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心分享:郭晉安

娛樂大眾是作為藝人的責任,所以不論外間的環境如何,自己的心情好或是壞,在鏡頭和觀眾面前都一定要全力投入角色。但鏡頭背後的我,其實與你一樣,一樣要面對各種生活壓力,一樣有家庭的負擔,也一樣有喜怒哀樂。在娛樂圈努力了廿多年,有如意的時候,亦有艱難的日子,然而當中的起與落,卻正是我成長的養料。

  當年第一套參與的電視劇是《城市故事》,但相信要年過三十的觀眾才有可能記得了!說來也算我走運,演出處境戲劇讓我有機會長時間與觀眾見面。對初出道的藝人,這是非常難得的機會。更難得的是《城》劇煞科後,我就接著參演當年無線一套重頭劇《誓不低頭》。此劇不單在香港掀起一陣熱潮,海外市場的反應也相當理想,這對於我日後的發展起了莫大幫助。《誓》劇之後,我已經開始在其他劇集裏擔當主角。

  常說「萬事起頭難」,我數年間就在影視界站穩了腳,實屬萬幸;但「創業難守業更難」,往後的日子我發覺自己越來越難以突破,因而亦開始對自己未來的發展感到憂慮。幸而當年拍《誓》劇為我打開了東南亞的市場,讓我有機會嘗試在外地發展。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在東南亞拍劇集的數年間,不同社會的文化帶給我許多衝擊,這不但有助我揣摩不同故事的角色,更使我對於習慣了的香港式生活,有所反思。

香港的生活節奏太急了

  香港近年流行選播外購劇集,相信你也曾看過不少韓劇和國內的電視劇,論製作當然各有長短,但好些觀眾也有一個共同意見,就是覺得故事的節奏比較慢。香港人節奏急速遠近馳名,記得當年我在新加坡拍劇,在研究劇本時也不禁向編劇查問:「今集談到我的角色跟朋友鬧翻了,何以往後兩集也沒有再找他交代?是否需要補上一兩場戲?」但當地的編劇卻不慌不忙的回答:「哦!這有何不可呢?你跟他反目了,

  何需急於馬上處理呢?你跟他道歉也好,他跟你道歉也好,別說兩集後,就算是兩周後也挺正常啊!」

  「那麼不怕觀眾嫌故事發展得太慢麼?」「噢,不算吧!這跟我們現實的生活節奏相若,但在香港可能就不行。 」香港生活節奏急速,原來可以從電視劇反映出來,這真是一個有趣的比照。不知他們觀看香港的電視劇集時,會否相反地覺得:「香港的電視劇幹嗎拍得那麼緊湊複雜,一天看半集就已經夠了。」

  親身經歷過異地的生活文化,我深深體會到爭分奪秒的生活態度其實並非金科玉律,或許我們以為事事求快就可以抓得更多,事實上卻可能因而錯過了身邊許多值得慢下來細心欣賞的美麗點滴。演戲也有類似的原則,一個出色的角色演繹能引發觀眾共鳴,成功與否就在於能不能準確掌握觀眾隨著故事發展的心情變化,讓觀眾能與劇中的人物悲喜同步。若那刻觀眾的情感尚未到位,即使演員哭得再嚎,也只會弄巧反拙。試想想,若在現實生活中,我們都能夠花多一點時間去敏感身邊的人的感受,那會是多美好。

阿旺唔易做

  回流香港工作了一段日子,終於遇上了「阿旺」這個角色,使我的事業攀上多年來的高峰。《戇夫成龍》非常受歡迎,公司順理成章開拍續集《阿旺新傳》。然而在拍攝期間,我年邁的雙親在一個月之內相繼離開,這是我入行以來其中一個最大的考驗,也是人生中最難過的一段日子。

  能夠開拍續集,當然期待阿旺這個角色能再一次帶給觀眾開心快樂。當我在拍攝期間卻遇上雙親病危,並且相繼離開,心情非常為難。情感方面承受著喪親之痛,但理性方面卻不斷自我訓示:作為一個專業的演員,既然正準備為觀眾帶來繽紛的歡樂,就要避免要觀眾同時分擔我灰色的沉痛包袱。

  當時我刻意低調,並只向公司請了短短的假期來處理雙親的身後事,一方面是為了減低對拍攝進度的影響,更重要的是免得這個不幸的消息在傳媒中廣泛報導。當處理好相親的後事,就立刻繼續趕拍《阿旺》。拍攝時我一如以往地將自己的心情放下並投入角色,但離開了鏡頭就要面對那反彈回來的傷痛。

  隨着日子過去,那傷心的感覺似乎已經慢慢消退,而《阿旺》最終亦按進度順利完成,播出後的收視也相當理想。或許你會驚訝演員的情感控制能力可以如此過人,當時我亦以為自己真的已經把不愉快的心事放開了。但慢慢才發覺哀傷原來還藏於心內,只不過藏得太深以致不自覺罷了。後來在一位熟悉心靈輔導的朋友協助下,我將自己埋藏於心底的情緒慢慢釋放出來,此後我才真正從哀傷裏恢復過來。

重返溫暖的家

  就在我將自己內心情緒釋放的同時,以往與家人相處得不愉快的感受也如出土文物般一一被發掘出來。我決定要認真地面對,於是主動的找家人坦誠分享過往自己一直收藏起來的感受,對於我曾經傷害過的,更主動向他們道歉。經過大概半年的復和行動,我和家人的關係比以前親密了不少,與此同時,我們一家人亦開始一起反思信仰的問題。

  因為當日母親喪禮採用的是道教儀式,家屬在喪禮前收到一份儀式細節的說明書,詳細解釋儀式中種種意義。但即使讀過說明書,那些儀式帶給我的仍是只有不安。父母過身後,我們九兄弟姊妹曾經圍在一起,認真的討論這個問題,因為我們都懷疑此等儀式到底有沒有意義。我們坦誠的問:將來當我們再有家庭成員離開時,誰還會採用這些儀式?結果沒有一個表示會採用。就是這樣,信仰的問題開始成為我們共同關心的事情。就在反覆思索的日子裏,一天我那位非常相信運程的太太突然告訴我:「老公,我今日番咗『藝人之家』。 」過了些日子,她又對我說:「老公,我決咗志信主。」不久,她就邀請我說:「今個禮拜你陪我番教會吖?」既然有心尋求信仰問題的答案,我就答應了太太。

  其實我年青時候也曾跟我其中一位哥哥到過教會多年,但當時只作為課外活動,並不認真。事隔多年,在這樣的情況下自自然然的再次踏足教會,感覺就像返回一個離開多年的家一樣的溫暖。更料不到的是我的兄長和姊姊後來也相繼的信了主。我們期望所有家人都擁有這永恆的盼望,即使各人都離開世界,將來也可於天家重聚。

  從前我以為戲劇裏的世界才會時而令人捧腹,時而賺人熱淚。原來現實世界裏根本同樣精彩。只不過我們在現實生活中,不可以只作觀眾,而是必需投入演出。當我在父母離世後,認真地與家人重建關係,並且尋求信仰,結果我經歷了在過去未曾經歷過的實在,因為我可以在鏡頭以外,演一個真我的角色。