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開心結:與自殺者遺屬同行

他們在一切苦難當中,衪(耶和華)也同受苦難,並且衪(耶和華)面前的使者拯救他們。衪(耶和華)以慈愛和憐憫救贖他們,在古時的日子時常抱他們,他們。」(以賽亞書63:9和修本)

   面對親友突如其來自殺離世的朋友,他們所經歷的哀傷反應比面對其他情況死亡的親友會更複雜。這些朋友需要我們學習像天父般給予更多愛與扶持。

  文獻上稱面對親友自殺的朋友為「自殺者遺屬」(suicide survivors),他們要面對的哀傷往往屬於「被剝奪的哀傷」(disenfranchised grief),不容易被社會認可,因為自殺這死亡原因未必得到體諒,令哀傷者覺得需要隱藏這種哀傷。香港每年約有900宗自殺個案,平均每天有最少2-3人自殺,即每天有2-3個家庭正面對這種傷痛。社會上對防止自殺等議題雖然有廣泛的討論,卻對「如何支援面對親友自殺的朋友」相對沈默;「自殺者遺屬」較少受到社會,甚或提供精神健康服務的人員關注,或許是因為大家並不知道如何安慰及幫助他們。

  「自殺者遺屬」的復原可以很漫長,要幫助他們,關鍵在於我們怎樣與他們一同跨越「自殺者」和其遺屬不必有的「污名」(stigma)?怎樣理解自殺的迷思,以寬容、不批判的心去關心和支援遺屬,與哀哭的人同哭同行?

  阿詩(化名)是一位醫生,也是我在臨床經驗中遇過的一位「自殺者遺屬」。她告訴我,是她回家發現丈夫自殺的屍體。往後,那些目睹屍體的畫面揮之不去,她形容親眼看到所愛的人受苦,是失去他之上的格外殘忍。接下來的幾個星期,阿詩為著丈夫的身後事忙亂,只感到麻木。正常的哀傷反應,一般會在喪禮過後得到紓緩;但阿詩在喪禮過後,才經驗更強烈的情緒,從此就無法好好睡一覺、吃一餐。她反覆地看丈夫給自己的遺書,一方面為他所承受的痛心;另一方面她怪責自己作為枕邊人和醫護人員也察覺不到一點徵兆,亦不斷檢視和歸咎自己多年的婚姻中與丈夫有過的爭吵,很內疚自己為甚麼不能做任何事防止悲劇發生。同時,她望著遺書上那句「對不起,請原諒我要先走一步」,惱恨丈夫的選擇令她痛苦,因她不能忘記昔日彼此的承諾,現在丈夫卻遺下自己,只有孤伶伶的感覺。可是,她對丈夫是深愛並掛念的,她不只一次差點想結束自己的生命,讓自己早點與丈夫再見。她更對所信的神發怒,反覆問神為甚麼讓這苦難發生在自己身上。她最怕面對家人、朋友說「節哀順變」或「時間耐咗就應該無事」,連哀傷和想念丈夫的權利也被剝奪。她決定要守住這秘密,假裝沒事發生或避開任何社交,保護自己免受傷害。

   阿詩的故事提醒我們,面對親友自殺的經驗可以發生在每個人身上。她的心路歷程也代表很多「自殺者遺屬」常見的哀傷情緒反應,包括震驚、不解、憤怒、自責、焦慮和羞恥。他們更容易有自殺傾向和「複雜性哀傷反應」(complicated grief response),即哀傷反應變得持續,強烈地影響生理、情緒、社交和日常生活。他們較難完成學者(Worden, 1982)所說順利過度哀傷的四大任務:接受失去自殺的親友、處理和表達傷痛、重新適應失去親友後的新生活、將情緒和活力投放在其他關係當中。

  「自殺者遺屬」其實是在不幸中努力活下去的朋友,需要更多諒解和扶持。我們可以為他們:

  1. 自殺迷思自殺者的污名往往是性格的軟弱、個人或家庭的失敗。多國文獻研究指出不少自殺身亡者曾患情緒病,如果同時有酗酒等精神病患的問題,自殺風險亦會增加。由此可見,自殺與情緒和精神病患息息相關。而情緒和精神病患與腦部神經傳導物質失衡有關,嚴重影響一個人的判斷和解難能力。我們需要的是明白和支援「自殺者遺屬」,避免他們有不必要的自我污名感,令他們不恥於求助;可以給他們不批判的關心和支援,令他們帶著傷痛也可以抬起頭生活。
  2. 驗,多聆多陪伴:「自殺者遺屬」的生活被完全打亂,會遇到更多困難和適應,需要身邊人實務上的支援和陪伴,特別是在自殺者的生死忌或節日更容易觸景傷情,這時可主動給他們關心和慰問,例如一個合適的擁抱,因身體語言有時也可勝千言萬語;可以多運用同理聆聽技巧,尊重他們的哀傷步伐及歷程,不要責備或強迫他們復原、忘掉傷痛。
  3. 逝者無論自殺的逝者與「自殺者遺屬」的關係多麼千絲萬縷,不要對逝者作出任何評論,而是給予尊重。遺屬不時很想記得逝者美好的一面,也想對方不被世人遺忘。若有機會,嘗試問遺屬是否可以容許陪伴一同拜祭逝者。而當他們表示掛念逝者時,不要嘗試阻礙,反而容許掛念並與他們細數和逝者的美好回憶、心願和優點,或許能轉化思念成為延續逝者的一些精神和心願。
  4. 開展新生「自殺者遺屬」需要勇氣和力量適應新生活。多主動陪伴,讓他們逐步重拾安全感去重新出發,例如與他們一同建立一些容易達到的短期目標,再逐步地建立新的生活模式。在過程中,多向他們表達欣賞;有信仰者更可以多表達為他們禱告。

  「自殺者遺屬」的生命力其實令人特別敬佩。關心他們的同時,身邊人也會被他們的成長激勵。以阿詩為例,她在丈夫逝去的數年後,慢慢走出「複雜性哀傷反應」,開展人生新一頁。她現在仍會掛念丈夫,但學會與傷痛共處,也帶著丈夫喜歡助人的精神,閒時在教會舉辦支援「自殺者遺屬」的互助小組。她也在信仰上得到力量和成長:「我學會以天父的角度看自己和丈夫的苦難,其中約翰福音有一處提醒我:『耶穌過去的時候,看見一個人生來是瞎眼的。門徒問耶穌說:拉比,這人生來是瞎眼的,是誰犯了罪?是這人呢?是他父母呢?耶穌回答說:也不是這人犯了罪,也不是他父母犯了罪,是要在他身上顯出神的作為來。』(約9:1-3)我相信天父不想我再怪責自己或任何人,而是透過我的經歷去學習和分享屬天而來的慈愛和憐憫。」

 參考文獻:Worden, J.W. (1982) Grief counselling and grief therapy. London and New York: Tavistock Publication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