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依舊:僕人之歌──昔日醫學生生活趣談

  每逢有青年人決定投身醫護行列,身邊人除了欣賞他的心志,十居其九都會關心一個問題:「你不怕血麼?」但其實除了血之外,原來還有不少更難應付的挑戰在前面,六年的醫學院生活,最終必會留下許多難忘的片段。若今天一群退休醫生聚首話當年,你猜會談起甚麼精彩故事?

與骸骨做朋友

  為醫者必須熟識人體構造,別以為只有跌打醫師才會對筋骨有研究,其實醫科一年級便已經要學習人體骨骼構造。數十年前的醫學生每人都擁有一副人體骨骼標本,方便溫習和研究。這麼一副真人骨骼標本,即使從師兄手上買回來的二手貨也值港幣200元,在60年代大概已足夠到中環鏞記宴請兩桌了,清貧的醫科學生要應付這類開支實在非常吃力,唯有多找幾份補習。那些人骨掛起來一般都比華人略高,有說多來自印度的,因為那裡多貧困的無名屍骨。但實際來源卻難以考究,或許同學們都不想對它多作了解吧。

  決定入讀醫學院的學生,都早有心理準備要學習面對血和屍體,如此常伴一副人骨,也可算是其中一個考驗。但對於學生的家人,要長期與一副不明來歷的骸骨共處一室,相信大部分都難以接受。所以有些學生因怕家人忌諱,會盡量避免把骸骨帶回家,即使要帶回家,也必會把它收藏得整齊美觀,若一旦被發現了,還要佯說是塑膠仿製品呢。

被受尊敬的「老師」

  要認識人體構造,除了骨骼標本,還要面對甚麼呢?若閣下聽到中學生物科要解剖白老鼠,也許會感到毛骨悚然,但請你再留意副題才再繼續看下去吧!解剖屍體是每位一年級醫科學生必經階段,當年全班學生會分為六人一組,每組會獲分配一具屍體,放在專用課室,讓學生在一年的課程內進行解剖。雖然每位組員都有解剖的機會,但其實當中也有些比較「禮讓」的,眼看多過手動;亦總有一些特別「熱衷」的,搶著動刀,同學稱他們做「eager (音:衣架;意:熱切)佬」。

  由於屍體已經過特別處理,散發著濃烈的藥水味,所以每次解剖課後,同學歸家第一件事必然是洗澡。氣味還算容易清除,但解剖過程卻會深印腦中,真的連做夢也記掛著那位「老師」。除了解剖經過處理的屍體,以前高年班的醫學生還有不少機會觀察老師在醫院為剛過身的病人驗屍,那麼膽子就會練得更大了。若要醫學畢業生數算多年來最深刻的學習經歷,相信非此莫屬。

院中「最低等」的一群

  五年的學習之餘,醫學生還要接受一年的實習挑戰。實習醫生常被稱為「houseman」,若翻譯為中文,其實解作「僕人」,其工作內容與待遇可想而知。那一年其實沒有所謂工作範圍,因為甚麼都可能要做,而且沒有年假,曾經有實習醫生要結婚,幾經申請也只求得兩天假期。除此之外,身為「最低等」的一群,難免成為戲弄的對象。以前衛生環境差,醫院亦未必處處整潔,例如殮房常有老鼠出沒,百厭的同事便藉此創作故事恐嚇夜更的實習醫生,說小心裡面有甚麼會動的,渲染一番,弄得不慣獨睡一室的實習醫生,連廁所也不敢上呢!不過,有苦亦有甜,夜更的同事們每逢帶來佳餚宵夜,實習醫生也定分得一杯羹;而熬過「密雜」(工作又密又雜)的一年,甚麼都會做過了,那麼便甚麼都會懂得做。畢業的醫生回頭再看,那總算是一個用最短時間熟習工作環境的方法吧。

  將實習醫生稱為「houseman」,實在非常有意思。其實這些年來,每一位在香港畢業的醫生都經歷過同樣的鍛鍊,即使今天已成為大國手,當年也當過名副其實的「僕人」。社會不斷的轉型,今天醫生與病人之間的關係已大為改變,但願每位醫生除了擁有父母心,還常存那顆僕人的心;而病人與家屬亦懂得欣賞他們所付出的一點一滴,敬重他們的勞苦,互相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