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在一個漆黑的晚上,身穿白衣的護士提著油燈一盞,穿梭於病人之間。這提燈天使並非南丁格爾姑娘,地點亦非十八世紀歐洲戰場,而是香港日治時期的一所醫院。在「六兩四」的年代,醫療物資非常短缺,即使這學護挑燈夜巡,盡其責亦只能檢查一下:「嗯,他們還在……」
無論生活在哪個年代,都總有那個年頭要面對的生活壓力。40年代日本侵華,香港淪陷,物資嚴重缺乏,市民每天只獲配給六兩四白米(醫院員工可獲配一斤),生活艱難,醫院運作亦大受影響。由於醫療物資與人手皆非常缺乏,當年入行接受訓練的學護,面對的困難亦相當獨特。
「妹仔」唔易做
過去的護士訓練近似學徒制,雖有課堂時段,但由首天穿上制服開始,每日大部分時間都在病房中「邊做邊學」。那時候,中學畢業兼願意投身護理行業的青年人不多,以廣華醫院為例,日治時期每年收生只有寥寥數人。當時的人手以早晚兩更編配,每更十二小時,周末無休,三年受訓期間必須駐院留宿,只有每月一至兩天假期可以離開醫院回家休息。
首天上學便在病房當值,那麼稱之為「上班」可能更貼切,反正亦無需繳付學費。雖然師姐們最初都不會委以重任,學護或許只侍候在旁遞接工具,但因每個料理程序都講求一絲不苟,學護其實非常緊張,因而亦對師姐必恭必敬,唯命是從。雖然六十年前的醫療設備比現今遠遠落後,但因為大家都明白這是關乎人命的工作,嚴謹認真的態度沒有兩樣。
學護無課本、病人無床單
在病房工作要認真,在課室受訓亦然。今天上課都有課本與筆記派發,但那時候即使有錢也買不到課本,只能靠自己筆錄老師堂上所述,並向師姐商借「課本」抄錄。盡管物資短缺,某些病人料理工作根本已被迫停止,但訓練卻照樣充足。好像當時的病房連床單都欠奉,但學護仍會學習替病人更換床單,可惜重光之前也無用武之地。
日治末期,盟軍反擊,為了逃避空襲,醫院晚間都不會明燈,是以護士才要提燈照明。每當隆隆炮火聲一過,一眾醫生護士便立即跑到醫院門口準備接收傷者。那怕空襲警報尚未解除,那段日子大家就是這樣幹活,市面亦有負責救援的志願隊伍,總之炮火聲過後便是救援。怎樣算為英勇,誰個值得表揚,大家都懶得理會。只要自己還活著,便豁出去救治傷者。
經驗豐富、體能過人
重光之後,社會秩序慢慢恢復,護士當值亦由兩更改為三更制,而學護邊做邊上課的訓練模式仍然維持了一段日子,直到60年代才開始將課堂訓練與病房實習分階段進行。早期的護士訓練仍較側重於臨床技能,且要負責清潔工作,加上當時幫扶病人的設備相對簡陋,整體工作環境對護士的體能要求相當高。事實上他們若非耐勞堅毅,也難以應付往後更嚴峻的考驗。
戰後的難民潮、生育潮,還有肺癆潮,為本地醫療架構帶來重大壓力,廣華醫院就曾經試過以一個床位同時間接待四名產婦:未作動的坐在床邊椅子,剛生產的臥床休息,但可能同時間有一位生產中的產婦側臥在旁,這場面可比現今3D科幻電影更震撼!產科病房長期超額滿座,產科護士帶領學護們每更最少為10名孕婦接生。當時產科條例要求產科護士生有數十次接生紀錄才可參加筆試,但學生畢業時實際上已往往累積超過2000次接生經驗。應付肺癆潮的工作量亦不遑多讓,整天不停為病人注射特效針藥,一個注射站每天要應付逾千名病人。護士下班回家用晚飯時,要放棄雙筷而用左手執匙舀飯,你可想而知執針筒的是她哪一隻手了。
除非你年過七十,又或者曾到落後偏遠地方救急扶危,否則都難以想像以上的實況。同樣地,過去倚靠豐富臨床經驗來診斷的醫護前輩,相信當年亦料不到,即使醫療科技發展神速、社會愈趨文明、物資用完即棄,今天的護理工作原來也不因而變得輕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