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4年的一個晚上,詠然與家人慶祝完她的八歲生日,正當各人安然就寢,詠然突然尖叫一聲,隨即昏迷過去,醒來的時候,已是八歲半。
腦中風的詠然,當晚命懸一線,甚至連呼吸和心跳也曾停止,尤幸及時搶救成功。半年後醒來,一切胡裡胡塗,只知自己躺在病床上,全身動彈不得,視力、聽覺、語言能力也受損,還失去了大部份記憶,連爸爸媽媽也認不出來。
上學去
中風患者以成年人居多,詠然年幼中風而且情況嚴重,實屬罕見。中風病人因腦細胞受損而失去控制身體的能力,能否甦醒,甦醒後又能否復原,因人而異,視乎他腦部自我復原的程度,再配以適切的治療與訓練。一般情況下,年輕人因為新陳代謝速度較高,進展會較年長者理想。
詠然在瑪麗醫院住了一年,之後轉到麥理浩復康院接受復康治療,逐漸恢復活動能力,也重新學習說話。奮鬥目標對於病人非常重要,不少成年的中風病人都因著重返工作崗位和養活家庭的決心,而有動力排除萬難,詠然也有一個急於達成的心願 —— 上學去。
見到小朋友渴望重投正常生活,醫生也表示鼓勵。經過治療和訓練,詠然雖已恢復部份聽寫能力,但按她當時的狀況,醫生建議她選擇特殊學校。不過由於該學校離詠然家甚遠,經過衡量,最後詠然媽媽決定嘗試在區內尋找主流學校。這其實也相當不容易,因為詠然要坐輪椅,當時的自理能力仍非常有限,而跟其他小朋友相比,學習能力也有很大差距,學校有所顧慮亦無可厚非。但精誠所至,金石為開,詠然終於得嘗所願,重踏小學校園。
忘了乘數表
相比復康院和自己的家,校園環境明顯障礙重重,單單在沒有電梯的校園內上落,就已經是詠然和媽媽每天的考驗。基於詠然的需要,學校特准媽媽於校內照顧女兒。但無論詠然如何用心,首年成績欠佳是必須面對的事實。因為聽力受損,老師在課堂上的講解其實只能勉強接收部份,惟有靠努力自修惡補;由於失去了部份記憶,過去所背的乘數表都忘記得一乾二淨,算術頓時變得艱深;雖然一直接受復康訓練,但雙手的靈活度仍大不如前,雖然能夠執筆,但中文字的每筆每劃都變得十分複雜。
面對書寫困難,詠然做家課要比同學費時,每逢測驗考試就更需要加時作答,曾有同學質疑不公平,實在有苦自己知。默書對於一般學生可算等閒,但詠然聆聽老師所讀已覺困難,在有限時間內默寫出來更是不可能,故老師每讀下一句時,詠然都只默了半句,唯有先漏空格,跟著老師所讀繼續默下去,結果當同學停筆時,她的默書簿必定滿佈空格。幸而體恤她的老師總會額外給她時間完成,並請同學代為再讀一次。
沒有體育課
升上中學,由於該校不許媽媽在校內陪伴,詠然要學懂照顧自己,幸好中學有電梯,轉堂換課室也方便很多。經過小學階段,詠然的成績已經趕上,亦能融入校園生活,例外的,就是體育課。中風對詠然的活動能力影響深遠,雖然經年的訓練讓她可以扶著物件站起來,以至步行一段短距離,但身體的支撐能力仍然有限,所以大部份時間都需要坐椅支撐背部,難以跟同學們一起跑跑跳跳。於是體育課變成英文補習課,由教育署特殊教育組派來的老師負責。
中學階段最緊張的關口,莫過於參加公開考試。對於有特殊需要的學生,考評局會提供協助,詠然就獲准加長作答時間。如考生因健康理由不能到試場應考,考評局也會另作安排,例如讓考生在醫院內應考。曾有考生因背部問題不能長時間坐下,考評局便於試場預備房間設施讓他有需要時站著應考。兩次公開考試沒有難到詠然,她還取得不俗的成績,升讀理工大學副學士課程,主修會計及金融。
十年過去,小妮子已長大成人,掌握了一套屬於自己的生活方法,也懂得面對別人的目光。小學和中學都找到就近的學校入讀,減輕了行動不便引來的問題,但如今要升讀理工了,詠然只有兩個選擇:每天靠著輪椅來回港島與九龍,或入住大學宿舍。明知住宿舍要面對的挑戰大很多,但她依然選擇了後者。
在乎適應
離開安全熟識的家居環境,這是重要但艱難的一步,日常生活許多小節都要自己應付,雖然理工大學的校園設計方便輪椅使用者,但起居安全仍叫詠然憂慮,其中一樣最害怕的是跌倒,結果,她真的跌過一交。當時她在宿舍房內,一不小心從床上跌了落地,還碰損了頭,房間內又只有她一人,她非常驚慌,急急致電宿舍保安求援,幸好只是皮外傷,沒有大礙。
這次不愉快的經驗,沒有嚇退詠然,也沒有使她後悔住宿舍的決定。自從詠然出院,體貼的父母就在家中的牆壁安裝了扶手,洗手間的地板也特別防滑,這是校園和宿舍都欠奉的,問她當時是否覺得處處不方便,詠然說:「其實當然不方便,但沒有扶手的地方豈止學校,若是必如此考慮,恐怕我連家門也踏不出了。我要盡力適應。」
畢業後的詠然今天仍要以輪椅代步,她努力尋找工作,也積極參與社會服務。她是其中一個迎難而上、竭力適應環境的康復者,他們難免要面對別人無情的比較,但卻不會自卑。相信這個七百萬人的社會,必有適合他們的僱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