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心分享:張瑪莉

人人都希望得到別人的接納和肯定,所以都會重視別人對自己的看法,其實真正重要的,是我們如何看自己;因此,當我們認為建立美好的外在形象是不可忽略的事情,其實內心的塑造反而是更加重要。

街童的歲月

  很多人都知道我是一個孤兒,但卻不知道在未入住保良局之前,我曾經流浪街頭。當年只有六、七歲的我,由於被父母遺棄,每天只能在街上過著顛沛流離的生活;睡的地方是樓梯底和天台,吃的是街坊給我的飯菜麵飽。小小的年紀,每天都要在惶恐中度過,因為不知道下一餐有吃的沒有,下一個晚上又可以睡在哪裡?日復日、月復月,就這樣過了差不多兩年,直到九歲才被人發現了,社會福利署轉介我入保良局,這才結束了街童的生涯。

  入住保良局之後,最高興的當然是有固定的居所,有飯食、又有書讀,還有一張屬於自己的床舖,更開始有自己的朋友;這些都是我從前所沒有的,所以我都十分珍惜,因為我實在覺得自己已經是不幸中之大幸。不過,雖然在生活上的確得到溫飽,但有不少時候仍會感到很難受,特別是過時過節的日子,當看著其他小朋友都有家人前來探望,但自己卻連一個親人也沒有,心裡就會湧現強烈的失落和孤單感。記得有一次,局方安排局內的童軍領袖到日本交流,雖然我成為被選的一員,但是因為我沒有家人或親屬,校方考慮到一旦有意外的責任問題,最後決定不允准我去。我當然極之失望,心裡不期然對父母有一份莫名的埋怨,因為他們令我失去了家、失去被愛、更失去了機會。

失而復得已是最美

  雖然我沒有家人陪伴我成長,但我有一位天上的父親,原來祂一直都在看顧著我。

  在保良局的宿舍房內有一個窗,每次當我不開心,就會走到窗前跪下,凝望天空,然後就把心裡的憂鬱全都說出來,彷彿天上會有人接收。我當時不知道這就是祈禱,只是每次當我傾訴之後,都會感到很輕省,好像放下了重擔一樣。這個時候,祈禱已成為我生活的一部份,但是到了中學,我才開始認識基督教信仰。

  那時有同學帶我返教會,教會讓我感到一份前所未有的溫暖,因為那些與我互不認識的人,竟然主動來關心我,他們真誠的關懷令我很感動;隨著我對信仰的認識越多,就更明白愛和寬恕的道理。我知道主耶穌是無條件接納我、寬恕我,但我始終不能夠原諒自己的母親。

  直到當自己身為人母之後,因為親身體會作為母親對子女的愛,開始倒過來想。哪一個母親,會捨得離開自己的兒女?當年媽媽作出這個決定,必定是有很大的難處,否則她又怎會捨得撇下我呢?當我懂得這樣想,漸漸就放下對媽媽的憎恨,反而常常為她祈禱;希望她知道她的女兒生活安好,而且已經有兒有女,我更希望她知道我已不再恨她了。

  隨著年紀越長,這份骨肉之情反倒越濃。多年來,「母親」只是一個想象,就連造夢也沒想過能夠跟她重逢。怎料經過了多番的尋訪之後,終於從一位童年常常寫信給我的姨姨那裡,找到了媽媽的下落。而更令我感動的,原來媽媽也信了主。因此,彼此即使分開了幾十年,但重逢一刻,卻覺得與媽媽的心靈好像完全互通一樣。我沒有問她當年為何要捨我而去,這已經不再重要了。因為失而復得已是最美。

天父在我生命裡教我的功課

  我不單感謝天父讓我能與母親重逢,叫我心裡不再帶著遺憾,我更要感謝祂把困擾我多年的「密封恐懼症」醫治好了。可能由於兒時怕黑,不自覺地會對一些密封的地方產生恐懼。記得有一次往美容院,獨自在貴賓房內,當美容師把面膜蓋在我的臉上時,突然間感到心跳加快,滿臉通紅,並且十分驚慌,甚至好像呼吸不到,快要窒息一般。雖然我叫自己盡量放鬆和冷靜,但都不奏效,直至當我走出房間,見到一扇玻璃窗後,才釋放過來,再次覺得自己還在呼吸著。

  當我以為無法擺脫這個奇怪的恐懼症時,但神卻又再一次讓我經歷祂的大能和真實。四年前,我到以色列旅行,行程中要參觀一條希西家隧道。那是一條漆黑一片和只有15吋濶的水道,約要45分鐘才能行畢全程。由於我知道自己對密封的恐懼,我根本沒有打算去行,但很奇妙地,我竟然走進了這條隧道,並且一邊走一邊唱著詩歌,不知怎的心裡的恐懼感都沒有了,最後我順利地行到隧道的出口,而且所用的時間還不到40分鐘。當時我實在難以置信,因為我終於能夠克服對密封的恐懼,我不期然感恩流淚,並大聲讚美神的大能和奇妙!

  神不僅讓我從希西家隧道學習到信心的功課,其實當我回望過去,在我人生不同的階段中,天父都給我很多學習的機會。 1975年當選香港小姐,成了我人生的一個新開始,讓我開濶了眼界,接觸到更多的事物和不同階層的人。雖然我結婚和生了一對兒女後,都是全心全意照顧家庭和孩子,但我知道我仍要充實我的人生,並且善用我所有的去祝福其他人。所以我回到大學進修,學習繪畫、攝影、寫作,還有繼續參與社會服務和慈善策劃,例如幫助宣明會到發展中國家,如非洲等地參與扶貧工作。

  1995年,我創立了自己的公司,專門替客戶策劃企業形象,籌組各式商務、市場推廣及社交活動。獲選為香港小姐冠軍及曾參加環球小姐選舉外,更因在外國生活多年,常往返歐美各地,應邀出席大小不同的商務及社交活動,對中西方禮儀甚熟悉。因此我編制了一系列專業形象塑造和國際社交禮儀培訓課程,先後為香港及國內各大機構及大學演講培訓,有時亦應邀到美加及東南亞進行培訓及演講。

重要的,是如何把生命演繹得更美

  我有一個難忘的經歷,在保良局的日子,有一天,一位從美國來教我們跳爵士舞的女士,她帶我們一群小朋友到一間西餐廳用膳。我當然不懂甚麼餐桌禮儀,只覺得桌上的餐具很好玩,便拿起來往杯杯碟碟去敲。那位女士瞪了我一眼,然後對我說:「沒有人知道你是從保良局來的,但你剛才的行為,人家一看就知道你沒有家教。」她的說話當然很傷我的自尊心,但也是當頭棒喝,因為她讓我知道,禮儀是需要學習的。自此之後,我便閱讀很多相關的書籍,努力成為一個斯文有禮、談吐得體的女孩子。

  當漸漸成長,也多了見識,才懂得要擁有美好的形象,並不能單靠外表或衣飾打扮,更重要的是人格內涵。這包含了內在的美、內在的善和內在的真。但若要有內在的真善美,人格上又不能缺少信望愛。

  所以,今天如果你問我,甚麼是好的禮儀,我會告訴你,最重要就是體諒和尊重別人、令對方感到舒服,並且所做的都不失作為一個「人」這個尊貴的身份。其實學習禮儀,建立形象,一點也不難。只要每個人內心都多一分平和,能夠易地而處,就能做到互相體諒和尊重。即使是一個臥床的病人,如果能夠有多一分的接納和忍耐,懂得欣賞別人的照顧和幫忙;又設若一位忙碌的醫生或護士,如果願意更多的聆聽和微笑,即使病房有許多令人難過的處境,仍然可以很美。因為那裡有愛,那裡就有美。這個跟財富、地位、外貌,甚至學問都沒有直接關係。

  記得88年期間,我第一次隨宣明會到非洲參與扶貧工作,這次旅程令我感受最深刻的,就是生活在那裡的人,特別是小朋友,他們雖然在物質上很缺乏,甚至生活上也沒有保障,但他們的臉上卻有著真誠的笑容,就是成年人,人與人之間的關係都很融和,生活上的艱難,彷彿不能讓他們變得憂愁和爭鬥。反觀,我們生活在繁盛的都市裡,物質雖然豐裕,但心靈卻似乎十分貧乏。那次旅程之後,我就不時的思想,甚麼是真,甚麼是美;甚麼是富足,甚麼是貧窮。我更深刻體會甚麼是施比受更為有福的道理。

  很多人都渴望擁有美好的樣貌、充足的錢財、令人羡慕的名譽,因為我們以為外在的東西可以肯定自己的價值;但其實不論是青春、美貌、事業、金錢,總有一天都會過去;這些都不是我人生裡重要的東西了,因為我知道,重要的,是如何把生命演繹得更美。因此,我會更努力的去追求更真、更善;而更重要的,是要讓生命裡有更多的信心、愛心,和盼望。

真心分享:彭家麗

我從沒有刻意為自己的人生定下甚麼目標或計劃,但回看自己所經歷的都不算平淡,高低順逆,我都嘗過;當我再回想從前所走過的路,卻感到原來每一步都像為我度身訂造,而且不遲也不早……

  很多人以為我自小就很擅長唱歌,但事實並非如此。唸小學時,學校規定我們要參加課外活動,由於我不想參加其他的活動,所以就加入了歌詠團。至於參加歌唱比賽都是「陪跑」性質,因為姐姐很喜歡唱歌,更常常要我陪她參加比賽。就這樣無心插柳之下,我在1987年SONY唱片公司舉辦的歌唱比賽中勝出,那就「順其自然」的簽了合約,一面繼續學業,一面灌錄唱片,走進了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裡。

  其實我沒有期望過要進入藝能界,更沒有想過要名利雙收。但既然得到入行的機會,就要好好提升唱歌的造詣,灌錄有水準的唱片。卻沒料到自己這麼「單純」,又十分堅持自己的「原則」,所以那段做歌星的日子,發現自己十分不適應複雜的人際關係,而且跟其他人的處事方法很不相同。當發現工作上有種種不公平的現象時,我就會問:「為甚麼?所以很多人都覺得我太執著,甚至覺得我很傻。

走自己想走的路

  由於我始終未能適應演藝圈的遊戲規則,多年來內心一直都很掙扎,而且感到壓力很大。還幸自己一直與家人的關係都十分親密,而且無所不談,所以每當我感到失意的時候,我都會與家人分享,而他們總會給我體諒和支持。我實在很感激我的家人,因為他們陪伴我度過人生中每段艱難的日子。

  隨著自己漸漸成長,我開始問,到底甚麼才是自己最想做的呢?七年的歌唱生涯讓我更加肯定,上天真的給了我唱歌的天份,而且發覺自己對教人唱歌的興趣越來越濃厚,所以很想開設一間歌唱學校。考慮了好一段日子,我終於鼓起勇氣,向公司提出解約的決定。由於當時我的歌曲《從不喜歡孤單一個》剛剛得了多個獎項,大有走紅的機會,所以公司多番挽留。不過,我還是忠於決定,走自己想走的路。

  95年我和兩位朋友開了一間歌唱學校,生意不俗,我也十分享受教學生唱歌。 97年又用了差不多一年的時間,親手製作一張台灣唱片,過程中得到很寶貴的經驗。原來能夠做到自己真正喜歡的工作,可以是如此的充實和滿足,我再次肯定當日的決定是正確的。

踏在死亡線上

  當以為一切都平平順順,如己所願,不料在04年初的一個晚上,我給一名賊匪打劫,他從後重擊我的頭部,令我頭破血流,不支倒地,迷糊之中,我聽到一名的士司機說:「你有電話嗎?快報警吧!」幸好那賊匪沒有搶走我的電話,於是我以極度緩慢的動作按下三個9字。

  救護車來到之後,一位女警立時為我包紮頭部。雖然眼睛昏矇,但我仍見到自己手上全是鮮血,還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當我被送到醫院後,在急症室等待的過程中,血仍是不斷在流,躺在床上等候醫生的時候,耳中聽著鮮血滴在枕頭上的聲音。

  由於不想驚動父母,所以只通知了姐姐,她知道後立即趕來醫院了解情況。醫生初診以為屬於皮外傷,還對姐姐說只要沒有流鼻血和沒有嘔吐,應該沒有大礙。怎料醫生剛離開,我便開始流鼻血,而且還越流越厲害;接著就嘔吐,還吐了一袋又一袋的血水。醫生趕回來看我,知道情況不妙,立即替我掃描。結果發現原來我的外頭骨與內頭骨之間裂開了,情況非常嚴重,而且一旦積有瘀血,引致內腦受壓,就會即時死亡。

  當聽到「即時死亡」這四個字,我立時不懂反應。腦子裡立刻回想一生所經歷過的事,心裡不禁問:我的生命就這樣結束嗎?生命真的這麼脆弱嗎?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呢!我很想結婚生子,很想唱歌;我很想見我的家人,很想多謝我的父母……。從未想過死亡原來可以與自己這麼接近,那一刻我真的感到人是多麼的渺小、無助,生命原來從不掌控在自己的手中。

  從前當我遇到一些很難解決,又或是不想面對的事,總會衝口而出:「不如讓我死了罷!」但當自己真的面臨死亡時,才知道心裡其實還有很多牽掛,更是捨不得,捨不得一直愛護我的家人,捨不得多年與我同行的朋友,甚至捨不得跟我學唱歌的學生;那一刻我才明白原來生命是多麼值得珍惜,生命原來是這麼可貴。那時我雖然還未信主,但也感謝上天的眷佑,我的頭部最終都沒有積聚瘀血,我的性命得保住了!

一步一步走出來

  雖然我只住了一個星期醫院,但感覺卻是度日如年。由於要等候頭骨癒合,加上不斷出現頭痛和頭暈的現象,只可以完全臥床,並且只能向一邊側臥,結果弄至全身都麻痹,包括頭、頸、肩、手、身和腳;當我稍作移動,更會痛得要命,所以整個星期都無法安睡。還有後腦的傷口有兩吋長,縫針後口部痛得不能張開,因此無法咀嚼,只能用飲管吸啜流質食物。這個星期實在是我人生中最難捱的一段日子,但當時卻會想,能夠仍然活著,豈不已算幸運,還在埋怨甚麼呢?而且照顧我的護士都很體貼,看著他們在病房裡忙個不停,但有時仍然停下腳步,向我們說幾句關心和安慰的說話,我實在很欣賞和感謝他們。

  記得當我能夠再次把雙腳放在地上並站起來的時候,心裡不禁說:我終於自由了!我嘗試扶著牆壁,一小步一小步的走到洗手間,實在高興得難以形容,並且深深體會健康不是必然這句話的道理。

  由於出院後我身體的狀況仍然很差,姐姐知道我需要人照顧,便叫我在她家裡休養,而我一住就住了差不多兩個月。這段日子,因為頭暈的情況持續,我每天仍要長時間臥床,因為仍然不能咀嚼,整整兩個月都只能吃粥。我實在很感謝姐姐和家人的照顧,因為他們又再一次陪我經過艱難的日子,讓我再次體會親情的可貴;除了家人,朋友的關心也是讓我走過這段日子很大的支持。

  兩個月之後,我終於可以嘗試吃固體食物,但身體還有很多部分需要跟進治療,也要定期到不同的專科覆診,包括腦外科、耳鼻喉科等。這次受傷更帶給我不少難以復原的後遺症,包括記憶力減退、反應遲緩、聽覺和視力受損等。雖然我大概一年後已經可以慢慢重投工作,但卻要持續服藥,一直到05年底。回想這段康復的日子,實在漫長,但我也慶幸自己能夠一步一步的走出來。經過這一「劫」,我深信只要我們有勇氣和信心,堅持不放棄,即使看似是很漫長的黑夜,也終必能夠經過,並且重見黎明。

  雖然我的小腦曾經受損,但如今一切已大致回復正常,而作為歌唱老師必不可缺的聽力,依然「極好」!這實在是一個神蹟。我為著沒有失去這份上天賜給我的禮物,為著仍然可以教學生唱歌,仍然可以享受我的工作而感恩。

重生之路

  很多人都說我簡直就是「死過番生」,這個形容我也十分認同,而且不單是我的身體,我整個人都好像「重生」一樣。因為在意外之後,我信了耶穌。信仰不但改變了我的價值觀,讓我發現原來有很多事情都可以用另一個角度去看。我在娛樂圈的日子不長不短,但已培養出「時刻警醒」和「防衛被人傷害」的心態;受傷後,信了主,反而學會包容和寬恕,不會自悲、自憐,更不會在是誰傷害了我的問題上糾纏。以前我比較主觀、自我、抽離;但信主後,我感覺自己與世界、與人的關係都親密了,並且懂得去欣賞別人更多,和真正的去享受生命。從前我會常常問:「為甚麼?」信主後才領會到每一件事情的發生,都可以給我們學習、思考和成長的空間,所以能夠懷著欣然豁達的心去面對現實。漸漸就懂得人生原來有學不完的功課,因禍也可以得福。有人以為我是不堪意外帶來的創傷和痛苦,才去找一些信仰的慰藉,但我內心很清楚,若沒這個可怕的經歷,若沒有曾經失去過健康,恐怕我至今仍無法體會生命的真正價值和意義!

  喬宏叔曾經講過一句話,這話常常在我腦海浮現:「明天一定會來,但明天不一定有你。」對於我來說,每一個「有我存在的明天」也是一個恩典。所以我每天都懷著感恩的心走我今天的路。

真心分享:陳智思

一般人看我是一個正常的人,但認識我的都知道我是一個「不正常」的人;雖然有人看我是不正常的,但我卻學會了以正常的眼光看待自己。

  這樣說,是因為我十八歲那年被診斷患有高安氏動脈炎,至今二十多年,多次進出醫院,既通過多次「波仔」,又搭了很多條「橋」,醫生還說,隨時會有生命危險。所以每日都像背著一個「不計時炸彈」在生活,因為炸彈隨時可以爆破,所以我實在沒有把握如何「計時」。每天定時吃藥,就成為生活的習慣。這樣一個「長期病患者」,在人眼中,絕對是不正常。

  但我現在的生活和工作卻和正常人完全一樣。因為我沒有被「炸彈」嚇倒,多年來,我努力活好自己的每一天,以至今日甚至有人對我過譽,稱我為「公職王」。這二十多年來,我學會如常打理自己的生意,盡力做好每一個受委托的公職,既然生命不知何時會完,就更應該珍惜僅餘的時間,盡量像「正常人」一樣生活。

  現在看來,也算是「成功」的與疾病共存了。然而這是經過無數的沮喪、憤怒、傷心與失望,過程和很多在病患中掙扎的人一樣,有血有淚。

惱人的惡夢

  初次知道患上這病的時候,醫生告訴我這是一個罕有的疾病。當時也許是太年青,並不理解「罕有」正是代表難以治療,聽了之後也沒有甚麼反應,更不知後果有多麼嚴重,以為只要做過手術,問題很快就會解決。直至接連做了多次大手術,每次也要躺在醫院數個星期,回家後仍未見康復,才知道這病原來可以是沒完沒了的。如今我仍然記得醫生當年殘酷的宣佈,我餘生都必需要與這個疾病搏鬥,而且可能還需再接受手術;雖然我只有二十歲,但醫生卻要我當自己的身體機能已是五十歲的過活。這對於一個愛好運動的年青人,就像提早宣告了死刑一樣。

  那時我如發惡夢,躺在美國醫院的深切治療病房中,怨天怨地怨身邊的人。有一天,當我大聲呻吟抱怨,一個護士走來我的身邊,將手放在嘴邊「噓」了一聲,示意要我安靜,然後指著病房的病人說:「你看他們,很多都比你差,別抱怨了!」別以為我會戲劇性的忽然省悟。當時的反應仍是對抗,仍然繼續埋怨,繼續憤怒。但這句說話在心底沈澱了許多年,才明白話中的道理——我真的已比很多人好了,實在不應埋怨。

  兩年間,我做了三次手術,每做完一次,休息半年,又要再進行另一次手術,只是做完手術回港休養,卻不是鬆一口氣,而是更讓我受不了。我非常好動,回港後卻被人當作是病人看待(事實上我確是一個病人),每次見到親戚朋友,都要重複又重複地解說自己的病情。因此我的確曾經認真考慮,做一件衣服,上面印著:「I' m Fine. Don' t Ask!(我很好,別再問了!)」別人的好意和關心,反而更煩惱我。

  全部的手術做完了,但我依然是一個「病人」。父母不死心,四出為我求醫,打聽到那裡有「康復見證」,就拉著我去。中醫、氣功、神醫、另類治療,我都試過,舟車勞頓到世界各地,心情卻像過山車,每次抱著希望去,卻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歸來。那時的心情大起大落,相比起身體的疾病,更加令我痛苦,最後唯有向父母「攤牌」,如再逼我胡亂求醫,我會一走了之,這樣那個「巡迴求醫」的荒謬歷程,才告一段落。

親情、友情

  還記得首次手術後,要養病個多月,母親專程來美國陪伴我,當知道這個消息之後,第一個的反應不是擔心自己的身體,而是害怕要與母親共處這麼長的時間。那時我已在美國讀書,又是一個男孩子,很少與母親獨處,要面對這突如其來,又不能抗拒的緊密生活,實在不知如何是好。

  後來回看,幸好當時有母親在旁照顧,否則那段時間心靈與身體都軟弱,真不知如何度過;也慶幸疾病為我們帶來契機,讓母子倆疏離的關係親密起來。現在我已結婚生子,卻仍然享受與父母同住的天倫之樂。

  除了有母親照顧之外,在留醫那段時間,還有一班要好的同學,他們大都是基督徒,每天都會來陪著我,雖然沒有和我說甚麼大道理,也不會告訴我應如何如何,但每天都會為我祈禱。他們的關心令我感到很舒服,毫無壓力,現在回想這些禱告支持,的確給了我很大的安慰。

生命既然可能會很短暫,所以要更加珍惜

  其實,我敢大膽的承認,以家境而言,我大可以繼續以一個「病人」的身份,就此步步為營,深居簡出的生活下去,家中絕對負擔得起多一個人整天窩在家中,只是自己是否願意這樣過生活呢?

  不!絕不!生命既然可能會很短暫,所以更加要珍惜。

  這話說來似乎容易,但我由因為疾病而對生命的埋怨,到最後接受與疾病共存共活,其實是經過了十多年的時間,才一步一步的走過。這一刻,將二十多年的歷程濃縮的道出來,看似輕鬆容易,但其實過程中實在充滿了艱難和痛苦,只是慢慢經過時間的洗禮,我才由抗拒轉變為接受。當中沒有轉捩點,沒有神奇魔法,也不是一蹴即就。但只要過得了埋怨的階段,就能慢慢學懂接受。

  患有高安氏動脈炎這個病,吃東西要很小心。現在大家都覺得我生活健康,每天都會跑步,飲食又有節制,但這些「成功」的健康生活,卻是用了七八年時間,一點一點的努力,才能「轉型」成功。別看我現在身型還可以,其實我曾經是二百十多磅的大胖子,更是超級食肉獸。像戒口這件事,要我一次過戒掉所有的心愛美食,實在太困難亦不切實際,所以我嘗試以Baby Step(一小步)進行我的健康馬拉松。最初只戒掉不算最愛的豬肉,但紅燒肉除外,到後來連紅燒肉也戒了,接著是牛肉,先戒西式牛扒,但最愛的乾炒牛河,卻要差不多一年時間才能戒掉。

  抱著龜兔賽跑的心態,既然醫生說我二十歲時身體的機能像五十歲,那就唯有努力保持這「五十歲」的健康;並且樂觀的假設,當別人又煙又酒又缺乏運動,只要盡量小心保養自己,到了大家都是六十歲的時候,就不會「落後」太多。

  今天很多病人,都希望能將從前的生活習慣和飲食喜好一天改變過來,但這往往只有換來失望與挫敗,最終還是放棄收場。既然健康是馬拉松,又何妨用Baby Step一小步一小步的跑呢?Baby Step雖然跑得不快,但有成功感,有推動力令自己再行多一步。當然,若身邊有人支持,我們會更堅強一些,會跑得更快一些。

沒有大計的短暫人生

  今天在一些人眼中,可能覺得我是工作狂,參與那麼多的公職,事業上又多向發展,一定是有很多的野心和大計。其實我的人生,從來沒有甚麼「大計」可言,自從發病以後,我所做的人生計劃,最長也只是兩三年內的事情,如今病情雖然穩定了一點,計劃也可以「長遠」一點,但最多也只是五年。

  我的每一個機遇,每一件事情,其實都不是自己刻意強求的,像我醉心繪畫,其實也是因病而得的「福」。因為當年病發的時候,正直我讀大學的階段,為了不想延遲畢業,於是嘗試找一些不用上課,但又可取得學分的科目來修讀,最後給我找到了「藝術」一科。如果不是我臥病在床,父母又怎會容許我如此「奢侈」和「不長進」,修讀藝術這些「閒科」,但就是這樣無心插柳之下,竟然讓我展開了繪畫這項終生的興趣。

  早前,我專程的到美國探望當年為我施手術,而且一直照料我病情的主診醫生。因為他患上了癌症,生命已走到盡頭。當我站到他床前那一刻,醫患的角色忽然逆轉了,他非常激動,指著我,向他的親友說:「你看這個人,他活了二十五年﹗」我能夠活著,彷彿是他生命一項偉大的成就。當年他「宣判」這個人只可以有短暫的人生,但我今天竟然結了婚,還有一對兒子呢!

  就是這樣,我一直用二至三年的短期計劃過著自己的人生,甚至一早和太太交待了所有身後事,包括一旦我過世時,孩子的養育照顧及供書教學等一切一切實際問題。其實世上的每一個人,不是隨時隨地也面對死亡嗎?即使是健康的人,也隨時可以有飛來橫禍。雖然我似乎「不幸地」提早遇上了,但卻又能夠「幸運地」將這些不幸轉化為積極的能量,讓我可以實實在在的活好每一天。

「高安氏動脈炎」亦稱為「阻塞性血栓性動脈發炎症」或「無脈搏病」,也是「自體免疫疾病」,會造成主動脈和相關分支發炎,進而堵塞、發生血栓、或是形成動脈瘤。如果血管發炎繼續發展下去,就會造成大血管堵塞,因為主動脈弓的各分支堵塞狀況不同,所以症狀不一。

真心分享:鄧萃雯

香港人有一句口頭禪﹕「得閒死唔得閒病」無論你只求三餐一宿,抑或嚮往名成利就,生活都總是「忙」。身為資深藝人,我早已習慣了娛樂圈內密密麻麻的工作時間表,但即使我熱愛演戲,亦有因為太辛苦而想過放棄,心中也曾疑惑﹕「咁辛苦究竟為乜﹖」

  小時候與許多叔伯長輩住在一起,起居習慣自然模彷成年人,而屬於我的玩具亦屈指可數。印象中很少機會收看卡通片集,卻常常要跟著爺爺到戲院看《紅色娘子軍》之類的樣版戲。大概小學四年級開始,更要負責做各種家務和煮飯。今天回想,偶爾也會感到婉惜,年紀小小已經過著成年人的生活,缺乏了童真的歡樂。

  不能夠與父母同住,讓我自小便懷著一點的不忿,雖然與父母一直保持接觸,但總認定自己被他們拋棄了,加上爺爺思想傳統,管教非常嚴厲,心裡常常覺得委屈,盼望著可以早日獨立成長,遠走高飛。中學畢業後,我急不及待的找工作,更希望可以飛得最遠。我想投考空中小姐,不過由於當時年紀不足,才放棄了。碰巧無線藝員訓練班招生,當時我的如意算盤很幼稚,以為入娛樂圈當個明星很是容易,既名利雙收,更重要的是可以因為工作而無須回家。於是我鼓起勇氣,大膽地瞞著家中兩老報名。結果真的被取錄了。

  由於我估計爺爺不會贊成,打算完成訓練班才再作交代,誰知無線寄來我家一封通知信。嫲嫲收信後大為緊張,質問我究竟在攪甚麼鬼!結果只有和盤托出,還找來知情的父親幫口,期望坦白從寬。當時由於爺爺已經年邁,身體受病痛折騰,常常要出入醫院,這令他的脾氣變得更壞,更難相處,所以當時也作了最壞打算——就是放棄。但不知嫲嫲最終用甚麼方法向爺爺「稟報」,他竟然沒有大發雷霆,我在娛樂圈的第一步便這樣踏出了。

明白、遺憾、學懂

  從幼稚園至中學我都在女子學校念書,生活淺薄,思想單純,初入娛樂圈,聽見一兩句粗言穢語已怕得想躲起來,這才認識自己是如何膽小無知,亦慢慢明白爺爺之所以管教嚴厲,都是為了保護我。藝訓班畢業後,我立即當上女主角,而男主角正是爺爺最喜愛的萬梓良,我急不及待的把這個好消息告訴爺爺,並期待劇集播映時,他會又高興又安慰的欣賞。很可惜,劇集還在拍攝期間,爺爺已因病過身,剩下我和嫲嫲相依為命。更可惜的是,這段日子亦沒有維持多久。

  爺爺離開後,有一天嫲嫲對我說希望修整自己的牙齒,又提議大舉更換傢俬與電器,好讓我有一個整潔的環境招呼朋友。聽到後覺得既高興又奇怪,因為這麼多年來,家中長輩少有遷就我這個「小朋友」,一向很節儉的嫲嫲竟然為了我而願意大灑金錢,真的使我受寵若驚。

  又有一天,嫲嫲感到有點不適,大伯便陪伴她到醫院見醫生,醫生認為沒有大礙,便放心回家休息。當天我如常地工作至凌晨四時才下班,九十分鐘的休息時間,勉強夠我回家匆匆梳洗一番,出門前仍不忘向嫲嫲問句安,當時嫲嫲表示想我留下來多聊一會,只因為要趕及五時半回錄影廠,沒法應她的要求,便上班去了。想不到當日嫲嫲突然中風送院,之後一直不醒人事,多次到醫院探望她,但每次都失望而回。大約一個月後,有一天她終於略為清醒並認得我,我以為這是她康復的跡象,便放心地上班去,當我離開醫院不久,她竟永遠的離開了我。

  以往我視爺爺嫲嫲為管牢獄的,常常期待著離開他們過自由的日子,沒料到才開始學習自立,他倆便先後半年內離開了。爺爺離開之後,我才醒覺應當好好報答他們養育之恩。自己的演藝事業有不俗的起步,又以為將有許多機會與一向身體健康的嫲嫲分享成就,可是她卻又如此突然地離開了,離開前只僅僅看過一齣我主演的電視劇。究竟那天是她自知時候快到,所以很想和我多聊一會;是她知道要離開了,所以才盡力甦醒過來與我告別嗎?然而我卻忽視和錯過了!相信這些問題永遠不會有答案,要追悔亦無意義,但這些經歷讓我知道,以後別再錯過向親人表示關心,要珍惜每一次的機會,才不致有遺憾。

重建融洽關係

  爺爺嫲嫲離開數年後,我的經濟也比較穩妥,便決定與從未同住過的母親一起生活。雖然這是自己的選擇,但內心卻仍是感到不自然。不過理性上既認定這是自己當盡的責任,就勇敢踏出一步,好回應當年婆婆的託付。

  那是在中學三年級的某天,媽媽帶我探望婆婆,印象中婆婆非常熱心助人,也是一位虔誠基督徒。我跟婆婆並不稔熟,但一向也尊敬她。當天婆婆語重心長地向我說,她明白父母離異為我帶來苦痛,但其實媽媽也同樣受傷,希望我懂得從媽媽的角度來了解她的無奈。彼此畢竟是親人,希望我長大以後,可以放下包袱,愛惜和照顧媽媽。當時我還年輕,怎懂得易地而處,體諒父母的內心感受呢?但十分奇妙,聽罷婆婆的話,我雖然不懂得怎樣回應,卻不知不覺地牢記在心。今天我相信是上帝透過婆婆來教導我,這就是包含著恩慈的愛。

  我時常反覆記起這番說話,日子久了,雖然仍未完全放下過去不愉快的回憶,但卻能鼓起勇氣履行婆婆對我的託付,與媽媽一同生活。然而,要解開多年的心結,卻非一朝一夕的事,但隨著時間過去,彼此也在成長,加上上帝對我們的教導幫扶,今天我與媽媽相處得極之融洽,全無隔膜,實在是以往無法想像。

爸爸,我捨不得你走啊!

  雖然我與媽媽同住,卻也常常與爸爸聯絡,由於他一向從事酒店餐飲行業,當我出埠工作時,偶爾也會邀他同行,他亦樂於和我到處體驗世界各地的酒店服務。曾經有一段時間我要長期留在國內拍劇,被內地冬天的氣候折磨得要命,心裡喊著:「為乜要咁辛苦?!」只好急急的請熟悉國內環境的爸爸到來「救駕」。他竟義不容辭地趕來,並立刻幫我解決了好些生活困難。由於當地的天氣實在太惡劣,而膳食又不合我的胃口,惟有請求爸爸繼續留下來當我的「御廚」。

  以往我從未試過和父親如此長時間一起生活,這次有他相伴,還為自己準備飯菜湯水,讓我感受到從未嘗過的家庭溫暖。我向來缺乏家庭觀念,但這次讓我體會到原來家人對自己可以帶來無窮的支持力量。雖然爸爸不會在我拍劇的現場出現,但每當我感到乏力難耐時,一想起他正在酒店房間為我做飯,便有力提起幹勁,應付眼前的難關與挑戰。那次的拍攝日子真的很長,爸爸表示要回去照顧生意,但我實在不能沒有他在旁支持,忍不住將心底的話直接對他說:「爸爸,我捨不得你走啊!」他原本還在叨嘮著一大堆要回去的理由,聽到後臉上立即綻放出窩心的笑容,馬上便把機票延期了。

  其實我和傳統的中國人一樣,從來也不會這樣向親人表達。然而與爸爸相處的一段日子使我深深明白到,不管是面對面的一句說話,抑或是一個手機短訊,坦率地對親人表達愛意是多麼重要和有果效。過去我曾經因為錯過了跟嫲嫲聊天的最後機會而留下遺憾,但慶幸我今日已經學會把握時間與親人交心,亦不會怕「肉麻」。希望你也勇於表達對親人的愛,即使你像我一樣已經「大人大姐」,亦無需害羞。只管及時,永不怕遲!

真心分享:黃愛恩

自從07年在「星期日檔案」被介紹後,加上去年在殘奧開幕禮上擔任表演嘉賓,有更多的人對我漸感興趣—怎麼只有三隻手指的人,竟然可以彈奏鋼琴,而且還可以在大學教授音樂?

手術是我的暑期作業

  由於雙手天生不健全,從半歲開始就要不斷的接受外科手術。雖然當時年幼,許多經歷和感覺都已經印象模糊,但手術室那懾人的格局,每次手術後拆線的痛楚,麻醉藥帶來的副作用等等,如今仍然記憶猶新。最難忘的是,當年在醫院拆線時,每次護士從剛癒合的傷口中拔出縫線,那種皮肉之苦,今天憶起仍然讓我寒毛直豎。總之,每年暑假一到,我便要入醫院,為雙手的缺陷作出補救,然後帶著紗布包裹著的雙手過暑期的日子。每年如是,直到我進入初中才停止。

  我曾經埋怨上天,為何要選中我,為何妹妹有纖巧的雙手,而我卻十指不全?打從幼稚園開始,我最不喜歡收到的禮物就是——手襪。但我亦曾經悄悄的將一雙手襪的指頭塞滿紙屑,然後穿上它,幻想自己擁有十隻手指的感覺。

  手上那數不清的疤痕,記錄了那數不出次數的手術。年紀漸長之後,聽人說手掌上有甚麼「生命線」、「愛情線」、「事業線」等掌紋,但我手中甚麼線都被割得支離破碎。從斷了的生命線,我更無知地擔心自己只有二十歲壽命,但卻已經花了十多年來做手術。餘下只有幾年的生命,夠我完成多少個心願呢?

學琴是為了「叮噹」

  但不斷的折磨反而令我生出更大的勇氣來。由於不甘心自己的時間與自由多年來被剝奪,有一年留醫的時候,我立志將來要實現三個願望:第一是環遊世界,第二是去迪士尼樂園,第三是要學鋼琴。當年呆在醫院裡,雙手包著紗布,甚麼也做不來,每天陪伴著我的就只有卡通片,學琴的志願就是為了彈奏我最愛的卡通片主題曲。

  環遊世界和去迪士尼樂園對一個小孩子也許太遙遠了,但我要學琴卻是可能的。只是按我的情況,難免要面對許多客觀上的困難和限制,單是找老師就已經不容易。但由於我有興趣,家人也極力支持,加上老師悉心教導,我彈琴的進步仍算理想。沒有多久,彈奏「叮噹」和「小忌廉」主題曲的願望已經達成了。

  雖然雙手有缺陷,但由於自幼已經習慣,所以除了動手術的日子,日常生活其實並不如想像的不便。例如執筆、用碗筷之類的日常動作我也能應付自如,所以向來沒有因此在人前表現得畏縮,相反更因著家人和朋友對我的體諒和照顧,不知不覺的恃寵生驕。以前我跟妹妹的關係非常惡劣,一方面我妒忌她有一雙美麗的手,卻又瞧不起她學琴的表現不及我好;另一方面她亦不滿父母偏愛我,但基於我有缺陷,又不得不對我的「欺凌」忍氣吞聲。童年的我,就像大雄和技安的混合體,又整天想做叮噹。

  大學畢業之後,我向餘下兩個心願進發,決定要到美國繼續進修音樂,並要暢遊迪士尼。為了有機會踏足世界其他地方,我更特意選擇研究世界民族音樂。但要隻身到美國生活,父母當然非常擔心,然而若非孤身上路,我也不會發現自己原來一直十分倚賴別人,尤其是家人。初抵美國,適應文化差異之餘,更要學習獨立,突然出現的一身家務,讓我知道過去對父母多麼倚賴;加上又有一位非常嚴謹的老師,令我發現自己做事原來並不是盡心盡力。以往我自以為是,即使有長輩善意的指出我內心的自我形象其實很低,但我堅拒認同;直至離開了生活的倚賴,才發現自己原來真的並沒有完全接受自己。種種有待琢磨的性情和品格,在美國的七年間漸漸得到改造。

原來自己可以如此被接納

  在美國進修的日子裡,我經歷了許多轉變,其中最重要之一,是和妹妹關係的復和。隨著年紀漸長,加上信仰的啟蒙,我和妹妹之間的磨擦其實已成過去,但我始終沒有為著過往對她的惡劣態度向她道歉。分隔兩地,與妹妹多數透過電話聯絡,由於沒有面對面的尷尬,有一次我終於鼓起勇氣,認真地對她說:對不起!怎料她回應說:「不要緊,其實我多年前已經沒有再生你的氣。我曾經向天父祈禱,向祂申冤,投訴姐姐你怎樣欺負我,但天父卻教導我要原諒你,因為祂愛我也愛你,包括你在別人眼中一切的缺陷和缺點,所以我也要一樣地愛你。」

  聽罷,我立時感動得眼淚直流,哭了整整一個小時。原來自己是可以如此被接納、被愛。那麼我又該如何對待自己?我接納自己嗎?我愛自己嗎?從那天開始,我再沒有嫌棄自己,我更清楚告訴父母親,不用再為著我的先天缺陷而覺得對我有所虧欠,我既已接納了自己,就不再埋怨誰。由那時開始,我就能真誠地面對自己,因為這就是我。

  今天,有人因為我能用三根指頭彈奏鋼琴而覺得我了不起,其實這根本算不得甚麼。在美國時,我曾經見過一位來自瑞典的女士,她的名字叫蓮娜瑪莉亞(Lena Maria),她天生四肢有不同程度的殘障,卻可以用一長一短的雙腳駕車、編毛衣、彈鋼琴、用電腦……還在殘奧運動會游泳項目奪得獎牌;曾經來香港演講的力克(Nick)可說是完全沒有四肢,但仍可以享受游泳、航海和騎馬的樂趣。相比之下,我面對的問題其實算不得甚麼;即使今天能彈奏鋼琴,也算不得甚麼成就。反而從他們身上可以看到人的潛能其實遠超我們所了解,只要不再著眼自己的困難,願意努力的把握機會,人生仍是充滿了可能。

醫生與病人之間,原來是這麼互動

  離開了醫院的手術室十多年,終於達成了當年的三個願望。當年看著我長大的醫護人員的臉孔和名字,卻早已忘記得一乾二淨了。有一天媽媽無意中在電視節目裡看見我當年的主診醫生──梁秉中醫生,媽媽告訴我,他就是當年為我雙手做了無數次手術的醫生。為了感謝梁醫生多年的醫治,我透過電郵嘗試聯絡他,還把我彈琴的照片傳給他。雖然女大十八變,但為我開刀十三年的梁醫生卻憑著我的雙手,一眼便把我認出來,還立刻致電給我,談了大半個小時。這叫我非常意外,因為那時自己年幼,不會關心每次手術的作用與風險,只覺肉隨砧板上,醫生正是操刀人。如今才發現原來醫生對我這個病人是那麼在意,以致對我十多年後的情況仍是如此關心。

  我們馬上相約見面,重逢時梁醫生第一時間捉著我的手,仔細檢查一番,「這個關節你竟能活動麼?」「手術的疤痕不算難看啊!」他滔滔不絕的跟我重溫當年手術的經過,更對我今天能彈奏鋼琴感到非常興奮。原來當年梁醫生所開的每一刀,都經過仔細的分析,他們花了十三年的心機,我到今天才明白過來。沒料到梁醫生忽然對我說:「其實醫生所做的都很微小,最重要的還是病人自己的努力,和家人的支持。你多年來努力彈琴,就是最佳的物理治療。其實你今天的表現,給我們醫生莫大的鼓舞,你明白嗎?」我想梁醫生是太謙虛了,我是衷心來感謝他的。但他說我多年來的努力是對他最好的回報,卻又使我明白,醫生與病人之間,原來是這麼互動。

瑕疵其實也是樂章的一部分

  梁醫生表示很希望欣賞我現場的演奏,所以我在殘奧開幕禮上表演時,特別的邀請了梁醫生,也作為報答。為了這次只有十分鐘的獨奏,我花了半年時間預備,在開幕禮前三個月,每天最少要練習八個小時。音樂上我追求完美,每個拍子,每個音符我都不容有失,加上這次是代表香港在全世界觀眾面前演出,所以我承受著前所未有的巨大壓力,甚至身體也出現了不適的反應。但在一次禱告中,我領悟到無論我多著緊地苦練,當晚在台上的演出最終仍可能會有瑕疵。只要已經盡力,更重要的是已經盡心,瑕癖並不是一個缺陷,瑕疵其實也是樂章的一部分。從那一刻開始,我就把演出交托上帝,直到演奏完成。

*黃愛恩將於09年10月3日在一個慈善音樂會獻奏,有關詳情可瀏覽www.obhk.org

真心分享:北川中學學生

5.12大地震一周年,院牧聯會協辦由香港基督教協進會主辦的【堅強的理由 — 5.12大地震紀念音樂會】,並為北川中學學生的需要籌款。本文是六位赴港同學的分享。如欲更多了解及支持他們,可登上www.hkcc.org.hk。本文照片由協進會提供。

人生道路各有不同,好比指紋般獨特。數以十萬的四川地震災民中,幾位北川中學學生四月時來港分享,他們受過同一個災難,然而一路走來的,是不一樣的心路歷程。或許唯一相同的是─他們都走過了。

真的如此發生時……

  「曾在書本和電視節目裡聽過一句說話:「失去了才覺是最珍貴」,那時覺得這只是一句比較好聽的說話,沒有特別的意義,不怎麼真實,直到不幸的事發生在自己身上,我才明白。」

  「古語云:樹欲靜而風不息,子欲養而親不在。我從來沒想過這些事情會發生在自己身上,當親人離開自己的時候,我難以接受,還想法子欺騙自己。親人是關係最親密的,擁有的時候我們不懂珍惜,當失去時我們才知甚麼是不捨得。但無論我們再傷心、再悲痛,生活都是要繼續;所謂「讓死者安息、生者堅強」,我唯一能做的,是自己好好活下去,不辜負親人和其他朋友對我的關心。我們都要堅強起來,我們一定會度過難關。」

總得熬過去……

  「今天我還算樂觀,看起來也挺開朗,但畢竟我父母都不在了,學業上也好,生活上也好,所有事情都需要自我打算,我感到很大的壓力,也因此感到難過。」

  「失去了肢體帶來甚麼問題?問題可多了!至少我不可能像正常人一樣了,正常人做得到而我做不到的,全都是問題。」

  「有甚麼不高興的,我寧願晚上躲在被窩裡面哭,免得白天在人前讓人家看見和擔心。我決心將來要做個有用的人,自己好好過活,不用倚賴別人,不用給人家添麻煩。」

  「我將來會努力賺錢,我總不能期望倚靠別人的支持來過一生,每個人都得靠自己。」

  「夢想?現在沒有甚麼夢想了,我所「想」的東西如今已經太遙遠,太難追求了。」

  「經歷過大災難的人,心靈都很脆弱和敏感,雖然有時候會表現得頗堅強,但其實仍十分在意身邊人的一言一行,人家隨便的一句說話,可能帶給他們溫暖,亦可能帶給他們傷害。所以大家除了在金錢上支持災民,亦請關懷和體諒我們的情緒。」

不會容許自己再白過日子……

  「地震發生後,我覺得自己最大的分別是學懂了珍惜。以往雖然也有做人的目標,但卻總是不能堅定地為著目標來付出。地震後經歷過失去,才真正懂得珍惜,我不會容許自己再白過日子,以免將來後悔。」

  「我覺得自己以前是個不懂事的小孩子,很任性,很貪玩,做事不努力,不懂珍惜,目光短淺。地震之後我改變了許多,失去過對事物也有新的看法,知道自己以後的目標,知道自己要努力。雖然過去一年我沒有長高也沒有長大,但是我真的成熟了很多。」

  「以前覺得人只要有夢想,未來便會一片光明;現在發現,原來實現夢想的過程中會被許多因素阻撓。我們要學會承擔,才能走上成功。」

  「地震後有許多人來幫助我們,包括醫療上、心靈上、書本送贈和生活補助,那時覺得全世界都在圍著自己轉,我們要甚麼便有甚麼,感覺近乎理所當然。後來我們才明白,受到別人的幫助時應懂得感恩和如何感恩。最初我們只把「感恩」掛在咀邊,慢慢我們懂得不是靠講,而是靠行動。現在我們都努力讀書,盼望將來學成,能在社會幫助更多人。」

  「我以往慣用右手寫字,但地震時候右手受傷了,我便訓練左手寫字,後來經過一番治療,右手漸漸康復了,現在我左右手也能寫字呢!」

看現在、看未來吧……

  「我當然要繼續讀書!每個人都要繼續完成自己該完成的事,而且不能整天沈甸在痛苦裡面,因為即使你呆在家裡,也不會對災區有甚麼幫助。繼續努力讀書吧。」

  「我常常因自己身體殘缺,不能活動如常而覺得很痛苦,也懷疑自己在人家眼中還可有價值;但隨著時間流逝,加上身邊的同學、師長、叔叔和姨姨的關愛,我現在已重新肯定自己是很有價值的了。」

  「每個人都有自己要面對的困難,其實有些困難是我們自己加給自己的,只要我們心裡不懼怕它,相信自己能戰勝它,我們便能把它克服。」

  「人生路總是崎嶇不平,充滿波折,但我們都要在這些困難和波折中學習堅強和努力,因為有很多人關心我們,我們並非孤軍作戰。我想並非每件事都那麼糟糕的,我相信世間上還有許多美好的事,所以我們要用笑臉來面對人生,感恩生活。」

  「災難裡我遇上許多從未遇過的事,那都是無法想像的痛苦;但經歷過之後,我和同學們都成熟了。所以我慶幸我能在這麼年輕的時候便遇上這大困難,它好比天賜的財富,我會好好利用它,讓我今後的人生活得更輝煌燦爛。」

  「其實我覺得親人不是失去了,而是往我的心裡去,我們現在更親密。人生有許多困難要面對,當中有些困難是我們控制不來的,例如我們不能抱著房子叫它不要塌。災難臨到,只要我們展開笑容來面對它,便能戰勝它。相片中都看到我們的燦爛笑容,這說明我們已戰勝了困難。曾有學長跟我說,人生是一個面對困難、挑戰困難和戰勝困難的過程,這可能就是人生的意義。人生沒有困難便沒有意義,要戰勝困難,最重要是戰勝心中對它的懼怕,過程中可能會失去很多東西,亦不知道往後會發生甚麼事,但在眾多不確定之中我們仍有可以掌握的,那就是心中的夢想和追求,以及人與人之間的關係與交流。這就是我們堅強的理由。」

  「那是痛苦的過去,我們都不想它影響我們的現在。事情已經過去一年了,還在談過去我覺得不好,應該把握現在,何況那都是暫時的困難,一定可以度過的。老活在過去的痛苦中有甚麼好?看現在,看未來吧!」

  患難中的支持與鼓勵固然可貴,然而最不可缺的,始終是自己一份不肯放棄的決心。對於這六位青年人,要回應眼前各自的困難,「咬緊牙關」原來並非無辦法之中的辦法,而是基本得無需多問的生活態度,使他們能在無奈與被動的環境中反客為主。我們有否因為過份著急於尋求苦難的因由和意義,倒頭來使自己裹足不前?或許它是我們在困境中再起步的助跑器,然而即使沒有它,人一樣可以起步。參加賽跑的運動員,有的在乎成績;有的在乎完成;有的在乎過程;也有的只在乎曾經參與。但無論你在乎甚麼,基本的要求都是──向前。六位同學已為我們清楚示範。

  • 楊鳳,高二學生。單腿截肢。
  • 王德駿,高三學生。右手嚴重傷殘,父親在地震中遇難
  • 王洋,初二學生,孤兒,成績優異。
  • 牟彬文,初二學生,孤兒,成績優異,學生會秘書部部長。
  • 段志秀,高二學生,單腿高位截肢。
  • 鄧陽秋,高二學生。單腿截肢,孤兒。學生會學習部幹事。

真心分享:蔡元雲

我體會到人生路原來寬闊得很,只要願意付出,就沒有用不著的才能。

  我本來是一位醫生,當年跑過界,憑著一顆熱心轉行,嘗試從事關心青年人的工作,結果一做便數十個年頭。有人認為此乃學非所用,甚至惋惜我不能將多年所學貢獻社會。但總結自己一路走來的經驗,卻得出剛剛相反的結論。

只有學不足所用,沒有學非所用

  其實少年時候的我,並沒有甚麼人生方向和抱負,讀書亦不算用功,當年入讀醫科亦不過是誤打誤撞。直至越洋往加拿大升學,才被一眾出色的教授和師兄所激勵,他們猶如雲彩環繞著我,使我的生命出現一百八十度的轉變。

  當年一眾華裔師兄,他們用功讀書之餘亦十分關心社會,是非常熱心的基督徒,他們積極和有承擔的人生態度,實在叫我眼前一亮。在他們的導引下,我接受了耶穌基督,還找到了自己人生的路向,決定畢業後要當位好醫生,努力服侍病人。那時候我發奮讀書,同時亦積極參與教會活動,生活非常有紀律,最終以前所未有的優異成績畢業。今天回想起來,當年受著前輩影響,以致近乎脫胎換骨的那份感覺,至今仍歷久常新。

  回港行醫的日子,我覺得非常開心和滿足,但或許是自己過去被改變的經歷,所以特別關心青年人,而且開始有一份莫明的使命感。我一邊行醫,一邊參與青少年有關的義務工作,最終更接受了當年「突破」機構創辦人蘇恩佩的邀請,全職投身青年工作。還記得當初曾經猶豫不決,擔心自己只接受醫學訓練,如何承擔好像社工一樣的工作?心理學、輔導學我一竅不通,出版寫作亦非我所長,自己對青年人問題的了解能力其實非常不足。我知道無論從事甚麼工作,不能單憑一顆赤誠的熱心,還要擁有相關的學問,所以往後我努力從多方面進修來充實自己。

  那麼我原來的強項──醫學知識,仍能派上用場嗎?當然可以!一副受過醫學訓練的腦筋固然有助於問題分析,但能直接的發揮機會亦不少。例如參與義診和福音戒毒服務等等,及至今天與醫療機構合作,以至對一些與醫療和健康有關的社會政策進行研究,皆讓我體會到人生路原來寬闊得很,只要願意付出,就沒有用不著的才能。

  其實人的身體、心理、社交、靈性乃合而為一,並缺一不可。要解決人的問題,我們不可能單單關心他的身體機能而輕忽他心靈上的感受與需要;同樣地我們亦不能單靠安慰與精神上的支持就能使軟弱的身體得以康復。正如若我們面對患有抑鬱症的朋友,不了解抑鬱症是由於內分泌出現問題,不從生理角度入手,而單靠心理輔導是幫不來的。所以今天我仍樂意接觸各種學問,也勤力地翻閱最新的醫療資訊。

發現困難背後的另一個現實

  從事青年工作多年,我明白要助人調整他的價值觀困難重重,還得花上大量資源,若對象年紀越大則更越加吃力。我曾接待過許多青年人來到我家居住,希望從旁幫助他們成長,但是單單培養他們說:早晨!可能已經要花上數個月時間,但我依然認為值得。突破機構的同事也十分有心,他們每年幫助一群會考零分的青年人,關心他們,與他們同行,鼓勵他們振作,多年來也有點成績。但個別引導的效率非常有限,青年人天天受著社會上各種歪曲的價值觀衝擊。若然一些社會結構性的問題不先解決,例如過份重視考試分數、社會發展側重於少數行業等等……,大部分社會問題,包括青年問題也難根治。這反映了人與人之間是互相影響和依賴,因為世上少有單靠個人就能解決問題或成就的事。

  我們雖然被社會結構所限,但活在這個限制之下亦非完全暗淡無光。疾病雖然使我們感到無能為力,但亦讓我們重新認識自己是需要倚靠別人的幫助——特別是醫護人員的幫助。我們都應該記得03年「沙士」襲港的一百天,無助的不單是躺於隔離病房的病人,而是整個醫療體系也感到無助,大家連敵人是怎個樣子也曉不得,每天如霧裡行軍,步步驚心。雖然當時整個社會都手足無措,香港更是受災最嚴重,死亡率最高的地方,但醫療人員的勇敢與專業,卻使香港成為全世界贏得最漂亮的地方。

  在沙士期間,有一件事最令我深受感動,當病人可透過視像科技與親人接觸,我看見他們立即得著支持和勇氣,而市民對醫護人員的讚賞與支持,讓我又一次真切的體會到,親人所能發揮的力量,是不可取代的。特別對病人而言,親人的關懷和醫療人員的照顧,可謂缺一不可。

  「沙士」帶給我們許多啟示,它讓我們發現香港的社會資源,包括軟件和硬件,其實非常豐富,有心人亦非常之多,只不過缺乏了有效的宏觀調配。它還叫我們看見隱藏在困難和絕境背後的另一個事實—就是信、望、愛永遠長存。只要我們每人都謹守自己的崗位,同時又互相配合,總能為身邊的人和社會帶來光明和溫暖。我常常鼓勵在醫院工作的朋友,千萬不要孤軍作戰,試想想,若醫療人員、社工、院牧與病人家屬能夠配合得宜,一同關心和醫治病人,必定事半功倍,既能彼此支持和鼓勵,對病人更是莫大的福氣。這方面我曾有切身的感受。

最重要的社會資源是愛

  我父親年邁的時候身體毛病頗多,多次接受手術,後來還患上老人癡呆症,記憶力日漸衰退,身為兒子的我陪伴他走過人生這最後一段時,可謂百感交雜。我曾經嘗試接他回家生活,但他甚「百厭」,常常要獨自外出,即使聘請了專人照顧他,他仍屢次「逃走」並迷路失踪,我亦因此多次進出警署,感恩的是每次也安全尋著他。無能為力之下,只有送他住進安老院。為著尋找合適的地方,我幾乎跑遍全港九新界所有公私營安老院舍。那時候我才發現香港的安老院服務水準實在很高。環境、設備、膳食也不錯,唯獨明顯是欠缺人手,幸而香港亦有很多有心人,他們常常義務來探訪老人家,讓他們都感受到關懷。父親住進安老院後健康每況愈下,後來連進食也自理不來,每餐要倚賴專人和義工餵食。我十分感激那些充滿愛心的義工,他們的服侍讓我發現人間最偉大和寶貴的資源,其實是不收分文的愛。我為著香港有這麼多有心的義工感到光榮。

  在父親人生將近最後的一程,我深深體會到幫助一個人需要調動何等龐大的資源。當父親身體多部分機能開始下降,腸道出問題,腎臟也出問題……,醫院要派來各專科醫生分頭治理,護士廿四小時看護,院牧亦常來探望。我身為醫生,十分了解一個醫療系統能夠如此靈活調動資源是何等難得,跟世界上任何一個先進國家相比,我肯定香港也是一流的。所以我也肯定,我們都身在福中。及至父親在善終病房度過的最後四個月,護士的照顧、護理員的扶助、醫生的問候、院牧的祝福,一切都叫我難以忘懷。我和家人也把握時間,每天到醫院陪伴他,盡管可能只是上班前跟父親招呼一聲、握握手,他面上的笑容都告訴你,他是何等滿足。

  我們每個人都需要別人的幫助,孩提時期固然要被照顧,病倒或受傷的時候亦是一樣;年老體弱了,就算不願意,亦不能抗拒,拒抗只會叫自己受苦,親人難過。身體健康時或許會以為自己足以力拔山河,但事實是我們都有根本的限制,所以無論何時何地我們都應該謙卑。然而在人的有限裡我們卻可以體會到愛的無限。愛的能力遠超我們想像。我相信聖經所說:「愛是永不止息」。香港一向只注重經濟發展,因而忽視了社會真正不可或缺的價值觀,若我們都對愛有真正的認識,懂得尊重和欣賞人本身的價值,香港才能成為一個有靈魂的都市。

真心分享:楊羚

或許因著一副天生的娃娃臉,在別人眼中,我似是一個長不大兼笑口常開的女孩子。我確實屬於樂天派,對比今日社會的緊張氣氛,可能還顯得格外傻氣。但到底我的快樂性格何來,相信大家也難估計,因為就連我自己,也是最近才發現這個快樂的秘訣。

源於上一代的樂天性格

  我在基層社會長大,父親在我六歲時候因病過身,雖然由於當時年紀尚幼,不太懂得喪親之痛,但畢竟孩子都需要父母的愛,眼見其他小朋友都有雙親愛錫,可以左手牽著爸爸,右手牽著媽媽,內心羨慕得很。所以小時候我十分喜歡與一些在整全家庭,有爸爸、媽媽、和兄弟姊妹的同學做朋友,總之越溫馨的家庭我就越歡喜,我不但常常到他們的家中作客,還會在他們家裡度宿,幻想他們的家就是我的家,他們的父母就是我的父母。

  父親離開了之後,媽媽遇上另一段愛情,由於當時自己還小,不懂得體諒媽媽,與她的關係就不知不覺間起了變化,我們之間好像隔了一道牆,很少交談,而「親情」就彷彿離我越來越遠,越發促使我到處沾別人的家庭溫暖,四處去追求別人對我的愛。

  盡管小時候的家庭生活並不滿足,但今天回看,卻十分佩服當年母兼父職的媽媽。我是家中幼女,上有三位哥哥,父親過身時他們都正值反叛年齡,可想而知媽媽教養我們是何等的辛勞。但多年來她也沒有埋怨或放棄,及至今天她還是落力地湊孫,兼且在教會當義工,協助照顧街坊的小朋友,可算忙碌,卻滿懷歡樂。媽媽這種樂天知命的人生態度,雖然我未曾請教,但多年來卻不知不覺間受感染了。

孩子誘發了我的愛心

  今天的我已為人母,有一對分別七歲和三歲的子女──樂天和樂童。近年不時有機構邀請我分享有關家庭與育兒的快樂心得,但其實我原本並不嚮往生孩子。婚前醫生曾診斷過我和丈夫有孩子的機會很微,而我倆亦沒有強求,一切交托天父,隨遇而安。當時我們還有一個想法,若然有一天真的想為家庭添一名小成員,領養也是一個好主意呢!婚後不久,有一天我參加了一個義工活動,探訪患上唐氏綜合症的兒童,並帶他們出外遊玩一天,這次的經歷為我帶來莫大的改變。

  我雖然生得一臉孩子氣,卻不喜歡逗小孩子玩耍,只有那些又漂亮、又整潔、又乖、又安靜的小朋友才會對我有所吸引。如果在公共場所遇上一些正在發脾氣的小孩子,我必定第一時間走避。那天當我步入那所唐氏綜合症兒童的院舍,院童們就像「甩繩馬騮」一湧而上,還攀樹般爬到我身上來,我原本對他們也有所抗拒,但還未來得及反應,他們已經把我一向冰冷的心溶化於瞬間,他們熱情和興奮的表現,讓我明白到他們是多麼需要被愛。從那天開始,我對小孩子的態度完全改變,母性亦因而被釋放。就在這次義工探訪之後,我發現自己原來已經懷孕三個月了,這真是多麼奇妙的經歷。

一同面對經濟的低潮

  首度懷孕,全家上下都十分驚喜,小兒樂天出世為一家平添不少歡樂。然而卻因為香港經濟的大跌,對我一家的生活有頗大的衝擊。兒子出世後不出數年,就有「沙士」襲港,香港經濟急速下滑,丈夫的旅遊生意亦大受影響,最後還加入失業大軍。因此我也要努力幫忙家計,那時我和一間纖體公司簽約當代言人,但剛開始履行合約,卻赫然發現自己再度懷孕。首度懷孕帶來的是驚喜,二度懷孕帶來的卻是震驚,丈夫正處失業時期,一家三口面對經濟困難,現在跑出個新生命來豈非叫擔子更沈重!加上自己在擔任纖體公司代言人期間懷孕,帶來了法律問題,真是屋漏兼逢連夜雨。

  不過,既然上帝多賜我們一個小生命,我和丈夫亦欣然接受。感恩的是纖體公司的代言人合約問題最終處理妥當,讓我可以安心待產。只是當年由於家庭經濟環境許可,樂天可以在私家醫院出生,到樂童出生時則「慳得就慳」,還幸公立醫院的婦產科服務亦非常周到,由產前檢查到正式分娩我都能夠順利經過。雖然身為藝人在公眾場所進出少不免會有所不便,但只要放下執著,其實要習慣亦不算艱難。反而另一樣要學習適應的是乘坐公共交通工具,由於我家住新界西北,每周乘巴士三次到港島區纖體,最怕的是碰上那些沒公德心的乘客,全程肆意高聲粗言穢語,又有時為了讓座予長者,自己唯有在車廂站著出香港。這些其實都是大部分香港人每天的經歷,但對於我卻是久違多年的生活習慣。

  面對環境的轉變,使我明白順逆是人生的一部分。我每天學習勇於接受現實,並珍惜和欣賞自己仍擁有的,不與他人作無謂的比較,慢慢我發現原來我有相當強的適應能力,只要放棄內心不切實際的強求,它就有機會發揮出來。

  去年的四川地震對我亦是一個提醒,我亦藉以教導一對子女明白,我們這刻所擁有的,隨時可能失去,所以要懂得珍惜。正如我們一家剛剛才好像度過了「沙士」後的低谷,現在又要面對金融海嘯的經濟難關。不久前我又重回電視台擔任節目主持,但會否很快又有所變動,也不得而知。失去工作當然捨不得,若暫時沒有新的工作機會,我也接受現實。

只希望下一代知足快樂

  七年以來,我花上許多時間和精力照顧兩個小孩子,正確來說是學習照顧他們。我雖然承襲了媽媽的樂天性格,然而並不等如「闊佬懶理」,隨遇而安亦非等同得過且過。我一向「大頭蝦」,對照料小孩子更是一竅不通,每逢遇上新問題,我都要主動請教身邊好友。雖然我到今天仍不是「緊張媽咪」,但小孩子和家庭在我心中已明顯地佔於首位。最開心的是知道丈夫亦十分重視家庭,樂童出世後雖然加重了我們的經濟壓力,但丈夫仍為了爭取一家人相處的時間而放棄賺取額外收入的機會,而我亦盡量不會出席周末的宣傳工作。

  小兒樂天去年已踏入小學階段了,曾經有朋友年前送我一本分析全港小學實力的參考書,但我卻不甚熱衷,亦不想過份籌算。樂天現時就讀的小學並非甚麼名校,當初選擇是因為它是一所基督教團體興辦的學校,我相信正確的價值觀是孩子成長最重要的指引,而且學校地點鄰近我家,功課亦不算多,見他每天上學都開開心心,我就知道沒有選擇錯誤了。為了讓孩子們更多受到我們的感染,我和丈夫會盡量安排時間與他們相處,但節目卻十分簡單,因為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即使只是乘坐度海小輪穿梭維港兩岸,他們已經很滿足。如果要問我對兒女有甚麼期望,就是他們能知足快樂。

真心分享:羅冠蘭

許多訪問我的人都喜歡問及我多年來得獎的感受。可能大家都視獎項為事業甚至人生的目標,既然得到獎項,想必有許多激動的心情與人分享。獎項無疑帶給我鼓勵與榮譽,但由於我一向並不視獎項為人生目標,得獎背後除了每天努力之外,其實也沒有多少可歌可泣的故事。

我的志願

  好些從事藝術的人自小就被發掘和悉心栽培。今天的我醉心演戲,但小時候的我卻並非話劇「發燒友」,更從來沒想過長大後會當上職業演員。我依稀記得,除了唸幼稚園的時候老師愛挑選我做話劇之外,小學至中學我也不曾跟戲劇扯上關係。小學的我更可以用「大蕃薯」來形容,讀書十分懶惰,糊里糊塗就過了六年。升上中學後,有幸遇上了幾位好老師,他們盡心盡力的教學態度,對我產生了莫大的影響,並驅使我立志要效法他們,將來要獻身教育事業。中學畢業後,偶然得知無線電視台有藝員訓練班招生,我被那豐富得令人「難以抗拒」的訓練內容所吸引,反正當時正在等候大學放榜,有的是青春和時間,於是我決定一試,這才開始真正與戲劇藝術結緣。

  之所以說要「一試」,皆因被取錄者要先通過三次面試。在中學階段,唱歌繪畫等藝術科目我都有不俗的表現,但似乎獨缺演戲才華,當年在中學的劇社中只曾擔任過幕後代唱,從沒有機會在幕前擔綱。即使今日回想,還是百思不得其解為何會被無線取錄。因為中學畢業時雖然不至於像「大蕃薯」,但比起其他藝訓班的同學,自己仍像「細路女」一名,傻乎乎的。

  藝員訓練班挑起了我對戲劇的興趣,入讀浸會學院後,就積極參與劇社活動以及副修傳理系中眾多有關戲劇的課程。然而我並非全身投入話劇界,我只把話劇當作課外活動,因為我的理想仍然是為人師表。當時我在浸會學院主修的是歷史科,即使藝員訓練班畢業後電視台邀請我簽一年合約,我為怕影響學業,結果只答應簽半年。那時訓練班的同學都笑我傻,因為只有出色的畢業生才有機會簽一年的合約。我在浸會學院畢業之後,真的如願以償,當上教師。

人生際遇環環緊扣

  既然償願,本來就打算終生為人師表,但因著自己全情投入教學,卻感到十分的吃力。而當時的課餘時間,我總愛參與香港話劇團的演出,碰巧劇團這時要招募全職演員,心想亦不妨一試,就當作稍事休息,一年後再重執教鞭也無妨。結果又給我成功當上全職話劇演員,每天只有排劇和演出的生活,讓我肯定自己對戲劇的熱愛,由那時開始,我就再沒有離開過舞台與戲劇了。

  人生就是這麼變化多端,出人意外。從一個角度看,年青時候似乎已經找到理想,得圓老師夢;但從另一個角度看來,當初放棄了電視台的合約,後來又決定回歸舞台,以演戲為終身事業,豈不是兜了圈子?其實我從來都沒有為此而感到困惑與後悔,反正我最終都找到自己真正嚮往的人生方向。

  今天再細心回顧,當初在大專選修歷史科,其實很可能是因為自己對研究人物和故事的愛好;而熱愛教書,亦可能跟自己喜歡表達有關,這樣走過的亦不算是冤枉路吧!我們都愛將戲劇比喻人生,而事實上一套戲劇的故事就如顯微鏡下的一節人生片段,兩者之間的分別,只是演員對戲劇中的情節與結局早已掌握,但現實生活中的處境際遇,我們只知道是環環緊扣,當中變化卻難以預先捉摸。

人人皆好戲

  我們在生命舞台上演出,雖然事前並無綵排,但一樣要盡力把自己的角色演好。其實每個人都有相當的演戲天份,我們自出娘胎,就一人「扮演」許多角色:孩子、同學、伴侶、同事、親戚、上司、下屬……,而且一「埋位」就會自然投入。每個「打工仔」都懂得埋怨老闆孤寒,但有朝輪到自己做「老闆」,卻又會嫌伙計的工資過高——多麼入戲,比任何一個演員也毫不遜色。

  所以說人生如戲,並不是說生命虛幻,而是指出生命的多姿多采。雖然每個人都有既定的人生角色和劇本,正如每一個戲劇也必然有一個劇本和演員的編排,但一個好劇目之所以能夠傳世,皆因它的故事與角色總蘊含極豐富的層次,而演員亦有機會從中發掘千變萬化的演繹方法。我們戲劇圈有一句名言:「沒有小角色,只有小演員。」所以千萬別貶低自己,以為自己在社會上的角色毫不起眼就得過且過,只要用心去演繹,表面上平凡的家庭主婦、打工仔,都一樣可以「演」得多姿多采。

  如果我們要在人生的舞台演齣好戲,不可缺的是勇於面對和接受的生命中的規限,卻又能夠作出靈活轉變。有人愛預先規劃自己未來的發展,這亦是當有的責任,但我們同時亦要明白,生命無法預定下一刻的事情。舞台上的一切都會經過細心綵排,但是每一次的演出卻仍會有意外發生,如果演員不會「執生」,整齣戲就演不下去了。過去我曾一心一意在香港話劇團演出,後來卻接拍電影和電視劇,亦離開過香港到英國進修戲劇,今天又接受演藝學院邀請擔任講師,這一切都在我意料之外。每一次,我只是因著當時面對的困難、客觀環境的變遷與及自己的興趣和條件而作出相應的決定。今天我依然鍾愛戲劇,但同時我發現自己有許多經驗值得與新一代分享,所以現在也非常落力的當我的演藝講師。

要勇於面對困境

  所以不論我們處於甚麼環境,只要盡力做好自己的本份;或許有時會遇上分岔路,那就要勇敢地作出負責任的決定。比如今天身體出現毛病,就要做好一個病人的「角色」──為康復而努力,不要灰心喪志,只管認真配合診治,好好調養。記得我唸中學的時候,因為自己不認真應付學習上的困難,以至幾何數的成績一直「捧蛋」,每次派測驗卷時我都十分害怕被老師責備,但自己一直逃避現實,只期望老師也像我一樣,對那「白卷」視而不見。直至有一次老師不知何故沒有把功課還給我,唯有硬著頭皮去找老師。雖然老師仍沒有責罵自己,但心裡忽然醒覺,長此下去每天也要提心吊膽,為何不解決問題,面對功課?於是就立定決心重新學習幾何,並虛心請教老師和同學,終於把問題克服過來,至學期最後的測驗我幾乎得到滿分。我很喜歡和別人分享這個深刻的經歷,因為它多年來一直鼓勵著我要勇於面對困難。我們都不願自己或自己所愛的人患病,但若問題已經出現了,我鼓勵你不要逃避和拖延,這樣只會讓我們每天都要活在恐懼和不安之中。

  有一句我常常自用,也用來鼓勵朋友的話:「應當一無掛慮,只要凡事藉著禱告、祈求和感謝,將你們所要的告訴神。神所賜出人意外的平安,必在基督耶穌裡,保守你們的心懷意念。」這並非我自創的人生觀,而是聖經對世人的應允。面對疾病,我們可以「演」得痛苦徬徨,但請別忘記,我們也可以「演」得舒坦平安。願我們都放下掛慮,並捉緊神所賜的平安,一同在人生舞台上演齣好戲。

真心分享:郭晉安

娛樂大眾是作為藝人的責任,所以不論外間的環境如何,自己的心情好或是壞,在鏡頭和觀眾面前都一定要全力投入角色。但鏡頭背後的我,其實與你一樣,一樣要面對各種生活壓力,一樣有家庭的負擔,也一樣有喜怒哀樂。在娛樂圈努力了廿多年,有如意的時候,亦有艱難的日子,然而當中的起與落,卻正是我成長的養料。

  當年第一套參與的電視劇是《城市故事》,但相信要年過三十的觀眾才有可能記得了!說來也算我走運,演出處境戲劇讓我有機會長時間與觀眾見面。對初出道的藝人,這是非常難得的機會。更難得的是《城》劇煞科後,我就接著參演當年無線一套重頭劇《誓不低頭》。此劇不單在香港掀起一陣熱潮,海外市場的反應也相當理想,這對於我日後的發展起了莫大幫助。《誓》劇之後,我已經開始在其他劇集裡擔當主角。

  常說「萬事起頭難」,我數年間就在影視界站穩了腳,實屬萬幸;但「創業難守業更難」,往後的日子我發覺自己越來越難以突破,因而亦開始對自己未來的發展感到憂慮。幸而當年拍《誓》劇為我打開了東南亞的市場,讓我有機會嘗試在外地發展。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在東南亞拍劇集的數年間,不同社會的文化帶給我許多衝擊,這不但有助我揣摩不同故事的角色,更使我對於習慣了的香港式生活,有所反思。

香港的生活節奏太急了

  香港近年流行選播外購劇集,相信你也曾看過不少韓劇和國內的電視劇,論製作當然各有長短,但好些觀眾也有一個共同意見,就是覺得故事的節奏比較慢。香港人節奏急速遠近馳名,記得當年我在新加坡拍劇,在研究劇本時也不禁向編劇查問:「今集談到我的角色跟朋友鬧翻了,何以往後兩集也沒有再找他交代?是否需要補上一兩場戲?」但當地的編劇卻不慌不忙的回答:「哦!這有何不可呢?你跟他反目了,

  何需急於馬上處理呢?你跟他道歉也好,他跟你道歉也好,別說兩集後,就算是兩周後也挺正常啊!」

  「那麼不怕觀眾嫌故事發展得太慢麼?」「噢,不算吧!這跟我們現實的生活節奏相若,但在香港可能就不行。 」香港生活節奏急速,原來可以從電視劇反映出來,這真是一個有趣的比照。不知他們觀看香港的電視劇集時,會否相反地覺得:「香港的電視劇幹嗎拍得那麼緊湊複雜,一天看半集就已經夠了。」

  親身經歷過異地的生活文化,我深深體會到爭分奪秒的生活態度其實並非金科玉律,或許我們以為事事求快就可以抓得更多,事實上卻可能因而錯過了身邊許多值得慢下來細心欣賞的美麗點滴。演戲也有類似的原則,一個出色的角色演繹能引發觀眾共鳴,成功與否就在於能不能準確掌握觀眾隨著故事發展的心情變化,讓觀眾能與劇中的人物悲喜同步。若那刻觀眾的情感尚未到位,即使演員哭得再嚎,也只會弄巧反拙。試想想,若在現實生活中,我們都能夠花多一點時間去敏感身邊的人的感受,那會是多美好。

阿旺唔易做

  回流香港工作了一段日子,終於遇上了「阿旺」這個角色,使我的事業攀上多年來的高峰。《戇夫成龍》非常受歡迎,公司順理成章開拍續集《阿旺新傳》。然而在拍攝期間,我年邁的雙親在一個月之內相繼離開,這是我入行以來其中一個最大的考驗,也是人生中最難過的一段日子。

  能夠開拍續集,當然期待阿旺這個角色能再一次帶給觀眾開心快樂。當我在拍攝期間卻遇上雙親病危,並且相繼離開,心情非常為難。情感方面承受著喪親之痛,但理性方面卻不斷自我訓示:作為一個專業的演員,既然正準備為觀眾帶來繽紛的歡樂,就要避免要觀眾同時分擔我灰色的沉痛包袱。

  當時我刻意低調,並只向公司請了短短的假期來處理雙親的身後事,一方面是為了減低對拍攝進度的影響,更重要的是免得這個不幸的消息在傳媒中廣泛報導。當處理好相親的後事,就立刻繼續趕拍《阿旺》。拍攝時我一如以往地將自己的心情放下並投入角色,但離開了鏡頭就要面對那反彈回來的傷痛。

  隨著日子過去,那傷心的感覺似乎已經慢慢消退,而《阿旺》最終亦按進度順利完成,播出後的收視也相當理想。或許你會驚訝演員的情感控制能力可以如此過人,當時我亦以為自己真的已經把不愉快的心事放開了。但慢慢才發覺哀傷原來還藏於心內,只不過藏得太深以致不自覺罷了。後來在一位熟悉心靈輔導的朋友協助下,我將自己埋藏於心底的情緒慢慢釋放出來,此後我才真正從哀傷裡恢復過來。

重返溫暖的家

  就在我將自己內心情緒釋放的同時,以往與家人相處得不愉快的感受也如出土文物般一一被發掘出來。我決定要認真地面對,於是主動的找家人坦誠分享過往自己一直收藏起來的感受,對於我曾經傷害過的,更主動向他們道歉。經過大概半年的復和行動,我和家人的關係比以前親密了不少,與此同時,我們一家人亦開始一起反思信仰的問題。

  因為當日母親喪禮採用的是道教儀式,家屬在喪禮前收到一份儀式細節的說明書,詳細解釋儀式中種種意義。但即使讀過說明書,那些儀式帶給我的仍是只有不安。父母過身後,我們九兄弟姊妹曾經圍在一起,認真的討論這個問題,因為我們都懷疑此等儀式到底有沒有意義。我們坦誠的問:將來當我們再有家庭成員離開時,誰還會採用這些儀式?結果沒有一個表示會採用。就是這樣,信仰的問題開始成為我們共同關心的事情。就在反覆思索的日子裡,一天我那位非常相信運程的太太突然告訴我:「老公,我今日番咗『藝人之家』。 」過了些日子,她又對我說:「老公,我決咗志信主。」不久,她就邀請我說:「今個禮拜你陪我番教會吖?」既然有心尋求信仰問題的答案,我就答應了太太。

  其實我年青時候也曾跟我其中一位哥哥到過教會多年,但當時只作為課外活動,並不認真。事隔多年,在這樣的情況下自自然然的再次踏足教會,感覺就像返回一個離開多年的家一樣的溫暖。更料不到的是我的兄長和姊姊後來也相繼的信了主。我們期望所有家人都擁有這永恆的盼望,即使各人都離開世界,將來也可於天家重聚。

  從前我以為戲劇裡的世界才會時而令人捧腹,時而賺人熱淚。原來現實世界裡根本同樣精彩。只不過我們在現實生活中,不可以只作觀眾,而是必需投入演出。當我在父母離世後,認真地與家人重建關係,並且尋求信仰,結果我經歷了在過去未曾經歷過的實在,因為我可以在鏡頭以外,演一個真我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