運。在中學,我認識信仰,接受洗禮,這是我人生一個重要而寶貴的轉捩點,能信靠所信的上帝面對人生的種種,特別是日後面對很多的生死、醫治,信仰給了我很多答案。

        在學校,我得到神父對我、也對其他的同學們很實在的照顧。記得有一天,神父見到瘦骨嶙峋的我,立時表示關心,當他發現我多沒吃午餐,或只是早上在家附近吃個平宜的早餐就回校,午餐或是不吃、或是一支維他奶就算了。神父看見發育中的我,心存憐憫,毫無考慮、也不向家長查問,就經常給我錢吃午餐,我心裏很感受到他那份無私的愛心、憐憫及信任。神父更一直支持我的書簿費用,甚至我進入大學,買了人生最貴的課本,神父都沒半點的說法,只有支持,直到我可以課餘補習賺外塊才停止。

        求學的日子,我一方面經歷叔叔、姨姨身體力行的親情,無私的照顧;另一方面,又親嚐學校裏神父們無私的愛,無條件的供應所需。他們不但給了我物質上的供應,更重要是那份不離不棄的愛。他們的支持,更讓我感到被信任、被愛,我不是窮小子,而是「富有」的。這些在艱難中源源不絕的祝福,對於一個處於少年成長期的我來說,相信就是我沒學壞、沒放棄、在眾多富有同學中仍不會自卑,且滿有自信、隨遇而安,樂觀過每一天、塑造人格的營養劑。

母親感化,全心學醫

        媽媽本是一位少奶奶,生活無憂,沒想到先遇爸爸破產,生活一百八十度轉變,繼而多次面對債主臨門,以粗言穢語索錢;之後經歷喪夫之痛,失去了家庭支柱,體弱的她,更要帶著我們七兄弟姊妹寄人籬下。我不懂得如何與她談論當日的種種,處理她的「創傷」,言談間,卻深深感受到她那份無奈卻不放棄的堅持,再苦都要活下去、要負起照顧我們七兄弟姊妹的責任。媽媽的人生故事、做人態度,可能就是一個按鈕,啟動了我生命中助人、堅持、保護人、要負責任的性格。

 

        在媽媽體弱、不能工作的日子,她是一家團結活下去的象徵;而我,就是她的執行者,特別因為兄、姊都出外工作,負了經濟的擔子,我更是表露了被媽媽按鈕啟動的性格。所以,當三位弟弟有爭執時,我這排行第三的小伙子,就成了一家之「主」,管教他們,好保護媽媽、兄、姊,不用為弟弟操心;不但管教弟妹,我更會想盡辦法,只用少量金錢就煮出一家人的飯菜,能安頓家人,我也著實感到自豪。

        求學的日子,媽媽總會陪著我們做功課、溫書,不過,直到多年後,我才知道她其實是文盲,根本不會指導我們學習,更遑論說解答我們的學習難題,有趣的是我們又真的能自己解決學習問題,不用媽媽的指導,破壞了她「學習指導」的專業形象。但她這樣的陪伴,如此的關心我們的學習,在我上大學選科一事上,也自然地主動徵詢她的意見,不會認為她甚麼都不曉。就是這樣,她的陪伴成了伏筆,在選科建議上把我的人生故事從只喜歡數學到學做醫生。

        那年,拿著不大好的會考成績,我問媽媽選讀科目的意見,媽媽不假思索,建議我讀醫科。其實,作為「學習指導」的媽媽應該會知道我的數學成績是最好的,我的記性又不大好,只有興趣讀數學的,又怎會想到要讀醫科?所以,在大惑不解的情況下,我問媽媽為何建議我讀醫科,她十分肯定的說做醫生不用捱窮。

        作為醫生,責任是醫病,搶救生命;作為腫瘤科醫生,醫治別人的癌症,責無旁貸。媽媽建議我讀醫科,又可會想到我會走進腫瘤專科,做了多年腫瘤科醫生?媽媽患癌,又可會想到我不是她的主診醫生?那年,媽媽確診膽癌,兄弟姊妹們都認為不要讓她知道自已患癌,但媽媽卻像是知道自己時日無多,還說要每次張開眼睛都要見到我在她面前,別無其他原因,就是因為我是醫生。當時我已開展紓緩服務,就決定陪著她走人生最後的日子,每天到醫院陪伴她,直至她離世。

接納限制,醫治紓緩

        完成醫科的學習,也是時候選擇專科進修,沒想到單純為了個人需要的選擇,就成為我往後人生服務腫瘤病人的伏線。在醫科實習的日子,我經常要夜間當值,身心疲累,內心已響起尋找專科的條件必須要日間工作,不用值夜;此外,當然是容易接受申請修讀及入行。經一番的了解,我選擇了放射診斷科,因在我們那個年代,這是不用夜間值班的一科,不過,由於未有學位,我就先報讀臨床腫瘤科,那是因為這是沒有人報讀的一個學科。本以為是過度而已,只要放射診斷科有位,我就會過去,沒想到一留下來,我就再沒離開臨床腫瘤科。在臨床腫瘤科學習的日子,教授對我很好,用心指導,同事也很好,時刻幫忙,就算夜晚當值,也只是當值,不一定有緊急情況要處理,還有更吸引我留下來的是安排的新症及覆診數目不多,於是,我有時間與病人詳談,了解他們的狀況及需要,更因來接受診治的癌症病人多能治好,心裡十分滿足,也就留了下來。或許我是喜歡數學,內藏計算的習慣,這次計算卻更確定了我要留在臨床腫瘤科。

        在繼續臨床腫瘤科專科培訓的日子久了,我留意到縱使有很多癌症病人都得到醫治,但總有一些是醫不好、最後離世的,但他們的病情與醫好的癌症病人實在沒多大分別,所用的藥物都是一樣的方案,治療人員都是那些醫護,為何會有一些醫不好,有一些又醫好,心裡滿是疑團。剛巧是時候可到英國考專科試,我就帶著這個疑惑出發去考試。

        留英的日子,經多方的了解及觀察,疑惑仍在,也就是說從醫療的角度看,就算是同科、同方式的治療,仍是有醫不好的癌病,這正是醫生常說藥物成效百分比的意思,至於為何總會有些個案是醫不好的,或者這仍是醫學的局限,就算世界性極有名的醫生也找不到原因,可見,這不只是醫療的限制,更是人的限制,人生總有不能解決的事情,只待找出解決方法,但不一定找到。帶著這醒覺回港,我開始在公立醫院擔任臨床腫瘤科專科醫生的工作,直至退休。

        雖然醫療有限制,但作為醫治癌症病人的專科醫生,是病人寄望能醫好自己的人,卻未能醫好他們,更要眼看著他們有癥狀地離世,而家人又不知如何照顧時,心裡固然難過,但又不得不承認醫療有限這事實。在無奈中,年少時被愛、被關心、被重視的經歷成為我的提醒及推動力,就像叔叔、姨姨、神父一樣,為他們做一點實質的事吧!所以,我與藥劑師商討,嘗試給病人調較容易入口的止痛藥,讓他們睡得好一點,我更會不時以同理心去聆聽,適時的安慰他們,以及為他們祈禱,回想起來,原來這就是開展紓緩服務的伏筆。曾經有一位病人在家人探訪後,情緒失控,卻因醫生的聆聽,最後能平靜下來,我更體會到心靈的治療也是重要的,尤其在藥物未見成效之時,能明白病人的掙扎、憂慮、需要,也是治療的一種。

        推動及建立紓緩服務後,我也臨界退休的年齡,當日媽媽說「做醫生不用捱窮」的一句話不但讓我做了人生中一件很有意義的事──藉著自己的專業去幫助有需要的人;更讓我在退休後決定不去做私家醫生,因為,我實在無法去收取癌症病人昂貴的醫療費,而這決定也引領我走進生死教育的義務工作。

        病人不幸遇上癌症,其實也是在面對生命這課題,不但是病人本身要面對,更是家人、親友,甚至是醫護人員要思考的課題,退休多年,從事生死教育的工作,我更體會到人必須在自己的人生故事中明白何時要堅持,何時要放手、學習接納;在困難中,如何好好活下去。

人說故事,故事說人

        行醫30年,我聽了很多人的故事,也發現當人在說故事的同時,故事亦道出了主人翁的生活態度。曾有一位年長的癌症病人,當了解治療的方案後,決定不作任何治療,只接受紓緩服務,或許她的家人會認為她是放棄治療,但完結的故事卻是她好好的活到最後的日子,且活得較估計的日子還要長,因她選擇接受。又有一位癌症病人,他的期盼是見到自己在獄中的兒子,我就給他作出安排,最後,他終於見到沒有枷鎖在身的兒子站在自己病床邊,他也好好的活到最後的日子。他們都是接受,順著人生的方向而行。當年的疑惑──同一個病,為何有些醫好,有些用心接受治療,卻總是醫不好,我愈來愈認為可能就是那種接受的心情,不但病人自己要接受,家人、親友、醫護也要接受。

        從開始成長,到今天年老了,我的故事充滿了順逆,也曾有很多轉捩點。回頭一看,雖然我不斷的在說故事,但也像上述的例子,我也在接受,人生的每個情節都在造就我,祝福我,但同時也讓我樂於接受生命的起跌,藉此造就及祝福更多的人,特別是我的病人、紓緩服務的受惠者,以及接觸生死教育的人。

        2008年,我出現失憶的情況,聽了卻沒聽進,說了又再說。經檢查後,確診腦內有一不明東西影響我才出現這現象,當時確診沒甚麼根治的方法,只能一直服藥處理。我當時已感生命無常,思想及接受自己生命將盡。其間,我曾再次失憶,於是我想,若能多活10年,我已很滿足。際此分享,發病至今已12年了,就讓我繼續接受現況,珍惜生命,讓自己的生命故事繼續下去,讓我繼續被造就、被祝福,也造就及祝福更多人。

真心分享:方文聰

小學階段,我選擇流連屋村樓下公園,成為街童;初中時,我加入了黑社會。起步錯了,毒、黃、賭的路似是往後的日子唯一可走的路,似是沒十字路口,更看似不能回頭。年紀一天一天的增長,我看到的不是光明前途,更不是前路任我闖,而是黑暗的絕路……我,還可以有其他出路嗎?

轉路、迷路

  大概是三歲那年吧,爸爸把我從廣州帶到香港,這一轉變,不但是從備受關注、時刻被呵護的熟悉環境轉向,更是失去疼愛我的外婆每時每刻的照顧,失去常在身邊的親友、鄰舍等玩伴。或許當時的親友會認為我能在香港成長是好的,能在香港受教育,將來一定會前途無限……不過,對我來說,事實並非如此。

  那些年,我們一家三口能住在一百多呎的唐樓,爸、媽能有工作,絕不容易。但為了生計,爸、媽就必須從早工作到晚,沒休息、沒假期,能不太夜到幼稚園接我放學已是很好的了。常要留在幼稚園等爸、媽接放學,與在那裡寄宿的同學相處,對我來說是不好的經驗,一方面,有家歸不得,另一方面是被視為另類。

  升上小學,讀書成績不錯,但在二年級時,卻因學校拆卸而要轉校,轉校之後,才知讀書不易,成績一落千丈。沒多久,我們搬屋了,屋子面積大了,但因遠離學校,我這個當時不足十歲的小子,每天都要自行乘坐地鐵上學,放學後去補習社。我不知父母為何會放心我自行返、放學,或者是因為工作,他們也不能顧慮這麼多吧!

  從廣州到香港,搬屋、轉校,適應需時,若當時身旁有人能扶助、疏解,應可很快就過度的,但爸、媽實在沒有時間關心我的需要、疏導我的情緒、糾正我的錯誤。為了生計,沒事發生、平平安安、健健康康是那年代父母持守的養育原則,也是爸、媽堅守的原則。所以,在我的記憶中,他們沒有聽取我的要求,為我安排轉讀另一間可能符合我學習程度的學校,也沒有明顯的行為表達對我的寵愛,肯定、鼓勵,欣賞更不是他們所懂得的。他們對我的要求不高(或說不知如何要求),更不會強迫我一定要名列前茅,但媽媽仍會把我與人比較,我不但聽得不是味道,更看到他們表露無遺的羨慕之情,認為他們不欣賞我,是在責備我。每每當這情景出現,我都會出言頂撞,親子關係愈來愈疏離,我不再向他們表達心中所想所求,放棄小孩對父母有理或無理要求的機會,而是向外面的世界尋找。

  雖然當時年紀小,甚麼事都會由家人為我選擇,但原來在不知不覺中,我也開始為自己作選擇。為了不想被小看,也不想被歧視,我選擇以謊話來保護自己,說自己是混血兒,是富戶人家,來騙取同學的羨慕;選擇以逃學、更改手冊家長欄來逃避面對學習的挫敗感;在屋邨樓下留連,與同樣缺乏監管的街童結黨,成為街童、小渾渾,換取那種可帶頭作決定的成功感及肯定;甚至在外留宿不回家來享受同聲同氣、同話題的生活,逃離沒溝通的家庭。雖然出了很多行為問題,校方警告、記過,也曾見家長,無奈父母能力有限,沒有協助,不懂如何管教,也不知如何制止。

  沒明燈指引,我迷路了。

迷路中尋尋覓覓

  在街留連、逃學、無心學習,可想而知,成績一定很差,所以,當中學派位時,已失去了條件選擇入讀成績較好的中學。

  中學的日子,為了滿足內心的需要,希望能得到認同、肯定、被看重,就算我的中文學習能力較英文為好,我選擇校內以英文為教學語言的精英班;縱然初中時的成績也不算差,中三時更發力用功讀書,也曾立志最少也要完成中學階段,但在中四選科時,我還是為了要顯示自己讀書能力不差,而選擇修讀理科,令學習生活難上加難。

  踏進中學的校園,除了要面對學習的模式,也要面對同學之間的相處方式。為了有群眾的擁戴,不想被欺負,我主動加入了黑社會。相對於學習需要用功、要付出,黑社會的生活就不同了,義氣仔女初時會互相供應,有福同享、有禍同當,兩極的拉扯下,加上貪玩、生活不開心,又不想辛苦,我選擇了與義氣仔女同生活、同出入、同享樂,也因此而與毒品扯上了關係。從最初的煙、酒,到看著他們吸毒,在好奇、想融入他們的圈子及想逃避現實的情況下,我也開始吸毒,就算初時對毒品有反應,不斷嘔吐,很是辛苦,也繼續下去,最後適應了毒品就難於自拔,要有錢買毒品,就成為了販毒者。路,似是要這樣走下去。

  是的,就像車子入了隧道、上了公路,只有前行,不能調頭,販毒者不是泥足深陷毒海,就是被發現而要受檢控。十六歲那年,在多次帶毒品給買家的情況下,終被警察抓著,因瞞過了父母,也自以為年少不會被檢控,沒因此而修心養性,仍繼續販賣,只是過了幾天,我又被抓,且被帶回家搜查,父母雖然似是被我的謊話所瞞,以為我是在街上拾得有毒品的袋才被抓,當時我看出他們是不相信我會販賣毒品,但更有可能只是不能接受這是事實。

  最終,我被判入勞教所,看到爸爸為我流淚,媽媽為我變得憂愁,他們冒著可能會被辭去工作的危險,每次花一整天的時間到離島探望我,我是有歉意的,加上每天一小時的反省安排,我決定要改變及補救。

  離開勞教所,離開黑社會的朋友,父母送我到內地工作,並藉此完成一年的感化令。反省了,離開了,但面對社會的批判:不讀書、無工作的就是「廢青」;面對父母時內心的愧疚;面對自己的不長進,一個十八歲的高大年青人,社會有多少機會,我有多少能耐,我能刻苦耐勞,不怕失敗嗎?其實,我對自己完全沒有信心,只想沈溺下去。

  選擇再次吸毒,我踏上了一條更錯的路,參與了色情事業,在色情網吧,看見未成年的少女賣淫,我雖然感到愕然,卻沒有抽身而去,更成為中介與協調者,愈做愈順利,甚至有業績,被上司看重,很有成功感。之後色情網吧被打壓,轉往夜總會工作,更成為經理。我需要的肯定、能力感、成就感也得到滿足。

  吸毒、販毒、黃色事業,成為黑社會大阿哥,有一班手下,吸毒的次數及份量不斷增加,更從事外圍賭博,再走下去,會是如何?轉行嗎?從事正當工作嗎?於是,我嘗試開酒吧,以為可以藉此慢慢走回正路,但是,就算我想走正路,身邊的朋友卻不如是想,販毒較之賣酒利潤更高、賺錢更快,結果,酒吧與毒品扯上關係。難道我的人生路就是如此走下去,要靠黃、賭、毒生活、生存?

原來有出路

  其實我不壞,我的家庭也很正常,父母從沒吵咀,並共同為家庭努力,我也有很疼愛我的外婆。只是從小就想被肯定、被欣賞,跌跌碰碰間走迷了路;加上沒有人把我從迷途中引導出來,其中又得到我需要的肯定、欣賞時,我就沒想過要停下腳步,但,這不但是一條沒有意義的路,更是我不想走下去的人生路,我要再轉行。

  沒有學歷,就接受不用學歷的培訓吧!就是這樣,我參加了保健員的課程,學習過程中,我不但被老師、同學肯定和欣賞,對於課程中的英文專有名詞,我也居然能應付到,這給了我很大的鼓勵,也推動我繼續學習下去,最終成了合資格的保健員。原來我走的不是一條沒分差、沒轉向的路,轉了方向,就出現了這個奇妙的轉變,漸漸離開了黃、賭、販毒。只是,就算感到人生有意義了,並不表示就能脫離毒海,我仍無法控制自己不吸毒……毒,會否帶我重踏以前的路?

  吸毒的心癮隨著日子愈來愈深,想戒,但無法面對那種後遺症:意志消沈、抑鬱、萌生輕生的念頭,惟有再吸,讓那吸毒後的亢奮重現才會好一點。所以,在考保健員的日子,上午上課,晚上考試,中段時間,我仍是按捺不住,去了吸毒;在任職保健員的日子,日間上班,晚上就去夜總會吸毒;甚至之後信了耶穌,開始上教會,也是如此,離開教會就去吸毒。由於我吸毒的地方是在教會附近的一間夜總會,為了戒毒,我也請牧師幫忙送我上巴士,有這幫忙,又不用走經那夜總會,但那心癮仍會催促我下車走回頭路,我立志戒毒,但就是行不出來,仍被毒品控制,內心非常羞愧。

  多少時候,人心中都會響起一些聲音,可能是自責的,可能是提醒的。但是,那一天,當我又再從教會走向夜總會,預備再沾毒品時,我心中響起的是一把溫柔的、接納的聲音,是我從沒聽過的,是誰會願意接納我?我轉行了、上教會了,我外表看似改改過自新,但仍在毒海浮沈,每年生日許願要戒毒成功,下一年又再重覆這願望;戒毒,或說戒掉那心癮,實在非我能為,聽到這「接納我這個人」的聲音,我感到很平安、喜樂,但那只是聲音,誰真的會接納我?

  這接納的聲音,鼓勵了我再次向教會尋求幫助,牧師不惜把本來可以全時間休息的一年時間陪伴我,與我同行;弟兄姊妹甘心樂意以金錢支持我的生活費,成為我的夥伴,幫助我脫離昏亂的人生,建立規律的生活。那段日子,在身處的社區戒毒,縱然仍會經過夜總會,仍有機會接觸毒品,但日子一天、兩天、一個月、兩個月……的過去,在接納的氛圍裡,我主動向父母表示歉意,請他們原諒,我得到他們的接納,不但遠離毒品,心癮也沒有了。

走過的路成為祝福

  那溫柔的聲音,我深深相信那是主耶穌接納的聲音。祂的接納,牧者、教會群體的接納,家人的接納,我終於重回正路。雖然是浪費了十數年的光陰,但若沒有過去那段路,我相信就沒有今天我要踏上的路,所以,我選擇去接納自己,我就是這樣成長過來的。

  少時雖然荒廢學業,但當願意進修時,仍有出路,當日修讀及完成保健員的課程,以至後來修讀領袖課程、神學課程畢業,都是我這個不是讀書材料之人意想之外的,而更意料之外的是一個從沒接觸音樂、沒習過樂器的人,居然可以讓哼出來的旋律成為樂曲,也能譜上純廣東音的字、詞,成為基督教的詩歌,歌頌、讚美主。我曾經歷過迷路時沒有開導者為我解惑,更讓我明白到解惑的重要,於是我成立組織到學校推廣生命教育;在教會專職服侍邊緣青少年,幫助他們認識自己,尋找穩妥的路,建立豐盛的生命,這一切都令我深深體會到,無論過去如何,能重新做人、不被過去纏擾是祝福,能以過來人的身分去幫助別人,是把祝福惠及更多的人。

  決心重建自己,遠離毒品,我離開了當日認識的黃、賭、毒的朋友、黑社會的兄弟。但當可以重新做人,認識到耶穌基督能救贖罪人,接納失敗、絕望的人時,我決定與那班朋友、兄弟,跌入賣淫工作的少女聯絡,把我能重新做人的經歷與他們分享,讓他們看到過去或是引領進入絕路,或是進入光明,原來是有選擇的,就算無人接納自己,連自己也不接納自己,原來主耶穌是那位接納罪人的救主。

  我們仍有選擇,讓主耶穌開啟和引領我們的人生路。

真心分享:翟文鳳

當你看見我的相片,未知你有何感覺?外表看來,我是一個外形高大、肌肉結實和面色紅潤的女子,一副運動健將的模樣,從裡到外都散發著陽光氣息。其實本來的我並不是這樣,在我身上有許多個「不可能」。

生存的不可能

  我出生就有嚴重的血管腫瘤,腫瘤分佈在全身不同位置,小腿因為腫瘤而彎曲變形,影響走路。當醫生使用沙包將我的小腿壓直,我疼痛莫名。因為我膝頭以下的皮膚全都被腫瘤包著,沒有健全的肌肉。孩提時,醫生已建議我截肢至髖關節位置,但是爸爸擔心手術風險太大而作罷。因為家庭環境,我十二歲才開始用手叉輔助走路,之前我只可靠單腳跳代替走路去追巴士。

  醫生曾斷言我活不過二十歲。我的病沒有藥物可以醫治,腫瘤去到那裡,就要開刀切除,我一生要承受這些痛楚,聽來實在可怕。

童年的不可能

  小時候,我住在山邊木屋,蛇蟲鼠蟻經常出沒。那時我睡在地上,旁邊就有一餅蛇,很難想像我與蛇同眠。我有十一個兄弟姊妹,我在家中排行第十,我之後有弟弟。母親在我五歲的時候,生了妹妹就去世。父親要獨力養家,他先天患有眼疾,再加上後來的白內障,就完全失明。為了養活一家人,母親在世時,除了向人家賒米糧,她又會背著我去垃圾房,等菜販賣剩的食物。我試過吃有鞋印的麵包皮,我們連續吃了三季麵包皮,由夏天吃到冬天。可想而知,母親去世後,我的大姐要承受的壓力可大了,甚至情緒出了狀況,眼見她用棍、菜刀打我其他哥哥姐姐,我非常恐懼,瑟縮在角落裡哭。

  童年時,我沒有上過體育課,玩耍沒有我的份兒,甚至上課的權利也輪不到我。父親說:「你是女孩子,身體又有殘障,不用讀書,讀來也不知道有何用,不如將這個機會留給弟弟。」我一直等到政府推行九年免費教育才有機會入學,因此,我十歲讀小一,用今天的說話,是輸在起跑線。由於我經常出入醫院,上學常常請假,學業成績總是落後於人。

  在學校,同學覺得我行動緩慢,在小息時碰撞間推了我一下,令我站不穩便滾下樓梯,手掌也留下一道疤痕。面對同學的欺凌,我感到很無助與受傷。在家中,我有眾多的兄姐和弟妹,我又不是特別「標青」,面對父親的冷漠、母親的早逝和大姐的家暴,我很自卑,將自己收藏起來,我覺得自己與別人不同。別人跟我說話,我只會低著頭,眼睛不敢望人,用點頭搖頭表達我的意思。當時我的人生是一片灰暗,許多事情都令我感到很沮喪。

第一個轉捩點:經歷被愛的可能

  然而有一件事令我的人生起了一個大扭轉,叫我從不可能走路到不單可以走路,還可以跑步,參加長跑比賽;從不可能被愛到感覺有滿滿的愛;從不可能去愛到可能去幫助別人。

  十六、七歲的時候,姊姊帶我返教會,我第一次感覺到有人愛我和關心我。最令我震撼的是教會弟兄姊妹不認識我,也走過來關心我,大家看我是一份子,燒烤、出海等活動,會預我一起參加。因為愛,知音交會,叫我不再成為孤島,我渴望和人連結。長久以來幽暗的心,因為有了光的照耀,逐漸打開。

  自從我遇上了主耶穌,祂就差派不同的天使在我周圍幫助我。首先是我的同事。由於我先天耳神經受損,屬於中度弱聽,工作上遇到不少困難。初中畢業後,我在青少年中心工作,同事們都是社工,他們不斷和我傾偈,慢慢我便有了改變。加上我對神的認識多了,明白神看每一個人的價值都是一樣,我便開始放下比較的心,嘗試不同的工作,做過文職、售貨員和物理治療助理。

  我上了教會十年,之後因為工作緣故,有一段時間我沒有再到教會聚會,但我仍然有祈禱,我知道上主一直看顧著我。

第二個轉捩點:可以走路的可能

  廿八歲那年,當時我握著手叉在商場走路時,因水漬而意外滑倒,弄至膊頭骹位移位,恰巧有途人經過,見商場沒有處理好天花滴水事宜從而導致我受傷,他協助我向商場申請受傷賠償,後來賠償金批了,他們派職員拿支票給我。當時我因腫瘤劇痛難當,在醫院接受治療,接過支票後看著很大的銀碼,我望著只是不斷哭泣,心想:「有這麼多錢也用不著……」我向上帝禱告說我不要錢,我只願能夠康復出院。

  上帝是信實的,祂應允了我的祈禱,亦派了不少天使來安慰我,其中一位就是養和醫院的胡醫生,他替我做手術。其實,我一直遲疑是否要做截肢手術,因為我擔心手後會流血不止。但他帶著信心的告訴我:「這個問題由我來處理,你不用擔心!」聽罷,我終於決定離開過往的限制,付諸行動,跨出腳步,期望裝上義肢就會有希望。那一年,我做了右腿截肢,然後裝上義肢,因為我怕熱,加上義肢容易鬆脫,穿短裙短褲比較方便。

生命的另一個「不可能」

  義肢治療師是我生命中另一位天使,他教曉我面對生命的另一個「不可能」。

  我一心想著裝了義肢之後,就「一天光曬」;誰想到手術後,我比之前更加沮喪,因為我站也站不到。義肢重達十多磅,穿起來侷促難受,我每走一步都十分困難,初時會因找不到重心而跌倒。義肢治療師對我說:「裝了義肢,你仍要努力鍛鍊,因為是你帶著義肢行,不是義肢帶著你走!」原來我要與義肢共存,我之所以沮喪,是因為我身體尚未適應和義肢的協調。現在我知道要循序漸進地鍛鍊,學習運用義肢的技巧,經過一年多的適應,我終於可以不用手叉協助下也能走路,一嘗腳踏實地的感覺,真的興奮不已。

  裝上義肢後,我能嘗試做許多不同運動,做令自己開心的事,因為我要追回那失去的歲月,突破自己。從前我常說自己不行,否定自己所作的;當我自己能夠做得到,我的信心得到肯定。誰想到一個失去了一條腿的人可以行山、跑步、踏單車、甚至攀石、爬繩網、走鋼線,人生充滿色彩。上主一直在為我開路,祂帶給我能力,讓我嘗試從沒有想過的一切活動。

  有人說有些運動會對我身體容易做成傷害,如跑步、行山未必適合,但我認為不一定是這樣,我在接受高強度運動時會有教練的評估和指導,過程中亦倚靠上主帶領,就沒有不合適或不可能。記得一次兩日一夜增城單車之旅,我一共踩了九十公里,穿過田園小徑,兩旁壯觀的竹林,我不禁讚嘆上主為我創造美麗的世界,我從沒有想過可以踏足這麼多地方。

  我也參加了兩年的渣打馬拉松十公里賽事。記得第二年參賽前,我的殘肢起了一個大水泡,物理治療師勸我不要出賽。比賽前凌晨三時,我在起跑線準備,掙扎著是否要參加,最終我決定接受挑戰,因為整個活動會有車在我身邊,若真的不行,我隨時可以放棄,上車回家。我想看看自己可以去到幾盡,試過不行才放棄。起步時,我可以應付,但跑到六至七公里,我的腳就痛得厲害,真的想過放棄。想不到陪跑員在我身邊,鼓勵我向神禱告,他說神會給我力量支持下去,最終我跑畢全程。

跨越苦難的可能

  人生在困難的時候,我們都需要一個人面對逆境。像有一次我玩高空繩網,繩網有三層樓高,我先要靠手臂力拉自己向上爬,爬到上頂後需橫過一條鋼索,鋼索和扶繩也是搖晃不定,我怎樣可以橫過呢?在上面沒有人幫助和扶持,我唯一只有靠著天父加給我的勇氣,於是我祈禱,求天父帶領我走過,然後起步,我行了幾步,逐漸可以平衡身體,我才能看見下面是另一番風景。

  這些年來,除了接受過截肢手術,肌肉和關節痛漸漸加劇,我更有器官殘障,脾臟比正常人脹大三倍,脾臟內佈滿腫瘤。醫生說若不切除脾臟,腫瘤會有機會引發腹膜炎。我大可以埋怨人,但我沒有。我想到主耶穌為我們罪人釘十架的經歷,相比主的痛,我的痛算不得麼。沒有一個正常人會願意步進苦痛,耶穌曾求父神救他離開,但他知道他是為這時刻而來,他就繼續前行。感恩上帝給我人生不同的經歷,我要好好活在當下,不要讓恐懼、憂愁支配我往後的生活。

  後來,我在醫院接受切除脾臟手術,身上插了六條喉管,有一位院友經過我的床邊,看見我面上流露出來的那份平安喜樂,就好奇地問我:「你為何如此開心?」我說:「我開心,是因為手術之後,我仍然生存,可以見到我的家人和朋友。」或許是上主給我一雙特別的眼睛,讓我看生命是一份恩典,一份禮物。我不怕死,因為每一個人都會面對死亡,所以要珍惜活著的時間,壽命多長,沒有人可以考量。

從「被關心」到關心他人的可能

  有人說最好的地方是需要你的地方,誰想到我的經歷可以幫助到其他截肢者。當截肢者接受不了截肢,有輕生念頭,我可以和他們同情共感。身體故障事小,心靈故障可就麻煩大了。每個人的生命當中,都需要別人。我經歷過別人關心,現在我可以與人分享。最好的關係是彼此需要的關係,當你在尋找誰的時候,相信那個誰也在尋找你。我和一些截肢者成立了「香港截肢者協會」,聚集截肢者在一起,透過探訪,我以同路人的角色去安慰鼓勵截肢朋友,分享鍛鍊義肢心得,透過愛的連結和互相支持的決心,終於完成了一個又一個不可能的任務。

  別人覺得我不幸、悲慘、可憐,但我不是這樣想。今天我是在經歷上帝的恩典與祝福。誰想到一個不善辭令的人,可以去到不同學校、機構分享人生的體會和經歷?有一次,我去一間小學分享我的經歷,有位老師告訴我:在座一位小男孩來自單親家庭,有自殺傾向。想不到後來老師告訴我:自你那次分享之後,那孩子不再說想死,還變得積極開朗。感恩上主使用我的生命去祝福別人。

將「不可能」化成「可能」

  前年我入院檢查,發現鼻骨後面的顱底骨有個二厘米腫瘤,那一刻我的確有些擔憂,隨後內心湧出一份平安,我為我仍可以呼吸,仍有生命可以做我想做的事而滿懷感恩。雖然我的痛苦仍然存在,但我對上主有信心,許多事情都能夠轉化。病患傷殘是改變不了的事實,但我可以改變我的心態去面對這個事實。

  閒來我愛做陶瓷手工,正因為我覺得做人有很多可能性,我要好好照顧自己,不要隨便輕易就說放棄。我慶幸在自覺無能為力時,我仍可靠上帝不斷加力,去完成一個又一個不可能的任務。

  朋友,不要輕看自己。你看!我殘缺的身體可以成就許多個不可能,我們更加要相信生命沒有不可能。今天的我仍要面對身體不可知的變化,身體會痛,會走下坡,現在我要靠手叉走路,有時甚至要坐輪椅代步,但我不介意。困難往往是挑戰人思考個人的價值觀和人生觀。我希望你從我身上可以得到一點啟發,去面對現今的疫症和環境的變遷,突破困難,將「不可能」化成「可能」。

真心分享:陳家儀

我內向、害羞、怕事、缺乏自信,害怕成為焦點,也因要站在人前而恐懼、不安,總想瑟縮在一角,不被人看見,那麼,我就感到最自在了。但心底裏,我卻羨慕那些外向、活潑、主動、果敢的人。我畫了小半,活出我心底裏所羨慕的性格,而這角色成了我的祝福,相信也成了別人的祝福。

沒人看見我,我就感到最自在

  出生後,我是被帶回鄉間由外婆照顧的,很多事的印象都很模糊。較清晰的印象是發生在我回港後到幼稚園上學的第一天,那恐懼、不安的情境歷歷在目,不是因為別人,只是因為我的性格。成長的日子,都是一樣,每當面對人群、面對要回答老師的提問,甚至是展開社交的圈子,心中不時出現惶恐不安的感覺,不知如何自處。所以,我盡量採取不作聲、不主動的應對方法,瑟縮於自己的安全圈中,沒有一絲表現自己的想法,也沒求學要問的學習態度,只想不要被看見,我就感到最自在了。

  課堂裡,我不敢分神,努力做個乖學生,好讓老師不留意我、不叫我答問題,而這往往都十分湊效,因為在急速的課堂時間、在數十名學生的課室裏,只有特別出眾的學生才被老師留意到。所以,我絕少被老師發現、叫我名字,要我在眾目睽睽下成為焦點;不但如此,我也不會主動向老師發問,甚或有任何的要求。不過,這可換來一個難忘的經歷,那就是我曾因不敢在上課時間要求上廁所而尿褲子。縱是如此,我仍選擇不作聲、不主動,靜靜的存在,難怪曾有同學誤以為我是啞巴呢。課堂的時間,我可不作聲、不主動、不要求,那麼,老師們就看不見我,同學們看不見我,我也看不見自己的不自在。可是小息的時候,縱然沒有人看見我、留意我,我還是看到自己的不自在,十分不安,相信因為不主動、不埋堆,就會變成異類,就會變得突出而被人注意到。

  小學的日子,我就是這樣「靜靜」地度過了。直到中學,學習要求多了,不可能只聽而不說話,甚麼學習匯報、兩分鐘短講、小組討論,都是鼓勵要主動、要有意見的學習模式,卻是令我透不過氣的學習要求。結果,就算我準備得多好,也逃不過成為焦點,數十對眼睛望著我而產生的恐懼、不安,無法把預備好的話表達出來之餘,更是瞠目結舌,手揗腳震,腦子一片空白;就算評分準則是看個人表達的表現,也不能鞭策我主動出擊,發表意見,以致凡與意見表達有關的學科,評分都是甚低的。大學選科的時候,對於自己的興趣,我毫無頭緒,於是用上了剔除法,避過了所有要分組做專題、匯報分享,需要能言善辯的科目,最後選了對錯分明,講求邏輯理性的數學科。

  成長的歲月裏,我都是一個安分守己的平凡乖學生,一個似有還無的存在,老師不會覺得我有成長的問題,不視我為問題學生,每次操行都是中上分數,每次的品德評語都是文靜、勤奮好學。在這樣成長的氛圍下,因內向、害羞、沒自信的性格建立了不作聲、不主動的對應方法,成了我人生的盲公竹,帶著我走前路,若有差池,就提醒我轉向,不要再向前。人生就是逃避,不要被人看見,也不要面對挑戰,要做簡單、不出錯的事,要避免接觸人的目光,那我就不用看見自己的恐懼、不安。

活在性格的限制中,期望轉變

  雖然我選擇了不作聲、不主動來面對外面的世界,但我在家中卻不是如此。較之在外,處身家中,我可以用「嘈吵」來描述自己,我有很多要說的事,我也會不停的去說要說的事,其實,那感覺是很好的。所以,我內心很羨慕那些活潑、自信、說話因很有信心而大聲,願意以說話來表達自己的人,我羨慕他們能在群眾中口若懸河、怡然自得,不會像我那麼恐懼、那麼不安。雖然我是平平穩穩的成長,讀完書,進入社會工作,繼續持著那盲公竹走路,但我一直都很奇怪:為何自己那麼內向、害羞、怕事、沒自信?我更看到我的性格如何影響我做的決定,如何令我損失了很多的機會,如何令我時刻遭遇失敗……我不時都有一個想法,我可以轉身嗎?我可以不用這盲公竹、滿有自信的走人生路嗎?我可不是一個甘於平凡的人,我也想有好表現、也想出人頭地啊!

  完成學業,踏足社會,以我的性格來看,當然多次觸礁,不要說有否機會見工,就算見工了,也多被拒,不予錄用。終於得到錄用,是一份顧客服務的工作,要接聽電話,解答客人的疑問,出外見客戶,為客戶做簡介會;可是,我工作了兩年,自覺仍未能達到工作要求,眼看只做了兩個月的新人卻充滿自信及有表現,我問自己:我是否仍要被自己的性格框著,是否就是這樣生活下去,人生就是逃避、再逃避嗎?

  迷惘的日子,我轉換了工作,工作性質從比較對外轉換成比較向內,與此同時,我重拾兒時繪畫的興趣,公餘時報讀一些短期繪畫課程,並在從中找到了自己;在新的工作中,上司建議我以繪圖為公司做一些電子卡、單張、小冊子的設計,甚至給我資源,資助我進修,鼓勵我做好這工作。進修加上上司給予的機會,製成品一一出爐,看著自己的製作,我很興奮。而這經歷也讓我發現自己是多麼喜歡做一些較有創意的工作,我可以做設計工作、成為設計師嗎?

我期望不讓性格成為我的框子,我想轉變,我也開始在轉變。

我看見了自己,我也被看見

  回想求學階段,較令我感到被鼓勵,又很有成功感的,就是美術科的作品被貼堂,這也是唯一可以展示於人前而不會令我不安的事。雖然如此,我並沒因此朝向藝術學習之路,還是追隨潮流,選擇那些可以令自己不用站在人前的學科,好像是損失了一個可以「翻身」和發展自己所長的機會。不過,有誰知這真是損失?還是一個過度?

  從工作中得了鼓勵、支持,在眾多的繪畫門路中,我選擇了專心學習插畫。學習插畫的課程到了一個段落,是時候安排畢業畫展,老師鼓勵我們創作一個插畫角色作為畫展的作品。我人生閱歷有限,見識又少,若從市場需求看,我更完全不了解市場的需要,又沒獨特的見解,如何塑造這插畫角色呢?那是甚麼人物?有成就的,或是有突出表現的?是甚麼主題?旅遊、飲食、時下流行文化……腦海一片空白。得到老師提醒,原來不甚成功、不可愛、有缺陷、不完美的人物都可以成為插畫角色。而我最熟識的人物就是自己,最熟識的主題就是害羞、沒自信。作品要公之於世,必須要有正面的信息;綜合這些,我創作的插畫角色小半就誕生了,她不但是我的創作初生兒,更是我自己。

  在畢業展中,插畫角色公之於世了,很多人對我的創作表示欣賞,令我感到十分鼓舞。印象很深刻的是一位參加者的意見,她說我這害羞的主題很有意思,叮囑我要繼續畫下去,那會成為很多人的祝福;又有一位7歲的小女孩,隨父母來看畫展,被媽媽描述為也是很害羞時,小女孩淚如泉湧,那個情境觸動了我,看見小女孩就像看見自己一樣。我連忙送上插畫角色的項鍊給她,鼓勵她要勇敢一點,不要錯失成長中的快樂事和可以發揮自己的機會。就是因為那種身同感受,我說出了一番可能我心底極需要的鼓勵語。還有一位基督徒,在畫展的尾聲出現,她看著我的畫作,很是興奮,十分雀躍,並表示欣賞,還說要為我祈禱,求上帝賜我力量,讓我有自己的繪本和產品,可以祝福更多人。我當刻很是感動,這位我不認識的基督徒為何會知道我心底所想的呢?

  畫展所發生的人與事,令我很被鼓舞,但回到平日的生活,內心卻很失落,掙扎於理想與現實的拉扯中,到底我應否放棄工作,專心發展我的插畫角色?我選擇了兩者兼得,繼續工作,工餘繼續繪畫,並於有關的平台作交流,避免作出太大的轉變。畫展之後過了半年,我進入人生的轉捩點,得老師的安排,認識了一位基督徒禮品商。雖然當時我不是基督徒,但他們願意探討是否可以以我的插畫角色設計產品。那時,我開始認識基督教,體會到我的性格是獨特的,我就是我。原來,在過去的人生路,上帝看見我、尋找我,是祂引領我用不完美的插畫角色去鼓勵別人。我的性格沒變,仍是那麼害羞、怕事,沒自信,但我不再因站在人前或人群中目瞪口呆,因為用插畫角色來鼓勵別人的熱誠及想望在我內心是十分肯定的。人生的確有限,能為理想努力的時間也不多,不能既工作又兼顧插畫的理想;既然我願意相信上帝,並相信祂是我的供應者,我選擇放棄高收入、穩定、有前途的工作,勇敢地從抉擇的掙扎中走出來,成為全職的插畫師。

真心分享:梁梓敦

我好動、愛玩,從沒想過要做喪親者或是臨終病人這麼沈重的服務,
更沒想過會去推動公眾生死教育,但回顧過去,原來是有足跡可尋的。

好奇、愛嘗試 — 與誤入歧途擦身而過

  我是一位地道的香港人,出生、成長、直到大學的學習生活都在香港,作為獨生子,我和祖母、父母一起,一直都得到他們的照顧及保護,生活平凡、平靜、平安,沒挫折,也沒遇上甚麼困難,讀書成績不錯,父母不會為我的學習擔憂;朋友圈細小,也是普通人家,父母對我就更安心。在當時科技發展不像現在社會那麼快速的情況下,每天就是出門上學,回家做功課;放假就留在家中,自己和自己玩。

  到了高中的日子,接觸的事情物愈來愈多,視野擴闊了,我發現社會是那麼的多采多姿,可以試試及做的事也著實不少,實在太好玩了。打從那時候開始,我就把專注力從書本學習轉移到社會事物的學習上,結果,成績一落千丈;最終,原校不接受我升讀中六,只好轉校,繼續學業。這結果,算是我人生第一個挫敗,可說是跌了落谷底,也令父母非常失望。

  不過,縱有這沈痛的後果,我並沒因此修心養性。轉了環境,接觸到的事物更精彩,我開始流連於的士高、卡拉OK場所、球場、碼頭,那怕天寒地凍,寧願瑟縮街頭,也不願回家。

  因著好奇,玩樂的日子初時是很精彩的;嘗試過後,不外如是,換來的就是空虛、落寞,時間、金錢都浪費了,卻沒一份實在。那時,我開始問自己:還要玩下去嗎?還要如此生活下去嗎?我開始思考人生的方向,加上總想有個拍拖的對象時,又遇上了好女子,我逐漸修心養性,脫離那班朋友,不接觸他們,拒絕與他們出外玩,專心準備大學入學試。

  對於我這些反常的行為,不要說是父母,旁觀者也會摸不著頭腦,為何一位一直成績理想、自動自覺、循規蹈矩的男孩子會變得如此,也認為我家可沒甚麼推力迫使我流連在外不回家。是的,我的推力不在家庭,而是我那份好奇、愛嘗試的性格。所以,就算我認識的是一些有壞習慣的人:吸煙、好酒、撩事鬥非、愛打架,甚至是吸毒、有黑社會背景的,卻不會把我拉走,因為我只是好奇於這樣的生活是甚麼一回事,且我很清楚那些觸犯法律的事是不可為的,我與他們一起,充其量也只是喝酒,且是十分節制的。所以,完全掌握我性格的媽媽對我十分信任,從沒過問我去哪?交甚麼朋友?母親不但信任,甚至我因被這些朋友冤枉而要問媽媽取錢交給他們時,母親也沒多問,還拿了自己的私己錢給我解決這被冤枉的事情。不過,爸爸就不同了,他愛子心切,只看到我的問題行為,卻沒留意我的心態,他對我既不滿又憤怒,曾用飯桌擋著大門,不許我回家,也曾揚言若我沒作出改善致未能升讀大學,不會再供養我。

  無論爸爸如何不滿意,我最終還是沒行差踏錯,我相信那是因為媽媽的信任成為我把持得住的韁繩,又或者說這就是我前行人生路的一個重要學習。

尋找方向 — 投入社會服務工作

  在女朋友的陪伴、老師的鼓勵下,我開始專心準備公開試,並思考那往往影響將來工作方向的大學選科計劃。當時,我不喜歡讀商科,也因所讀的科目與理科無關,可以選讀的就只有社會科學的科目。加上過去那幾年,認識的朋友本質其實都不是壞的,只是人生沒有方向,生活又無目標才會變得像是不進取,當一下把持不住,才會誤入歧途,可不是人人能像我,有媽媽的信任,才可與誤入歧途擦身而過;若有人在身邊扶持一下,或是同行這段混亂的路,撥開迷霧,定能找到方向,開展人生。所以,我就決定選讀社會工作的學科,期望在完成大學畢業後,可以以自己的認知、經歷,以及對年青人成長困難的明白,服務他們,分享我的體會,陪伴他們走出混亂,找到人生方向。

  在報讀的過程中,沒想到家人對我這想法及選擇極之反對,更沒想到的是——雖然家人想我修讀商科,我也按此方向作選科次序,結果卻是沒大學錄取。就是這樣,在再次報考公開試及選擇學科時,我堅持要報讀社會工作學系,結果我真的能按自己意願,成功地入讀排名不錯的大學主修社會工作。

  踏入大學校園,人、事、物都十分新鮮,令人目不暇給,學習是重要的,不過,我又豈可放過那些有趣的校園事物!大學第一年,或有人說我又浪費光陰,或我之後也會認為自己浪費了時間、金錢,但不嘗試過又怎知道呢?但這好像是我必經的過程,我要親歷身邊的事物,這對比課本知識更重要。到了大學第二年,正是2003年SARS肆虐的一年,說是實習,卻甚麼都做不到,能推動我好奇心的事物愈來愈少;所以,在畢業那一年,我參加了大學的交流團到柬埔寨,沒想到卻豐富了我對社會工作服務的想法,就是在客觀的有利因素下,我希望能成為一位國際社會工作員,到落後地區服務貧窮人。

  從最初以香港的年青人為服務對象,變為想服務落後地區的貧窮人,我決定再進修,好裝備自己及尋找要服務的落後地區。在外國進修的那兩年,身處的是一個很寧靜的城市,對於我這種對新鮮事物感好奇的人,實在一點刺激都沒有,卻愁煩於沒朋友,困惱於以前在家飯來張口,水果要切皮去核才吃的「少爺」生活,思鄉甚深。不過,我也因此開始上教會,認識基督教信仰,經驗教會牧者及弟兄姊妹那份愛心,就算路途多遙遠,他們都會駕車接我往返他們家裡聚餐。信仰的真理與基督的愛令我認定要決志信耶穌,去接受耶穌作我救主,這信仰就一直影響著我的人生,尤其是日後的社會服務工作對象。

  進修畢業,也是時候決定去向。投入社會服務工作的心志沒改變,但思鄉之情加上思念長期患病的母親,我決定放下之前作國際社會工作員的想法,重拾初心,在香港服務年青一族。

見步行步 — 方向漸明確

  畢業後回港,遍尋工作不獲,可說是一個難以理解的阻礙。直至有一天,收到一個機構的聘任,卻全不是我所想望的年青人工作,而是喪親者支援服務,心裏大惑不解。其實,在我的大學學習中從沒有這課題,就算是當時的社會也不多談這題目,遑論有相關的專業課程好作進修;加上中國人的社會,對死亡是避而不談的,我作為一個初出道者,生活沒遭遇過苦難,這實在是一個很大的挑戰。相較於服務年青人,我的經歷、體會及服務他們的感動,較之喪親者支援服務,來得實在又清楚,我是否要拒絕?還是作出嘗試?但想到這也是一個社會服務的工作,也是助人的工作,加上我可是一個事事好奇、愛嘗試、不怕難的人,我決定見步行步,看看可如何走下去。心想只要抱著用心做好的態度,在沒有這種服務想法的社會狀態下,我應相信機構對我的信任及給與嘗試的機會。

  就在對服務對象沒有任何認知及相關訓練的情況下,我懷著服務別人及做好機構給我的工作的心態,帶著團隊另外三位成員一同開展工作。雖像摸著石頭過河,個案卻是一個一個的展開,每位喪親者就成為我的「老師」。曾有一個案是陪伴為父的去殮房認屍,他的女兒在一宗車禍中死亡,面目全非。父親看著死去女兒的遺體,不但沒呼天搶地,連哭也沒有,他不作聲,更沒埋怨,只是沈默,過了不久,他終於說話了,不過只是簡短的、無奈的幾個字:「撞成咁呀!」就是這位爸爸教曉了我,喪親者的那份哀痛可以是那麼的沈重,欲哭無淚、欲言無語,旁人實在沒有可以令他不傷心的安慰字句。當刻,我可以做的就只有陪伴,讓他知道他不是孤單的。我深深體會到,這豈不是與服務年青人相類似的一點 —— 我不能改變年青人面對的成長環境、成長時的混亂心境,但我可以陪著他們走過這階段,令他們不會在孤單中走迷了,直至找到自己的人生目標。或許就是這份心情,我仍可陪著這位失去女兒的爸爸,並肯定喪親者是我的服務對象,是我要用心去服侍的對象,就如我起初期望服侍年青人一樣。

  另一位教曉我如何去陪伴臨終者親友的老師就是我媽媽。媽媽是一位長期與癌症戰鬥的病人,但最後還是敵不過而進入末期階段。那些日子,最初不知如何面對媽媽而曾逃避,後來終於想通了。因我已對生死教育多了認識,懂得抓緊時間陪伴她,爭取相處時間,與她圓了未圓的夢。我為著曾做了令她擔心的事向她道歉,多謝她對我的信任及給我很多的機會,也告知她我的未來計劃,好讓她不用擔心我。到她真的離開時,我有的只是不捨、懷念,而沒有遺憾或內疚。媽媽讓我有機會在她離世前就開始處理失去的哀傷,她是我的另一位老師。

  在自己與別人的個案裡,每個案主都讓我明白他們的感受及需要,是教曉我如何陪伴喪親者及臨終病人的老師。有了這些老師的啟發,在自感不足的情況下,我開始閱讀相關的資料,走訪相關的機構,報讀可能有幫助的訓練課程,繼續前線的工作。

性格與心態 — 踏上推動公眾生死教育之路

  媽媽是我實踐陪伴臨終者的老師,讓我知道面對臨終親人時所做的,真是可以沒遺憾、不懊悔。不過,若不是上帝安排我早在媽媽去世前兩年就學習與喪親者及臨終者接觸,認識如何服務他們,我相信我不可能在媽媽離世一週之後,就可重投工作崗位。雖然媽媽信任我,但已為人父的我,代入當日看著我迷失的媽媽,體會到她的擔心;知道兒子認識了損友、流連在外,我感受到她的傷心。但因著上帝的安排,實踐所學,我有機會向媽媽道歉,我可以釋去年輕時那些令媽媽傷心的懊悔,有機會向媽媽訴說我的將來,令她安心離開,我可以沒有遺憾。

  上帝不但幫助我釋去懊悔及遺憾,也學習面對沒法理解的個案。其中的老師包括一個一家三口同時在一次意外中離世的家庭,以及一位突然去世的青少年團契牧者。作為個案的服務員,在陪伴三人家庭的親友,或是那班突然失去牧者的少年人,縱然我有真誠的態度及充實的知識去陪伴他們,但也像失去者一樣,不明白為何這些事情會發生。但當想到上帝的創造是始於淵面黑暗的時候,上帝造的光就似祝福一樣臨到我們時,縱然有苦難,上帝的恩典是不缺的,所以,我禱告上帝讓逝去的得安息,讓在世的得安慰,並求祂加給我力量去與傷痛同行。

  我另一位老師是一位臨終者。他說就算人從前如何光輝,最後可陪伴他的就只有三樣東西 —— 一張床、一個櫃、一張椅。他激發了我好奇、愛嘗試的本質,讓我發現他喜愛下棋,也有一些想和好的親友,於是我每次探望他就與他下棋,也聯絡他想見的親友去探望他,及時修補關係。

  多了前線的工作經驗,越來越感到我所做的工作很有意義,也體會到若有更多人明白喪親者、臨終者的需要,懂得如何陪伴,那就更好。隨便說一句節哀順變、死者已矣、這是笑喪、人生就是如此等等,其實並不能完全安慰喪親者。那麼,可以做些甚麼呢?看著臨終者辛苦臥病在床,我又可以做些甚麼,好讓他知道不是只有三件東西陪他等待死亡臨到呢?多年來,我的好奇、愛嘗試以及這份服務之情就一直帶動著我前行,不但沒被艱難的個案拖垮,或是稍有氣餒,更讓我想到有更多需要服務的對象,也學會申請不同資助,好去推動公眾生死教育。

  上帝造的我是獨特的,好奇、愛嘗試、積極的人生態度,是上帝給我的素質,從沒接觸過生死教育是何事的我,在上帝的安排裡見步行步,行步見步。到了今天,原來祂是要我行在推動公眾生死教育的路上。

  感恩擁有,活好現在,計劃未來,是我教育公眾面對生死時的態度,更是我作為一位社會工作者的時刻提醒。

真心分享:陳友

 大家都喜歡叫我陳友,這個用上了幾十年的藝名實在容易記又有親切感,意思是「萬眾之友」;不過我的原名其實叫陳志濤。提到陳友,自然又會想起「溫拿五虎」,我們五人的友誼超過半個世紀,實在難得,更非必然。回望過去,我的人生同樣並非偶然,所走過的路,得失與際遇,原來都早有安排……。
少年十五尋夢時

  五十年代的香港並不富裕,大多數人都要為生計而奮鬥。我有幸能在一個小康之家長大,童年有父親在一起,相比我的父親要是幸福多了;因為父親自小由曾祖父帶大,他從未見過自己的父親。原來當年曾祖父由新會來港,生了祖父,祖父生了父親後,便往外面去做生意,之後就沒有再回來。我有六兄弟姊妹,排行第四;父親向來做事一視同仁,當哥哥去了加拿大升學,他也打算送我去外國讀書。當時我只有十五、六歲,對於升學的建議,顯得十分抗拒,不願走父母為我安排的路,皆因我希望可以追尋和實現自己的夢想。

  那時我家住在北角電氣道,健仔、陳百祥(阿叻)、阿強和我住在同一條街,大家的距離只是一步之遙。我們的大本營設在阿叻家中的閣樓,每天我們完了上午的校課,便開始練歌至下午四、五時。由於當時房間沒有隔音設備,我們經常接到鄰居投訴,說我們的聲浪嘈吵擾人,幸得叻媽每次都幫我們解圍。

年青人打不死

  當年的零用錢不算多,我們便在鴨寮街買了個木結他,而且大家要用執籌方式輪流去彈;說實在的,我對結他也不是情有獨鍾,於是選擇了打鼓。當時房間的窗口對住維多利亞公園,每次有女學生經過,我們就特別彈得落力;能夠得到欣賞的目光,就是我們最大的滿足感。之後阿強引介阿麟加入,我們便開始去舞會唱歌,後來更準備參加比賽。當母親知道我是認真的,她也顯得立場堅定,不准我參加比賽;健仔及阿叻極力游說伯母不果,我便偷偷地去了比賽。我很清楚此舉並不是出於反叛,而是要證明自己的能力。

  我們的努力沒有徒然,還贏了總決賽。當帶著興奮的心情回到家去,怎料門鎖卻緊閉了;原來堅持的確需要付上代價,健仔也和我一樣有家歸不得,可說是同病相憐吧!年青人總有打不死的信念,最後我們便搬出去租地方住;靠去酒吧唱歌賺取生活費,每晚有200元的收入,其實也真算不錯呢。後來阿麟和阿叻兩兄弟也加入樂隊,我們的樂隊原名為 ”The Loosers”,後來改名為 ”The Wynners”。雖然父母一直不認同我的夢想,但我並沒有不開心,也沒期望他們的想法會有很大改變。

在台上我覓理想

  立溫拿後,我們的組合也經歷不少變化。有成員因要出外升學而離隊,幸好他回港後雖然日間要工作,晚上仍會歸隊;亦有成員中途因為私人理由而離隊。到1973年我們重組溫拿,阿強和阿B亦相繼加入。當年我們這五人組合每晚都去灣仔酒吧唱歌,收工後就夾歌,一直練至天亮,而日間才是我們睡覺休息的時間。其實我們沒有學壞也算幸運,因為當時灣仔區黃與毒的問題都相當嚴重,那些年灣仔一帶又常聚集許多水兵,我們都得小心扒手及黑社會滋擾。

  記得某一天,迢逸夫先生來酒吧做星探,我們便落力演出,後獲邀加入電視台,也找來經理人,幫我們接洽唱片公司出碟,又幫我們聯繫酒吧,而且確保一個月起碼有兩晚演出,五人每月均有穩定的收入。不過,金錢也不是我們最大的滿足,堅持夢想才是更大的目標。年青人有的是青春和熱情,更是嚮往認同與掌聲;華麗的舞台和吹捧不但叫人樂在其中,也會在不知不覺中變得自我。

  不過,無論我看自己有多高,在父母眼中我永遠是他們的孩子。他們明白我始終需要家人的肯定和支持。記得我們開第一場演唱會時,家人問我有沒有演唱會的門票,並說父親想去聽。那一刻我真的感覺被肯定,心裡實在有說不出的感受;其實我何嘗不想念家人,但要踏出第一步卻又談何容易,加上父親的個人尊嚴,總不會向兒子道歉吧。但當下我知道要珍惜和家人的關係,直到今天我仍然感謝上天賜給我父母和家人,我們是血脈相連,更是生命的祝福。

  1978年溫拿五虎分道揚鑣,各有各的發展;為了大家可以聚首,重溫友情歲月,我建議每五年就來一場演唱會。當遇上老友有事,我們也會仗義相助。我們從相識到成名,全因為志同道合,大家都是音樂發燒友。沒有飛黃騰達的奢望,也沒有太多計算。這份難能可貴的友誼也是生命中一份大禮物!

我不是超人爸爸

  不再站在台上打鼓的日子,我轉到電視和電影圈發展。朋友都說我是個「講古佬」,我也自覺喜歡「度橋」。早於溫拿在酒吧唱歌的日子,我已被訓練到可隨時興之所至講起笑話來,而且引得大家哄堂大笑。記得當年在《歡樂今宵》演出,唸著那些笑話台詞,感覺自己更有創意。於是我轉而從事電影製作,幸運地入行,並於早期便拍到一套十分「收得」的電影,讓我可以更有信心在電影創作上努力打拼。那正是80年代,也是很多香港人紛紛移民的日子,而我的家也不例外。

  記得有一天太太告訴我,之前申請移民美國獲得批准了。對於我們來說,這應該是個好消息,因為沒想過這麼快便獲批。那時兒子才一歲多,一家三口去到美國還可以先適應生活,然後好好計劃兒子的入學安排。可是,這個好消息卻令我感到為難;因為那時我的電影事業才剛有點成績,我和太太都知道很難兩全其美,最後太太願意獨自帶著兒子過去美國,第一站先到紐約,再轉到她娘家所在的三藩市居住。知道她和兒子都有親人照應,也令我放心多了。太太並不是女強人,但原來她很精明;她投資並放租物業來賺取生活費,還把我寄給她的錢好好儲蓄起來。

  不過自己仍然對家人感到虧欠,尤其是太太;因為她要獨力照顧兒子的起居飲食,也要負起教導的責任,她所承受的壓力也是可以想像的。然而,正是內心的孤寂感讓她對信仰多了一份開放。就在一位港台導演的鼓勵下,她去了當地的華人教會,而且信了耶穌。我一直沒有宗教信仰,但也不抗拒別人信教,因我認為信仰應該是使人更好的,而且基督教也沒有給我負面的印象。太太信主後有一段日子,我發覺她不但開朗了,而且不再像從前一樣,事事都拿不定主意。後來才知道她對所信的耶穌很認真,常常為自己的憂慮和解決不到的事情祈禱,原來她的信心和輕省是從信仰而來,實在叫我作丈夫的放心多了。

  除了丈夫的角色,我也是兒子的父親。聚少離多,到底在兒子的心目中我是一個怎樣的父親?有一年,我從太太口中得知兒子給「鬼仔」欺負,她說兒子將我的大頭相貼在超人的宣傳單張上,要向同學展示他的超人爸爸。有一回我親自去到他的校園,他遠遠看見我,豈料不是歡喜迎來,竟然是速速的避開我!原來他接受不了眼前這個身材瘦削的爸爸,我的出現破壞了他心目中健碩超人的父親形象。

驚覺將要失去太太

  直到1990年,太太坐完移民監回港,我們夫妻二人終於可以相聚了。大概有兩年時間大家都沒有分隔兩地,她也更體會我工作的忙碌,承受的壓力是如此的沈重。體貼的她和我分享一些聖經金句,又用詩歌來鼓勵我,可惜當時我的腦袋都只是擠滿了眼前的工作和難題,信仰對我絲毫沒有滲透力;心想若不是我努力去幹,難道耶穌會出糧給我?這也實在是我人生的經驗,因為從生意壓力到出糧問題,一直都是靠自己解決的。

  1993年我在國內發展廣告和電視創作,將全副精神都放在工作上,留下太太和孩子在香港,是名副其實的「周末丈夫」。到2000年我的生意更開展至北京,回港的時間少之又少,再次和太太分隔兩地,而且足有十多年。當時我的生意做得不錯,但整天要周旋在投資老闆和工作人員之間,確實疲累不已,甚至要靠安眠藥入睡。不管是日間拼搏,或是夜闌人靜,我心裡都有強烈的感覺,就是很想很想回家去。

  我自問不是個迷信的人,但原來心靈的催逼是個預兆。  2013年某天太太跟我說:我要走了!我還以為自己聽錯,但不幸地仍要接受這個真實的噩耗。原來太太突然患上重病,連最好的醫生也束手無策,並宣判她活不過幾個月。我才驚覺自己將要失去太太,心裡千萬個不願意,更感到十分遺憾。

最好的生日禮物

  太太面對生死一線,竟然沒有埋怨,實在令我有點費解;若換了是我,相信我必定不服氣,並且會問所信的耶穌為何會這樣?眼見自己所愛的人每天在極度痛苦中受盡折磨,卻又愛莫能助;我用盡方法,太太不但沒有起色,病情反而每況愈下,我就更加內疚自責。當兒子的教友知道我太太的情況,就帶來問候並提我要懇切為她祈禱。於是我想起太太查經小組裡的一位姊妹,便立刻聯絡她前來為太太祈禱。她答應了,也再三叫我也要認真祈禱。我明白她的意思,也知道這是我唯一可以為太太做的。

  那一晚我跪在太太床邊說:「主耶穌啊,我得罪祢,求祢原諒我。求祢醫治太太的病,讓我有更多時間陪伴她,好補償過往失去的日子。求祢讓她好起來,求祢讓她不要太痛苦。若你應允,我承諾會到處去見證祢。」現在回想,自己的祈禱像討價還價,但我是真心真意的為太太祈禱。我不知道神蹟會不會在我們身上出現,但我確實放下了自己,也知道不能再靠自己。

  到了入院後第三天,醫生說之前診斷錯誤,太太的病源不是在肝,即不是肝癌入骨,而是因為骨髓瘤入侵身體所致,名為「多發性骨髓瘤」,這病是有藥可醫的。在場的人聽了都舒了一口氣,我當然也不例外。隨即想起她在美國行山回港後,感到不適,找人按摩,怎知對方一按,她的鎖骨及盤骨就碎了,原來她患的是骨髓瘤。醫生說這是屬血癌的一種,壞細胞會分解她體內的鈣質,令她骨枯,產生骨折,那天她行山,大腿骨其實已經蛀了。

  接著我們聯絡哈佛的幹細胞中心,和瑪麗醫院合作,抽出太太體內的細胞進行淨化,然後再將提煉出來的新細胞放回她體內,那一天恰巧是我的生日,也是天父給我最好的一份生日禮物。我知道往後的日子不會再是工作優先,好好照顧太太才是我的首要任務。這並不是出於責任,更是愛的實踐。太太接受了幹細胞治療,到今天已快四年了,感謝天父一直看顧保守;每一天能夠活著都並非必然,原來是如此真實的體會。

  這幾年我不斷去分享見證,每一次都讓我更確認天父在太太身上的醫治與眷顧,提醒我要不斷的感恩,更要常常倚靠主;並用親身的經歷去安慰和鼓勵病人及他們的家屬,讓他們同樣可以經歷從主而來的平安和幫助。雖然我喜歡「講古」,但述說上帝的作為絕對不可輕忽。「我的恩典夠你用的,因為我的能力是在人的軟弱上顯得完全。」這是我親身體會過的經文,盼望你也能從軟弱中體會神完全的恩典。

真心分享:陳頌恩

在暢銷書榜曾經風行一時的翻譯書《生命中不可錯過的智慧》,當中討論到一系列幼稚園所教導的淺易道理,居然是人生中不可或缺的生活智慧。這幾年的親身經歷和反思,驀然回首,才明白自己原來擁有一個「生命中不可錯過」的童年,因為從中獲得的不僅是生活智慧,更是對生命價值的詮釋與回應。
「生命中不可錯過」的童年

  我生長在一個看似平凡、卻又帶點非典型的四口之家,有父母和兄長。爸爸是傳道人,一直在教會和機構中服務,媽媽則全職照顧家庭。但就記憶所及,他們從來沒有忽略我們兄妹的需要,而且把工餘時間一心一意地投入到家庭生活中。

  爸爸外表溫文爾雅,做事好像慢條斯理的,是個思考型的謙謙君子;但他熱愛大自然,個性其實充滿陽光氣息。雖然他的工時似乎比媽媽的更長、更要有彈性,卻總愛把握機會,帶我們一家往外跑:打球、游泳、登山、涉水,他從來不會閑下來的,是個名副其實的男主外。印象最深刻的是爸媽安排的另類「溫習活動」,我們兄妹稱為「沙灘溫書法」,每次在我們埋頭備戰考試、情緒繃得緊緊的時候,爸媽會讓我們帶著書本筆記,駕車送我們到海邊溫習去。聽來的確不可思議,卻沒想到在細沙中徜徉、在浪濤聲中思考,竟然也會有意想不到的學業成效,我們就此年年過關!

  媽媽絕對是個典型的女主內!她比較注重訓練我們的紀律,建立良好的習慣和生活技能。媽媽為人勤快,坐言起行,說話的語調總是爽朗活潑,而又帶幾分指揮的氣派,讓人難以抗拒;我們的家居是一貫的整潔舒適,不是因為僱了家傭,也不是憑著媽媽個人的操勞,而是她堅持自小給我們培訓的成果。與其說培訓,倒不如說遊戲。她會把家務當作遊戲項目,透過由淺入深、水滴石穿的方式,讓我們去嘗試和探索。

我就是這樣成長起來

  記得那一年我們隨爸爸到美國進修,我因為年紀太小未能入學,跟媽媽待在家裡,她會叫我幫忙清潔收拾房間,或把髒手帕洗淨熨好。可以想像,當時的我一定越幫越忙,但她視家居為一個安全實驗室,不斷鼓勵孩子們一試再試。另一次的難忘經歷,大概是在初小時候,媽媽叫哥哥和我各做一個菜式,其實我們到廚房幫忙的經驗絕無僅有!回想起來,媽媽對我們的學業期望和野心,似乎還不及對家務和自理的要求。

  在成長過程中令我感受最深的,反而是爸媽對我們靈性上的栽培。星期天是一家人到教會敬拜的日子,這絕不是出於習慣和責任,而是緣於對天父的愛,所以我們兄妹倆不會抗拒。正正是這個長久而固定的家庭活動,讓我和哥哥認識寶貴的信仰,也建立正確的價值觀,並且培養了深厚的親情。父母能身體力行,樹立榜樣,子女自然潛移默化,明白信仰就是生活,不是空談,家庭對於我們作為子女的,是個充滿信任和安全感的地方,樂在其中。父母在實踐「常常禱告、凡事謝恩」這教導上,對我影響極為深遠,好比一張沒有簽賬上限的信用卡,肯定更加受用終身。

  我的學業從小就沒有過人之處,在零壓力下完成中學,能夠入讀預科已是萬幸。在預科才真正「開竅」學習,發憤圖強,兩年間成績突飛猛進;與此同時,在校園生活上也有多方面的發揮,並開始談戀愛,最後更順利進入大學。回想起來,父母對我的愛心守護,猶如農夫對農作物的耐心栽種,至此步進成熟期,不用揠苗助長,只要時候到了,自然地開花結果,我就是這樣成長起來的。

新生命帶來的驚與喜

  我和外子在預科時開始交往,他做事計劃周詳,正好配搭我隨遇而安的個性。  2007年大學畢業後,工作了兩年便結婚,婚後我們早有共識,希望趁年輕放下工作,一起專心進修神學。就在我遷入離島的神學院宿舍那天,我發現自己竟然意外地懷孕了,立時把我們原先訂下的人生規劃給打亂了。有好一段日子,我為這不合理的意外異常困惑,加上身體的種種不適,一時未能接受,新生命帶來的驚喜,似乎已被它引起的慌亂所掩蓋。

  事緣在證實懷孕前不久,我剛進行了一個切除「朱古力瘤」(正確名稱是子宮內膜異位症)的大型手術,當時醫生曾徹底檢查過,確定沒有任何懷孕的徵狀,而且在手術過程中,需要沖洗整個子宮,剛剛成孕的胎兒必然無法經此浩劫,但肯定胚胎在手術前已經成形!相信唯一讓「她」倖存的可能性,是在生死存亡僅有的幾個小時內,「她」躲到輸卵管去避難!胎兒能這樣得以保存的機率,就連負責的醫生也感到驚訝。幸好我們夫婦從小在教會中成長,理念一致,知道生命在上帝手中,很快便調整過來。現在看著長女,回想當初她的來臨,實在無限感恩,她名叫嘉惟,嘉是美善,惟是思念,寓意常常思念上帝美善的安排。人都喜歡計劃,掌控未來,害怕意外;但生命確是個奧秘,豈會事事由人掌控?人會出意外,醫療技術也有限制,上帝卻定意保留這個小生命,微小的我只能存謙卑敬畏的心,尋求天父心意,盡上本分。

  我們原先的計劃是婚後幾年,才生養兩個年齡接近的孩子,凑合一個四口之家。感恩意外懷孕帶來我們許多意外的收穫。首先是再次深深經歷父母無私的愛。當時我們已遷居離島宿舍,長女出生後親人亦不便照應,媽媽體諒我們這期間沒有收入,竟想到給我僱一名家傭,讓我不用操心家務,騰出時間休息和學習。更難得學院非常包容和支持,給我延期多一年時間才畢業,既然已意外地迎來長女,就索性快快再添個寶寶,好使孩子們能結伴成長,結果三年抱兩,二女順利出生,名叫巧曈,因為長洲沒有醫院,而她卻毫無先兆地突然早產了,讓我在分娩前,有機會和丈夫坐直升機飽覽維港日出景色。上帝的安排比人的計劃更勝一籌,更巧妙精彩。

孩子給我意外的生命課

  2013年3月,沒想到二女還未及兩歲,竟懷上第三個孩子!由於之前帶兩個孩子的愉快經驗,領會到兒女就是上帝的賞賜和祝福,這次懷孕少了忐忑,多了期待。滿了三個月,我和先生歡天喜地去做產檢、為胎兒照超聲波……,沒料到經過反覆檢查後,得到的結果是:「胎兒沒有頭蓋骨,腦部會缺氧,存活率是零,又稱為無腦兒,因腦部不能發展。」當時我竭力鎮定下來,嘗試接收一連串難以承受的資訊,但無奈打擊太大、太震撼了,許多數據都變得支離破碎,聽不進去!而當我們仍在消化這個結果的時候,另一個艱難的抉擇已擺在面前:「香港法例規定,容許為有問題的胎兒在懷孕24週以前進行人工流產,過了24週就不行了。」

  這一天,我們在極度難過的時刻,真真實實地經歷了信仰的能力,同心禱告後,很快便接受了胎兒的情況,並在一星期內平靜地做了抉擇,決定保留胎兒,直到他出生。但從首次產檢至第24週,我們面對的衝擊越來越多,不單來自醫生的提醒,也有家人的想法,還有來自信徒或非信徒所持的不同見解。贊成保留的不多,反對的卻佔了大多數。有人從孕婦的角度出發,說太痛苦了;有人從胎兒的感覺出發,說他會疼;也有人單純從經濟效益出發,說生出來沒有用。

  這段日子,我常常會撫摸著日漸隆起的腹部,不停思考生命到底是甚麼?這是作為母親的我一個不可逃避的任務,我無需依從別人的意見,只想和丈夫得到共識,並在上帝面前找到平安的確據。若果孩子的生命如蜉蝣般早夭,我甚麼時候開始是他母親,是在腹中?是在出生後?要怎樣才能做好母親的角色?我對這樣的孩子有甚麼責任?有一節經文常常在我腦海浮現:「你懷的胎是上帝給你的產業,是個祝福。」倘若相信生命是個獨立的受造個體,本身的神聖尊貴,就不會受年齡、性別、壽數、能力、智商等因素而影響分毫,我們不過是生命的管家,沒有權柄主宰生死,從長女二女身上,我們已獲得憑證;我可以做的,就是盡力愛他,這也是我從父母身上領受而來的。

  我想起一個耳熟能詳的故事,一對父子因騎驢入城而受到各種的非議,他們全程不假思索地追隨民意,最終變成一個笑話。世界紛紛擾擾,太多聲音會叫人迷失,既然經過深思熟慮,又有平安的良心作印證,加上家人全力支持,我要享受與腹中孩子相處的每一刻,我和丈夫給他起名瑋恆,意思是珍貴永恆。

你的產業是個祝福

  感恩的是,整個懷孕過程尚算平穩,但在第五個月曾經出現流產跡象,立時心中萬般不捨!生死從來不由人!再一次更深體會生命的主權在上帝;而母親對兒子的愛,又豈會因生命的長短而改變?瑋恆出生的日子終於到了,明明知道他的出生就快要面對死亡,大家仍然期待與他見面擁抱。醫生認為若他能不穿羊水、連胎膜順利滑出來是最理想,瑋恆好像一個乖巧的孩子,照醫生吩咐的完成了。當吐出痰液後他會發出像說話般的聲音,眼睛會追隨光線張開。他跟所有初生嬰兒不同,沒有哭鬧或沈睡,可能他和我們一樣,珍惜相聚每刻。瑋恆總共活了10個小時,與任何活過或活著的生命毫無分別,同樣享受家人親朋的疼愛和陪伴,最後我們為他辦了個安息禮,依依不捨地送別他短暫卻又無憾的一生。

  瑋恆離開了,我心中仍切切記著這節經文:「你懷的胎是上帝給你的產業,是個祝福。」瑋恆的生命在病房中度過,我這份產業可以怎樣祝福他人?上帝沒有讓我的思考落空。在非常偶然的情況下,看到中文大學醫學院正推行「無言老師」遺體捐贈計劃。我相信瑋恆會成為最年輕的「無言老師」,因為與他同樣病況的,大部分在未曾見過日光以先,生命已被奪去。醫科生透過解剖遺體,學習減少在病人身上犯錯,「無言老師」貢獻自己作醫學研究,藉此促進醫療技術,祝福接受治療的病患者;「無言老師」遺體捐贈也是一項生死教育計劃,讓公眾更認識生命的本質、尊嚴和價值,從而改變一些錯謬的觀念。

  其實,瑋恆在我們家中的確是位「無言老師」,他讓我們深入反思生命的神聖,重新肯定愛的意義,並確認只有上帝可以掌控人的生死,我外子因為目睹瑋恆的生命歷程,啟發他往後在大學中推動生死關愛教育。

  「你必將生命的道路指示我,在你面前有滿足的喜樂,在你右手中有永遠的福樂。」(詩篇16: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