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十一國慶,我被邀請到廣州市的東山堂,在感恩讚美會上獻唱褔音粵曲,並且與聯合詩班一起獻唱《聖法蘭西斯禱文》。這首詩歌的旋律十分和諧優美,讓我的心靈迴蕩。
不少人聽到我的名字 —— 紅虹,就會想起我的母親 —— 紅線女。當然,還有我的父親 —— 馬師曾。我常常都對人說,我的父母不僅是粵劇界的一代紅伶,他們更是大時代的歷史人物。他們不單只在舞台上有精湛的功架,在生命上更有令人敬配的氣節。
逃走的父親
在二次大戰前,父親已是粵劇大佬倌,事業可說是如日中天。但因為日軍攻佔香港,他知道自己留港必會被日軍強逼作「賣國」的表演,於是便隻身出走,逃回大陸。由於當時大陸也在抗日戰爭,父親好不容易才能以他所長的粵劇賺取生計。當年我的母親在劇團只是當第三花旦,由於正印花旦病倒了,父親唯有栽培當時仍是年少的母親成為正印,沒想到二人日久情生,最後共諧連理。
婚後不久,我便在「走難」的戲班行旅中出生。再不多久,二戰結束,日軍投降,香港又重歸和平。於是父母便一站一站的做戲,賺取「水腳」回港(因為行程不少是要坐船的,搵「水腳」的來由就是這樣)。那時的人也實在窮困,他們往往是拿穀米或蕃薯等農作物來換取戲票。但這也可以見到,即使是在戰爭、苦難,貧困之中,人仍是需要精神的慰藉,也可以見得我父母的吸引力。
返回香港之後,父母馬上再次埋班演戲,我們一家的生活很快便安穩下來。當年我們住在跑馬地,因為祖父母也是與我們同住,所以家中非常熱鬧。我的祖父年輕時留學美國,是清末的「官學生」,與中國火車之父詹天佑是同學,祖母則是廣東省女子師範的創辦人,所以他們都是知書識禮的人,對我們的管教自然也十分嚴厲。父親的名字——師曾,意思是以儒家的曾子為師。我長大之後,才明白父親的愛國心和我們一家的中國情,都是從祖父母那裡來的。可見人是會受人感染,也可以感染人。而有知識、品格,或從事演藝的人,他們的感染力就更大了。
母親也逃走
新中國建國時,國窮民困,百廢待興。但當時香港卻是歌舞昇平,父母在香港的演藝事業,更是如日方中,我們一家的生活,更算得上是上等人家。五十年代,單是住在跑馬地山村道的大屋,月租已要400元,知道當年生活水平的,就會明白那是何等的富貴。但父母對自己的國家之情,卻是比「水」更濃的「血」,於是他們決定放棄香港的一切,要回國參與建設新中國文化的使命。難得的是母親也認同父親的決定,跟父親一起「逃走」。1955年,父母帶著我們舉家「潛回」國內。這是因為當時英國政府對共產政權並不友好,而父母都是名人,為怕政府的阻攔,所以只能選擇偷偷的「潛回」。但事件在當年仍引起相當哄動。回國後,父母受到熱烈的歡迎和重視,一曲海南戲《搜書院》更盛極一時,並曾獻演給毛澤東觀賞,後更被冠以「南國紅豆」之美名,可見當年「馬紅」之盛。
故國他鄉
雖然我是在國內出生,但襁褓之時已返回香港,回到大陸,初時實在有「故國他鄉」的感覺,一切都得重新適應。那時我是一個初中學生,由於喜歡音樂,父母便安排我在中央音樂學院的附屬中學主修音樂。但我喜歡的其實是西洋音樂,只是父母一直想栽培我繼承他們的戲曲藝術,所以仍安排我進入上海戲曲學校學習京劇和昆曲。但因我入學時,年紀已經「稍大」,所以需要特別下苦功。學習戲曲,除了要掌握聲樂和發音外,更需要背誦很多的唐詩和宋詞,因此也就漸漸地令我對中國傳統文化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原來不論是故國還是他鄉,愛好或是專長,生命原來是可以塑造和改變的。今天,中國和粵曲,已經成了我生命的一部分,我相信這也是那位生命的主給我的陶造。
60年代初,我的事業開始燦爛了,因為我已當上正印花旦,粵劇的造詣也得到肯定,而且也找到了人生的另一半。只是在當年的中國,艱難總是有的,但最難過的,當然是經歷文化大革命。 69年初,我懷著四個月身孕,仍要被派到五七幹校,要在粵北的茶場學習種茶。那時雖是寒天,孕婦仍一樣要用冷水洗澡,當中的困苦,可想而知。結果,當我懷孕七個月,可能是受不住那裡的勞苦,有早產的徵兆,因而可以返回廣州待產。回想起來,實在感到這是神給我的祝福,因為這樣我才有機會休息調理。祂總是會在我不能承受的時候,為我開一條出路。產後50天,我要再次返回幹校,繼續務農。至今我還記得那挑水淋菜的情景,來來回回,一個早上要挑百多擔水。對一個作表演藝術的人,這段日子的壓力,又何止是一挑擔的水!文革的辛酸和苦痛,雖然確實是我人生中最艱辛的一段,但這段日子同樣使我的生命磨練得更加堅強。
我也逃走
文革結束之後,我又恢復了往日的工作。但社會經過了文革的洗禮,作為演藝人,無論是心情還是處境,也會更加敏感與複雜。但隨著日子過去,社會也更寬鬆,我們演出的機會也越來越多。 1982年,我第一次出國,這次的見聞確實令我眼界大開,彷彿重新發現甚麼才是人的價值。記得在溫哥華看到商店的玻璃櫥窗竟然不用加上鐵閘,心裡便想,為甚麼他們不怕有賊來把玻璃打碎,繼而搶掠一空?當我在街上過馬路,更感到驚訝萬分,怎可能當我的腳一踏出時,汽車就會為我停下來!我向加拿大的朋友問,他們告訴我,文明社會都是這樣的。我突然感到,原來人是可以如此被尊重的,心裡實在有說不出的震撼。同時亦開始對自己的「信念」起了疑惑,慢慢地,竟然想要離開中國。這個決定對於別人也許不會太難,但對於紅線女的女兒,卻是比登山蹈海更難。但最後我還是決定,要用自己的腳,走出自已的路。雖然我和父母當年的方向似乎不同,但勇氣和決心都是一樣的,人總要對自己有擔當。
雖然我要求走出去,但對中國卻仍是念念未忘,最後是選擇了經香港「移居」台灣,因為那仍是中國的地方。抵台之後,我成立了紅虹粵劇團,並有機會到世界各地巡迴演出,只是當時並沒有想到自己還能返回國內,而且更可以在台上獻唱。因此,當我在東山堂,以粵曲的聲調唱出褔音的詩歌,又與詩班合唱《聖法蘭西斯禱文》,心裡的激動和感恩,真是難以言述。過去的一切傷痛、仇怨,都在上帝的愛中消解了。
重回上帝的懷抱
其實我幼年時是在香港的聖保祿書院唸書的,由於是天主教學校,所以我們有宗教課。還記得有一位神父,他很用心的教導我們關於上帝的創造和救恩,於是我便把「有神」這個觀念藏在心裡。而我的祖父母又很疼我,他們每晚都會講故事給我聽,所以小時候已聽過《西遊記》和《聊齋》的故事,雖然後來知道這些都是虛構出來的,但對物質世界以外有另一個「世界」的想法,卻是自小已經建立了。只是在青年的日子,受無神論的教育,才把這些都丟棄了。
在文革之後,其實中國的民間信仰已經有限度恢復了,只要不太張揚,共產黨也不會干涉。事實上,不少的黨政幹部,也有「偷偷」的去拜廟和學法。而我因為兒子常常離家出走,作為母親的我,實在毫無辦法,後來竟想到在佛山請一個菩薩回家。就這樣,我就開始了「拜神」,但根本的原因,卻是想利用「神」來解決自已的問題。如今回想,當年我整月整年的在外面演出,兒子在家中一點親情也感受不到,才會離家出走。但我卻沒有把「母親」還給他,反而給他一座菩薩,又怎能夠有效呢!
在台灣生活的日子,我認識了不少基督徒,他們讓我再次想起關於上帝的事情。當我跟朋友返教會,認真的思想聖經,明白到真正的平安,只能從真神而來,我就決心相信祂,並成為基督徒。神慢慢的引導我明白真理,更讓我一而再的看到祂的能力與作為,使我的信心堅定。
當我在信仰的路上重投神的懷抱之後,就不斷尋問神,到底我可以如何服侍祂,榮耀祂的聖名?最後神讓我知道,我可以用祂賜給我的聲音,用我所擅長的粵曲來傳褔音和見證祂。當我嘗試努力的把自己所心醉的粵曲,讓它融會於基督教文化之中,發現兩者原來可以揉合得很美。之後我以福音粵曲服侍神,並且與不同的福音機構合作,在世界各處有中國人的地方傳福音、見證神。但我最盼望的,仍是在「神州」唱頌神的大愛,因為我的心只有祝福。
紅虹小檔案
1986年被選為 Futfright Hoy Foundation的Exchange Artist,並在New York City University藝術部教授碩士生欣賞中國戲曲。她更創立紅虹粵劇團,多次在台灣及世界各地公演。 1991年在台北浸信會懷恩堂接受浸禮。 1993年開始以福音粵曲分享主愛,至今填寫了32首福音粵曲,出版了4張CD和1張VCD卡拉OK的福音粵曲。
《聖法蘭西斯禱文》
主啊,求祢使我成為和平的使者:
哪裡有仇恨,使我播撒仁愛的種子;
哪裡有傷害,使我播撒饒恕的種子;
哪裡有懷疑,使我播撒信心的種子;
哪裡有失望,使我播撒希望的種子;
哪裡有黑暗,使我播撒光明的種子;
神聖的主啊,求祢幫助我:
不求被人安慰,但求我能安慰他人;
不求被人理解,但求我能理解他人;
不求被人厚愛,但求我能厚愛他人。
懇求祢使我明白:
因為給予他人,我就會得到;
因為原諒他人,我就會被原諒;
因為甘願捨己,我才能進入永生。阿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