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心直說:一頓晚餐

  或許因著一副天生的娃娃臉,在別人眼中,我似是一個長不大兼笑口常開的女孩子。我確實屬於樂天派,對比今日社會的緊張氣氛,可能還顯得格外傻氣。但到底我的快樂性格何來,相信大家也難估計,因為就連我自己,也是最近才發現這個快樂的秘訣。

  這些年來,處理的大多是出生入死(那是指病人)的個案,真的沒有太多的時間和空間憶記往事。

  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

  萬千紅霞扶落日,我從病房裏仰首外望,窗外的景緻美極了。夕陽餘暉散落在紅紅綠綠的貨櫃上,灑得滿地一片片起格的金黃。我敢告訴你,這絕對是當年醫院十大美景之一。我的元神定了,忘卻其他同事已愉快下班,我是獨留工作的啊!

  未幾,我這副心情瞬即被打擾。急症室送來一個名叫小妮的十來歲妺妹。她面色蒼白,就算以我全無行醫經驗的實習小醫也曉得她貧血極了。血色素報告正如所料,隨後的工作就是忙於配血和輸血。過了兩天,診斷回來了,小妮患的是白血病。後來的骨髓檢查也確證無誤。那時我們的內科兼任腫瘤科的工作,從開藥到下藥,皆是內科醫生的範疇。我們當小兵的,當然是負責調較毒藥的位份。

  在這裏要提一提,那一個年代職業安全意識並不普及。我們都知道預備化療藥物是需要在完善抽風系統下才可進行,不然的話,醫護人員會吸入氣化了的化療藥物而對身體構成傷害。但是作為一個剛出來懸壺濟世的小醫來說,犧牲一點小我而可為小妮施予適切的治療,直是微不足道。

  跟著的療程,對小妮當然是一次又一次的折磨!她咬緊牙關地熬過。轉眼一年,她由形憔骨瘦的樣子頓變回一個美人胚子,曾參與其中的醫者(當然包括我),都無一不感到欣慰,往後數年的隨診,小妮的血指數沒有半點復發的跡象。在醫學的角度而言,小妮可說是痊癒了。

  這時我已完成內科專科考試。像小妮這樣子的妹妹,已有好幾個了。說實話,當時相若資歷的同袍,恍如女童院的主持,旗下有不少妹妹,有些「回頭是岸」,恢復健康生活,有些卻永遠失去,不再見面!

  時間消逝,幾年裏沒有再見到小妮,幸好每年她均傳來聖誕賀咭,及後還有她的婚訊,真教人感到喜悅!一次偶然的機會,認識了一位建築師,言談間說到他的太太,竟是小妮。他二話不說地便邀請我到他家飯聚,因小妮做得一手好菜。

  簡樸的家居設計洋溢著建築師獨特的風格,白色的飯桌上擺上別緻的燭座。燭光掩映下,女主人端上熱哄哄剛焗起的牛扒,笑言中來縈繞著他倆的笑靨,幸福之情迎面而來!

  一天早上,病房裏又看見另外一位妹妹,我身上的白袍迎風飄起,在陽光的照射下,雪白的背景泛回那一頓晚餐的情懷。

  原來,快樂是建築在別人的幸福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