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丁心事:唔該姑娘

  近日與朋友到南丫島消遣,島上一間又一間的精品店,老是叫我留步。其中一店,擺設著許多精美的公仔,它們都是成雙成對的。第一時間吸引著我的,是一對醫護人員,一位男醫生加一位女護士,相信這必是「沙士」之後的出品。旁邊的一對非常「無厘頭」,是男醫生配著一位新娘子。我好奇地問老闆:「有沒有女醫生的公仔呢?」老闆笑著答我:「沒有。」

  儘管由幼稚園開始,書本的插圖就總是將醫生畫成男的,護士畫成女的,但我卻一直不以為然。誰個都知,醫生是有女的啊!尤其當你看見街上註明「女西醫某某某」的招牌,誰還會相信醫生只有男的,還一定是叔叔呢!我就是當今世上其中一位女醫生。

  記得當年選讀醫科時,我完全沒有考慮性別的因素,反而有些對電子工程有興趣的女同學就有點顧慮,怕那裡「全是男生,悶到抽筋」。初入學的時候,聽過教授說:「噢!這麼多女生。 」聽說在很久很久以前,男生與女生的比例是9比1,到我入學的年頭,已變到6比4,現在呢,似乎女生比男生還要多。

  「唏,誰個病人都稱呼我『姑娘』的。」師姐淡然地說。

  「沒那麼誇張吧。」

  「曾經有女醫生因此決定離開醫院,自己掛牌,寫明『女西醫』。」

  反應,真是因人而異。

  果然,進入醫院實習不久,就有病人對我說:「唔該姑娘。」那刻真的有點尷尬,但其實對方是禮貌的答謝,毫無惡意,我就回應了一句:「別客氣。」

  自此我常常思想,究竟有沒有必要澄清呢?以往師姐們穿著醫生袍,尚且也常被誤會為護士,今天我們的工作服不是更難分辨嗎?似乎這種誤會已屬人之常情了。況且病人往往已經衝口而出,我再多說恐怕只叫場面愈加尷尬。在此真的要感謝那些經驗豐富的真護士,常常代我回應和介紹。

  日子久了,我學懂了一招「先發制人」:「早晨,我是來替你檢查的呂醫生。 」雖然醫生和護士皆為病人服務,卻不能互相代替,始終不同的崗位在病人心裡都有其特別的意義,主動讓他們知道我的真正身份,我想也有其好處。不過離開時聽到的,多半還是那一句:「唔該姑娘。」

新丁心事:我都想做你偶像

你有沒有偶像?一般大眾心目中的偶像都離不開藝人,但原來醫院裏也有偶像級的醫生。

自小身體強壯,有幸不是醫院的常客,我唯一可以算得上是認識的醫生,就只有我家附近的那幾位私家醫生。儘管診所內總掛著數個甚麼「兒科聖手」或「醫術精湛」等鏡架,不過無論如何,他們都不可能與陳奕迅或周星馳相比。

直到數年前進入醫學院,才認識一位又一位德高望重的醫學敎授,他們除了受學生尊敬之外,我們偶爾也聽聞病人對他們的讚譽。自那時起,我開始了解一位好醫生在病人心中是多麼有地位,甚至乎會有歌迷般的「粉絲(Fans)」。不相信麼?畢業後,我在醫院遇上過兩位。

跟大部份師兄師姐一樣,畢業後我到了一所公營醫院工作,有時會在門診的房間裏輪著接見一位又一位的病人。坐在門診房間與我對話的病人,好像比起在病房裏的較為放心,暢所欲言:

「陳醫生你真係好,問症又細心,又有耐性聽我慢慢講。 」

「份內事啫,其他醫生都好好。 」(呢個病人真客氣)

「都唔係,好似你咁後生就咁有醫德,真係好難得!」

「嘻,多謝你支持同鼓勵。仲有冇其他問題?」(你咁欣賞我,仲難得啦)

「嗯,其實我病都好得七七八八…… 」

「點樣?仲有咩幫到你?」

「醫生你咁好人……可唔可以幫多我一個忙,轉介我給劉醫生看看?其實我好想見一見他。 」

究竟劉醫生是何許人?究竟這病人是來求醫還是求見他一面?原來這位劉醫生誠然是位好醫生,論人品、論醫德,各方面都是我們的榜樣,許多病人都十分喜歡他,遠遠望見他就揮手跟他打招呼,彷彿視他為偶像,不過這病人用這樣的方法來求見他,實在太用心良苦了。

「醫生你真係好,次次問症都咁細心,又有耐性。 」

「份內事啫,其他醫生都好好。 」(呢個可能又想見劉醫生)

「都唔係,上次你開嗰D藥真係好好。 」

「真係?希望今次都一樣幫到你啦。 」 (上次?我好似第一次睇你)

「唔該晒!拜拜王醫生!」

究竟王醫生又是何許人?與我的外形那麼相似嗎?但總之我就不是「王」醫生,我是「陳」醫生!換句話說,我又吃了一頓「詐糊」。

陳醫生啊!會否也有一天當人病倒的時候想見你,病癒後也會記得你呢?

(按:劉醫生和王醫生真有其人,但並非姓劉和姓王)

新丁心事:貼身的照料

  病房有好些病人是行動不便的,例如老人家和骨科病人,但他們精神尚算可以,飲食也算正常。要照顧他們,其中一樣必須好好處理的,就是他們的排泄──「換片」。作為學護,初接觸每樣工作都是戰戰兢兢,這個當然不例外。

  處理病人排泄物需要轉動病人的身體,整個過程需要兩個甚至更多的工作人員協力才能辦得到。我們要視乎病人的體重和病況,既要移動病人身體而又不弄痛病人,尤其是骨科病人,觸及傷處的話病人可辛苦了。這比起清潔時如何處理衛生保護問題更具挑戰。

  「換片」這工作看似微小,但老師十分鼓勵我們要好好學習,一來觀察病人的排泄物是了解病人身體狀況的重要途徑之一,就算替病人主診的醫護人員沒有親自為病人處理,有時過後都會向負責的同事詢問情況;二來替病人好好處理他們的衛生問題,病人才可以繼續舒舒服服地休養。這番教導深深刻在我心,明白了這工作的背後意義,有助我衝破各種心理障礙。

  有一次我為一位婆婆清潔時,赫然發現她的排泄物中有許多黑點,我和同學都給嚇呆了,那是血塊嗎?但為免令婆婆擔心,我倆都沒作一聲,定過神來,趕快替婆婆清理好,立刻跑到老師那裏報告。當老師聽過了我們急急的報告之後,冷靜地叫我們回去問婆婆一個問題,才再作處理。我們回去見婆婆,只見她一臉安舒的樣子,我們還未開口,她就先多謝我們剛才的照顧。我們就照老師的吩咐問她:

  「婆婆,你昨天是否吃了許多火龍果呢?」

  「對呀!是我的孫女買給我的,很好吃呢。 」

  薑,還是老的辣;經驗,還是需要一天一天的累積。

  習慣了替病人「換片」,的的確確感受到他們的需要。我明白有些病人由始至終難以接受這方面的護理協助,奈何現實叫他們不得不習慣下來。無論如何,病人能夠這樣信任我們,讓我們如此「貼身」的照料,是對我們的鼓勵和支持。

新丁心事:第一滴血

  朋友起初知道我要當護士,多數都問我同一個問題:「你唔怕血咩?!」我每次的答案都是一樣:「唔怕!」別小看我嬌滴滴,這可是由衷之答案啊!

  護士課程為期四年,當中包括了很多到醫院實習的時間。由課室走到病房,由接觸人體模型到照顧活生生的病人,我現在完全明白何謂「學以致用」。曾經有一位幻想力好豐富的朋友問我:「你們是如何在課堂上學習打針的呢?是否要和鄰座的同學互打來練習?」天啊!卡通片也用不著這樣瘋狂吧。在課室裏我們是用人體模型作練習的!

  師父教落,打針最緊要記住「快而準」。刺要快、拔出也要快。成功的一針,可以叫病人不覺痛,甚至在拔針後傷口也滴血不流。聽來似乎有點誇張,但這也確是我的目標,因為我也做過針下病人,血我可不怕,但痛則可免則免。

  二年班在醫院外科病房實習期間,我首次被指派要為病人注射藥物。在注射之前先要調較好藥物份量,這是更不容有失的步驟。雖然這些步驟在課堂上已重複練習過,但對於我們這班臨床的初哥,還是必須有老師全程觀察,以策萬全。

  面對這個第一次,心情實在緊張,雖已認定自己是受過足夠訓練,但難免還有點手震。由調較藥物開始,我已發覺自己好像比平時手腳慢,因為實在怕出錯,時間容許的話還是選擇「慢工出細貨」。準確調較好藥物之後,就捧著那些「工具」走到病人面前,正式替病人「打針」。病房裏面一個平凡不過的程序,此時對我來說卻是別具意義。心想,如果事後可以跟那病人做個訪問,甚至把整個過程拍攝下來留為記念就好了。這個當然不可能,我甚至連自己是學護的身份也不想暴露,免得他緊張時我更緊張。

  注射過程好快就結束,結果如何?醫療程序上的要求我當然一一完成了,但病人的表情看來似乎有點難受,盡管他沒有痛得叫出來;拔針後有血流出來嗎?有,一滴,算是合格吧。那刻真是鬆了一口氣,差點笑了出來而洩露身份。誰知午飯時候,同病房當值的師姐笑著告訴我,原來那位病人一早就看出我是實習護士,事後還跟她打趣說我這個學神的手勢比她還好呢!

  緊張的心情,在兩三次的實際經驗之後已被克服,好快已經可以放膽為病人打針。不變的是,我仍然留意病人的表情,和拔針後傷口有沒有流血,因為我不想為已經辛苦的病人再添痛苦。今日你若再問我:「不怕血嗎?」我會答:「視乎情況,有時一滴都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