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心分享:張偉麟醫生

今年要從原有的工作崗位上退下來,重視傳承的我寫了一本小書,名為《大宇宙,小智慧:成功之路》,內容分為五個階段,就是自強、掌握、分析、決策和成功,把過去管理的學習與心得跟三十至五十歲的同事分享。我也樂意以自身經驗和大家細說這些經歷,如何遇到困難時仍能欣然迎難而上。
從蒙昧無知到認真求知

  童年的我,生活艱辛。猶記得六至九歲這段期間,家庭經濟十分拮据,居住成了問題,家人需要每年搬屋,住過一家人一個梗房,亦住過一年多公屋。因空間狹窄,一有機會就到街上溜躂。小時候,我沒有甚麼志願,亦不想太早就決定自己將來從事甚麼職業。可能因為我較早入學,所以經常都是全班同學中年紀最小的一個,加上長得矮小,通常就被老師安排坐在最前面。

  父親是公務員,工作雖算穩定,但收入不多,所以母親要拿些小手作回家做,例如為公仔畫上眼耳口鼻、勾毛衣等,藉以幫補家計。我和兄、姐都要一起做,當時要做一百打才得五仙。我小時候的成績不穩定,雖然幼稚園低班曾考第一名,因要經常轉校,成績總是跟不上,小五那年更有七科不及格。小五那年,一次在學校集隊,我突然意識到幸福溫飽並非必然,人要努力才會有回報,於是我立志努力,要做得比別人好,將來要有一番成就。

  升中試之後,我在原校的附屬中學升學,成績位列全班十名之內。而我喜歡鑽研學問,則是始於中五。那年我校參加全港校際問答比賽取得第一名,我亦有幸作為後備。我們由初賽到決賽再晉身總決賽,一直鬥心不減,越戰越勇,想不到竟帶動彼此的學習氣氛,同學間互相研究及討論學術的氣氛熱烈,而我尤愛解難,喜歡追求數學、物理及生物等不同學科的深層次知識和理論。除了多思考,也會多閱讀課外書,以求融會貫通,這影響我日後讀書的態度與取向。

自強不息與掌握時機

  1981年我從港大醫學院畢業,在完成第一年實習後,當時想成為皮膚科專科醫生,卻被派去急症室。急症室在當時不屬於任何專科,基本上無人願意長做急症室。但因皮膚科未有空缺,我便繼續在瑪麗醫院當急症室醫生。我等了三年也等不到皮膚科有空缺,剛好英國成立急症專科,於是就決心留在急症科發展,再用上兩多年時間,提升個人專科發展,這就是我的小書中提到的「自強」,最終考獲英國愛丁堡皇家外科醫學院院士(急症科)資格。當時我是全港第三個考獲此專業資格的醫生。 1993年起我出任威爾斯親王醫院急症科部門主管,亦開始參與醫院管理工作,其間曾兼任院長,這階段長達十年。

  所謂「人生交叉點」,倘若當天我當了皮膚科醫生,相信今天就不會留在公營醫療系統,而是轉做私家醫生,從事醫學美容,甚至會把公司上市。因此人不要輕忽所作的每一個決定,也不用太堅執自己當初的決定。機會來到,就要把握,成功與否,要看你是否盡心盡力去作,也要看那條路是否適合自己。何謂適合?先看個性,再看機遇,後看前景。我是個勇於做決定的人,又喜歡即時助人解決問題,短時間內幫助病人解決問題,又或穩定病況,都有很大滿足感。加上當時急症科剛成專科,在香港一切由零開始,在我看來有具大的發展潛力,因此我選擇以急症科為自己的專業。這是我成功之路起首的兩個階段:自強與掌握。

 從醫治病人到醫治系統

  在成為急症科專科醫生之後,我想推動全港急症專科的發展,所以義務協助美國電視劇《ER》作翻譯顧問,又為本地電視劇《妙手仁心》提供指導,多跟傳媒講解急救常識,藉以提升公眾對急症醫學的認識,喚起市民明白急症專科在醫療服務中的重要性,好吸納更多年輕醫生願意終身以急症專科為發展方向。至於在醫院參與管理工作,也讓我體會到醫生不可以只獨善其身,乃要借助團隊之力,醫療系統更要處理得好,這也是十分重要的。

  後來我有機會轉到全職管理,先做新界西聯網總監,後再轉到醫管局總部任聯網服務總監,統籌整體醫療服務。我一直認為,我並沒有離開醫生工作,只是從醫治一個病人到醫治整個系統,為醫療系統做評估、診斷及訂立治療方案。其實,無論是醫治一個人或是醫治一個系統,兩者都是同等重要。而機構管理要比醫院管理複雜幾倍,醫院管理離不開政策執行、團隊協作和社區聯繫;至於機構管理則牽涉政策制訂,既要向政府提出建議,又要為同事爭取合適條件,好讓事情進展順暢,也要聽取議員、社區、病人團體、記者、區議員等不同持分者的意見。所謂能力越大,責任越大。有個人理想,並不等於可在機構開展。要將個人的意念,轉化成為機構的意念,進而成為社會普遍認同的意念,這才可落實推行,其複雜性可想而知;單要取得同事的認同,也不是容易的事。

對生死的體會

  行醫多年,醫治病人的經驗當然不少,但其中有三次很深刻難忘的經歷,令自己對生死有更大的體會。有一次,救護車送來一位年約四十多歲的男士,說他一分鐘前心跳停止,我立刻替他急救,施以心臟纖顫電擊,說時遲,那時快,十多秒後他清醒過來了,能和我清楚對話。所謂生死一線間,只要再耽誤一刻,就救不了他。這瞬間的決定,對他來說,就會是天淵之別。可想而知,醫者的責任是何其重大呢!

  然而,生命也不盡是個人的事。當時我在瑪麗醫院工作,有一位四十多歲病人因心跳停頓而被救護車送進來,我用盡方法也救不了他,其後來了一位年約七十多歲的老婆婆,是病人的母親。當我告知她病人已經去世,她接受不了事實,跪在地上求我再救救她的兒子,可想而知兒子的離世對她的打擊及創傷有多大。因此,當我往後主管急症室時,我要求急症室同事,要照顧好去世者家人的情緒,盡可能安排家人跟已去世的死者接觸,找機會說聲再見,才把死者送入殮房,讓親人能接受死亡的事實,對其日後的心理復原有重大的幫助。

  另一次,我值夜班,凌晨三時許,救護車送來了一位老人家,我一眼望過去,看見是自己的爺爺。那時爺爺八十多歲,有慢性肺阻病,經常出入醫院。當下我不作他想,即時搶救,慢慢見他恢復心跳,情況暫且穩定,便安排他入院。不久,爸媽及其他親人趕至,當時感覺非常矛盾,應怎樣向父母交代爺爺的情況呢?因為心裡知道,爺爺雖然被搶救過來,但情況絕對不樂觀。我是要以醫生身分坦白交待,還是以兒子身分,給他們安慰呢?最後還是選擇了後者。之後還有一個難題,當時夜間只得我一位醫生在急症室當值,還有二三十位病人等候醫治,我明白到我的職責,不容許我放下工作,雖然我很掛心爺爺,但也得收拾心情,在急症室繼續照顧其他病人;待下班後,我才急急到病房探望爺爺。這事令我同時親身感受到醫生與病者家人的心境,對我往後行醫的態度有深刻影響。

  身處醫院,死亡的面相是如此真實,醫護人員往往比其他人更早接觸到死亡。年青時,我相信醫療,相信自己的能力,相信科技的應用,因此把握每個機會去救治,務求推遲死亡,甚或起死回生,本著是「戰勝死亡」的心態。然而,這不代表這樣的每個堅持也都是為病人或家人的最大利益設想。死亡既是不爭的事實,與其逃避,我逐漸覺得在一些晚期病患情況上,能幫助病人積極面對死亡及病人家屬積極面對親人死亡是非常重要,本著的是「面對死亡」的心態。善終服務是個很好的選擇,只是今天不是很多醫護人員接受這想法。

  至於今天的我,本著的是「面對死亡」的心態。體會到死亡不是甚麼大不了的事,死亡是人生的必經階段,只是遲與早的問題。與其否認逃避,不如以積極的態度面對人生。

  第一個重點是要一直保持身體健康,活力充沛地活到生命最後一刻,能善用生存在世上的每一天。個人認為可以做的包括以下幾方面:

  1. 強基本:注意飲食均衡,要做運動,控制體重,培育積極正面人生。
  2. 控風險:要留心家族病史和香港疾病譜,要針對個人及群體風險作深入的定期檢查和避免不良健康行為。
  3. 勤保養:器官要能用一世,就要勤保養,配戴太陽眼鏡,牙齒護理,避免骨骼關節勞損等是必要的。
  4. 備醫療:要買醫療保險,因將來醫療費用非常昂貴。

  第二個重點,就是要積極做好生活的計劃。因為人會死亡,才能看得到每天生命的寶貴。有願望、有理想,就要努力去做,積極爭取,要珍惜身邊人。成敗不重要,起碼已盡過力,當死亡來臨時,無悔終生。亦要與身邊人說明你身後的安排和意願,減低家人於你身故時的惶恐。最好也說說你對器官捐贈的意願。

關係的建立從相處而來

  我看來,香港幾乎每個行業都是忙得不可開交的;而每一個行業,也有令人開心或不開心的地方。作為醫生,我最開心的是看見嬰孩出生或病人康復,當然亦有傷感的經歷。為免影響家庭生活,我會選擇不帶或少帶些工作的情緒回家。每個星期,我盡量不會多於兩晚在外面吃飯;若要應酬,可以的話,我會帶同太太出席,讓家人了解我的工作,也多一些時間相聚。要知道物質不能代替陪伴家人的時間,因此我很珍惜與家人一起相聚的時間,我盡量不培育個人嗜好。我們會做一些家常事,例如一起逛街、吃飯、旅行、逛公園或打乒乓球。閒暇時,我喜歡砌機、玩電腦、打機、看電影等,尤其喜歡看科幻片和偵探片,因為這些都是以「不知」為主題,很有啓發性。

  我有一對兒女,大女兒是眼科醫生,小兒子從事放射診斷師工作,可說是醫療家族。我以培育和鼓勵子女為大前提,著重誘導他們,除「大是大非」的事外,盡可能不為他們作決定,倒要提供合適的空間,讓他們自己思考。作為家長,我認為更要讓子女「愛回家」,因此家庭氣氛融洽至為重要;與孩子傾談,記緊不要如審問般,要養成兒女們願意與自己坦誠溝通的氣氛。感恩一直以來,我在他們心目中都是一個值得信任與溝通的父親。

退下是為了開展人生新一頁

  人生中失敗在所難免,碰上事情未能推動,有人會視之為失敗,但我不會這樣看。成功與否不在於你做到或做不到,不要單看成果,要知道這世界不由你控制。倘若客觀環境有利,則做多些;不然就做少許,有時意念上的推動也是好的。事情有進展的話,也可看為成功的一部分,其實退一步也可以是進展,可看為適應時勢的步驟。人們總以為行前十步才是成功,為何要給自己定個框框?我從不為自己所作的決定後悔,因為你不可能叫時光倒流,沒有一個決定可以再做一次。

  今天我從原有的崗位退下來,好讓其他人有機會在工作中學習。對我來說,這不是終結,卻是展開人生的另一頁,我仍可選擇在一個可以讓自己為社會繼續增值的範疇,為市民或社會做事,有所貢獻。我看人生並無退休,人只是從一個崗位退下,再轉換另一個角色而已。所謂成功之路或職場秘笈,最終是回到基本步:人人為我,我為人人。無論你有多少招數,均離不開別人與自己的關係——你願意幫助別人,願意為人著想、尊重他人,自然也會得到不少助力,讓你邁向成功路。

真心分享:林浣心校長

「師者,所以傳道、授業、解惑也。  」韓愈《師說》
意思是指老師的工作是傳達真理,指導課業或教授專業,並解答人生的各種疑難。我既為人師,亦經常得到良師的教導,若今天我辦學能稱得上有點成效,這個就是我的秘訣!
第一位啟蒙老師

  我常說,父母是我們人生第一位啟蒙老師,孩子的一切都來自家庭和學校,對他們往後的人生有長遠和關鍵的影響。孩子要是遇上怪獸家長,就是生命中的一場噩夢,那看來我必須為自己擁有像天使般的父母而一再感恩!

  我的媽媽為人開朗幽默,喜歡開玩笑。對家人照顧周到,家居時刻都打理得有條不紊,勤快而不失生活趣味,每天早上忙完家務,她便為自己沏茶,偷閒片刻,自得其樂。但我最佩服的,是她常常以正面的態度去面對問題。爸爸的個性樂觀合群,見義勇為,熱愛大自然,經常帶著一家人流連山野,記得當年的行山徑設施簡陋,他曾為山友開闢一片休憇地,自嘲為「傻人樂園」。我的個性活躍好動,肯定是遺傳自爸爸,他給我們兄妹倆的不是財富,而是無盡的愛和支持!哥哥天賦一雙魔幻巧手,家中的玩具十之八九是他的手作,包括手摺而能載人的報紙小船、手寫絕版「大富翁」遊戲、還有整套世界盃球賽紙牌、甚至是電視機和手繪動畫等等都一應俱全,在半個世紀前的香港,要造就這樣一個「DIY達人」,父母必須充滿創意和無限包容。

  天下父母心!教育永遠是家長最關注的項目,手上一張老舊黑白照片,訴說的不止是回憶,也是印證。照片中的我仍在襁褓,天真傻氣地被媽媽擁在懷中,站在旁邊的是哥哥,拍照的地點在何文田一處小山丘,媽媽特意帶我來看她心儀的學校——協恩中學附屬小學,希望我將來可以入讀。協恩在我升小三那一年開辦下午校,媽媽便不辭勞苦去輪候申請,幾經奔波,終於有志竟成,協恩成了我第一個夢工場。

教育的老師

  記得當年學校有些老師非常嚴厲,自覺擁有無上權威,容不下孩子有任何錯失,率直調皮的我,學習初期難免飽受挫折,幸得媽媽正面分析開解,給我鼓勵支持,輕舟才能走出萬重山。及至高小及中學階段,感激老師們的悉心教導和愛心啟發,我不但可以充分享受學習生活,同時愛上了籃球運動和戲劇演出。這一體一藝,助我發洩過剩精力之餘,也不經意地培養了合群、創意和自信,學業自然水到渠成,相得益彰;而戲劇更蘊藏著我日後投身教育的契機!

  升上中六,我的戲劇夢繼續燃燒,幾乎沈迷至廢寢忘餐的地步。一年將盡,才驚覺預科課程已過了大半,而大學入學試卻沒有半點把握;就在此時,得知羅富國教育學院的劇社堪稱學界翹楚,便毅然放棄預科,進入學院。實際上,當時一心只為參加劇社,絕非懷著甚麼崇高理想!能認定教學這使命,醒覺到課堂是我安心立命、一展抱負的平台,要由學院首次教學實習說起:置身課堂,我才恍然大悟,教學本身就是一門表演藝術,加上每節課都是個生命互動的奇異旅程,帶來的樂趣和滿足,雖則類同戲劇,而更勝於戲劇。當時導師給我的評語大意是:「外表平平無奇,教學卻讓人印象深刻,課堂活力充沛,趣味盎然。」雖是短短幾句話,卻如神仙棒施出魔法,給予我十足的信心和自我肯定。第二年,我在兩間男子中學實習,表現同樣有聲有色,如魚得水,我很快就確定自己對教導男孩有特別的能耐,立志將來要在男子中學任教。因此當我畢業時,滿腔熱情朝著這既定目標去申請教席,但無奈竟然處處碰壁。衝動好勝的我,並不曉得上帝早已規劃了我的人生。

成為別人的老師

  直到新學年逼近,只有聖羅撒書院回覆,提供一個小學部的教席,由於當時中學部沒有空缺,校方請我邊教邊等,唯有慌忙答允;與此同時,沒想到以前的教院導師推薦我,每周有三晚在政府開辦的夜中學任教。那些年,幸好小學仍未是全日制,而中學也不是強制教育。這樣日教夜教,不知不覺,十二年飛快逝去,教學給我無比豐富的經歷,珍貴的師生情誼,還有言詞難以道盡的快樂。只是我仍未放下教育男孩的夢想,像有朵小火苗在心底幽幽地燃燒。說也奇怪,多年來,中學部竟然沒有一個空缺!這階段感到需要稍停下來,補充一點養分和動力,再往前走,於是萌生進修的念頭,決定重返校園。完成兩年在港及英國的進修,仍留在聖羅撒書院教學,至接任協恩中學附屬小學校長為止。屈指一算,連同進修的日子,我在聖羅撒書院度過了整整十九年,愉快而滿足。

  回想剛回港之時,發生過一段小插曲:當時我的母校協恩中學招聘老師,主動向我招手,面試時除了校長,連我往日的副校長和級任老師也在場,感到她們對我全然信任,認為我是個稱職的老師,只是經過仔細考慮,我終於婉拒了這個渴望多年的教席。我的中學母校歷史悠久,校政已上軌道,並已建立了鏗鏘的校譽和牢固的傳統文化;他們對老師的期望,不是甚麼創新思維或是具突破性的教育理念,而是循規蹈矩的緊守各自的崗位。若我當時受聘,極可能在母校平平穩穩,教至退休。那次面試,不但更加認識自己,更讓我重新認真檢視自己的教學理念:我隱約意識到,教育不單是考慮男校女校,或是中學小學,而是有更高更大的理想,只是我心中還沒有十分具體的藍圖,但上帝當然比我更認識我,自有祂的計劃和時間表。

  過了五年,接到同一個電話,協恩中學校長再度約見我,不過這一次是希望我能繼任小學部的校長。想不到五年前的一次面試,我給她留下深刻印象;這一次她讓我暢所欲言,畢竟連同個人在小學的時光,我已經在小學生活了四分一個世紀了。最後,我們共談了三個小時,有可能是個面試紀錄!

  就這樣,我重返協恩。頭一個月,有種時光倒流的錯覺:當年那位我在學時的校務處職員黃姑娘還在,校舍、規矩、以至行政方式,到教學方案,一切都有板有眼,按部就班,今年跟去年沒兩樣,去年跟前年同一樣……,其實我最不能接受的,是老師過度嚴謹,對學生不太信任,以致事事必管,看似防微杜漸;但越是負面,花在管理的心力也越大。我就從建立師生互信的文化上著手,希望重塑師生關係,最終達至雙贏局面。感恩上帝不但給我求變的心,也賜下改變的機遇!由於校舍不敷應用,需要遷校重建;歷時三年,客觀環境既已翻天覆地,其他改革就變得順理成章了。

  當學校仍未遷回原址,身邊的良師益友,彷彿已早著先機,其中印象最深刻的要數蘇恩立校長,一次飯局中,她直截了當的向我挑戰:「要是你的教育理念那麼堅定,應該都能在任何一間學校實踐出來,離開你的安舒區吧!」言猶在耳,她在同年八月便因癌症離世了,但這幾句話,我至今隻字不漏,銘記心中。當學校回歸原址,一切剛剛塵埃落定,又再度聽到好些教育界朋友鼓勵我離去的聲音。當開始認真考慮的時候,便收到教育局邀請我借調工作一年的消息。我記得提請校方批示的那天,我的上司這樣回應:「一切要聽憑主教定奪!」那天晚上回家,我仔細思量,人的前路不是全由上帝決定嗎?祂會否另有安排……?就正正在這一瞬間,忽然聽到丈夫說英華小學在招聘校長!消息聽起來很不真實,因為我沒有看過廣告,也壓根兒不知道英華是有小學的;但思緒從此再難平復,心底那團火霎時間已被挑旺起來。

真正的老師

  我做事衝勁十足,但不是憑衝動作決定的!在重要關頭,最想得到屬靈前輩的意見,我趕快致電李清詞牧師,她曾是中華基督教會香港區會副總幹事。可是她的即時反應,完全是意料之外:「勸你不要去,這校一團糟!」牧師給我稍作解釋:事緣在幾年前,政府在深水埗撥地建校,英華書院的一眾校友,趁機為停辦了四十年的小學冠名復校,新校舍2003年落成之時,只有校名,沒有學生。中華基督教會作為辦學團體,又正要處理一批縮班學校的老師和學生,便索性把他們全部安置到新校去,所以一開始,學校就瀰漫一種散漫和各自為政的任意氛圍。

  我是屬於那種不試過就不甘心、不闖過就絕不放棄的人。李牧師當然了解,因此她接著提醒我,要逆轉情況,必須謹記上帝的分量是「九十九」,我只是「一」。意思是:沒有上帝動工,就不可能有成效。李牧師又跟我詳細分享了她寶貴的個人經歷,讓我借鏡。想當年,她本身是英華女校的畢業生,後來回母校執教,在人生最高峰的時間,被任命為副校長,以為就此工作至退休。但上帝另有心意,透過倫敦傳道會,呼召她到第三世界,服事有需要的人。至今回望,仍覺無限感恩,肯定那是人生一個重要的轉捩點。她祝福我的前路,叮囑我凡事要依靠上帝的恩典。

  由接手學校開始,方才明白何謂「一團糟」,接近三十年的教學生涯,未曾耳聞目睹過如此師不成師、生不成生的學校,我總算是大開眼界了!除了兩級插班生,其餘學生主要是來自基層的家庭,每天逃學打架是等閒事,學校平均隔月召喚一次救護車;家長只顧為口奔馳,盡量跟學校保持距離;老師大部分表現欠佳、教學散漫、忽略學生、不改作業、經常遲到等等,部分也涉及操守問題。那段日子,教育局正雷厲風行,規定英文老師要限時通過基準試,而這批老師一概置若罔聞,我行我素,我可以預期在三年後,學校將不會有合資格的老師!

 所謂成也蕭何、敗也蕭何,學校成敗的關鍵盡在老師,整頓或重組老師團隊已是逼在眉睫,但改變一個人是何其艱巨,遑論整個團隊?況且若要解僱教職員,權限根本不在校長!雖則寸步難行,我已認定上帝是「九十九」,我只是「一」。這段日子,聖經是我最重要的指引和安慰。不到兩年,一個全新的團隊已取代了原有的,並再慢慢重建新的教師文化,經過探討磨合,推出一套特別適合男孩子學習的模式,當中的過程,又是另一個系列的恩典故事。我要見證上帝在作工,祂不是「九十九」,是「一百二十」!是祂教軟弱的我剛強,使英華從無助變為鼓舞。

  從2004年開始擔任英華小學校長至今,到我打算明年退休,很多人稱我是幸運兒,從一所名女校到另一所名男校,但很少人知道英華小學曾經滄海,有過一段波濤洶湧的歷史,也不知道全是上帝的恩手領我們得勝。我的個性是永遠向前,永不停步,遇挫折披荊斬棘,逢挑戰迎難而上;縱然這樣,並不能保證選擇正確,或是成功在望。生命旅途需要解惑的老師,更需要上帝和祂的話語在心中導航,作出抉擇,走出迷茫。還記得當日在校長申請信中,我在諮詢人一欄上填上「上帝」,祂果然「不負所託」,是人類的終極老師,這就是我的經驗和秘訣。

真心分享:楊英偉

去年一齣「人人都是小飛俠」的音樂劇,看過的人都讚不絕口,笑中有淚,故事發人深省,你可知故事出自誰人手筆?是楊英偉,他是該劇的監製、編劇、導演和演員。究竟他是如何走上演藝之路?戲劇對他來說有何特別之處?他又是如何看待自己人生的劇本?且聽他娓娓道來。
被父母看扁的無名小卒

  對我來說,戲劇就是自我尋找的過程。在最初,我只是個小角色,沒有人認識我,父母也看扁我。我自小在中產家庭長大,星期日父親會帶我們去汀九游泳,秋天則帶我們去調景嶺釣魚;而母親最拿手的是煮菜,但唯一一樣不好就是甚麼都罵。

  我就讀九龍城街坊福利會小學,當年小二,全級兩班共八十多人,我考第一名,拿成績表回家給媽媽看,怎知她劈頭一句就是:「你看,你這學期的平均分比上學期低,是別人低分,你才考第一。」就算長大後,有一次,騎術學校舉行校內比賽,我和師兄參加雙人跳欄比賽。師兄先跳,我隨後,結果我們在這項目取得第一名。我拿獎牌回家給媽看,怎知她說:「你之所以贏,全因師兄『帶挈』你!」

  孩子努力學習,希望討好父母。但我因被媽媽看扁,自小二開始便失去學習動機。父母喜歡說:「你長大後必是個乞丐……不是,是乞丐也做不到,因別人『乞到』的金錢一定比你多!」當時我試過去土瓜灣一間盲人院外實地觀察,見有盲人在此行乞,他們個個「乞到食」,我覺得我也可以「乞到食」。因為自小受到父母說話上的貶抑,我比較自卑,幸好我為人樂天。中一時,我入讀華英中學,愛打乒乓球,記憶中我要到很後期才知道自己天資聰敏,有過目不忘的能力。

人生劇本有得揀

  中三那年,我因為一位男同學的邀請而參加教會,有一次他相約我到樂民新邨附近的紅燈山傾談,我感覺有個聲音在呼喚我,我便決志信主。之後就讀中五的哥哥也信了主。媽媽知道後,她很激動,感覺像天要塌下來般。有一天,凌晨三時,我正熟睡之際,突然被媽的咒罵聲吵醒,只見她手拿著剪刀一邊發狂地「插」我掛在門上的「祈禱手」素描畫,一邊破口大罵說:「兩個兒子沒有了!」好恐怖!想不到因為信仰緣故,親人竟如此對我。由那刻開始,我愛上看恐怖片,因為我想用另一樣東西蓋過當日的恐怖感覺。然而,我無理會媽媽的反對,繼續參加教會。

  中五那年,我開始思考人生方向。因為我發現這世界很大,我相信「人生勝在有得揀,冥冥中自有老闆」。當時學校派了一本少年警察訓練學校的小冊子給我們,我翻開小冊子,就被第一頁的泳池圖片吸引著,因當年香港只有九龍仔、摩士及大環山等幾個泳池,一到假日就人山人海,要排隊入內游泳談何容易,我只能望門興嘆。還有小冊子的第二頁,我見到有人在燒烤,我就心癢,於是決心投考。因我有拯溺章,游泳也了得,所以我順利通過體能測試,只因有一百度近視而不被取錄。那年的標準是近視五十度以下才獲取錄。想不到第二年,我收到警校的取錄信,因為他們調高了近視的可容納度數,可惜這是個遲來的通知。因我會考的成績不俗,有兩科取得「良」的成績,所以當時我已在香港浸會學院(後來正名為香港浸會大學)讀中六預科,中七高考後我便直入中文系修讀大學課程。感謝天父讓我有機會接受大學教育,若我當日選了當警察這條路,只怕我會「搞搞震」,因為會面對太多誘惑。

  另一方面,我參加教會八年以來,像在參加一個「鬥乖」比賽,那裡不容許人半點佻皮,很不真實。我感覺在人群中我做不到自己,難以融入其中。之後我再沒有參加教會,但我心中仍有祈禱,只是人不回到教會,價值觀跟隨世俗的事物就更多了。

戲劇夢從浸會開始

  至於我對戲劇夢的追尋,則始於在浸會讀書的日子。小時候,我愛看粵語長片,尤喜歡扮神仙及愛看馮寶寶演戲。當年我和師弟林超榮在浸會合作做了一齣舞台劇參賽,結果得獎。大學三年級那年,我是劇社主席,我們演了很多戲,很有滿足感。

  畢業在即,我再次要面對前路的抉擇。當年大學畢業生若求生活安定,當個教師也不錯,月薪有七至八千元,做兩年工作,就可以買樓、結婚、生兒育女。適逢香港演藝學院開辦,而父母又肯在學費上支持我,我便報讀演藝的戲劇文憑課程,並有幸成為第一屆畢業生。當時學院共取錄廿五人,分文憑及基礎課程兩班,有誰想到我竟在這裡認識了現在的太太,她是舞蹈學院首屆畢業生,主修芭蕾舞,我們因一同演歌劇而認識,拍拖六年便結婚。

  演藝畢業後,我便加入香港話劇團成為全職演員,大約有五至六年的時間,其後約有八個月在一間女子中學任教;太太則加入香港芭蕾舞團成為全職舞蹈員。 1995年我加入有線電視成為節目主持人,後來再加入無綫電視工作,入行超過二十年,拍過五十套電視劇,因為要滿足公司的出場時數,所以我甚麼角色都做,就算是只得一句對白的角色也做。我以前更試過一天做三份工去賺錢,比其他人更加努力,因我內裡的安全感不足。

身分轉變帶來的使命

  四至五年前,我加入香港電視,成為合約藝員;合約完結後,我有更多時間陪伴兒子諾諾成長。有了兒子而成為家長後,我有很多感受和訊息想表達出來,所以創辦咪嚤劇團(Me More Theatre)。自從我做了家長,感覺現今的孩子有如置身「讀書監獄」中,而家長則像身處地獄中好苦。有孩子說跟媽媽吃完晚飯後,媽媽便會由天使變成魔鬼,會為著他的功課而情緒失控。所以我替劇團起名都有其意思。「咪」(Me)代表Do Re Mi,即音樂,「嚤」(More)代表魔術,「咪嚤」合起來就是一齣齣親子魔術音樂劇。我們相信每一個小孩,即每一個「我」(“me”)都可以有更多選擇(“more” ways to choose),人生的道路每個人都不同,求學路上亦因人而異,期望社會給予孩子空間,看重求學的動機和趣味,而不是功課的艱難與份量;看重個人的成長,而不是分數的高低;不以艱深為榮,而是以開心為樂,這樣孩子都會愛讀書,而不是怕上學,這樣社會才有未來,人生才有期盼。

  劇團的演出善用音樂的元素,因為音樂是個很好的媒介,用以傳遞情感。我嘗試使用經典童話故事,再加上現實處境,嬉笑怒罵地帶出現代社會或教育的怪現象,盼望大家看了笑過哭過後,心靈和思想得到滌淨,為自己的人生認真地作決定,並好好選擇自己要走的路。現在我有二十多個劇本在腦海,我正逐一將它們呈現在舞台上。至於創作的靈感乃來自於跑步時天父加給我的。通常我用一個星期寫好劇本,再用一至兩個月排練,就可公演。最近我們夥拍一個慈善基金,到過三十多間小學演出,再在觀劇之後,舉辦情緒講座及工作坊等跟進。當中不乏引起孩子們的共鳴,亦有家長看劇後情緒激動,忍不住哭起來,之後再過來多謝我們。當你找到你值得做的事,又覺得有意義的,就要去做。

  除了籌辦戲劇,我也是網上電台飲食節目的主持,始於二十年前我認識飲食專業人員協會,他們舉行廚神比賽,我連續十五年擔任司儀,當時電台方面會帶人去日本及西班牙等地方吃好東西及住酒店。我發現在歐洲,一個大學教授和一個餐廳侍應生的生活大致一樣,平均每星期工作三十八小時,相反香港人每天工作十二小時,工作像無止境地壓著肩頭,叫人感覺人生無希望。人生是應該「咪嚤」(relax)的;但在節奏急速的香港,這看來似是不可能的。

上帝是人生劇本的導演

  先前說我沒有參加教會多年,後來我又是如何重返教會?話說我一直有從事商業製作,我和太太合作開設製作公司,以國內為主要的市場。有一次,我在香港拍電視劇,而太太則要帶著一隊工作人員上昆明。由於要兼顧的事多,弄致她身心俱疲;當時香港正懸掛九號風球,怎知她抵達昆明後,儼如兩個世界,見到那裡湖光山色,內心有個聲音對她說:「有天上父親『睇住』你,你不用怕。」她回港後,打開我送給她的《荒漠甘泉》小書來讀,覺得很感動。剛巧有對夫婦朋友從加拿大回港,跟太太分享信仰;最後她信了主,想找教會,結果我和她一同參加「藝人之家」。後來我又透過「藝人之家」認識張祥志教授,跟他學習研經,因此打下對認識上帝及聖經的基礎。上帝作事,人猜不透。當日我和太太為生活奔波,有誰想到上帝會用廣闊寧靜的大自然,來吸引人就近祂。

  至於媽媽的信主,在人看來,實在是難若登天。她八十多歲時患上肺癌,做手術切除了四分之一個肺,當日「方舟之家」的徐玉琼牧師來探她,媽竟叫牧師不用來;及後媽因為身體狀況急轉直下,轉到靈實醫院,徐牧師再去探她,媽因為捨不得兒女,希望在天家可以重聚而信主。媽離世前四天,牧師為她進行灑水禮,當天牧師問她是否信主,她大力點頭,之後又睡著了。第二天,我們和她一起唱歌,然後她就進入昏睡狀態。在媽媽的安息禮上,所有人都俯伏讚嘆天父奇妙的作為,當媽媽走到人生盡頭,上主無嫌棄她一生對祂的抗衡態度,反而用祂的慈繩愛索將媽媽一步步牽引到祂那裡。以前我在佈道會上擔任主持,媽也會出席,其實相比以前,媽的轉變已是一種突破。今天最開心的莫過於爸爸也信了主,並跟我和太太、兒子一起上教會。

  今天我只求按天父給我的劇本演好我的角色,就如耶穌出來傳道三年,祂不會看人怎看祂,祂不求掌聲,不求觀眾欣賞,只求天父的看法,做好天父的劇本;其實祂也曾想過改劇本,但祂最終選擇跟從天父的意思。而耶穌的愛就是徹底的犧牲,那份無私的大愛叫人敬佩,因為祂降生為人,來與人建立關係,你不得不佩服祂的坐言起行。現在我做基督徒,不像從前只著眼於甚麼可以做,甚麼不可以做,如今我知道基督徒不限於星期天在教會裡是基督徒,而是不論何地何時也是基督徒,並且愛不只是口講,而是要有實質的行動。盼望別人能感受到我正用心去演好我人生的角色給上帝看,也給大家看。

真心分享:蔡廉明

對蔡廉明來說,每一天也是恩典。他由從事科網到投身青年工作,及至成為媒體工作者,每一段路都非他所預計得到,從他的故事,你會發現彷彿有雙無形的手在牽引他,領他翱翔在藍天之上。他從沒想到上帝竟會這樣用他,透過他的工作喚起年青人獨立思考、關心社會。究竟他是如何成長,並走到今天這地步?
快樂而有空間的童年

  我有個快樂的童年,我和弟弟不單有父母滿滿的愛,他們還給予我們成長的空間,讓我們決定自己要走的路。兒時家住沙田,外面有球場。每逢考試,母親會叫我們去踏單車、踢足球,玩夠了才溫習。有一次,母親對我說:「太陽快下山了,還不快快去踢波?」自小父母沒有逼我們讀書,反而鼓勵我們去玩,因此我們有很多時間玩耍,但我們亦很自覺,成績算是中規中矩。

  小時候,要是誰生日,我們會舉行「生日盃」,邀請朋友在家門前的草地比賽,贏了真的會有獎盃。小時候父親在醫院工作,一星期有幾天不在家吃飯;但我明白他無論做甚麼事都是完全投入,在家也不例外,他會花時間陪伴我們成長,無論他有多忙,他一定會陪伴我們參加崇拜,講聖經故事給我們聽,參與每星期一次的家庭聚會,還有的是帶我們走遍全港的公園和海灘。除了游泳,我們會去政府大球場「睇波踢波」,到我們長大一點,父親當起球證來,因此我們的成長是充滿歡樂的。

  可能你會驚訝父母對我的絕對信任。有一次,我們一家去澳門,到了碼頭,母親才發現沒有帶我的護照,我主動提議自行回家取證件,之後再跟他們在澳門會合。當時我只得十一、二歲,回家拿了證件去碼頭,才發現船票已售罄,正徬徨之際,見到有人在炒「黃牛票」,我便過去問價,並買了船票,對方見我手上所有金錢已「進貢」了給他,他倒很有「良心」地退回二十元給我,好讓我過去澳門,可乘計程車找父母。事後母親說她因為未有陪我回家取證件,她很後悔,但我卻非常感激父母對我的信任。

  小時候,我們有段時間隨父親一同前往加拿大的溫尼伯(Winnipeg),它是世上最冷的大城市之一,每年十一月中至翌年三月,平均溫度在攝氏零度以下,晚上氣溫可低至攝氏負四十度。父親在此進修輔導及神學,這是他屬靈成長的地方,畢業後他回港辦雜誌,我們又隨他回來。

跨越三代的親情

  弟弟感覺父親的要求較嚴格,對他管束較多,但我感受到的父親形象卻不是這樣,可能因為我們兩兄弟的性格不同。在我十三歲之後,父親就與我訂立了一個協議:從今以後,他不會打我,就是打手掌也不會,因為猶太人十三歲就進入成人禮,十三歲正代表孩子進入青春期成長的階段。我敬重父親,支持他,因他不用強權管治我們。因此當我成為父親,兒子十三歲時,我也是這樣與他協議。

  我們中學畢業後,父親「半刻意」安排我們到溫尼伯讀大學,因那裡有我們熟悉的教會朋友。所以溫尼伯不僅成為父親屬靈成長的地方,也成為我學會怎樣去經歷神的地方,對我的成長來說確實是非常重要。選科方面,父親放手讓我們自己決定,這很不容易,到我做了父親,發覺要忍住不多干預孩子的意見,原來很困難。

  我的兒子今年十八歲,明年升讀大學,我們對他無限支持。至於我,卻是後來才知在我出國讀書的日子,父母立志每天為我們祈禱,我很感動,原來他們天天在背後守護著我們。但當時我正值青春期,卻覺得母親很煩。其實,我的母親很懂得關心人。她為了具體鼓勵孫兒多讀中文書,竟對孫兒說:「你用心看書,每看完一本中文書,我就給你五十元。」今天母親已回天家,有時我會很想念她。從來沒有人教你怎樣作父親,而我主要是從父母身上學習得來的。

  我們一家人關係非常密切,父親跟三個孫兒的關係非常好,兒子小時候,爺爺會蹲在地上和他玩;兒子生日,他總能夠找到兒子喜歡的「心頭好」送給他,那時父親跟人家說他最忙的是湊孫,彷彿孫兒是他的心肝寶貝,無其他事比與孫兒玩來得重要。兒子十歲時,就道出誰最遷就他:「爺爺嫲嫲乜都得,阿爸有時得有時唔得,阿媽就乜都唔得。」

第一個十年:投身網絡媒體

  中學畢業後,我計劃先讀生物學,之後再報讀醫科,因為加拿大規定要讀完第一個學位才可讀醫,弟弟則選讀輔導。有誰料到,結果我沒有讀醫科,而是轉了讀電影;讀完我又不是立即加入電影業,而是轉了去做網絡媒體行業,並且一做就十年。

  為何會有這個人生轉向呢?有一年暑假,我從加拿大回港,有機會在突破影音中心做暑期實習,令我對媒體、電視及電影製作大開眼界,發現大眾傳媒的影響力很大,於是我決定主修電影。記得當時我問父親意見,他叫我祈禱,最終我去了美國一所基督教大學(Regent University)主修電視電影製作。1995年,我碩士畢業,但我沒有入行,而是去了從事當時新興的網絡媒體行業。事後我跟父親說笑,說他行醫五年才轉行,但我卻未讀醫已轉讀媒體。只是我也從沒想到,十年工作之後,我的生命出現重大的變化,帶來人生第二個轉向。

一個腫瘤帶來的改變

  2004年底,我突然暴瘦,最初以為是源於甲狀腺問題而要服藥控制,及後驗血才發現是荷爾蒙異常所致。我看的內分泌專科醫生奇妙地發現我左眼出現盲點,原來腦下垂體有個像乒乓球般大的良性腫瘤,壓著視覺神經,要立即動手術,我得聞噩耗,很擔心,因為我一直都很健康,從未進過醫院。幸有好友及家人為我祈禱,當時我結婚不久,兒子才兩、三歲。第二晚我約了教會牧師來家吃飯,本是洽談青少年事工,他得悉我的情況後,便為我的病祈禱,我立時感受到出人意外的平安。

  想不到由我知道腦內有腫瘤到做手術,只是短短一個星期。父親很緊張,手術前他領我祈禱,我深深感受到他對我的愛。入手術室,父親再一次為我祈禱。及後我從母親口中知道,父親寧願做手術的是他自己,因他不想我受苦。聽說他邀請了很多人為我祈禱。其實,人家沒義務要為我祈禱,只因父親對人關懷,遇上服侍的機構有同事的父母入院,他定必前往探望,並為他們祈禱,所以現在他的兒子有需要,大家也樂意代禱。

  這次是在鼻的位置進行的微創手術,不用開腦,做了八小時,父親在外等候得心急如焚,久久未見我出來,他幾乎要衝入手術室找我。之後進行磁力共振檢查,醫生說腫瘤未完全清除,要再做一次。我知道手術有難度,腫瘤貼近血管,醫生說手術最多只可做三次,但我的內心很平安,並決定立刻做。我只知將手術交給主,然後和太太祈禱:賞賜由主,收取由主,求主讓我有平安的心度過難關。結果第二次手術又做了八小時,醫生事後複述:做的時候,腫瘤跌下來,就清除了。手術後,我留醫一個月,休養三個月,並加上二十多次電療,只是左眼的視力始終未能回復當初。及後每半年驗血一次,定期看內分泌專科醫生,每日吃荷爾蒙補充劑,每年定期照磁力共振,監察身體的狀況。

面對腫瘤復發的打擊

  兩年前醫生對我說:你腦內腫瘤的殘餘部分有增大跡象,如果增大至某程度就要做手術。我突然覺得時間倒流至最初知道有腫瘤時,擔心自己最終會失明。記得有一次在夫婦營的活動中,我們夫婦二人輪流蒙眼,到我蒙眼時,我很害怕。當晚太太為我祈禱,不是求主醫好我的病,只是將我的生命交給主,求主給我生命去服侍,過去我經歷了十三年的恩典,神若許可,可否多給我幾個十三年去服侍主?按醫學常識,這病會復發;即使面對不好的事,我仍要學習信靠神,相信神在我身上的工作和供應,這是個信心的考驗。面對患難不斷,我怎樣繼續走下去才是重點。當人經歷第一次病患得癒,還未來得及消化;有誰想到十多年後,正當你每天如常生活,有一天舊病卻復發,其打擊當然比之前更大。

  然而當我讀聖經,看見以色列人經歷一次又一次的患難,但神繼續賜恩典,神的信實和同在是可以肯定的。以色列人經歷被擄在外七十年,國破家亡,聖殿沒有了,但他們終能復國,在人看來是不可能的。因此縱然有困難,只要相信神仍同在,祂的百姓仍可經歷神滿滿的恩典。

第二個十年:以媒體實踐信仰

  病患是人生另一種恩典,它令我更清楚聽到神的呼召。我因病辭去做了十年的工作而去讀神學,思考如何整合大學所學到的和數碼媒體的工作經驗,好能為上帝做事。

  2008年神學畢業,碰上四川地震,我有兩年時間在四川跟學生進行災後輔導。後因有同工離職,我便加入突破從事媒體工作,自神學畢業後,轉眼又另一個十年。除了希望透過工作服侍年青人外,也希望跟父親學習,我看見他處事認真,對神的敏感和對人的關懷,還有跑到各地方服侍的全情投入,都令我非常佩服。我感恩可以透過媒體接觸年青人及社會,原來我用了兩個十年尋找個人的召命,接著的十年是用以實踐神的呼召:以媒體實踐信仰,服侍年青人。

  數年前,我從十五歲的兒子身上見到這一代年青人追求公平公義,這是每個年代年青人的特質,他們需要社會給予信任、關心和發聲的機會。我希望培育年青人有自己的信仰價值去改變世界。其後我構思拍攝電影,導演是「八十後」和「九十後」的年青人,期望透過電影探討我們的社會、我們的未來。年青人有判斷力和獨立思考能力,他們覺得我們的信仰不夠落地,未能回應他們的真實處境,因此我們要思考怎樣提高他們的興趣去探求信仰。從前我以培訓青年領袖和僕人領袖為主,今天我希望年青人擁抱夢想,活出生命的熱情,找到個人的召命。當年青人問我:我可以為社會做些甚麼?我會說:你要作黑暗中的光,求真又求善,帶著行公義、好憐憫、存謙卑的精神去做。我們不是單講好聽的話,而是要講真實的事。電影作為一個媒體,不是要提供答案或方案,而是要適切地描述社會實況,讓人有反思和討論。

真心分享:何嘉麗

聖經中有個關於家庭復和的故事:有一位慈父,育有兩個兒子,大兒子一向安分守己,循規蹈矩,小兒子則偏愛反叛,任意妄為。話說兄弟倆仍羽翼未豐,小兒子竟要求父親分家產,達到目的後,就立刻遠走高飛,在外放浪形骸。後來他散盡家財,生活潦倒不堪,方才懊悔回家,幸得老父完全包容接納,重新做人,反而大兒子心生不忿,認為父親對弟弟偏頗,感到受傷害,不肯復和……父親對大兒子說:「你常和我同在,我一切所有的,都是你的;只是你這個兄弟,是死而復活,失而又得的,我們理當歡喜快樂。」
沒有尊重、沒有愛

  自有記憶以來,我的童年可說是在冷漠中度過的,就算與父母一起,我們好像沒有享受過一般家庭的和樂。聽媽媽說,當我仍在母腹,爸爸已經想放棄我。當媽媽在醫院分娩在即,仍希望拖延生產至爸爸趕來,但等到胎兒快要缺氧,他最終都沒有來到。爸爸思想傳統,重男輕女,可惜到第二個孩子出生,也沒有如他所願,仍然是個女孩。

  小時候我們住在公共屋邨,爸爸好賭,經常不在家,而在家的日子總是兇巴巴的。印象中,他和媽媽從來不談話,開口只有吵架,有時甚至大打出手!面對家暴場面,我習慣一聲不響,怔怔的躲在角落偷看,深恐自己也會變成受害者。後來弟弟出生了,他的確是家中的焦點人物,但卻完全沒有改善父母的惡劣關係。可想而知,媽媽終日眉頭深鎖,愁腸百結,飽受情緒困擾;而最不幸的是,她認定我的長相和性格與爸爸是同一副模子,我便成了她長期的情緒發洩對象。作為長女,自然要承擔所有家務和照顧弟妹,但這些只被視為我的本分,不被欣賞。因此我的自我形象一直極低,覺得自己天性愚鈍,加上學業成績欠佳,不善辭令,無論在家中或是在學校從不起眼,自卑感很早就讓我否定了個人的存在價值。

  因母親要外出工作關係,妹妹出世便送給一位姨姨代為照顧,妹妹跟我的性格完全是南轅北轍。她得天獨厚,聰明活潑,成績優異,而且口齒伶俐,善解人意,常是自信滿滿的。可能是基於這些差異,媽媽對待我們也很懸殊,例如妹妹課餘可以自由出外玩耍,我就必須呆在家裡做家務和溫習,這種種的際遇和比較下,姊妹倆就無法建立起親密的關係。每當見到別的家庭相親相愛,姊妹情深,便不期然生出一種既羨且妒的矛盾心理。這樣的家庭氣氛,對暴風少年特別難熬,妹妹在中三那一年,一次與爸爸爭執後,便毅然離家出走了,這是我的家實質解體的第一步。中五那一年,知道爸爸已有新伴侶,媽媽亦在外面覓得新房子,隨即帶著弟弟遷出,剩下我和爸爸。當時我曾有個天真的想法:倘使我一直在學,未能獨立,爸爸就會留在這個家。所以中五畢業後,便繼續修讀商科。可惜,任何課程終有完結的一天。在我踏足社會以前,原先的五口之家,結果只剩下我一人了!

演戲發現真我

  面對茫茫前路,著實不知何去何從。我曾經想過要成為一名社工,好幫助那些與我遭遇同樣不幸的家庭,重回正軌,但明白個人學歷的限制,恐怕這只能是個夢想;也想過當一名警察,認為起碼可以保護自己,不被欺負,於是投考警隊,可是在面試時,有位長官竟然說我一表斯文,根本不適合當警察,反倒像個藝員,真是令人洩氣!

  正好這時候,一名舊同學相約我去參加「小太陽」培訓計劃,聽說是個自我認識的課程,由於尚未找到工作,便毫不猶疑參加了。當年,倪秉郎先生是我們的導師,教我們演默劇和話劇。他見我總是沈默寡言,心事重重的,就常常找我談話,鼓勵開導我。後來,更推薦我參加電視台舉辦的首屆「電視小姐」比賽,想不到能入選五強,得以進入藝員訓練班,繼而掀開我十年演藝工作的序幕。我看似是機緣巧合地躋身娛樂圈,不過回望過去,卻不能否定背後有位精妙的策劃者,賜予機會讓我重塑支離破碎的人生。

  對我來說,演戲的興趣很可能是始自它的療愈作用。在真實的人生中,我早已界定自己是個失敗者,被親人離棄和瞧不起。本身的角色充滿憂慮、埋怨和缺乏安全感,但戲劇中我可以是個俠女、媽媽生、或是前呼後擁的大人物,沒想到透過投入演繹不同的角色,竟能藉此宣泄積壓已久的鬱結情緒。戲劇給我另一層意義是反思自己的價值觀。記得有次在同一天接拍兩部不同的劇集,都是床上戲,心中感到極大的衝擊和不安,才驚覺自己原來對濫交、性感或一些邪情惡念,存著一定的底線,有份不可逾越的堅持。但在處理人際關係上,卻又不能勝過自己,例如我會妒忌妹妹事事比我優勝,或看到別人家庭幸福美滿時會感到難受等等。演戲,讓我更認識潛藏的真我,既有原則操守,亦有軟弱限制!

真愛使人復和

  回想入行初期,可說機會不斷,但我看到身邊許多藝人的情緒,往往是隨知名度和收視率的高低而起伏;初出茅廬的我,正獨自摸索前面的人生路,常常自問:我是否也要在這星途上隨波逐流?從往日否定自己的價值,轉而由別人來釐定我的價值?甚麼是我真正渴慕而又值得追求的呢?另一方面,雖然每天置身鬧哄哄的工作團隊中,內心卻總是懷著淡淡的失落感 —— 心裡想,我的父母健在,但生活與孤兒無異,有弟妹,卻孑然一身,習慣了掛著一張冷漠的臉孔,在人群中獨來獨往,為的是保護脆弱的心靈,我已不懂得如何與人建立互愛互信的關係了。

  在這段迷失的日子,我應邀參加「藝人之家」的團契,當日聽到牧者講到父母對子女的愛、家庭及人與人之間的愛,並主耶穌讓人和好的愛,整篇信息內容仿似對準我的心靈發出,不但澄清我混亂的思緒,解答我的疑慮,最奇妙的是它能撫慰我心底的傷痛……,自從這天天父以真理來啟迪我,我便逐漸走出迷霧,如浪子回頭,踏上尋索豐盛人生的新旅程。

  信主後,我不斷為這三個願望禱告:祈求天父能讓我經歷祂的愛;讓我與家人和好,重獲一個完整的家;讓我走出孤單,懂得與人建立愛的關係。至於怎樣達成願望,我完全理不出任何頭緒。

  那時忙著拍攝《義不容情》,每日只能睡幾小時;忽然接到妹妹的電話,說要回來跟我同住。原來她離家後,獨自掙扎求存,連中學都未能完成,幾經波折,透過參加電視台的模仿梅艷芳大賽,勝出後一直在澳門登台表演,收入也很可觀;只是她小小年紀就在夜店工作,流連於消費場所,養成喝酒吸煙和賭博揮霍的陋習。在妹妹回家以先,我懷著滿腔熱忱向天父禱告,期盼重修斷絕多年的姊妹情,卻沒有想到理想和現實的落差竟是如此的大!

  妹妹回家後,竟每天呼朋喚友,在我們狹小的公屋單位中打深宵麻將,讓人受不了的豈止噪音?還有粗言穢語和嗆鼻煙味,撐了短短一個多星期,終於忍不住跟她狠狠的大吵一場,並決定分開居住。那晚我在床上邊禱告邊痛哭,聽到妹妹也在自己床上飲泣。在那瞬間,浪子的故事再一次浮現,給我提醒:當我仍是「小兒子」的時候,天父用愛接納我,領我回家;現在妹妹這「小兒子」要回家了,我卻變成了自以為是、滿腹牢騷的「大兒子」……,立時醒悟過來,跟妹妹道歉。自此我倆盡釋前嫌,家中也牌局不再,為家庭復和邁出了第一步。

  弟弟是我第二個復和的對象,他見大姐專誠來道歉、要求建立關係,二話不說即欣然答允。相比要與媽媽修補關係的過程則困難得多,母女閒話家常也是稀罕事兒;自己也要面對往日的累累傷痕,最終我花了兩年多時間,藉著母親節、透過文字,向媽媽表達我對她的愛,是記憶中跟媽媽的第一個擁抱!之後每逢假期,我必定去和她同住,爭取相聚時刻。至於爸爸,雖然我已定意與他和好,但別後首度重見,我竟不能自持地嚎哭,胸臆間像有一團不能壓抑的怒火,才知道對他實在是愛恨交纏!直到看見他在第二段婚姻中的困境,明白他也不過是個迷失的浪子,最終拋開對他的各種抱怨,成功建立了一種像朋友的平和關係,但他很少跟我見面,況且,媽媽對爸爸始終恨意難平,表明與他誓不兩立,老死不相往還!與家人復和是我的「願望」,而父母復和,可能是我的「奢望」,更遑論叫他們與神復和了。

經歷恩典、經歷愛

  信主以後,體會到與家人復和的重要,也希望騰出時間嘗試其他的發展,從前自卑畏縮的我,對前路多了期盼,少了膽怯。及至商談續約時,我主動要求減少工作,星期日能輪空返教會,公司竟願配合,讓我主持定時預先錄影的節目,生活頓時有了規律。這幾年間,我開始參與一些基督教機構的義工服務,透過與不同團體和背景的信徒一起事奉,認清自己的微小,同時肯定自己的價值,從自卑到謙卑,是新生命成長的明證。

  在拍攝《刑事偵緝檔案》期間,意外地接觸到一位警務人員,她大力鼓勵我去投考輔警,認為我不僅演繹神似,也有這種素質!沒想到成就了我幾年「警、藝雙棲」的美妙生涯。其實,勇於嘗試原不是我的個性,這改變連自己都感到驚訝,終於明白人的價值不在於旁人目光或地位財富,而在於潛能發揮和盡力而為,行走在上帝的計劃中。我最大的改變,莫過於放下往日對人的不信任、對婚姻的恐懼,在輔警隊伍中遇到我的終生伴侶,憑信踏入婚姻殿堂。由於丈夫家人在加拿大,婚後我們移居彼邦,經歷彼此相愛的家庭生活,繼續參與不同機構的事奉,最難得的是有機會延伸學習,完成多個輔導課程,對處理我一些早年的心理陰影有莫大裨益。

  移民期間,得知妹妹患上乳癌第四期、曾接受電療化療,可惜當時自己未能陪伴她共渡生命難過的時刻。移民十年後決定回港定居,盼可有更多時間與家人共聚!後來妹妹的癌病又再度復發及擴散;當時自己正全時間在神學院就讀,惡耗傳來那天,正是五年後畢業禮的翌日,天父讓我能全心全意,陪伴妹妹走畢生命最後的日子!

  當處理完妹妹的後事,兩個月後,收到一位由醫院老人科防止自殺組的主任的來電,才得知爸爸因經歷第三度婚姻失敗,他兩名兒子亦被前妻拋棄,繼而又患上末期胃癌,曾兩度自殺;只好收拾喪妹的不捨之情,再踏上照顧及陪伴的旅程,與老父同行人生最後的終點站!

  爸爸和妹妹都是固執任性的人,多年來一直偏行己路。我很感恩能陪伴他們同走生命中最艱難的一程,最滿足喜樂是在與他們離別之前,鼓勵他們願意回轉相信接受主,見證他們與神復和;媽媽也在爸爸的病榻旁邊,接納了他由衷的懺悔。縱然現在爸爸和妹妹已經離世,復和的平安和滿足把我們的心緊緊連著一起,爸爸再婚的兒子已變成我們新添的至親成員。

  當年向主許願祈求,我剛滿二十歲,少不更事,信仰仍在萌芽階段,以為「祝福」就是不勞而獲,就好比魔術師的幻術,一揮而就;根本不曉得真正的祝福,會是一場艱苦的歷練,讓我從裡而外得著更新,扭轉我那顆叛逆的浪子心,好能承載日後豐盛的人生!今日回望,豈止三個願望成真,而是恩上加恩,遠超所想所求。

  後話:我的前半生是個尋找愛、建立愛、學習去愛的小孩子!

  今天我的後半生願意作個以愛還愛、分享主愛的小僕人!

真心分享:陳錦霞

對人稱「霞姐」的陳錦霞來說,豐足時,幫助人;缺乏時,人幫我。當年她助人,全沒想過有甚麼回報,但上天讓她看見收成,無怪乎聖經說:「施比受更為有福。」究竟她是在何種環境下成長,因而造就她風趣幽默的個性?
出生時朝霞現

  祖父是台山歸僑,他只用了三年便建成洋房。在新屋落成擺入伙酒當日,他在天井仰望穹蒼,瞥見朝霞,聽見房中傳來嬰孩的哭聲,那嬰孩就是我。祖父為我取名「錦霞」,喻意太陽出,錦繡現朝霞。大家都說我「腳頭好」,一出生就住洋房。

年少豐足無憂

  以前女孩子多沒機會讀書,而我六歲就入讀幼稚園,學校是由歸僑建成,設備先進,有草地、操場、籃球場和用作跳高的沙地。有人說上八十歲者,三人中有一位患有認知障礙症,我曾求上帝叫我是另外那兩個,祂的確應允了我的祈禱。我自小記性特別好,一篇課文,我只要讀三遍就行。背好之後,我就去沙地玩跳高,九歲的我已是班上的跳高能手。我又參加女童軍,穿短裙,唸口訣,邊繞圈行邊打鼓,好神氣!

  學校請來名師教我們,在音樂室,我們玩各式各樣的樂器,男生吹笛或喇叭,女生玩手風琴。我玩夠了手風琴,便搶男生的喇叭來吹。五年級那年,音樂老師搞歌詠團,當然少不了我的份兒。那時的我少不更事,無憂無慮。

  由於家境不俗,我不愁吃和穿。家中經營魚市場,魚蝦蟹應有盡有,還設有酒廠蒸酒,只見工人將一籮蝦倒入酒酲,就成醉蝦,好滋味!祖母更叫我將蟹箝分給同學吃。我過去甚麼好東西也嚐過,反而現在我對吃沒甚麼要求。由於鄉間無中學,祖父及父親決定送我去寄宿學校讀書。原來祖父在我就讀的中學附近有許多生意,其中一項就是魚穫生意。他對人說:「若我的孫女來你的舖頭做衫,你就任由她選甚麼布來做,我之後會還款給你。」每當我在街上走,就會有人叫我:「霞仔,過來看,有新布。」因此,我常穿新衣。怪不得我常聽見人家說:「這是誰家的姑娘,如此多漂亮衣服穿。」你可能會羨慕我天天華衣美食,但我不以為然,我那時「朦茶茶」做人,不知何謂得罪人,真個不識死。

逃難到港生活艱苦

  日本侵華,我那條村是日本人必經之地,有日本人經過,我們就用機關槍掃射,當時我們很安全。小時候,我有很多錢借給人。一天,我正要去收取借款,卻見人們在台上做「反地主」的戲,我還走過去看,怎知有人拉住我,叫我快離開,怕天一亮就來不及。那次險象環生,我由泉山踏單車過去澳門,只聽見身後傳來十多下響聲,有十多人仆倒,我慶幸自己沒被打死。

  之後我來到新界一條村,跟人家割禾才有飯吃。我們租了一間屋,打算在此居住,怎知村民說我們是外人,不許我們住。幸有一姓杜的年青人(即是我後來的丈夫)出來說:「現在夜深,這家人老的七十多歲,少的仍要飲奶,你叫人家去哪?」這年青人曾去過打西洋工,見識較多,他說由他作擔保,大家才肯罷休。

  包租婆介紹我去九龍打住家工,一個月十五元,無假期。怎知有人識破我是台山大地主家庭出身,甚麼也不曉得做,對老闆說:「她這個人不是幫人打工,是用工人的。」我急得哭起來。老闆問我有否讀過書,我說我讀到初中。那人說:「你幫我教四個子女做功課,唱歌做動作,而我負責煮飯。」那時他們睡帆布床,我卻睡在走廊,並不好受。

  後來有人介紹我去元朗幫人看小孩,跟孩子唱歌,做動作。我們一家住在一起,母親和妹妹在家繡花,爸爸去地盤做工,祖父則靠「棺材本」和姑媽每月寄來的五十元過活。生活跟從前在台山的日子,完全是天淵之別。

組織家庭但仍艱苦

  我不知拍拖是怎麼一回事。有男生約我晚上下班後去踏單車,我就去;姓杜的年青人拿雞蛋給我吃,我就吃。

  有一天,我因胃痛入了醫院,護士問:「為甚麼有這麼多男生來探你?」我卻說:「他們常來我家,煩死了。」護士說:「讓我告訴你哪個好。這個肯為女生開車門,又肯為你撕糖紙,既有風度,又夠細心,你嫁他最合適。」父親卻認為我該選個有學問的,是我在大陸逃難時認識的,他會給我唱時代曲。但母親不同意。她說:「我們不可忘恩,姓杜的給我們這麼多食物,你嫁他最合適。你父親讀書雖多,一樣叫我受氣。」的確,在逃難的日子,我沒有飯吃,沒有水飲,但姓杜的有間屋,屋前有河水,我不愁沒水喝,因此我選了姓杜的。

  婚後不久,我們已經有三名小孩。丈夫要去瓦努阿圖工作,一簽就是三年合約。他去了半年,音訊全無,我帶著孩子,生活困難,沒有飯吃,所以我見神就拜,例如黃大仙、觀音等,為求安心。及後,我才知丈夫沒死,原來颱風吹襲,他要等有船過去,才寫信回來。因為生活苦悶,他下班就賭錢,輸了錢,就沒有錢寄回家。

  為了生活,我只好每天背著鹹魚仔、豆豉和螺乾等去元朗賣,生意非常好,因為老人家不方便出外買菜,他們幫我買,我就「搵到食」。後來,我發現附近有一間小學,但沒有士多,我便推著木頭車,賣魚蛋、香腸。那時的我內心多抱怨、不滿、自憐、記仇,又常哭。因為自1949年逃難來港,我失去所有,要種田及做小販,大清早就要起床幹活,怎會不苦?

生命由苦變甜的轉機

  有一天,讀中一的兒子跟我說,他要返教會,因他信了耶穌,我很好奇,教會是怎樣的?於是我去教會看個究竟,因為是鄉下人,不敢入內,我在門外偷看,發現教會的人很開心,之後有人出來跟我握手,招呼我進去坐。我這一生常給人欺負,但在教會竟有人和自己握手。台上有人說話,周圍的人很安靜,自己卻靜不下來。

  後來,有個外籍傳教士在村口租了屋,天天在樹下彈琴唱歌,唱「主耶穌愛我」,我也跟著唱。有一天,他按著我的右肩,為我祈禱。及後我遇上一位退休護士吳姑娘,她賣了九龍的兩層樓,來到元朗建「迦密園」,她請牧師講道和老人家講見證。原來信耶穌是敬拜創造天地萬物的真神,用心敬拜就行,一年中省下不少銀兩,倒不如也信。之後教會派人來拆偶像,將香爐和掛紅拿走,屋寬闊了,人說坐在這裡很舒服。

  信主後,我每天早晚祈禱,甚麼也向主講,說了出來人開心。牧師說:「記仇不要記到日落。你不原諒別人的錯,就是將別人的錯來折磨自己。」從前別人欺負我,我常想辦法報仇,報不到就哭。我學曉不背昨日的重擔。往後,每日我早起開檔搬貨物到學校門外,早上空氣好,開心推著木頭車,一邊走一邊跟雀仔唱歌,口中唱著「主耶穌愛我」一直唱到檔口,一邊煮食物,一邊祈禱主耶穌潔淨食物,讓小孩子吃後身體健康。生活依然,但是心境由苦變甜了。

  想不到生意越做越好,我便搭棚賣汽水、雪條、糖果或小玩具。我試過在車上,有人說認得我,讓座給我,並向人介紹說:「這是霞姐,小時候我們三兄妹無錢吃早餐,霞姐就在棚仔後面煮了一大窩麵給我們吃。」我又試過去上村球場晨運,有個女人對我說:「那時我無錢買東西,但你有新玩具和糖果,總會拿一些放到我校服裙內。有個小學生雙手骯髒,你就幫他剪指甲,帶他到河邊幫他洗頭。」我說:「我記得,他說我抹枱的布比他家中的面巾還漂亮。」又有母親過來跟我說:「我的孩子不肯吃家中的麵,卻要來吃你煮的麵。」多不可思議!

兒女出身到自己退休

  那一年,我那位做教師的弟弟叫我送兒子到九龍讀書。怎知兒子說聽也聽不到,學不到也追不上。但班主任說,他曉得哭就行,最終他留了下來,並且追上了。小學畢業後,我的兩個孩子都考上了有名望的一級中學。有天兒子放學後,匆匆拿了盒飲料和麵包就走了,我不明白。我很緊張他們讀書,所以不需要他們做家務,也不准他們看電視。原來兒子放學後去兼職,幫老闆娘送西瓜去附近教會,然後在那裡洗澡,再拆窗簾當被子蓋,睡在長椅上。

  有一天,老闆娘買了些雜橙回來,要我兒子在橙上貼SUNKIST貼紙,但他不想騙人,因為他信了主,我很欣慰。當年考中大很難,他考不到,便入讀師範學院,但我無錢供他讀書,他便跟政府貸款,讀畢便執教鞭,後來他考入美國的大學,然後再教書。我很欣賞他的獨立自主,其後另外兩個女兒也當上護士。隨後兒女陸續成家立室,現有八個孫。

  我在1994年退休,因想親近大自然,加上對農莊有很好的回憶,便將一塊荒廢的農田,重建成為福音農莊。那時我整日蹲在草地剪草、鋪石頭,使河水不氾濫。我又買了大枱,請師傅弄健康盆菜,我招呼人客,把握每一個機會講見證。我既得到耶穌很多祝福,很想報答耶穌,但我知耶穌不是要雞,也不要燒肉,我便報讀短宣課程,傳福音報答主,那段日子我去過馬來西亞、韓國、泰國和中國等地方去講見證,直到身體狀況未能應付才停止。

做手術的奇妙之旅

  我曾經在教會聽見有人說起天堂、地獄、靈魂和永生。我想:我住的村那麼多人死,怎麼會有永生?這問題,我問了多年。

  大約兩年前,我在醫院做手術,做了四個多小時。記得當日手術室的床很硬,我全身給包著,手腳被縛上,感覺自己似主耶穌釘十字架,不同的是我有麻醉藥,但主耶穌就沒有。醫護人員問我做甚麼職業,我答做小販。又問我種甚麼農作物,我答種蕃茄。又問通常一季有幾多收成,我答有幾千斤,然後我就睡著了。

  睡了後,我感覺自己像穿過隧道,有位男士給我一枝古銅色指揮棒,我問他給我作甚麼,他問我信不信主,我回答說我受浸至今兩年。對方說:「你還未信!」接著我到了一片大草地,那裡的風景很美,中間坐著主耶穌,我走過去攬著他,並問他:「老友,點解你做得我咁慘?」耶穌說:「有人得一千銀子作本錢,而你就有二千五銀子作本錢。」

  後來我又去到另一個地方,中間是一條小路,不多行人,路很窄,但另一邊是條大路,很多人背著黑袋在走。我問耶穌:「為何還未到我?我很想過去對面,因為那地方風景如畫。」我見那裡有人坐在草地上、溪水邊和樹下傾心事,也有人載歌載舞。只見雲彩迎接人來,當時我想跑過去,卻是不行。有人對我說:「你還未去得到,時候未到。」

  麻醉藥過了,我需要輸血、吊葡萄糖及鹽水,床後有急救儀器。我很口渴,想拿起半杯水也不行。那刻心中喚起兩句話:「離開耶穌,甚麼也不能作。」我當下就哭,我跟耶穌說我知罪了,然後拿起那杯水,飲了,人就精神。我更感覺有人幫我下床。我聽見身邊的姑娘說:「昨天那麼多醫生救她,想不到她可以這麼快就自行起床梳髻。」多奇妙!

  現在我雖然有肩頸痛,但我喜歡看書便看書;喜歡祈禱便祈禱。有人來探我跟我傾偈,聽我分享從前的事,我便開心,因為臨老講後生最Happy!

真心分享:伍桂麟

後現代是個多變的年代,同時也是個否定一切的年代!
想起惹人爭議的作家David Shields的名句:「關於人生,就是每個人都必死無疑!」看似廢話,但的確道出了人生無法否定的真相。

  中國人相信人傑地靈,或說天時地利,都是指出人和環境的關係密切。我來自一個小康之家,成長於擁有非常豐富視覺元素的中環舊區,日夕浸淫在新舊交替、華洋薈萃的文化氛圍中,加上天生多愁善感,寡言內斂,從小享受安靜獨處,長於觀察聆聽,自然而然就對藝術情有獨鍾。在求學年代,繪畫是我的榮譽和自信來源,慢慢地,許多人把藝術視為我的一個標誌,而它甚至已成為我一種個人形象,有點像一個「藝文青」似的。

  在設計學院畢業後,順理成章地加入設計行業,仿似走進預想好的工作,既能學以致用又能大顯身手,但應該沒有人會想到,我竟然另闢蹊徑,轉入一條常人看為神秘陰暗的小巷。緣於有親友從事殯儀行業的,因利乘便,我亦以兼職的形式參與處理遺體的工作,為期長達五年多之久。一邊從事喜愛的藝術工作,即使收入有限,但另一邊廂的殯儀工作剛巧有可觀收入,我算是平衡了生活所需和興趣之間的需要。

  殯儀是一個很保守和黑箱作業的行業,自己眼見多有不公和「發死人財」之事,希望自己趁年輕時嘗試改變這種生態,可惜個人能力有限,所以尋求在既有事業基礎上作出突破,而我在2010年之時,剛巧遇到香港中文大學聘請遺體防腐師,於是在這年全職進入中大醫學院的解剖室工作。對很多人來說,這是難以理解的,但對我來說,卻是有跡可循,回望過去十多年的光景,重新審視個人的成長和經歷,帶著生死教育的使命,選擇今天的工作,就如拼圖能最終拼砌成畫,堪稱恰如其分。

拼圖一:一顆同理心

  中區彈丸之地,沿山建城,小時候我們幾兄弟和父母住在一幢舊唐樓中,當生活條件稍有改善,即順山勢往上遷移,就算一街之隔,階級已涇渭分明,街道所在的位置,儼然代表社經階層的高低:荷里活道是一個階層,堅道是另一個,羅便臣道又是另一回事……。生於斯,長於斯,幼小的我,也能看得分明 —— 我的學業平凡,心思都放到藝術上去了,肯定不會成為社會上受人重視的主流精英,不會在這條階梯上參與競逐、拾級而上。

  或者是同病相憐吧,對於貧苦和弱勢,我總是常存一份憐憫之心!因為自小酷愛繪畫,但偏偏對顏料的化學成分產生過敏,雙手為此吃盡苦頭,除了痕癢痛楚,還得忍受旁人奇異的目光、同輩的嘲笑和歧視;其實,只要放棄繪畫,所謂皮膚病就迅速不藥而癒。幸好我的性格雖則帶點憂鬱,卻不是負面,亦絕非懦弱退縮之輩,一向處事冷靜平和,感性而不會蓋過理性,相信這是訓練得來的。試想一下,創作之路豈會一帆風順?必須尋尋覓覓,跌跌碰碰,一路摸索走來,讓我學會了堅持、學會不放棄,同時體會有人扶一把的重要。

  憑著這份對弱勢的同理心,內向和沈默都無阻我的正義感,自中學年代開始,就持續參與義工行列,尤其關注無依無靠的獨居老人,看到他們生活拮据,晚景淒涼;然而經常記掛關注的,卻是死後蕭條,殯葬無著落。這份對死亡的不安,不斷蠺蝕他們的生趣。每次面對一張張佈滿皺紋的臉,直視他們茫然無奈的眼神,心底總希望能為他們盡點綿力,做點甚麼……。

拼圖二:「死亡」只是商機?

  外行人視殯儀行業冷僻而詭異,退避三舍,但實際上「殯儀」在香港原來是一種相當高消費而低競爭的商業活動,最難得是全民會主動直接或間接參與;更由於資訊在行內異常封閉,無需廣告或宣傳,顧客仍是源源不絕,形成供求一面倒的現象,因此單就職業本身的穩定性和帶來的可觀收入,非常吸引。記得當初入行,就算是兼職,我竟然除了賺取足夠生活費外,仍可以騰出時間和空間,放下原先全職的設計工作,不必再聽命於客戶,而能以自僱形式,自由選擇個人喜好的設計項目,發展創意和進修,並能參與服事教會的青少年,可見這個行業絕對有利可圖。

  在兼職殯儀工作期間,我是專責防腐和修復遺體的,完全不用涉及生意營銷。但依我所見,大部分逝者離世前與家屬就後事安排溝通不足,可能因為華人社會,對死亡的忌諱根深蒂固,沒有足夠的生前規劃,也沒有周詳的死後安排。家屬在至親離世後,有感死亡已奪去他們最親愛的,以為錢財只是身外物,似乎沒想到正在展開一連串高消費項目,一不留神,便被勸說購買了不相關或價值不對等的用品或服務,殯儀商早已完全掌握消費者的心態;傷痛也削弱了人的判斷力,有些原先精明的消費者,無論是在殯儀商的鼓動下,或是親友們的壓力下,均以殯儀商所謂「以先人的安穩和後人的福蔭」為前提,此情此景,鮮有見到討價還價或再向業內格價的。何況大家一致認為,這是為死者做的最後一件事,何必斤斤計較,更遑論消費者權益?

  當年我才二十多歲,正是思考人生意義和方向的黃金時期,我的信念是:生命神聖、獨特和尊貴,死亡雖然是生命的終點,但要是純粹視「死亡」為商機,已經動搖了人價值的根本!所以,我雖然是半個行內人,卻總是從消費者的角度冷眼旁觀。一個有體面的喪禮,不是每個家庭都負擔得來,何況弱勢社群如獨居老人?

拼圖三:觸碰死亡是「契機」

  處理遺體初期,對我是有點震撼的,但很快就克服過來,工作本身需要一定知識、專注和技巧,想不到十多年設計的專業訓練和藝術修養,對修復遺體竟然大有裨益,猶如給了我一塊跳板,助我把修復工作提升到更高的層次。加上一直以來對美和卓越有份固執的追求,讓我情緒穩定,不會過分投入或抽離,很快我就自信在同業中做得不錯。除了上述的優勢,我同時把一顆同理心投放到工作上去,堅信人對真善美的渴求,其實不分生死!那怕是蓋棺前一刻,家屬都希望摯愛能給他們留下最祥和美好的印象,遺體能復修至最接近生前模樣。我慢慢從家屬的讚許和認同聲中,肯定了工作的意義,知道能帶給家屬一點安慰,就有動力做得越來越好。

  撇除收入和工作滿足感,在無聲無息的冰冷房間觸碰死亡,最寶貴是提供心靈空間,讓人能冷靜思考。接觸過的遺體中,生前有來自貧富兩極的,有地位權力高低參差的,還有壽數、死因和生命歷程各異的;身故後,悲喜跌宕已變得微不足道,最重要的是曾經好好活過,我有幸能在終站給他們一點點服務,為此,我的自我感覺是良好的。但當時年輕的我,對死亡仍懷著許多迷思、深思和反思,特別在每次探訪獨居老人後。

  期間我報讀好些相關課程,如生死學、哀傷輔導等等,原本是為了增值,期望把死亡事業做得更出眾,也開始參與生死教育的義工活動,直到我要面對一具因墮樓而支離破碎的遺體 —— 它屬於一位我自少年時就認識的友伴,我才慢慢離開殯儀行業,投身到生死教育去。

拼圖四:從死看生的醒悟

  死者與我同齡,中學時代已經相識,我們上同一間教會,可說是一起成長的同伴。在出事前夕,知道他為了一些個人問題耿耿於懷,心情壞透,卻沒有用言語表白宣泄,選擇把鬱結掩埋。那天晚上,我曾因記掛不安,打算給他撥個電話問候,但想到大家都是二十來歲的男生,不曉得「心事」應從何說起,自忖也可能幫不上忙,就打消了念頭,希望讓他靜靜思考,過些日子再聯絡。豈料一念成永訣,一通沒有撥出的電話,給自己內心畫下一道深刻的傷痕,生死一線間,事件成為我從死亡反思生命的轉捩點。

  事已至此,我唯一可以為這位弟兄做的,是親手修復他的遺體,墮樓對整個軀體構成極大創傷,修復絕非易事。我花上比平常很多倍的時間和工夫,比往日任何一次所做的更努力和用心,效果算是令人滿意的。事後也得到家屬的衷心感謝,卻仍難掩我的遺憾:縱然修復遺體的創傷可稍微舒緩他們的哀傷,但至親自殺帶來的複雜負面情緒,有些甚至攙雜內疚和憤怒,將深藏於家屬內心,久久難以撫平,我切切實實感受到他們的絕望和悲痛。

  當時我對情緒病或抑鬱症一無所知,只知道生命稍縱即逝,關心和愛必須及時,否則死亡一旦來到,一切已經太遲!一個修復得再完美的遺體,對愛他的人來說,其實沒有多大意義。所謂生死教育,應遠超過消極地防止自殺或阻止悲劇發生,或只限於把後事妥善安排;而是要把生命活好,死時能對人對己無憾。

拼圖五:生死教育從解剖室開始

  九年前我來到中大醫學院解剖室工作,記得第一件讓我錯愕和困惑的事情,並非來自工作本身,而是得知用作解剖教學的遺體來源,一直是依賴「無人認領遺體」的供應,換句話說,那些我經常在義工服務中接觸的獨居長者,很可能是在生前非自願和沒有預設、卻在死後無法反對的情況下,「貢獻」出遺體來作教學用途。身為醫學院解剖室的遺體防腐師,有處理過千具遺體的經驗,當然明白和認同,就遺體的處理方式,沒有比用作醫學教學這用途更具意義了……倘若,這是死者生前的意願!因為我堅定相信,生命本質神聖,就算止了氣息,亦無礙應得的尊嚴和尊重,人類透過各種各式的殯葬儀節,正是要肯定和守護這個理念。既然醫療在文明社會是個基本的人道政策,又豈能反過來罔顧死者尊嚴,奪去他們的意願?經過十多年跟死亡打交道,我有種責無旁貸的使命感:除了防腐,我的任務是要利用解剖室這個場景,解決遺體來源造成的矛盾,在此展開第一堂生死教育,並透過向公眾推廣,讓每一個未來的「死亡消費者」,反思怎樣能活得好,又死得好,而遺體捐贈,是其中一個美好的選擇。或者,能藉此為獨居的公公婆婆「做點甚麼」,也未可知!

  在解剖室工作的第二年,便籌備推行遺體捐贈計劃,初期確實遇到不少阻力。身為一名「八十後」,致力推廣生死教育,許多人認為我沒有足夠的說服力;我也不以為單憑個人能力,可以移風易俗,但教育不限於知識,也在於態度的改變,或是眼界的擴闊,或是框框的突破。

  「無言老師」是對遺體捐贈者的尊稱,稱他們為老師,是不忘他們曾經是個有血有肉、有尊嚴有靈魂的活人,自從每次醫科生解剖下刀前一起靜默,感念死者無私的奉獻,我見證到學生比之前更認真仔細,下課時都主動收拾用具器材,跟往日明顯不同。若對死者無言之教尚且心存感激,相信對活著的病人,自當加倍用心。

  死亡是一個點,生命卻是一條線。在這條線上,遺體捐贈者選擇在離世後成為「無言老師」,延續生命的意義,帶領我們從死看生,活好當下。

  在人生路上,其實我是一面參與、一面在接受「生死教育」,對死亡認識越深,對生命自會越加珍惜。要是人能選擇扎根永恆,知道死亡不是終站,就能無畏懼地直視死亡,這是我多年來的體會。

真心分享:黃劍文

被遺棄是一種甚麼樣的感覺?是一種覺得自己不被愛、不受重視、沒價值、被人放棄的感覺,它如陰霾,籠罩著生存的空間,會令我感到無力生存,也曾想過放棄自己。原來,我們吸入的是愛的空氣,它清新、令人心曠神怡,更能吹散陰霾,只是我們沒留意,甘願被那陰霾所覆蓋。
從母腹開始的生命

  媽媽十五歲就懷了我,當時因她年少,不知如何是好,就打算安排墮胎,結束我的生命。當外婆知道媽媽有這墮胎的念頭時,她想到自己的經歷,於是鼓勵媽媽把我生下來,並承諾會肩負照顧我的責任。就是這樣,媽媽把我生下來,我也開始在一個沒有爸爸的單親家庭裡成長;兩歲後,我也再沒見過爸爸,而照顧我的就是外婆、外公和姨姨。媽媽忙於工作,就算之後她開始了一段婚姻關係,家裡多了後父,之後更增添了弟、妹,我和媽媽總是聚少離多,相信賺錢維生是她當務之急,且是她很大的重擔。所以,我和媽媽關係十分疏離,而填補這空隙的就是外婆的關愛,縱然她不懂怎樣管教,但她常與我一起,陪我生活、成長,有時又會以「利誘」去鼓勵我做恰當的事,例如:當我不吃飯時,外婆會說多吃一口就給我兩塊錢,每次回想,就是她堅持的照顧我,給我嚐到一點點的愛,繼續生存下去。

  在人多、關係疏離的環境中成長,我的性格變得內向、沉鬱、害羞、孤僻及怕事,更害怕見到別人傷心流淚,因自己也不懂去聆聽,不知如何面對及不懂表達。幸好身處的小村落中有很多村童與我一起成長、玩耍,確實令我在玩樂中得到短暫的喘息,忘卻了自己的不開心。後父與媽媽經常為錢銀吵架,特別是因為他們很夜才回家,我總是被他們的吵架聲吵醒,而我在不開心時就敢怒不敢言,卻只會遷怒於弟、妹,向他們發洩。我曾問為何要生存在這樣的一個家庭——後父沒有好好的保護媽媽,愛護我們,負上照顧媽媽和我們的責任,更欺負媽媽,埋怨媽媽說我們給他經濟的負擔。我也曾想過,生存既沒意義,不如死了吧。

尋找方法掌控人生

        自殺的念頭稍縱即逝,心中浮起的是外婆的信仰觀,只要是她認為可以保護、賜福的神,她都會去求拜,誠心的上香,希望神明保佑,逢凶化吉。就算我從小就跟著外婆去叩拜祈福,但生活沒因此得改善,我仍是那麼不開心,那麼的失落,好像自己總是一個被遺棄的人。我開始嘗試一些與靈界接觸的途徑,希望透過與靈界接觸,預知未來,掌控自己的人生。結果,我不但不能操控我的人生,更被靈界所操控。

        主動的接觸換來的是被控制,我開始每晚睡不安,全身僵硬,就算如何用力也無法轉身,也沒法發聲向人求救。持續的情況下,我不但擔心如何可以救治自己,更開始想:或許,我的人生永遠都不可睡得安、眠得好?

        一天,我坐在學校操場沉默著,卻引起一位不熟識我的老師的注意,主動走來邀請我參加一個課外宿營活動,更在營中分享她曾被靈界騷擾的經歷。當時,老師一家都被靈界騷擾,也不斷尋找解決的方法,求神、拜佛、求福,可惜情況不但沒有好轉,之後更是家庭破裂,直至有一天,她也像我一樣,睡在床上,但全身僵硬,就算如何用力也無法轉身,也沒法發聲向人求救;之後醒來,衝出屋子大叫,一位基督徒的鄰居就建議老師返教會,在基督教信仰中尋求主耶穌的幫助。老師分享說她信了耶穌後就沒再受那些靈界騷擾,而當我告訴她我已有半年處於她那種狀態時,她就鼓勵我去尋求她認識的耶穌的幫助,因為耶穌勝過死亡,也戰勝了靈界那股騷擾人的力量,令人心靈平安。

        當時,我是半信半疑的,那有如此的事?或者只是一個偶然的湊合,又或者是那靈界放過了老師吧!半年來,我不斷地求神拜佛,仍被騷擾。這耶穌是誰?他會有勝過這些神佛的能力來救我嗎?回家後的一個晚上,我又再次被靈界騷擾,整個人睡在床上,既不能動彈,也不能開聲求救,但這次卻想起老師的方法,我就在心裡不斷地請耶穌救我,之後,我就回復正常,起了床、走出客廳,也不斷嘗試去確定那是真實的?還是夢境?那當然是真實的,而且這真實令我不再害怕再次入睡,不怕再次動彈不得,因為我已經歷了耶穌的幫助,祂是真實的,所以,就算靈界再來騷擾我,耶穌必能救我。

        靈界不能幫我掌控人生,不知基督教中的耶穌又能嗎?我開始上教會,認識基督教信仰,希望藉此走出陰霾,改變現狀,過一個平安、快樂的人生。

再次踏進被遺棄的陰霾

        走進教會,認識基督教,我感受到愛,也覺得教會裡滿是愛的空氣,基督教信仰沒令我的現況得到改變,卻讓我用另一個眼光去與艱難共存。教會不但培養了我的音樂興趣及能力,讓音樂給我歡愉、教導,成為了我日後維生、服侍人的渠道,更讓我用另一眼光去看我的媽媽,明白她的限制,也讓我接受因她的限制而給我帶來被遺棄的痛苦。這份接納,吹散了被遺棄的陰霾。所以,在後父與母親繼續不時的吵架,甚至後父要拿刀斬媽媽而驚動警察,在種種艱難中,我沒被拖垮,而是以愛出發,想到:會否我多賺一點錢,就可以令家庭平靜一點?就是這樣,我去了台灣參加歌唱比賽,尋找音樂發展的機會,也盼可賺多一點錢,好令家人生活安穩,不再為錢而家無寧日。

        不一定人人都會在星光大道迷失的,但我卻是迷失的一個。在觸目的舞台、熱烈的掌聲、不絕的歡呼聲中,萬人簇擁,縱然不是名利雙收,卻幫助了我解決家庭的經濟問題,也令我感到飄飄然,覺得自己很了不起,並把主耶穌給我的禮物 — 音樂,成為炫耀自己的私有工具,離開了信仰。

        在輝煌、歡呼,令我沾沾自喜的時候,媽媽自殺了。她自殺的決定令我痛苦不已,那被遺棄的感覺也再次出現。打從一開始,媽媽曾選擇放棄我、親父放棄我和媽媽,生活每天都籠罩在被遺棄的濃霧中;此刻,雖然我與媽媽一直處於疏離的關係中,但她的自殺似是另一個宣判 — 媽媽也遺棄我了,我還有甚麼生存意義?我要生存下去嗎?站在二十六樓的露台,我也想放棄自己,結束生命,心裡卻浮起了三句說話:你還有親人;你還有朋友;你還有很多事物要去看。是的,若我結束生命,就變相加添了外婆、外公及弟妹被遺棄的痛苦,我當時就祈禱主耶穌的安慰及幫助,因為我知我不可以令他們傷心、痛苦,只是,當下我正是那麼無力,那麼傷心、痛苦。

        離開露台,我走到一個沙灘,獨自讀聖經,並在附近的碼頭遇上了一位當時也在讀聖經的女士,我請她給我讀聖經,我告訴她我失去親人的傷痛,就算我已看到她的遺體,心中仍常有錯覺媽媽沒死,她會在某個地方出現。沒想到那女士竟然為我禱告,且是流淚的禱告,原來,她感受到、她明白,她也幫助我這個從不懂表達自己的人,把積累多年的痛苦全說出來,心裡的痛苦就如石頭一塊一塊丟了出來。

        重拾信仰,再次呼吸愛的空氣,感到釋懷,也很平安,我沒被遺棄,因為耶穌愛我。

愛的空氣處處是

        重新有力,重拾工作,我再去台灣參加歌唱比賽,並發現另一個舞台,就是街頭表演藝術(Busking)。以工作假期(Working holiday)走出自已的音樂框架,以歌、以過去的生活經歷與圍觀者分享,沒想到既賺得生活所需,更把愛的空氣帶給那些來看我表演的人。回想起來,途人為何要停下來聽我唱歌,甚至聽我分享自己的生活經歷?又想到自己曾經接二連三的被遺棄,當身處異地,這被遺棄的感覺是可以隨時出現的,加上語言能力、天氣的適應、人身安全,其實都可把我打倒,但事實是我在外地四年,去了十七個國家,三十多個城市,每天令我活得精彩的就是那愛的空氣,是我送出的,也是別人回應給我的。

        回想十年前的每一幕,原來,我似是活在被遺棄的環境中,卻吸著愛的空氣,這愛的空氣,就像我們分秒吸入的空氣,你不覺察它的存在,卻在維持著我們的生命。外婆愛媽媽,鼓勵媽媽把我生下來,並承擔照顧的責任;無聊日子,村童的陪伴,給我喘息的空間;一位不認識我的老師,不但給我除去靈界騷擾的途徑,更因此幫助我認識基督教;教會的弟兄姊妹與我同行,鼓勵我認識信仰,更幫助我發掘自己的音樂興趣及才能;還有那位在碼頭遇上的女士,她對我來說不但是一個陌生人,更是一個信任我的人,沒懷疑我為何清早身處那地,沒擔心我會否有甚麼企圖。她應我邀請為我讀聖經、陪著我,當我訴說喪親之痛,她竟然為我流淚禱告、給我倒空內心痛苦的機會及空間,再次經歷耶穌的安慰,平靜下來,重新有力前行。

        但是,這些相遇會是偶然的嗎?想起那位我不認識的老師,她居然也有我的經歷;那位在碼頭出現的女士,她已有半年沒到過那地方,那早卻有一個感覺必須前往;還有媽媽離世之前,我有機會告訴她我愛她,她也有回應我,回覆我少時問了她卻沒回答我的一個問題 — 媽媽,你愛我嗎?站在二十六樓的露台,在要跳下去的一剎,因為不想外婆、弟妹及朋友傷心而泛起的愛的提醒;還有那句「世界很大」的提醒,讓我在往後四年真的看到,更有機會去分享,以愛去鼓勵我所遇到的人,實在不是偶然的。回想當日接觸靈界,為要預知未來。此刻,我的體會是不用去預知,因為耶穌以愛掌管我的未來。

        曾唱過一首名為「這是甚麼道理」的詩歌,我這麼一個連父母都遺棄我的人,就像快凋謝的雜草,找不到生存意義。但主耶穌竟捨尊降世、撇下一切來尋找我。主耶穌甘願為我死,就算我曾想放棄自己,然而主耶穌卻說不會把我遺棄。這是甚麼道理?這是超越人間的道理。

真心分享:何基佑

何基佑(Kay)是一位跨媒體藝人,其涉足範圍之廣,包括主持、節目製作、音樂、拍劇,以至寫作、家庭教育、甚至婚姻評估協談。他與同道建立教會,強調家庭與關係的重要;近年他更成為兩孩之父,並透過不同媒體推動健康家庭的訊息。原來年少時他已經清楚認定「媒體人」這使命和人生方向。
管教嚴謹但快樂的童年

  我出身小康之家,雖然家境算不上富裕,但亦不會缺乏,自小以來,父母一直都將最好的給予自己。爸爸是一位公務員,在懲教署工作,更有機會成為第一批被送往外國進修的公務員,他堅毅的個性一直影響著我。爸爸跟我分享,他到美國進修時有機會學習英文;為了熟識英文,他願意發奮圖強,只用了一個學期,就把手上的英文字典讀得滾瓜爛熟,甚至幾乎把字典揭爛了。所以爸爸常常對我說:無論遇到任何問題,總不要怕,努力克服(tackle)它就得了。他的榜樣深深地影響我,練就了我有一個信念:我想做或肯做的,一定可以做得到的。我並非天資聰敏,年少時,我的讀書成績亦不太理想,但我入大學前的成績卻是全部甲級(Straight A)。為何可以做到呢?因為我願意下苦功努力讀書,例如我把整本課本背熟了才去考試。當時我亦竭力學習中文,連普通話的拼音也努力研習。有誰會想到,只讀了五年中文的我,後來竟然寫了三本中文書,並且入圍成為「十大好讀」。只要我肯發力,我一定做得到。

  我家的家規頗嚴,除了執拾床鋪、吃飯等要有規有矩,父母更限制我每天看電視的時間,連卡通片「變形金剛」也認為過分暴力而不准看,待我要長大了以後才可以看。所以小時候我跟一般小孩無異,會偷偷看電視及打機。我有錯,父母會出言勸導及責罰;我怕父母,不想捱罵,只好學乖。雖然這樣,我仍覺得我的童年是快樂的。今天回望,我知道父母是因為愛我才會這樣嚴謹地教導我。

  小五那年,我由傳統學校轉到國際學校讀書,因為爸爸是公務員,有政府津貼,但讀了一年多,我不想再待在那裡,因為學習和生活模式很不同,所以我轉到另一間國際學校讀書。十四歲那年,我的中二課程只讀了一半,我跟父母說想去加拿大升學,父母一口答應,我很開心他們信任我的判斷。最後,我們一家人移民加拿大的溫哥華。

長大.獨立

  十五、六歲的時候,我逐漸有自己的想法,我想擁有一些屬於自己的東西,所以我開始與父母駁嘴。那一次,我和媽媽針鋒相對,我大聲駁斥說:「我是人,為何你如此說我?」只見媽媽上樓去哭,我感覺既受傷,又內疚。自此之後,媽媽給我多些空間,我們的關係一直很好。媽媽對我的照顧可說是無微不至,她很會烹飪,任何菜式,她只吃過一次,就會煮出來,很有「家」的美味。

  十六歲那年,我參加DJ比賽並入了圍,之後我有部分時間在溫哥華的電台做深宵節目,我一直有為自己的事業祈禱,至少有五至七年。我從小就知道自己的使命是從事媒體工作,若不是成為藝人,就是做幕後的媒體工作者。因為我自小對電視的出現很有興趣,我好奇為甚麼那人會在電視出現?為甚麼那些廣告會在電視重複播放?

  同時,自十六歲開始,我沒有再跟父母取零用錢,因為我可以靠從事多份兼職賺到生活費。十九、二十歲時,我一邊讀大學,一邊在電台做兼職DJ,同時在教會也有不少服侍,加上我喜歡出外玩,在外邊的生活這樣充實,令我一直不察覺家中父母親的關係有何異樣。直到有一天,我突然得悉父母要離婚,感到很震撼和愕然。一次教會聚會中,我聽見牧師在台上說我爸爸因個人原因要辭任教會執事,心裡感到不是味兒。無怪乎媽媽轉去另一間教會聚會。幸好當時不是有太多教會裡的人「關心」我,有自己的朋友關心我已經足夠。其實,我當時有點手足無措,爸媽要搬走,由於我已長大,他們不用討論我要跟著誰生活,於是我決定隻身從溫哥華回香港發展。

  想起來爸媽的分開,不是沒有原因,爸媽的個性很不相同,爸爸為人沈默,他自小生活窮困,要寄人籬下,但媽媽很會表達自己。無怪乎大學二年級那年有個學期,我的成績不理想,GPA超低,父母卻沒有罵我,只叫我下次用心讀書,原來當時他們也自顧不下,反而我比以前更加努力。

  回港後發生一件我認為是很「超自然」的事。在溫哥華的電台認識的一位高層員工,當年他也是由香港移民至加拿大;在我回港之際,剛巧他再回流到香港並成為一位電台台長。他記得我,來電說請我做節目助理,那時我的零用錢差不多用盡,剩下只能應付大約一個月的生活費,我深深感受到上主的時間恰到好處。我由最低的職級——節目助理(PA)做起,當時有幾個監製同時找我幫手。因著堅毅與勤奮的性格和工作態度,大家逐漸對我有信心,給予多一點點發揮的機會,首先是讓我幫人替更做錄音節目,到後來一星期有九次直播的機會。我發現原來當你對人有禮,做事有交代,別人信得過你,就會找你做事。面對工作,我相信我有得揀的,但要視乎我揀選的是甚麼,上帝會有祂的方法為你開路,最怕你半信半疑。上帝在我心中實在超級重要,我當時只有倚靠祂。

重視婚姻與家庭

  父母離異並沒有影響我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倒反而更渴望有家,因而樂於建立自己的家庭。太太出身聾人家庭,但她是健聽人士,我想照顧她,給她一個家,我認為太太開心,我就開心,這就是我眼中的成功。我的成長,不缺乏甚麼;相反太太卻很缺乏物質,她令我看到世界的另一端。太太曾經在「兒童之家」住了九年,她的母親不愛她,但神愛她並醫治了她。昔日的暴風少女,今天成為一個健康的人,她的出現令我原本複雜的生活變為簡單。她很節儉,家人開心,她就開心,她很易滿足。當夫婦的情緒健康及經濟穩定,就有助孩子帶來相對穩定的情緒。現在,我有個四歲大的兒子和七個月大的女兒。兒子常說他很喜歡爸爸。我認定孩子要尊重父母的管教角色,要分尊卑,有禮貌。管教上有必要嚴,但要有好的關係才能對孩子講嚴。

  作為一個爸爸,我的責任就是愛太太。當然,我也很投入「爸爸」這角色去照顧我的孩子。可是,很多人生了孩子之後,就忽略了夫妻關係。夫婦關係其實是家庭穩固的基石,孩子從父母親的相處學習怎樣與異性相處,我希望兒子學懂尊重女性,讓孩子知道爸爸最愛的是媽媽,爸媽相愛,家就幸福。我通常在孩子面前稱讚太太,多向太太表達愛意,每次離家或回家,我都會親吻太太,讓對方覺得你重視她。每逢星期二晚,我又會和太太出外傾偈吃飯,即使我倆有了小孩之後,仍保持有二人拍拖的時間。

  除了上帝,家人在我的心目中永遠是最重要的。太太坐月的日子,我不出外,選擇在家陪伴,太太餵嬰孩飲奶時,我便手握平板電腦讓她看電視劇「大時代」解悶。有時我也會出去茶餐廳吃一碟有味的飯,讓自己鬆一鬆。我很享受在家的日子,記得兒子出生時,我可以不睡。我和太太也喜歡在家打機,就算有了孩子,我們每晚待孩子睡了,我就和太太一起打機。

  要作個好丈夫、好父親,我要有很好的時間管理。每天我會送兒子上學,之後跟太太一起做運動,再接兒子放學,在車上爭取時間跟兒子談天。我的工作比較彈性,我可以在家工作,因有合作無間的經理人處理和協助工作上的安排;我要出外工作時,又有太太在家幫忙照顧孩子。我希望下一代可以活出美好的人生價值,孩子喜歡上學,放假時也會想著上學,因為上學令他感覺開心。

推動健康家庭的信息

  大約八至九年前,我和另一位基督徒藝人開辦了一間以家庭為主的教會,當中參與的歌手、藝人不多,反而我們的會友主要是職青或以上年齡的群體。我們最初在新蒲崗聚會,後來才搬到尖沙咀,今又再搬到現址。

  教會內,大家每星期見面,彼此是兄弟姊妹,非常親切。我們的教會,規模不大,沒有太多架構,開會時,大家一邊吃喝,一邊傾偈互相關心,我們用兩分鐘討論事務,半小時彼此代禱。我認定我只可以靠神,若無上帝的介入,生命難有突破改變。

  我在教會亦有替準夫婦進行婚前及婚後評估協談,我不單是服侍者,也是被服侍的一個,我希望香港家庭可以愉快些,大家可有不同方法去管教孩子,但我們要與時並進,健康而有效地教育下一代。現在香港的離婚率高企;以前一件物件爛了就修理,但今天物件爛了就丟棄。關係的起點,乃靠上帝,只要你願意就可以做到。今天的人結婚有不同原因,有人因為愛而結合,但有人因為貪喜慶而結合,倘若一段關係沒有愛,則很難長遠。婚姻出問題,你一心想改變對方,若不是從良好的溝通開始,少指責,多分享感愛,到頭來也是慘澹收場。

  作為教會領袖,我心目中希望能結出三種果子,就是:

  1. 生命的果子:這是因為經歷信仰改變,品格得建立而有。
  2. 生活的果子:透過婚姻及人際關係表達出來,就如作個好丈夫、好父親。
  3. 福音的果子:可以問問自己:有多少人因著你的生命而被吸引從而認識主?

  幾年前,我在網上社交平台及電台開設與爸爸有關的專頁及節目,分享教仔心得。健康的家庭生活是我分享的重心,我相信只要掌握育兒的重點方向,人人有能力教好自己的孩子。我們的平台上有一個爸爸群組,讓一眾男士可以有一個渠道分享表達。我希望大家由小做起,回到美善。至於節目內容,我們採取集體創作的形式,首先由我構思框架,然後再交團隊作出微調,所以談不上天馬行空。作為一個「媒體人」,我的使命就是將正面及健康的訊息帶給觀眾,所以我認為節目內容除了有娛樂性(Entertainment)之外,也要有營養價值(Enrichment)。我希望透過網上平台向人示範一個不一樣的生活方式,我們關心人,與他同行,讓他從中認識信仰,有機會的話亦讓他與天父建立關係。所以我不僅是一位跨媒體的「媒體人」,更加是一位「媒體的傳道人」。

真心分享:龐秋雁

70年代的香港,經濟發展進一新階段,很多香港市民都視為機遇之時,但對於我們這個從內地移居香港的家庭,卻要絕處求生:是錯誤的選擇抑或自闖困境?還是生不逢時或是命中註定?無論如何,反正,造就了今天的我。

初到貴境,身心受困

  出生於中國廣西,自小說普通話的我,六歲那年就和妹妹離開愉快的童年地,隨著父母來港定居。爸爸在國內從事演藝事業,既是有名氣的演員,又是導演,來港後沒有機遇,找不到本行,只能出賣勞力,做地盤工人,好養活一家;大學外語畢業的媽媽在畢業後便生了我,來港後,她的學歷不被認可,只能以手藝賺取生活費,做製衣工人。我作為大家姐,來港不到一年,就因為爸、媽要工作,年紀小小就成為家中的照顧者,煮飯、洗衫、邊照顧妹妹邊讀書、做補習老師賺點外快等不在話下,就連之後出生的妹妹,也是我帶她往健康院,更因此被人誤會,嘲笑我是未婚媽媽。

  外來嘲笑聲不絕,就連廣東話說得不純正,也是嘲笑的原因,所以,內裡的挫折感也不絕。我不敢告訴人我住在木屋區;縱然曾經入住親友家,也覺得是寄人籬下;颱風日子,要四出尋回被吹走的屋頂;火燭,要趁時搬走貴重物品逃離火場,也曾不自量力的想搬走家中最貴重的雪櫃……那些日子,生活極不安穩,很不開心。

  可惜,本可以作支撐、陪伴我和安慰源頭的爸、媽,不但未能扮演這角色,沒給我一個愛的家,更令我變得充滿恨意。爸、媽勞苦工作,疲於奔命去賺錢養活,為了維持一個家,我們聚少離多,我要負起照顧者的責任,小小的年紀已很明白,也沒反抗,生活忙碌,也沒時間去抱怨;兩位妹妹年少,我只知要努力照顧她們。可是,原先在國內受人尊敬、生活充裕的爸爸,以為來港後可以繼續保持身分和工作,可惜夢滅,鬱鬱不得志,人變得性情暴躁,沾染惡習;媽媽在國內的身分、地位本來也備受尊重,但因某種原因而同意與爸爸一同來港,沒想到專業不保,生活也不保。父母壓力很大,彼此沒溝通,更不要說聽我們訴說,不是打、就是罵,女兒們也成為了他們發洩和傾訴對象。每天要看父親面色做人,總是戰戰兢兢的;媽媽在爸爸背後向我訴說他的不是,在爸爸面前又另一副咀臉,像是甚麼抱怨都沒有,我無法接受這兩副咀臉的媽媽。在得不到愛護、溝通的同時,我不但不喜歡他們,我更憎恨爸爸令我們家無寧日及媽媽帶來的負面影響。有時候,我會傻想我其實是有錢人家的女兒,我不想自己生於這種家庭,我更不喜歡自己。

身心受困,絕處逢生

  如此成長,我不開心、不喜歡自己,心裡滿是憎恨,曾有人問我有否想過離家出走、自殘,甚至自殺,可有化憤恨為「力量」,作出控訴?事後回想,我也感到奇怪為何我沒有反叛,只知見日過日,充其量也只是跟一些男生往山上跑、劈山溪間的水管,或許,這個當時唯一的玩耍,也正好發洩了心中的負面情緒;加上讀書、忙於做家務、照顧妹妹、剪線頭幫補家計……每天都在忙,根本就沒時間停下來去計較、去抱怨。不過,日漸長大,有機會拍攝廣告賺多了一點錢,我就開始想到只要有錢,我就有能力離開這個家;而尋求愛的需要也令我很早就開始拍拖,也想過若有男朋友愛,我就可以與他共創一個家,不用留在這裡。

  拍廣告、拍電影的日子,忙得令我沒時間去滿足心裡那份想離家獨立、脫離不開心的想法之餘,我卻參加了藝人之家的活動。原先缺乏自信、沒主見、如柳樹一樣隨風擺動的我,在參加了藝人之家的活動之後,心裡多了掙扎,明白到離家、同居、甚至為影藝事業犧牲色相,都不是我應為的事;我看到內在憎恨、不開心、不喜歡自己的心理狀態,源自我內心一份妒忌;極度掙扎之下,我決定放下這令我、令我家人不開心而大家都沒出路的妒忌之心,重新生活。

  我學習成績不錯;能交上乖的同學、朋友;在藝人之家被愛護、保護;在接近錯誤的邊緣、在危難發生之際,都能擦身而過,這些都不是偶然的。成長中或許有很多障礙,環境或有很多限制,內心卻隱藏著一種自己也不察覺的價值觀 —— 在限制、無望當中,正有很多無限的可能。爸、媽來港面對充滿限制的環境,他們迷路了,看不到那無限的可能,不能開心過活,也令我成為另一個不開心的人。我體會到生活中很多不可能並非偶然,最終總有出路,全是因為人的生命中都共同有一位不受限制、從不迷路,從出生就一直引領著、讓我總在有限中看到無限的神。

  接受信仰,在藝人之家被造就,我愈來愈有自信,愈來愈警覺到引誘的呼喚,並曉得不為眼前的好處而放棄自己;縱然完成演藝課程,我沒有那種期盼在演藝事業「更上一層樓」的心態,反而想踏踏實實地工作及生活。

重修關係,遇上分離

  終於,我沒離家出走,但我仍是為著妹妹,過得平靜一點。在不用被爸爸惡言對待打罵的情況下,我得到朋友的幫忙,自己置業,與妹妹搬離這個家,但仍繼續照顧媽媽。漸漸地,爸爸因在內地工作,也甚少回家,但不知從何時開始,他每次回家吃飯都要徵得我允許。

  有一年的年三十晚,爸爸在電聯中得我允許回家吃團年飯,他因交通阻塞,在開飯後才回到,入屋後不但沒即時坐下,反而躡腳而行,走進洗手間沖身,只因他知我們不接受他身體發臭,不想我們不悅;一家之主,不但沒得到等候才開飯,更要自行進廚房取碗筷,坐下只夾面前的一碟菜及把碗裡的飯扒到口中,沒言沒語、沒之前的暴躁,更沒身為人父的尊嚴。望著眼前這位生我的父親,我心裡很難過,他不是曾多次在我批准之下才可回家吃飯的嗎?他不是多次被我們冷嘲熱諷他身體發臭的嗎?是我的忙碌令我忽略了他嗎?我不知道,只知在那刻,我那份斤斤計較的有限,被無限的愛心所溶化,不期然的問自己:為甚麼爸爸會變得如此?我又應否與他好好的傾談一下?

  飯後,我與爸爸到碼頭散步,他那依然故我的急速步伐,仍令我心頭有氣,只是,這次走在他後面,我卻看到我的爸爸「縮水」了,不但是體型,更是整個人,像缺了甚麼稱之為人的東西。我覺得他很可憐,但其實是憐憫,他是我的爸爸,就算他不能表現身為人父的職責、身分,也應該是一個可以活得有尊嚴的人啊!我從沒想過,也情不自禁的向爸爸說了一聲 —— 我愛你,他即時的反應就是哭了出來,爸爸、男兒家、傳統的大男人,就在我這個不應看到他流淚的女兒面前流下他的男兒淚,我也不受控地哭了起來。那一刻,像是靜止了,我聽不到他說甚麼,我也想不起自己說了甚麼,像是:其實,我們都很關心你;其實,你可多些回來的呀……直至大家都把一切痛苦都哭出來。我體會到我能說出這句「我愛你」,是因為我真的仍愛他,只是為了幫家人討回公道,不嗤於他那種沒做好一家之主、給予家人愛的角色;另一方面,也想表現自己大家姐的身分,表達自己那份「你做不來?我來做吧」的心態。原來,我成了欺凌者,令爸爸不成人。這一句「我愛你」,我們和好了,我深信這可不是我一己之力能做到,而是因為我認識信仰、經歷愛的修復,能以無限的愛去與爸爸重建關係。經過幾年,爸爸回港都是約我在外見面,直至他明白家庭是由愛建立,又經歷了這份父女愛,他決定放下內地工作,回到這個家,與媽媽同住。

  那天,我到車站接他回家,慣常步履急速的爸爸,因為肚子不舒服,用了可能是十分鐘的時間才從閘口慢慢的走出來。爸爸上車後,我先送他去醫院醫治不適,沒想到,一入醫院就出不了來(只曾一天回到家中),直至離世,因為他被確診末期腸癌。

  爸爸接受手術後,傷口不能癒合,人變得更消瘦,我決定放低工作去陪伴他,達成他的心願,做他想做的事。差不多兩個半月後,爸爸送我一份寶貴的禮物 —— 接受主耶穌的救恩,就離世了。不是剛修補了關係嗎?沒好好相聚,卻那麼快就分離……雖然傷痛,但我再一次在人的有限中經歷那無限,就是確信我和爸爸會在天家相遇。

活在有限,經歷無限

  從貧窮到生活得改善;從不堪一提到被認識的藝人;從沒價值到被重視;從爸爸離世前信主、因病留院不能回家至離世,縱然我每天去陪伴他,卻未能送他最後一程;又或是2002年開始的多次懷孕,我經歷了早產、三次胎死腹中及險些失去了兒子,原來,萬物都有它的時候。

  那一年,我面對很大的工作壓力,也遇到很多人事的問題,還有錯綜複雜的辦公室政治,我對同事及機構的信任出現了很大的衝擊,在我腹中的兒子也每天隨著我心情的起伏而生活。在這惡劣的成長空間,他不但沒死去,更在32週出生。當時看著這個只有1.8公斤的「小」嬰孩,我心裡很是難過,既擔心他能否健康成長,也不知如何去照顧他,更因情緒不穩而影響餵飼。最後,我決定放下那會繼續影響心情的工作,不去思想經濟的問題,學習專心去照顧他,這些年,他從不利於成長的環境中健康地長大過來。

  之後的兩次懷孕,胎兒不到兩個月就沒有了,我很難過,但也不得不接受,也接受了自己應該不會有機會再懷孕。直到第四胎,我在偶然的情況下知道懷孕了,我們既驚又喜,興奮於他的到來,卻又擔心保不住他。就像是如臨大敵一樣,我們決定請當時應該是最有名氣的醫生來照顧我這孕婦,製造適合這胎兒成長的環境,注射不同的針藥,為的是幫助胎兒能健康成長。胎兒大概五個月大,在一次普通檢查中,醫生說胎兒沒有了心跳,隨即寫紙給我去醫院引產。我呆了,也無法相信又一次的胎死腹中。一個人離開醫務所,負著一個死了的胎兒及千斤重的難過回家。我掀被蒙頭大哭,按摩腹部,推動胎兒,叫他不要睡。家人也不知如何是好。幾天後,我決定去醫院引產,看著那已成型的兒子,小得連合適的衣服都沒有,我在過份冷靜中接受了他的離去,卻把痛苦的情緒發洩在丟掉一切為他來臨所準備的東西中,在為何用心預備也不能保護他的痛苦中哀悼。

  在慣性小產、流產的情況下,後來我又懷孕了;在慣常被責怪是我沒好好照顧自己導致遇上早產、小產聲中,我選擇不告知別人這好消息;在醫生不看好胎兒能成長出生的情況下,我以順其自然的心態去懷著他,就算醫生多次暗示胎兒可能有缺憾、可選擇人工流產的,我也決定以平常心去走這段路,但仍會每早醒來確定他是否在活動才會起床。胎兒31週,看似要出來了,就算使用了一些催生的方法,他仍是在腹中卻不出來,到了38週,胎兒終於出來了,並發現臍帶打結,醫生說其實這胎兒是可以在腹中死去的。

  就這樣,我再得一兒,也得到一個人生的提醒:我要謙卑下來,接受可以有的,也接受不能有的,因為聖經提到:「凡事都有定期,天下每一事務都有定時。」

  人到中年,面對很多有限,卻也同時經歷了很多無限,這些經歷也成為了別人的祝福,特別是幼時的貧窮、父女關係、懷胎生育,讓我學會在今日的生活裡、工作中,如何扶持那些在有限中的人發現無限,接受、放手或是一樣十分重要的謙卑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